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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绯红的光芒掠过夜空,那个骑士连忙举起方盾格挡,杉尼猛然一翻腕,弯刀从肋下钻入敌人的体内,殷红的鲜血顺着刀身流下,沾满杉尼的左手。那个骑士不能置信地瞪着前方,尸体翻身坠下马去。杉尼借势拔出血月,夹紧黑云的小腹,黑云会意地小跑两步,猛然一蹬地面,四蹄腾空越过四丈的距离,竟然朝悬崖下落去。
落后一步的海穆忙来到崖边,只看见一摊水花冲天而起,随即瑞格尔河又恢复了平静。
除了坠河的家伙以外,现场的叛军只剩下十五具尸体,海穆举起右手的刺枪,在空中划一个巨大的圣三角,默默地祈祷父亲的灵魂得以安息。随后,他策马来到敌人留下的八辆马车前,挺枪戳入一匹马的前胸,那匹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四蹄慢慢乏力,挣扎着倒在地上。骑士们看见百骑长令人发指的行为无不面无血色,噤若寒蝉。海穆绕着马车的行列半圈,冷酷地将所有马匹一一杀死,回过头来时,他掀起头盔上的护面,露出残忍的狞笑。
“将所有的尸体装进马车的车厢里,然后烧光。”一阵猛烈的冲击,杉尼落入水里,这时他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很快地,两大口水喝进肚子里,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摸着腰间的刀鞘将血月收好,做完这个动作,他便晕了过去。
水的浮力托着他离开马鞍,黑云慢慢地顶着他凫到岸边,最后,杉尼被河水冲到距坠崖地点五里多的下游河滩上,他趴在沙堆上一动不动,黑云依依不舍地绕着他走来走去,不时低嘶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当杉尼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亮堂堂的白天了。他试着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根本无法动弹。他的半张脸被埋在沙中,口鼻里也尽是沙砾,他勉强侧开头,就连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也牵起一阵排山倒海般巨疼,还没来得及吐出口中的沙子,他又晕了过去。
黑云心不在焉地咬几口河边的鲜草,过一会儿便绕到杉尼身边,低下头嗅嗅,轻轻地呜咽着,悲哀地摇摇脖子,呆了一会,再去咬几口草叶,过一阵又跑过来。
中午时分,天气渐渐变了。乌云忽然出现在天穹上,将蓝天遮蔽得严严实实,阳光不再耀眼,天地间一片昏暗。到了下午,乌云更浓密了,在头顶上的低空翻翻滚滚,不停地变化成各种形状,南天的方向更是隐隐约约传来低闷的雷声,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
冰凉的水滴不停地落在杉尼的脸上,身上,很快在他身边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他微微地张看眼,迷惑地望着周围。对于沙漠出身的他来说,雨是一种罕见的体验。他微微地活动一下关节,尽管还是酸痛难忍,却已经比第一次醒来的状况好多了。不过,更糟糕的是,象是有人用锤子在凿他的脑袋,又象有一群可恶的柯布林在围着他怒号,他无法考虑任何事情,只想尽快逃离这个空旷的河滩,找一个山洞或者是一处密林避雨。
黑云将头伸到他身边,他摸索着抓住缰绳。黑云一声欢呼,向后退了一步,杉尼借力站了起来。由于重心忽然抬高,他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也东倒西歪失去平衡。黑云及时地凑过来,让主人在跌倒之前,顺利地倚在自己的背上喘几口气。
“真是见鬼了!”杉尼低低地诅咒着。虽然知道这根本于事无补。天气真是说变就变,晴朗的七月居然会下起暴雨来……老天爷实在莫名其妙!
他勉强地抬起左脚套进马镫,两只手搂住黑云的脖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右脚跨上马背。平常可以轻松完成的上马动作此刻也变得难如登天,他尝试了四五次才勉强骑上黑云,还没等将右脚也套进马镫,他第三次晕了过去,全身伏在马背上,黑云欢呼一声,迈开四蹄平稳地小跑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前方似乎有一座建筑物,杉尼昏沉沉地任黑云载着他朝着那个方向前进。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建筑物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神庙。黑云穿过大门,径直地停在内殿的屋檐下,轻轻地跳跃着,以此叫醒昏睡的主人。杉尼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十分陌生。班驳的墙上剥落的油彩勉强可以看出以前曾经绘着狰狞的神像;被岁月侵蚀的石柱茫然地垂着一张沧桑的脸;台阶和地板上凹痕遍布,似乎是在诉说久远的故事。
第六感告诉他,他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客人。杉尼警觉起来,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一切可疑的动静。
“进来吧,不用在外面躲躲藏藏的。”内殿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杉尼溜下马背,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近内殿。立刻就看见了他,一个瘦弱的家伙。那个男子背对着殿门的方向,正在努力地企图生起一堆火。
“这场雨可真够瞧的,”那个人耸耸肩招呼新来的客人,却没有回头,“你说是吗?”
“是的,先生。”杉尼谨慎地回答。对方的脚边胡乱地摆着几跟粗细不均的湿柴,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裹。
“噢,对了,你会杀兔子吗?我的包里有两只野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在这儿生火,你把它们弄弄干净,待会我们就有鲜肉吃了。”
“我想我可以对付。”杉尼点点头,“愿意效劳,先生。”
“别客气,叫我西蒙吧,”他含糊地说道,同时转过身将包裹递给杉尼,“怎么称呼你呢?”
籍此机会,杉尼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外貌。很普通的长相,唇上蓄着稀稀疏疏的两撇胡子,惟有一双眼睛不时闪烁着淡淡的嘲讽。
“我叫杉尼。”杉尼觉得没有匿名的必要,于是就老实说出了真名。西蒙的手艺挺不错,那两只兔子一会就只剩下几块残骨了。
“你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是吗?”西蒙皱起眉头询问。
“哦,是的,不过现在好多了。”杉尼微笑着回答,“谢谢你的关心。说真的,你是个厨师吗?”
西蒙哈哈大笑,两撇胡子一翘一翘的:“这是一种恭维,你说是吗?”
“是的。”杉尼点点头,傻笑着承认。
西蒙点点头:“我不是厨师,这只是很普通的烤兔子,烹调对我来说是一门严肃的艺术。我对饮食一向很挑剔,所以我自己的手艺也还算过得去。”他掏出一个皮囊,“来,杉尼,喝一点。”
“这是什么?”杉尼疑惑地望着他。
“呵呵,这不是什么。只是一般的勒度酒而已。”他摇掏皮囊,奇妙的液体发出潺潺的声音,“喝它一点,我相信对你有好处的。”
杉尼接过皮囊,一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乍一入喉,相当不受用,他用力地咳嗽着,连眼泪都呛了出来。这并不是杉尼第一次喝酒,不知怎么,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家乡的时候,长老们总是孜孜不倦地教诲着:“酒是堕落的象征,虔诚的子民绝对不会接触这种对灵魂毫无益处的东西。”他愤愤不平地想道:我本来就已经背离过去的生活了,又何必在乎这小小的戒规?主如果没有背弃他的信徒,为什么我的族人会遭到阿古都斯的虐杀?他狠狠心,竖起那个皮囊,灌了更大的一口。
体验比上一次好多了,勒度酒立刻开始在杉尼体内燃烧。象是有无数只火热的手摩挲着他的五脏,连冰冷的四肢都变成暖洋洋的。
“杉尼,怎么样?”西蒙问。
“非常好,谢谢你。”杉尼点点沉重的头。
“杉尼,你是一个佣兵,对吗?”西蒙若无其事的问道。
听见这句话,杉尼刹那就清醒过来,他警惕地握紧了拳头。
“什么?不,你猜错了。”
“别紧张,杉尼。”西蒙摇摇头,“我不是你的敌人。也别否认,杉尼,我确信我没有猜错。”
杉尼冷静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个佣兵呢?”
“第一,你带有艾尔帕西亚的口音。这不法者的天堂正是以雇佣兵的聚集地闻名的,你说呢?”西蒙幽默地掰着手指,“第二,你的装备不同于任何一支军队的配备,甚至你身上同时有好几个国家的产品,对不对?第三,盖亚目前爆发了内战,军队也好,军人也好,他们基本都聚集在南方的沙思路亚前线和北方的王都赫尔墨两地,而你是从瑞格尔州方向到这儿来的。”
“你去过艾尔帕西亚?你见过许多国家的军队?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瑞格尔而来?”杉尼寸步不让地回敬了他三个问题。
“这些只需要一个答案就够了。我是一个老资格的冒险者,我的足迹遍布拉尔夫大陆。”西蒙坦率地说,“艾尔帕西亚的口音并不难辨认;军队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你的靴上的红泥在盖亚境内十分罕见,只有瑞格尔州才有。这些解释你满意吗?”
“喔,是的。你说得很对。”杉尼无法辩解,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我想你是对的,我是个佣兵,来自艾尔帕西亚的佣兵……”
西蒙摆摆手打断了杉尼的话:“别担心,我不会打听你到这儿的任务。你瞧,我很清楚这一行的行规,我知道什么是佣兵们所谓的‘职业道德’。我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你或者为我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我有……啊,大概半年没有去艾尔帕西亚了。你能告诉我那里最近有什么消息吗?那儿的地下公会里最近在流传什么故事呢?”
“好的。”杉尼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要煞废苦心地编一段合理的谎言,“谢谢你,西蒙,你真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我离开艾尔帕西亚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在一个月以前,艾尔帕西亚地下公会和酒馆里最热门的话题还是关于那场玛多伊娜之战――卡兹鲁和尼里安之战中的一个传说。”
最有希望晋升成第十一位大魔法师的是一位绰号叫“雷神”的元素魔法师克利根・萨多瓦。令人难以置信地,这位实力强大的资深魔法师在前不久的玛多伊娜之战中,竟然被某个艾尔帕西亚的小型佣兵团给干掉了,也因此改变了那场战争的最后结局。杉尼顺便说了他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有谣传说干掉“雷神”的小型佣兵团的头领是一个没有职业的笨蛋,会被笨蛋干掉的只有白痴吧?然而,很明显“雷神”绝对不是白痴……西蒙似笑非笑地听着,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最后,杉尼随口问道:“你说你是个老资格的冒险着。那么,对于这件奇怪的事,你怎么想呢?”
“那个佣兵团的首领也许真的没有职业;也许是一个笨蛋;雷神当然不是白痴……杉尼,”西蒙的表情认真了些,“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同一件事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上不会有相同的结论。所谓的是非对错离开了参照就根本没有意义。矛盾本身就是一种存在,你不可能否认它,更没有办法作出什么绝对合乎逻辑的诠释。杉尼,概念就在你心中,不要在其它地方徒劳无功地寻觅。”
杉尼觉得不太明白,对方看出了他的困惑。
“杉尼,比如说镜子,你在不同的位置看它,看到的你也不一样。”
“是的。”但是杉尼的眼睛仍旧有困惑和疑问。
“事实就是你,而镜子中的你就是你的看法。”西蒙拿起烤肉的铁叉,将它拗成蛇形,“你看,这是一条曲线。”
他将铁叉转了转,“现在,你看到的是一条直线。”
勒度酒再度发挥了功效,杉尼的眼皮逐渐闭了起来……一阵悦耳的鸟鸣声将杉尼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凝望着陌生的环境。一点一滴的回忆慢慢涌上心头,亚倍尔、哈瓦特、贝连、卡恩四座城堡的连场恶战仿佛就在眼前,还有与王国近卫骑士团那段惨痛的遭遇,一天以前还是活生生的十多位伙伴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他的身边,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他腾地坐起身来,用力地捂住眼睛,他的咽喉一阵无声的哽咽,肩膀剧烈地抽动着。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尼克和伊格列他们的人没事,否则自己过失将是死也无法弥补。
悲恸慢慢地走远,杉尼的心情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他放下手,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周围,曙光从殿门投入,在地上形成一个狭长的长方形光斑。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沉睡了十余个小时,腹中发出一阵阵咕咕的声响,杉尼这才发现自己饿了。
神像的供桌上摆着几枚不知名的新鲜野果,它们约莫有拳头大小,呈不规则的球状,鲜艳的紫红色外皮被洗得干干净净,垫在一条崭新洁白的丝巾上。杉尼拿起一枚,凑近鼻边轻轻一嗅,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芬芳,那是一股清凉和甘甜兼而有之的味道,他使劲地咽下喉头涌动的馋涎。这大概是那个奇怪的陌生人给他准备的早餐,那个叫西蒙的男子,也许他已经走了。
显然,西蒙对我并无恶意。否则他大可在昨晚上杀死我,在我熟睡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还手的能力。杉尼这样想,或者说希望自己这样想,于是心安理得地将野果送进口中,三嚼两咀之下便吞进肚里。
野果的滋味很独特,有一股冰凉的感觉猛然充盈着四肢百骸,他想起来了,这大概是一种亚伦河流域的特产野果,名字不知道叫什么,只记得有显著的提神功效。
杉尼拿起两枚野果走到屋檐下,黑云看见他,发出亲热的低嘶。他将野果送到它的嘴边,它一边吃一边将脖子凑近他的胸膛,他抚摩着它黑缎般的鬓毛,从它的眼眸里仿佛看见漾着微笑的喜悦。这是第几次和黑云一同逃出死神的魔掌了?杉尼已经记不太清,他卸下血月,将它的刀刃贴在脸上,一股冰凉的感觉自脸庞而下,沿着背脊缓缓沉至足底。
“那是什么?”
随着惊讶的疑问,西蒙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十米外,他拎着一只小鹿,诧异地打量着杉尼手中古怪的兵刃。
“哦,是你。这只是一把弯刀而已。”杉尼收起血月,重新牢固地束在黑云的腹下。他掩饰道,“家乡的纪念品,对别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是吗?”西蒙有些狐疑,“我好象从未见过类似的兵器,这很罕见。对吗?”
“或许。”杉尼简短的回答,他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尤其是他的出身和故乡,这是他深深隐藏着的秘密。
西蒙话锋一转,“杉尼,你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杉尼点点头。
“你很强壮,杉尼。”西蒙笑道,“我本来以为你最少还要躺两天的――你没有看见昨晚你的脸色――你能这么快的恢复健康,我很高兴。”
“谢谢,多亏了你的勒度酒。”杉尼准备告辞,他望着西蒙闪烁着异彩的眼睛,告别的话到了嘴边。
西蒙抢先一步开口询问道:“杉尼?”
“什么?”杉尼楞了一下,无奈地回答。
西蒙略略犹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切磋一下。”他期望地看着我,“只是出于我的好奇心在作祟,你愿意稍微的满足它吗?”
杉尼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点点头,跨上黑云背上的马鞍。转过头看见西蒙没有先动手的意思,杉尼抽出血月朝上一举行了个礼,轻轻一夹黑云的腹部,朝他冲过去。
“你的武器呢?”杉尼远远地喊道,“你该不会想空手和我较量吧?”
“哦,是的。”西蒙从披风下取出一柄钉锤,右脚后退一步,上身略微前倾,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请吧,杉尼。”
杉尼看见那柄钉锤,立刻一扯马缰,黑云利落地停在西蒙身前三丈的位置。
“你是个魔法师?”他诧异地说,“哦,这可是不同级别之间的战斗……”
“不,我不是魔法师,我是个冒险者。”西蒙皱皱眉,不耐烦地说,“快来吧,杉尼,别拖拖拉拉的。我警告你――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软弱。”
“是吗?”
刚说完这两个字,杉尼眼前一花,西蒙失去了踪影。刹那间,他的左肩上着了重重的一击,象一口袋粮食般跌到地上。
“很好,杉尼,你还能再站起来吗?”西蒙不怀好意地笑着,对地上的对手伸出一支手,“你得记住,这就是不尊敬年长者所会得到的教训。另外,永远不要被你的眼睛所蒙蔽,你所能看见的只是事物的外表而已。如果在战场上,你大概已经因为轻敌而死在我的钉锤之下了。”
杉尼摇摇头,困难地自己站起来。西蒙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简直难以置信,世界上竟有这样快的速度,竟有这样犀利的战技!在他所经历过的数十次战斗中,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敌手。仅仅只是一瞬间便徒步超越了三丈以上的距离!
第二次跨上黑云,杉尼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忍不住提醒道:“西蒙,我知道你很强悍,但我还是希望你小心些,我无法保证我能对对血月控制自如。”黑云似乎也感受到血月熟悉的杀气,同一时间里来了一个虎跳,两只前蹄紧张地刨击着地面。
“血月?这是个好名字。”西蒙赞许道。他用玩味的眼神凝视着对方手中的弯刀,“杉尼,这个名字非常适合,称得上是名符其实了。它很美,不是吗?”
血月洗练的曲线不时闪耀着太阳的金光。
“它真是美极了!”西蒙兀自啧啧不休,“我见过的兵器非常非常多,但是象这样集华丽与威力与一体的家伙可以说是罕有的极品!”
杉尼象拉满的弓搬起曲起身子;举起青铜盾谨慎地护着侧上方,睁大眼睛仔细盯着西蒙,将胳膊抡了半圈,用血月的刀背朝他砸去。这一次,西蒙的钉锤在他眼中急剧增大。杉尼试图用盾去格挡它,同时血月笔直地朝西蒙的腿上扎,他甚至不确定是否会失手伤到对方,在这样情况下的战斗,他根本无法有任何保留。西蒙象是空气一样穿透了血月的物理存在,一切简直都变得不可思异。他的身体看起来就象淡淡的一串乳白色影子,泛着微微的晕光。只有钉锤还保持着原有的外型,象是充了气的什么东西一样在杉尼的视野里迅速膨胀。钉锤毫不避让地与方盾撞击在一处。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再次把杉尼掀下马背。他紧紧地夹着黑云的腹部,黑云蹭蹭蹭地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
“真神在上!”杉尼忍不住喊出声来。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手中的青铜盾――清清楚楚的六个凹痕,整整齐齐地呈五瓣花状排列。
西蒙远远的站着,双手在胸前架着,嘴角上带着漫不在乎的微笑。他耸耸肩道:“杉尼,我想看看那柄弯刀。如果你愿意的话。”
杉尼叹口气,显然对方并没有恶意,也不太可能对血月起了贪图之心。但他仍旧很不情愿将从未离身的兵刃交给对方,哪怕只是看一小会而已。当然,这只是一种幼稚的情绪,就好象不愿意别人分享自己玩具的小孩的那种可笑的固执,他嘲笑着自己,跳下黑云,轻轻地倒转刀柄,沮丧地等着对方伸手来取。
“你称呼它做弯刀是吗?”西蒙并没有接过,只是走近杉尼,凑身就着血月的刀身细细地欣赏。杉尼困惑地点点头。
“称呼?哦,当然是的,难道它不是弯刀吗?”
血月的刀身呈“~”字形的优美曲线,确实形状和普通的弯刀有很大区别,但是它显然不是长剑,也不是匕首。除了弯刀以外,杉尼不知道还有哪种名称适合血月。
“叫什么并不重要,但是,我隐隐觉得,你对认识导致了一个使用上的错误,它的用法绝对不是弯刀那样简单。”西蒙显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柄兵刃上,他弓下腰,单膝跪在地上,侧着头,用奇怪的姿势仔细地观察着血月,“不瞒你说,我对砍削类兵器的认识并不充裕,不过,我可以肯定我曾经见过外形一定程度上十分类似你这把血月的兵器……我感觉它们的用法绝对与弯刀不一样。那是在莫古利亚还是在托利斯坦呢?……我一时记不起来具体的情况了。我想我们下一次见面时,也许我能告诉你。”
杉尼不能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瘦小男子,几乎完全不能相信他的话――血月陪着他度过了成千上万个日子,伴随他经历过无数次战斗,这个男子竟然说它不是一柄弯刀……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他的话有时听起来似乎很睿智,有时却又令人觉得根本没有任何理性?
西蒙从眼神中读出了对方的迷惑,他哈哈大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托利斯坦的名言呢?――许多人一定要等到脚磨痛了才发现穿了几年的鞋子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合适。”
他转身抱起小鹿,利落地扛在肩上。“我现在先去准备午饭,等我们吃完了再好好谈谈。”盖亚王国近卫骑士团百骑长海穆・卡恩望着冲天火光,瞳仁似乎已经变成赤色。他混不觉自己将上唇咬得破了几道很深的口子,也没发现马刺上已经沾满鲜血。他举起马鞭在空中抽得啪啪作响,每分每秒都不耐烦地回过头来,一叠声催促部下加速前进。
由于本次出征并非循正常程序自上而下地逐级处理,仅仅获得了团长列文・玛特勋爵的默许,免不得在行动上要尽量避免引起注意。因此,海穆所部一路上昼伏夜行,尽量拣偏僻和山岭和密林扎营休息。饶是他拼命催促队伍的速度,还是花了四晚的时间才赶到卡恩领地,在这四天里,他经常莫名其妙地心惊肉跳,直觉告诉他一定有某种不幸的事情在前方等待他的到来。
海穆对自己麾下的战力有绝对的自信,在盖亚国内盛传着“王国近卫骑士团可以抵得上王家卫队任三个军团”的夸言,毕竟这支仅仅五千人的部队是盖亚王国军独一无二的骄傲,其中自幼接受系统军事训练的中下级贵族子弟就占了五分之一的数量,他们的扈从主要来自普通市民、手工艺者、自耕农等衣食无忧的家庭,王国近卫骑士团拥有国内最好的装备和最专业的教官,它的荣誉绝不是吹出来的。按照这个原则,他的一百人至少相当于王家卫队三百人,也就是一个完整的连队,边防军和贵族私兵之流就更不在话下。如果有人说瑞格尔州存在一支能够与之对抗的叛军,那个人一定是失心疯了。
因此,假如真的有非同寻常的不幸事件,也只可能降临在指挥官的家庭里。
当看见卡恩城堡里的冲天大火时,海穆的心里已经十分清楚,可怕的预感应验了:尽管一路上马不停蹄,他还是来迟一步。
在这样的情绪下,海穆狠狠在坐骑的后臀抽上几鞭,一马当先冲向卡恩城堡。十九位骑士不敢怠慢,催马紧跟在百骑长的身后,尽管八十位扈从拼命迈开双腿追赶,拉下的距离仍旧飞速地扩大。
时间似乎减慢了流逝的速度,失火的卡恩城堡看起来仍旧是视野中的一个小小亮点。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夜风确实将气味吹送到几里之外,海穆竟觉得自己已经嗅着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焦味。他用力夹紧双腿,原本驯服的战马因为无数次马刺带来的巨痛而迸发原始的野性,发出一声凄惨的长嘶,用超越极限的速度飞奔,身边的树木和田地激流般倒退出视野的余光,因为风的缘故,骑士们觉得有一群巨人拖着自己的盔甲向后拉扯。
终于来到城下,海穆没有减速,战马跃上吊桥穿过城门,笔直地冲往主楼的方向。
三只卡恩男爵最宠爱的猎狗姿势怪异地倒毙在路旁,广场上到处都是私兵或俯或仰的尸体。海穆猛然勒住马,四处张望,只有粮仓在熊熊燃烧,主楼仍旧安然无恙地屹立在夜幕中。他跳下坐骑,飞也似地冲上台阶,旋风般跑入主楼内。刚刚来到二楼,映入眼帘的景象使他热泪盈眶。卡恩男爵象一堆泥一般蜷缩在卧室的门口,他跌跌撞撞地跪在父亲的尸体边,颤抖着将它抱起,侧身用肩膀推开门,他的母亲并不在房内。他发出一声野兽濒死时的哀号,脑袋不停地用力叩向墙壁。
一个闻声而来的下人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他身后数名的地方,从熟悉的背影上认出这位不幸的儿子。
“少爷,夫人和其他人在楼下的客厅里。”
海穆猛然转过头,眼中恢复了一些生气:“我母亲没有遇难?”
他冲下楼梯,在一楼的走廊上忽然停住脚步,跟在身后的下人不解地望着他。海穆郑重地将怀中的尸体交给下人,咬牙说道:
“男爵大人的血还是温热的,凶手一定没跑远,我先去宰了他们再来见我母亲。”
男爵臃肿的遗体压得那个下人弯腰倒退,勉强倚着墙支撑住身子。他喘着气说:“我们偷偷地在窗户里张望,那些强盗分成三队往三个方向逃了,每队都是十多人。
海穆点点头,跑出主楼,他的部属们差不多到齐了。
“扈从留在这里救人救火,骑士跟我来!”海穆跨上战马,他的扈从迅速送上刺枪和长盾,他用力握住它们,右手高举刺枪,左手拉紧缰绳,战马原地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圈,他大喊着重复道,“骑士跟我来,冲啊!”
二十匹战马眨眼间就冲出城堡,海穆迅速地转动着眼珠,策马向东而去。三股敌人中,向左右两侧逃窜的很可能是叛军打算牺牲的弃卒,企图借他们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海穆从西而来,那么叛军的首脑应该往东跑才合理。
王国近卫骑士团的服从性和纪律性居全国之冠,那十九位骑士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跟着百骑长前进。驿道上新留下几道凌乱的车轮痕迹,显然目标就在前方不远,骑士们一边驭马高速前进,一边活动活动肌肉和关节,将盾牌和骑枪握持的位置调整为战斗状态,一边轻声地向真神祈祷胜利。黑云奔驰在车队最前列,它的身后是八辆马车,另一位佣兵骑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断后。
杉尼所率领的这部分人马,共计有一位佣兵骑士、两位佣兵战士以及他们的十二位扈从,虽然没有重伤员,由于短期内连续几场激烈的战斗,其中三分之一带有几处轻伤,多数脸上都显露出明显的疲惫之色。
队伍最后的那位骑士无意识地转头回顾,立刻紧张地示警:“敌人在追赶我们!”
听到这句话,杉尼忍不住回望一眼,一串小黑点正排成一条朝自己的方向而来。他隐隐有了战死的觉悟,就这样一了百了也好!阿古都斯和死去的族人轮番浮现在眼前,西哈洛长老,我的朋友;扎兰德,我的朋友,我失败了,我辜负了你们的期待,我的一切即将结束……
接着,他似乎又看见了亚倍尔男爵、哈瓦特准爵和卡恩男爵的尸体,还有先后倒毙在自己面前的上百名私兵……这些人都是被自己的部队所杀死的,而自己似乎也即将步上他们的后尘。
“用刀杀人者注定亡于刀下。”一句卡莱那俗谚轻轻地从他的口中冒出来。他讽刺地想道:即使我们在这里全军覆没,那个在沙思路亚的风评欠佳的前第一王子殿下会知道,有这么多人为他而死吗?
可耻!
他猛然惊醒过来,因为自己在生死边缘所表现出来的怯弱而愤怒。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是佣兵,你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尼克和伊格列的幻影出现在夜空里,也许我再也看不见那熟悉的银色短卷发和红棕色的胡子了。不过,那两个家伙恐怕还没有逃远,我得为他们尽量争取时间。
这个念头让杉尼振作起来。对,还有三十多人跟着他们分头撤退,只要能让他们安全地活下去,自己这边即使牺牲十六条生命也算值得。想到这里,他猛然有了个主意,扯下鞍后的皮口袋,提着袋底,将几十枚金币和上百枚的银币和铜子统统倒在驿道上。
“除了武器和装备,将其他东西全扔了!”他大声地命令着。
三个佣兵毫不犹豫地照着他的话做,更多的钱币和珠宝象垃圾一样被丢弃到地上。那些扈从们却显得颇为迟疑,农民出身的他们怎么舍得足够一家人吃喝几辈子的战利品?
“快点!命都没有了,钱还能有什么用?”杉尼暴怒地呵斥,“扔了它们,只要我们能活下去,那些钱财有的是机会赚回来!”
扈从们屈服了,忍痛将价值几万第纳尔的财物撒遍一里多的驿道。杉尼默默地祈祷:真神在上,希望追兵会被这些东西耽搁一阵功夫。
“现在,把干粮也扔了。”杉尼扯下鞍后另一个更大的包袱扔到地上。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第二道命令被毫无异议地执行了。
因为减轻了一些荷载,队伍前进的速度略有增加,那些身后的小黑点看起来一时还追不上来,两方的距离暂时被保持在三里左右。在平整的驿道上,重骑兵冲锋的速度并不会比轻装的马车更快。两支队伍追逐着掠过十多里的距离,骑士团紧紧地咬着马车队,始终没有被摆脱。海穆瞧也不瞧满地的财物,仍旧一股劲地向前冲。十九位骑士学着百骑长的模样,纵马越过那些钱币和珠宝。
重骑兵的全装备急行军距离是有限的,但是拉车的马匹已经连续赶了两天的路,耐力也消耗到了尽头。二十里后,双方的距离在一寸一寸地接近,到了三十里时,相距不过一里半的路程。
这队马车的命运在一座拦路的小山上走到尽头。驿道横过山腰通往瑞格尔,这条路并不陡峭,但即使是平整的缓坡,也会大大减低马车的速度。杉尼焦灼地看一看背后的骑士,他们只有一里多的距离。
“全体下来推车!”
已经来不及了,刚刚爬上斜坡的一半,追兵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辨。左边是高耸的山壁,右侧是十余丈的悬崖,悬崖下,一条宽阔的河流静静地卧在山下,这条河叫瑞格尔河,是亚伦河的支流之一。
眼见已经无路可退,杉尼无奈地下令准备迎战。
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冲上斜坡,他们的职业等级最低为中位见习骑士,最高为下位骑士,海穆本人则是中位骑士,格斗技足以与亚倍尔男爵媲美。无论是单兵战斗力还是数量,均远远超过佣兵这一边,那些扈从在骑士面前,就更是像孱弱的绵羊看见雄壮的狮子一样秫秫发抖。
“不要留一个活口,即使投降者也格杀勿论!”海穆的瞳孔收缩,放射出残忍坚决的冷芒,“以血还血,他们必须以死向我父亲赎罪!”
麾下的骑士们有些惊慌失色,即使是面对着数十倍的敌人也不能使他们产生这样的反应。“不伤害没有抵抗能力的弱者”是拉尔夫大陆所有骑士遵奉的信条之一。显然,百骑长的指示远远地背离了他们所坚持不渝的理念。
这句话同时传进了敌人的耳中,杉尼和三个佣兵面无表情,早就明白了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十二位扈从却抖得更加剧烈,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战斧和长戟。
“对不起,各位。”杉尼压低嗓子对身边的人说道。
“头,不用太介意,说实话,从跟着您的第一天起,我们就想到过这样的结局。”
“没错。说实话,对我们这些佣兵来说,死亡只是早晚间的区别而已。”
两个佣兵战士这样豁达地回答,他们挥舞着手上的巨大战斧,神色自若地走向战斗位置,另一个佣兵骑士一言不发地拍马赶到杉尼身边,用坚定的手握住他的枪柄。杉尼和那个佣兵骑士站在道路的中央,两个战士分别矗立在两侧,四个人等距离地堵住身后的驿道。他们的言语和行动略微鼓舞了扈从的士气,那些扈从拭去因为恐惧而流下的泪水,用笨拙的步伐来到佣兵的身后,掩护着主将的侧翼。
“下地狱去吧,该死的混蛋!”海穆的诅咒回荡在夜空中,随着这声诅咒,海穆猛然端枪冲向杉尼,他的三个手下各自对上一个佣兵,其他骑士则按“不以众凌寡”的骑士信条,安静地站在五丈外。
地形并不适合骑士们马上的冲锋战,位置高低的影响弥补了佣兵们一定的劣势。这场战斗一开始就显得非常怪异,中央的八个人捉对厮杀,另外二十六个旁观者则在东西两侧静待战局发展。交战的八个人中有六人是骑士,却没足够的空地让他们冲锋刺杀,仅仅在原地纯靠臀力用刺枪互击。
海穆的每一次攻击都蕴含着刻骨的仇恨,他的刺枪势大力沉,杉尼每用盾牌抵挡一次,黑云便向上退半步。复仇者带着满腔的怒火,将刺枪象骑士巨剑一样抡圆了砸向敌人。杉尼偶尔一两次还击,海穆几乎不用盾牌,只是双手握着枪柄硬碰硬地荡开杉尼的刺枪。
一声惨叫响起,最左边的佣兵战士被骑枪穿胸戳入。海穆见状拨马绕一个小圈子退回数步,对观战的骑士喝道:“突破那个缺口,杀光敌人的步兵!”
在盖亚军中上下级的的界限非常明确,长官的意志便是不可违抗的军令,尤其是在战场上,绝对不允许一丝一毫的迟疑。至于抗令不遵,更要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特别是在王国近卫骑士团中,不遵号令者无论有多大的理由都会被驱逐出团。
一个观战的骑士长长地叹息一声,拉下护面的铁罩驱马跑向缺口,其他的骑士不得不一一跟在他的身后。
趁着这个空隙,杉尼扔下刺枪,拔出背后的骑士长剑赶往海穆的身后,就在他朝海穆的后脑劈下之前,海穆飕然转过身,避开巨剑,同时一枪砸在杉尼的右肩之上。杉尼在马鞍上摇摇晃晃,似乎要摔下马来,黑云转头跑回数步,杉尼松手扔下巨剑,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抱着黑云的脖颈,勉强稳住了身形。回头看时,海穆竟不顾骑士信条从后方夹击另一位佣兵骑士,一枪刺死了他的战马,那个佣兵来不及从马上跳下,双脚卡在马蹬里摔在地上,海穆狞笑一声,纵马从他的身体上踏过,竟然活活踩死了他!
骑士和扈从的战斗根本是一面倒的屠杀,十二位扈从转眼就变成地上的十二具尸体。与此同时,另一位佣兵战士的战斧被打落,他知道被擒的下场肯定比死还糟糕,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眼见同伴无一幸免,杉尼绝望地凝视着缓缓包围上来的骑士,一矮身用左手抽出马鞍下的血月,铁青着脸朝最近的敌人扑去。早上十点多,加里波第才悠然醒来。
他住在贝连城堡最顶层的楼上,推开阳台的门,他神气活现地凭栏远眺,俨然当自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一样神气。
“该死的太阳,我从来不知道,盖亚的夏天竟然这样闷热!”加里波第最喜欢的事就是抱怨,无论是天气还是朋友,他都可以唠唠叨叨抱怨半个钟头,“那群傻瓜应该已经占领卡恩城堡了,真是讨厌呀!卡恩男爵一定积攒了不少的财富和美女,可惜我却不能亲眼看一看。”
他根本忘记了亚倍尔、哈瓦特、贝连城堡里大半的财物正处于他的代理下。若单纯论财富,即使卡恩男爵也不能和他相比。
加里波第眯着眼看了看安静的四野,嘟起嘴道:“真是一个平淡无聊的早上,这样开始的一天一定会沉闷得令人无所事事吧?我多希望忽然冒出一些紧张刺激的事来,那才是我天才弓箭手的乐趣。看守一座城堡,看守一堆伤兵和俘虏,还要照顾四十个连弓箭都拿不稳的农民,这样的生活最好见鬼去吧!”
一个懒洋洋的哈欠打过,他转身进屋,慢腾腾地走下主楼。院子里值勤的的弓箭兵看见他,纷纷敬畏地问好。
“加里波第老爷您好,您这么早就起来啦?”
加里波第舒展舒展四肢,无精打采地回答道:“那当然,我可是一个勤勉的人。”
院子西侧有一个水池,加里波第走过去随意地洗漱一番,转身对那个弓箭兵说道:“老爷我肚子饿了,给我将饭端到餐厅去。”
“是早饭还是午饭?”那个弓箭兵犹豫着壮起胆子问道。
“管它是早饭还是午饭,你给我弄来就行。”加里波第暗暗地叹息:为什么这群农民的脑筋就是这样迟钝呢?他们总是转不过弯来。
加里波第穿过走廊来到餐厅,大模大样地坐在正中的位置上,不一会,一盘红烧山鸡和一大块黄油面包送到了他的面前,还有一杯十年酿的勒度酒。他心满意足地叹息着,麻利地向食物发出了一次又一次风卷残云的攻击。
正当他咬下鸡腿上的最后一块肉时,那个弓箭兵又出现了。
“老爷,有人指名找一位名叫‘无聊男子加里波第’的人……”
加里波第瞪起双眼,生气地将光秃秃的腿骨扔到向对方身上。“咱们这没有这个人,让那家伙快走!”
“那人说,他要找的是一位托利斯坦籍的弓箭手……所以,我来向老爷您请示。”弓箭兵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那家伙是个怎样的人?”加里波第放下手中的面包,好奇地问道。
“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加里波第的瞳孔立刻放大了。
“好象叫特蕾西亚……”
加里波第一跃而起,抱住那个弓箭兵,用力地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一下。他兴奋得手舞足蹈,跳上凳子和餐桌,然后用力跃到餐厅门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串狂笑和含糊不清的几句话。
“特蕾西亚・菲吉拉斯!是那个美丽的鲁安尼亚姑娘!她居然主动到贝连来找我!看来我不可抵挡的男性魅力又大大增强了!”
那个可怜的弓箭兵困惑地拉起衣襟搽去脸上的油腻,楞了半天后才摇摇头。
“难怪伊格列老爷告诉我们,加里波第老爷是一个古怪的人。”热情洋溢的代理城堡主人看见来客就张开双臂跑过去,希望用一个出乎衣料的拥抱来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
显然,特蕾西亚是一个很了解对方的人。她早就布下了一个防御性的空气障壁,不动声色地稳稳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于是,加里波第狠狠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鼻子和脸奇形怪状地扭曲成一堆。
“亲爱的特蕾西亚小姐,看到您我真是说不出地高兴!”加里波第退后一步离开魔法作用的区域,用力揉着脸说道。
美丽的女魔法师无奈地耸耸肩膀:“我的感受和您正好相反,不是百兰斯先生的要求,我可不想这么快又看到一张讨厌的脸。”
“是因为这张英俊的脸总是令您情不自禁朝思暮想吧?”加里波第的右肘尖搭在墙上,右拳枕着后脑,摆了一款自以为潇洒到了极点的造型。
“这一次您总算猜对了,我总是抑制不住想在这张脸上实验一下火焰魔法效果的冲动。”特蕾西亚伸出双手划了几个复杂的手势,可爱地微笑着,“您难道不想试试吗?”
加里波第慌忙收起造型岔开话题:“特蕾西亚小姐的魔法力又强大了许多啊!记得第一次邂逅时,您的魔法障壁还不能覆盖一丈的范围吧?”
“那有什么办法呀?谁叫这世界上和您一样的好色之徒那么多呢?”特蕾西亚显然打算针锋相对到底了。
“我投降了。”加里波第悻悻地说道,“告诉我您的来意吧,如果您大老远跑到贝连这个穷乡僻壤来的目的不仅仅是看我一眼那样简单的话。”
特蕾西亚脸色一正,点点头道:“当然不是,罗兹先生希望杉尼先生马上将全部人马撤退到亚伦河对岸的拉瑞斯・尼古平原去,一分钟也不要耽搁。昨天,百兰斯先生和我在瑞格尔听说一支部队前往卡恩,他便往那个方向追去了,吩咐我到贝连来通知您。”
“昨天?那支部队应该确实是杉尼和他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部下。”加里波第抓抓后脑,迷惑地问道,“您知道原因吗?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撤退?”
特蕾西亚摇摇头说:“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负责传话而已,也许百兰斯先生会知道得更清楚一些,但是我们分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说那么多了,他只让我告诉您,立即撤退,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加里波第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他皱着眉想了半天,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您一点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吗?”
“百兰斯先生说起过,有一支赫尔墨来的军队很快会到达瑞格尔。”一丝遗憾的表情出现在女魔法师的脸上,“我很抱歉,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好吧。”加里波第努起腮帮子沉思半天,“我相信罗兹先生的判断,第一,作为投资者,他不会做出损害共同利益的行为;第二,罗兹先生的心计和胆略我也有所耳闻,只有特殊情况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我打算按他说的去做,不过,您呢?”
他恢复了原先的表情,贼兮兮地眨着眼说:“您难道不陪我一起撤退吗?您单身一个人上路一定不安全,而且一定会很寂寞吧?……”
“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特蕾西亚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来贝连只是带话,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您的事啦!我打算马上到赫尔墨去等候百兰斯先生的下一步指示,贝连这边,您就看着办吧。”
一串低沉的咒语响起,空气象烟雾一样飘忽不定起来,特蕾西亚的身影在烟雾中渐渐转浅,慢慢地透明,最后,烟雾消失了,客厅中只有弓箭手不开心地靠在墙上。
“真是可恶哇!所有人都跑了,只留下我,还有一大堆麻烦。”十九辆规格不一的马车沿着通往赫尔墨的驿道飞驰,曳起大片大片的飞扬尘土。
有趣的是,在不少马车的车厢后,还栓着十来匹骏马,它们大多套着金属或者皮制的马甲和各种颜色的马衣。显然,这十多匹马和拉车的马不同,它们是战马,为了防止在路上遭遇意外狙击,连马衣马甲都没有脱下。
架车的人不约而同地披着深色的套头斗篷,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神秘莫测的气氛。有几辆大型马车并没有完整的车厢,仅仅只有车斗和车轮,显然是运输物资给养的军用马车,为了遮蔽风雨或者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这几辆马车的车斗上用几根木棍支撑的厚实蓬布遮盖得严严实实,路上的人根本看不见车厢里或者是车斗中的情景。
七月十日早上五点多一些,当车队呼啸着从瑞格尔郊区的驿道上通过时,这座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都市刚刚摆脱黑夜的睡魔,惺忪地睁开双眼。驿道上正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好奇的路人纷纷驻足打量它们,省视、猜测、评论,它们是哪儿来的?它们去哪?它们要干什么?很快地,各种甚嚣尘上的流言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乐观的人们说,那一定是北方边境某个忠诚的贵族领主派来帮助国王的军队,它们将前往南方沙思路亚前线,击溃支持废储斯沃的那些叛军;或者是英明的宰相柯里亚斯公爵大人从某个比较稳定的边境州郡里调拨来的一部分边防军,他们的任务是肃清在王国后方的广大土地上四处捣乱的小股乌合之众;悲观的人们则认为也许那些贵族在观望了形势以后,觉得被谪的前第一王子有可能在内战中反败为胜,所以赶快派出自己的军队到南方向尚未得到最终胜利的斯沃殿下效忠;或者是宰相柯里亚斯大人已经不得不从边境征调本来不属于赫尔墨直辖的边防军来充实王都日渐空虚的防务……人类是一个喜欢争论的奇怪种族,不仅仅为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争论,即使是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的东西,也可以拿来和陌生人津津有趣地吵上半天,并从中享受一些平淡的日常生活所无法得到的可怜的刺激。争吵的双方大多数并不意结果如何,他们的乐趣只在过程当中。甚至有少部分私底下并不认为自己坚持的观点一定正确,却顽固地捍卫他们并不认同的观点,喋喋不休地咆哮半个小时或者更久。
车队的成员如果知道自己给一大群瑞格尔市的陌生人增加了不少茶前饭后的谈资时,大概也会觉得非常困惑吧?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丝毫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继续向目标前进。
这列车队前一天下午三点半左右从贝连出发,一路上轮班驾车,风风火火地赶向瑞格尔州的另一块贵族领地卡恩。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在哈瓦特附近休整了半个小时,随便吃了点干粮,换了一拨车夫,没有轮班的成员一起躺进车厢里倒头大睡。如果有人目睹那个场面,一定会惊奇地发现,车厢里的那些人邋遢到了极点――睡觉的时候居然连盔甲都没有卸下!
好吧,各位读者,且让我们挑明了说。这些人便是杉尼的佣兵团,他们的目的地是卡恩城堡。
有一位重要的成员和他约占整个佣兵团将近一半的属下并没有在车队中出现,那就是加里波第先生和他的弓箭队。杉尼先生的看法是――从亚倍尔、哈瓦特、贝连三位贵族领主处抢掠来的大量财物需要处理;贝连城堡里数十位俘虏和伤员需要看顾;另外,在卡恩城堡的战斗中,由于攻守形势相易,估计那些习惯于在暗处冷箭伤人的家伙――让我们暂时引用一下尼克先生对他某一位伙伴的评价――也派不上多大用场;还有一个更为深刻的理由是伊格列先生的意见――如果马车能够多出一半的空间,我们可以休息得更充分,减轻了二分之一荷载的马车也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到达战斗地点。
于是,加里波第先生就这样被一致通过地屏弃在奇袭队伍之外,由于各种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的理由,他对此保持沉默的矜持,并且引用了一句托利斯坦的名言来表示自己的立场,这是他所说的唯一一句话:让事实来说明一切吧。
在另一方面,让加里波第先生暂时看管大部分战利品的提议得到一半的不信任票。尼克粗鲁地说,我不喜欢那个家伙,这就是我反对的理由。相比之下,伊格列的态度便含蓄多了,他只是强调身为队长要为每一位属下的利益负责,所以他必须慎重。但是杉尼坚持的理由无可置辩:你们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吗?尼克和伊格列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巴。
杉尼安慰他们道:“无论如何,除了语言以外,加里波第先生在一系列行动中的表现还是值得伙伴信赖的。”尼克反驳道:“除了语言以外,那个人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伊格列站出来为两位产生分歧的指挥官打圆场,但是他的话听起来更令人担心:“即使加里波第先生确实对我们大家的收获起了一些不该说的念头,但是考虑到尼克先生的性格和格斗技为背景,我相信他也不至于作出什么不该有的行动吧。”
不管怎么说,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加里波第和四十位弓箭手留在贝连城堡,任务是看顾俘虏、伤员和战利品。杉尼、尼克、伊格列和八位佣兵、三十六位扈从以及两位贵族俘虏,总计四十九人分别登上了前往卡恩城堡的十九辆马车。
过了瑞格尔市,行程只剩下了不足一半。不过在白天里,驿道上的车马多了起来,于是前进的速度也相对慢了一些。正午时分,他们到达亚倍尔,再一次停下短暂地休整一会,拉车的马匹已经快吃不消连续近二十个小时的劳累,看起来象是随时都会喘着粗气倒下的样子。所幸从亚倍尔到瑞格尔的距离是最短的一段路,即使是徒步急行军,也可以在半天内到达。杉尼命令队伍缓缓前进,终于在下午四点半左右,车队在卡恩城堡东北六里的地方扎下营塞。
杉尼将队伍集合起来,宣布休整四个小时。马车被赶进路旁的树林深处,留下必要的岗哨在周围巡逻,其他人吃饱了以后全部挤进马车里酣然入梦。只有杉尼和尼克两人化装成普通人,骑着马到城堡附近远远地观测地形。
八时半,杉尼和尼克集合队伍,八时四十分,奇袭行动开始,队伍趁着夜色悄悄地接近卡恩城堡。
十一时左右,卡恩城堡出现在视野内。所有的佣兵战士和扈从们都趴在小麦田里,杉尼、尼克、伊格列和另两位佣兵骑士骑上战马,还有另两位解除武装的俘虏。那两位俘虏被围在中央,七匹马紧紧聚成一团冲向城门。
城墙上的守卫很快便发现了他们,有几个人大声喝问:“是谁啊?”
“我是西尔森・威诺!”一个俘虏拉下了斗篷上的帽子,在火光中露出自己的脸,按照杉尼事先教他的话说,“我们从贝连带了消息来,让我们进去!”
“是西尔森老爷!”“问问他有什么事。”“先通知理查德老爷吧?”几个守卫认出了熟悉的说话者,彼此小声交头接耳。不一会儿,一位附庸家臣出现在城墙上,探着身子往外张望。
“西尔森,你不是跟着杰佩尔先生去讨伐叛军了吗?这样快便回来了?其他人呢?杰佩尔先生呢?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个俘虏在伊格列的眼色示意下也摘下帽子说:“我是安德森・布鲁斯!其他人很好,杰佩尔先生让我们快马回来给卡恩大人带信,他们还在贝连,有些事要向卡恩大人请示。”
看到两个熟悉的同僚,理查德不疑有他,下令开门放他们进来。自己也匆匆下楼,想提前一步得知具体消息。
两个除了左手可以自由活动,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被捆得动弹不得的俘虏拼命打眼色警告,城墙上的人根本看不见。
门一开,变故陡然而生,尼克和杉尼将两个俘虏推下马去,伊格列带着另两个佣兵骑士高举着刺枪闯进大门,砍瓜切菜般打倒了那几个开门的私兵。理查德这时正好走下楼梯,目瞪口呆地大喊:“发生了什么事?”
尼克跃下马,拔出腰间的银质长剑向他扑去,同时忍不住口上调侃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杰佩尔先生让我们来通知卡恩大人和各位,斯沃正统国王陛下将要接管卡恩城堡。”
理查德大声示警,周围的十多个私兵赶了过来,将杉尼等人包围在城门内,埋伏着的佣兵和扈从们看见诈门得手,也离开阴影处拼命地跑过来。
城门内狭窄的空间里不适合发挥刺枪的作用,杉尼拔出背后的骑士巨剑,大喝一声“让开”,从伊格列和佣兵骑士间的空隙处穿过,抡直了巨剑左劈右砍,几下子便将私兵们逼出到城内的开阔处。伊格列和佣兵骑士乘机跟着他闯入城内,一进城,他们便放开手脚纵马奔驰,手中的刺枪象长了眼睛的毒蛇一样吞噬着私兵的生命。
卡恩城堡远远比亚倍尔城堡更大更雄伟,城堡里的空间也更加宽阔。十多个私兵根本无法困住这几个剽悍的敌人,只有训练有素的重装步兵方阵才能够有效遏止骑士的攻击,当佣兵战士和扈从冲进城堡时,那些私兵已经倒下了三分之二。
尼克和理查德交了几剑,实在没有耐心和对方长耗下去,左手熟练地挥几个复杂手势,口中吟出相应的咒语,一道明亮的火焰出现在他的剑身上。即使无法砍穿对方的锁子甲,只要让剑沾在身上,也足够造成灼烧的伤害。
“魔法剑士!”理查德惊慌地脱口而出,立刻小心翼翼地招架,不敢让对方的剑身碰到自己。尼克一个错步绕到对方身后,看也不看地一翻手腕,长剑回抹,准确地斩在对方的背心上。理查德锁子甲下冒出一阵青烟,皮甲和背心的肌肉在高温下散发出烤肉的焦味,他发出一声惨叫,几乎捏不住手中的长剑,等他转过身来时,尼克的长剑正好没入他的肩颈处。
尼克一脚踹开尸体,一半的佣兵和扈从跟着他冲上城墙,先发制人地占领弓箭兵的有利地形。只要扼制这个威胁,卡恩城堡里的六十个私兵几乎没有一丝胜利的希望。
不少私兵三三两两地从城堡的各个角落里狼狈地跑出来,衣甲不整,跌跌撞撞,佣兵们好整以暇地将他们轻易地解决了。杉尼和伊格列等几位骑兵和十多个扈从在主楼前空阔的广场上来回冲杀,佣兵战士们高举着巨大的战斧闯进主楼,砸开每一扇门,下人和使女们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卡恩男爵被越来越高的喊杀声惊醒,茫然地望着窗外发生的一切。毕竟是经历过战争的退役军人,他很快就明白了状况。广场上和城门处已经倒下了三、四十具私兵尸体,大势去矣,他长长叹一口气,脱下睡衣,从床下找出很久没有碰过的战甲。已经发福的躯体在战甲的包裹下显得有些委屈,他对着镜子戴好头盔,略为整理衣着,拉开门走出卧室。男爵夫人全身缩在被窝里,仅仅露出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看见他出门,忍不住颤声道:“老爷?”
卡恩男爵咬咬牙,重重地带上门,从走廊墙壁下取下原作为装饰用的长剑和方盾,紧紧地握在手中。他堵着卧室的门,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扈从出现在走廊另一侧,举起长戟大喊着向他冲过来。他熟练地侧开一步,用盾牌将长戟架往边上,那个笨拙的扈从收不住脚,重重地撞到墙上,男爵跟上一步,将长剑刺入敌人的心脏。扈从的眼中射出骇怕和绝望的神色,脸上不自然地抽动几下,一缕鲜血慢慢地从唇角溢出。
又有几个人影出现在两侧的走廊入口,男爵神色自若地从尸体上拔出长剑,退回卧室的入口,冷冰冰地瞪着侵略者,一句话也不说。看见他这样的威势,佣兵们不敢大意,从两侧包围着他,同时派人跑去通知主楼外的首领。
过了没多久,杉尼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人群,男爵打量着这个黑发黑眼的异族青年,不耐烦地挥舞了一下长剑,轻蔑地说:“来吧,如果想要我的命,就得自己来拿,不过我劝你最好小心一点。”
“卡恩男爵大人?”杉尼确认对方的身份。
男爵什么也不回答,只是傲慢地点了一下头。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我要求您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杉尼望者对方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十分不情愿和对方动手,“您应该清楚,武力远在您之上的亚倍尔男爵大人也无法对抗斯沃陛下的意志……”
男爵唾了一口痰,不屑地指出对方言语中的漏洞:“亚倍尔是被人用弓箭射死的,你们是一群卑鄙的狗!”
杉尼反而微笑了:“盖亚也有许多贵族子弟是弓箭手,他们在战斗中不见得非要扔下弓箭用战斧和长剑杀人。”
卡恩男爵一时语塞,杉尼接着说下去:“不管怎样,亚倍尔男爵大人违逆了斯沃陛下的意志,并因此而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他的武勇堪称瑞格尔州无双,您应该知道您顽抗的唯一结果。”
“我原先以为废储斯沃只不过是无能的花花公子而已,”既然已经不打算活下去,卡恩男爵索性破口大骂,“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一个不择手段的贼!他居然企图借助于你们这些强盗来夺回王位,这样的行为全盖亚,不,全拉尔夫都会觉得不齿!”
附近的佣兵和扈从露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有人愤怒,有人羞愧,有人茫然,有人无所谓。杉尼冷静地体察着手下的情绪,他不打算让卡恩男爵动摇他们对行动正当性的自信。
“您提到了废储,所以我想问您一声,先王老奥古斯特陛下在位几十年里,可曾有明令废谪斯沃陛下或者是取消他的继承权?”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卡恩男爵不得不摇摇头。
“既然如此,柯里亚斯公爵矫诏之罪已是昭然若揭,克拉文王子僭越王权之事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我等奉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命讨伐尔等支持逆贼柯里亚斯公爵和僭王克拉文的附逆党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来强盗之说?”
卡恩男爵再度语塞,任何一个盖亚的贵族都知道克拉文继位一事大有玄机,但柯里亚斯公爵公忠体国之情也是路人皆知。斯沃王子言行不检,风评欠佳;克拉文王子举止得体,深孚众望,柯里亚斯公爵不惜冒千载骂名行废立之事,确实是一片苦心。加上柯里亚斯一派在王都的政治层面上占有绝对优势,根本无人可以对抗,所以没有人愿意或者说胆敢公开质疑所谓“遗诏”的真实性。
现在,对方抓住继承权的正统性不放,自己和其他支持赫尔墨王权的忠诚贵族反倒成了“附逆党羽”而无法洗脱,站在这个角度上看,对方袭击贵族领劫夺财物的行为却成了无可非议的正当之举了。
一阵怅然之色慢慢浮上卡恩男爵的脸庞,他忽然倒转剑柄,拉起战甲刺入自己的肚子,歪歪斜斜地跌坐在地上。
“我对盖亚问心无愧,我愿意到阴间去接受先王陛下的审判。至于你们和斯沃殿下……”他终于放弃用“废储”称呼那位流滞在沙思路亚的前第一王子,“你们和斯沃殿下的所做所为,真神必将公正地审判一切!”
男爵说出了最后一句含混不清的话:“为我报仇,海穆!”然后便咬牙拔出剑,将带血的长剑朝敌人丢掷过去,接着翻了翻白眼,软绵绵地伏在地上不动了。
“倒也值得敬佩,倔强的老家伙……”伊格列喃喃地说。
杉尼沉默了一会,挥挥手说道:“将男爵的家眷和下人女仆们集中到客厅去,不要吓着他们,他们需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十一时五十五分,整个卡恩城堡被奇袭部队所控制。佣兵们派出岗哨在四面城墙上巡逻,解除投降者的武装,将伤者抬进客厅,允许男爵的下人女仆对他们进行医疗急救,同时清点卡恩城堡的财物。
一匹黑色的骏马飞快地从瑞格尔的方向跑来,马上的乘客是一位穿深色衣服的男子,在夜色中看不清具体的颜色。那匹马笔直地朝卡恩城堡飞驰。城堡上的哨兵连忙命令他停下,询问他的来意。
“我要见城堡的主人!”来人回答道。
门后的两个扈从不由分说,将他捆了起来,拖着他去见主楼里的首领,来人也不辩解,任由对方摆弄。路过广场,看见一个年轻的队长正在指挥手下收拾遍地的尸体,那个来人忍不住叫了一声:“伊格列・哈迪伦!”
“谁?”伊格列警觉地抬起头,走到来人的身边,毫不踌躇地拉下他的头巾,露出了一头浓栗色的卷发,他大喜过望,吩咐扈从赶快松绑,说道:“竟然是您吗?百兰斯先生,好多天没见了,您从艾尔帕西亚回来啦?”
百兰斯紧张地抓住伊格列的手:“竟然真的是你们?你们竟然攻下了这座卡恩城堡?”
“是啊,对了,我忘了问您,您怎会知道我们在这呢?”伊格列迷惑地说,“听您的口气似乎还不能完全确定,假如您弄错了,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万一被卡恩男爵抓起来多糟糕!”
百兰斯急躁地抓抓头发:“我先到瑞格尔,打算去贝连找你们,但是听说有一队奇怪的马车往卡恩来,我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假如卡恩男爵抓住我,我就随便捏造一个理由混过去。我非得尽快找到你们不可!”
伊格列发现了对方神态里的紧张和惊惶,年轻的队长不安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您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
“先见了杉尼再一起说吧,我们得争分夺秒。”百兰斯再一次强调事态的急迫性。伊格列服从了,挥手让身边的一个佣兵来顶替他指挥,自己拽着百兰斯跑向主楼。“我没来过卡恩,当然也没做过卡恩的魔法道标,所以我是从瑞格尔一路骑马赶来的。”百兰斯解释道,“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发生了什么事?天哪,您的脸色真难看!”杉尼知道对方是一个素以深沉稳重见称的出色商人,第一看到他这样紧张,心里不禁猛然一缩。
尼克从架子上取了一个杯子,倒满一杯勒度酒,轻轻地推到百兰斯面前,百兰斯端起它,一口气喝干,脸色好看了点。他深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剧烈起伏的情绪。
“我今天早上才从艾尔帕西亚回到赫尔墨,那边的事已经基本办妥。一进商会便被罗兹先生请去,他告诉我,根据可靠的消息,有一队规模百人的王家近卫骑士团于七月六日晚上离开王都,方向是瑞格尔。谁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这儿来!”
杉尼和尼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彼此交换着惊异不定的眼色。半响,尼克憋出一句:
“这不可能!即使是赫尔墨决定不等瑞格尔贵族直接对我们下手,王家近卫骑士团的调动也不可能这样迅速地完成!从下达动员令到部队出动,至少需要三天以上的时间!这个消息一定是假的!”
百兰斯严肃地摇头,“我知道从常理上判断这件事确实不可能发生,但是它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罗兹先生特意调查了那个大队的采购资料,从七月七日开始,蔬菜和肉类的消耗确实减少了一百个人的份量!另外,有不少人声称在夜间亲眼看见有一支王家近卫骑士团的部队沿通往瑞格尔的驿道前进!你们一定要相信,这不是开玩笑的事!罗兹先生一直想通知你们立刻取消瑞格尔州的所有行动,马上撤退到亚伦河对岸的拉瑞斯・尼古平原去,但是我不在,没人联系得上你们。”
杉尼从凳子上站起来,果断地下令:“尼克,你现在去粮仓放火;伊格列,你立刻集合部队,不要收拾任何东西,我们马上走;百兰斯先生,非常感谢您特意赶来报告这样一个重要的消息,请您马上离开这里回赫尔墨去。如果我们能顺利撤退到拉瑞斯・尼古平原,我会再设法与您联系的。”
“有人通知那个在贝连的家伙吗?”尼克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
“您指加里波第先生吗?”白兰斯回答,“我让特蕾西亚小姐去贝连告诉他这个消息,我们在瑞格尔市分道扬镳。”
尼克如释重负,点点头后迅速起身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
送走百兰斯出城堡,杉尼来到广场上,佣兵和扈从们已经集合。大概因为伊格列的表情很容易地泄露出严峻的形势,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不安和迷惘。
一柱火光冲天而起,粮仓里满满地堆积着的粮食就这样付之一炬。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上的岗哨高声示警:
“西边出现一支部队,距离大约四里,人数一百左右。”
听到这句话,杉尼和尼克面如死灰,伊格列鼓起勇气问道:“战斗还是撤退?”
杉尼缓缓环视着部下,每一个人都在期待他的决定。他意识到自己必须为这些人的生命负责――四十余条生命。如何才能让尽可能多的部属活下去?他的手心里沁满了冷汗,心念电转之间,他凝视着尼克和伊格列。
“我们各领三分之一的人撤退,尼克往南,伊格列往北,我往东,五天以后在拉瑞斯・尼古平原的德林斯坦镇会合。”他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真神在上,祝大家好运!”“我知道,你们都是善良的人,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杉尼站在城堡主楼下的台阶上,对着呈半圆形排列着的八十位新兵大声地说,他的眼睛从一头扫到另一头,然后又绕回来,不停地巡视着他们的表情。
“但是,明天会爆发一场真正的战斗。你们从来没有见识过战场的情况。其实很简单,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杀死每一个敌人。”他不动声色地将第二人称复数改为第一人称复数,“我们只有两个选择:杀死敌人,或者是被敌人杀死。”
台阶下的农民们露出各种复杂的神色,有人恐慌,更多的则一片茫然,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不知所措。
“战场上没有善恶,没有是非对错!”杉尼高呼着,“只有胜利和失败,生存和死亡!我们不想杀死敌人,但是如果我们不击败他们,我们就会被他们杀死!如果要活下去,我们无法逃避,只能应战!”
“想一想上个月初领主向你们征收粮食的情景吧!”杉尼开始诱发农民们的抵抗情绪,“想一想他们抢走你们的最后一只鸡,最后一袋面粉时,你们有怎样的感受呢?假如我们在明天的战斗里失败,那些情景后天便会再次到来!你们难道不觉得愤怒吗?”
几个最年轻的农民涨红了脸,抽动几下嘴角。
“是的,你们觉得愤怒,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做!如果你们觉得愤怒,就将这股愤怒爆发出来吧!但是,不是在现在,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明天的战场上!你们完全可以将这些怒气宣泄在敌人身上,我们一起把那些贵族老爷的走狗砸个粉碎!”
低沉的呼喝声渐渐响了起来,农民们的眼中冒出血丝,用剧烈地喘气的呼吸声彼此鼓励着,一股火焰在杉尼精心的酝酿下逐渐熊熊燃烧起来。
“正统国王斯沃陛下和我们站在一起,胜利将属于我们!”
杉尼沉默了一阵,让新兵细细品味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他挥挥手示意解散,结束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天还没亮,黎明前的片刻是长夜中最黑暗的时段。杰佩尔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挺挺地坐起身来,他的手颤抖着伸进内衣,确定自己混身都是冷汗。他想不起梦中的经历,只依稀记得被追逐、被驱赶的感觉一直贯穿着全部的过程,四周都是虎视耽耽的眼睛,在看不见的角落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一阵夜风从帐篷的缝隙里穿入,透过单薄的内衣带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杰佩尔推开褥子站起身来,先走到角落边,端起装着清水的小盆,将整个头浸入水中。
当他的脸离开水面时,已经摆脱了噩梦的影响,完全冷静下来。他取下衣架上的毛巾,仔细搽拭着水珠。然后轻轻地穿上自己的外衣和盔甲,将护身长剑套入皮带上的扣子里,默默地走出帐篷外。
英哲尔的帐篷在他的帐篷右边,后面是一顶中型帐篷,卡恩男爵的六位附庸家臣睡在里面,以这两顶小帐篷和一顶中型帐篷为中心,六顶大帐篷呈梅花状围绕在四周。四十名私兵分散在营地的外沿警惕地放哨,三十个岗哨均匀地分布成一个环形,还有一个十人规模的流动哨队。其余八十名私兵正在四座大帐篷里安心地休憩,一切似乎都显得格外安谧。
杰佩尔无声地伫立着,默默地凝望贝连城堡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单膝跪下,轻轻眯上眼睛,虔诚地开始了战前的例行祷告:
“伟大的真神啊,唯一的主宰,保佑您虔诚的孩子取得胜利吧。”
他低头亲吻着祖国的土地,上一次举行这种庄严的仪式还是在十年前,他还在边防军中服役的时候。回到维纳希斯后,他曾先后参与过几次对付抗租农民的镇压,不过他从来不曾认为那些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战斗,但是这一次不同。
杰佩尔放任自己的思绪飞跃,他想起了几十年前第一次拿起武器走上战场时的紧张;也想起晋升为副团长,成为郡里第二军事长官的荣耀;他想起无数次的战斗中那一个个自己面前倒下的人,他们长着陌生或者熟悉的脸孔;也想起每次战斗结束后那些保持着各种奇怪的姿势僵直地死去的尸体,那些残缺的兵器,那些燃烧成灰烬的旗帜……
取下头盔,拉下一绺头发,仔细地端详着,它们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彻底的苍白色。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垂暮的心情象毒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一个想法坚定地冒出头来:当打败这次的敌人,洗雪自己的耻辱以后,他便要辞去在维纳希斯男爵家中的俸禄和义务,他累了,需要休息。他应该回到自己的一小块土地上,用微薄的积蓄淡泊地度过最后的人生。
在远处看不见的地平线上,太阳露出了一角,晨曦的阳光穿越过树林浓密的遮蔽,渐渐地将世界照亮。由于并不能完全肯定敌人仍旧呆在贝连城堡里,杰佩尔部一百二十八人用一种省慎戒备的姿态沿着驿道前进。他命令将四辆装载着帐篷和其他杂物的马车暂时遗弃在树林里,让所有的私兵和贵族都轻装上阵。
七月九日上午十点三刻,贝连城堡出现在卡恩私兵的视野内。同一时间,城堡上的哨兵也发现了对方。
加里波第匆匆赶到城墙上,几乎是冷酷地估计着时间和相对的距离。私兵们进入有效射程时,他下令弓箭队进入战斗位置,但是,一直没有命令放箭。几个前一天晚上赶来报讯的农民将早已准备好的碎石块和废木片搬上城墙,还生起了十余个火堆。
私兵们缓慢地进入一半射程时,加里波第射出了第一支箭,放倒了队伍前列的一个私兵,弓箭队按照他事先的布置,分成两队,一队射完箭后迅速退到旁边拔出下一支箭上弦开弓,另一队则立刻补充空位进行第二拨攻击。每一轮箭雨过后,总有一两个不幸的私兵被射中了手臂或者是胸膛。
英哲尔冷静地计算着每轮弓箭的数量,转头对杰佩尔说道:“大概有二十个人。”
“比我们的预计多了几个,不过不要紧,这没有什么。”杰佩尔冷淡地回答,“一口气冲到城下吧。”
贝连城堡并不大,连起码的吊门都没有,更别提护城河和其他的防御设施。只要能接近城墙,铁皮包裹的木门肯定经不起被战斧沉重的劈砍。一旦攻破大门,二十几个叛军很快就会手到擒来。
卡恩男爵的附庸家臣们虽然有些不满,却不得不承认杰佩尔的判断在目前的情况下看起来是正确的。
队伍最前端的四十个私兵举起盾牌保护住自己的头部和前胸,呐喊着发起冲锋,八位装备齐全的贵族跟在其后,身后是长戟兵和弓箭兵的队列。
进入四分之三射程时,加里波第命令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齐射,密集了一倍的箭矢雨点般落向私兵的方向。已经有二十个以上的私兵中箭摔倒在地上。有一支箭甚至射中了一个附庸家臣的战马,那个家臣不得不跳下马和私兵们一起徒步前进。但是大多数箭矢不是落空便是无害地扎在私兵们的盾牌上。
杰佩尔和英哲尔觉得有些不对劲,敌人的数量看起来大大超过他们的判断,然而,现在再后退似乎太迟了点,城墙已经近在咫尺。他们压下几分不安惊惶的情绪,催促私兵们加速前进。
在他们看不见的方向,城堡两边的偏门打开了,两队士兵借着城堡的掩蔽,悄悄地埋伏在城墙拐弯的两侧突出的圆型箭塔之后。就在这时,城堡上的弓箭手忽然停止了射击。
卡恩男爵的附庸家臣和私兵迷惑地望着主将。
“他们大概跑下城墙了,准备在城门被攻破后负隅顽抗。”英哲尔猜测道。
杰佩尔环顾着阵列,包括自己、英哲尔和另六个附庸家臣,整支队伍还有一百多人拥有完整的战斗力。他忽然想起来上一次交锋中敌人带着他率领的私兵跑了几十里地,才忽然加速将他们甩下,也造成了他难以忍受的耻辱。
“或许他们逃了,那些家伙是不敢正面作战的懦夫。”先入为主的观念很轻易地就造成了错误的判断,杰佩尔终于踏进了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假如此刻他乘机退后,还来得及在两翼被夹击之前回到安全地带整顿部队。
“冲锋,别让他们跑了!”杰佩尔转过身,挥手示意身后的部队加速跟上。
就在贵族私兵到达城墙根下之前,城上的弓箭手们忽然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听到这个信号,城堡两边埋伏着的五十人大声应和着杀出来。两侧都是五名佣兵打头,每名佣兵背后各有四个扈从紧紧地跟掩护着两翼。同时,城墙上的石块如冰雹般倾泻下来,间杂着不少燃烧着的木片。
十名佣兵象十把尖锐的匕首,瞬间便在私兵的阵列中戳出十道致命的伤口。一般的私兵根本无法与之正面对抗,即使能够用盾牌勉强架住佣兵的攻击,也免不了要踉踉跄跄地倒退两步,在他们稳住身形之前,往往有一柄巨大的长戟乘机轻易地贯胸而入。当附近的私兵想袭击佣兵侧面的空挡时,总有一面塔盾及时地出现,只是那一刹那的迟滞,已经足够机敏的佣兵转过身来,将偷袭者砍翻在地。
城堡上的碎石和着火的木片不停地坠下,正前方是坚固的石墙,两翼突然出现了剽悍的敌人。在这样的接触战中,杰佩尔根本无法有效地让部队调头后撤,只能够在就地抵抗和让私兵们各自逃跑这两个选择。数量对比上私兵们仍占明显优势,逃跑无疑是彻底承认失败,也是杰佩尔宁死也不愿意接受的第二个耻辱。而且,现在的情况与上一次被敌人甩掉大有不同,在敌人面前逃跑绝对不符合杰佩尔・茨恩坚持了几十年的原则。
杰佩尔和英哲尔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色,两位老战友和老同僚分别拨转马头朝两翼冲去,同时尽力聚拢身边的私兵,组织起比较象样的防御。看见他们奋不顾身地赶到身边,原本被突发状况惊吓得几乎忘记抵抗的私兵们恢复了一定的士气,将两翼收缩成整齐的直线准备随时反击。
于是,私兵逐渐被压缩在城门前狭小的空间里,中央的大多数人更是被紧紧地挤在一堆动弹不得。在这种敌我纠缠的混战情况下,约占私兵三分之一的弓箭兵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有外侧的部分私兵能够投入实际战斗。
杰佩尔单臂举起沉重的骑士长剑,这本来是双手使用的兵器,年龄并未过多地侵蚀老军人强健的体魄,正当他准备冲向最近的佣兵战士时,一块半个脑袋大小的方型碎石从三丈高的城墙上掉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头盔上。他猛然摇晃了几下,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飘飘荡荡,最后,整个视野被一大片绯红的颜色占据。鲜血不断地从他的眼睛、鼻孔、嘴唇和耳朵里涌出来,他已经听不见周围私兵惊恐地发出的惊呼。他的身子向后倒下,无意识地仰面朝天,似乎要问问真神是否听见了他最后的祈祷,也象是想看清楚是谁夺走了他的生命。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死于一个陌生的农民手里,那个农民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竟然杀死了一位边防军的前副团长、一位拥有三十多年战斗经历的老练军人。仅仅只是一瞬,已经停止呼吸的老人的尸体落寞地从马背上摔到地下,除了身边的五六个私兵外,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
英哲尔比他多活了一刻钟左右,他成功地到达私兵的右翼。一个佣兵战士挥舞着长柄战斧砍下了附近一个私兵的右手,英哲尔大喝一声,用力夹紧了马腹,战马猛然向前加速,他伸出刺枪瞄准敌人的胸膛,那个佣兵急忙用左手的塔盾格挡刺枪的攻击,英哲尔熟练翻腕将刺枪的枪柄牢固地抵在自己右胸的铠甲上,枪头迅速下压,借着马力狠狠地将锋利的枪尖戳入佣兵的大腿。佣兵扔下塔盾和战斧,死命握住英哲尔的刺枪,怒吼一声拔出自己的大腿。负伤的佣兵用力一推刺枪,借势转身逃跑,英哲尔想赶上去结果这个敌人,却被两面塔盾拦住去路,两柄长戟又从边上凑过来。英哲尔用方盾挡住左边那柄长戟,用刺枪挑开右边的另一柄,这时那个负伤的佣兵已经逃得不知去向了。愤怒的英哲尔将怒气发泄在这四个扈从身上,驱马绕开两步,从斜线的角度再一次发动攻击,三枪挑翻了两个持盾的步兵,失去盾牌的掩护,另两个长戟兵扔下武器迅速后退。就在这个时候,英哲尔觉得后颈一凉,再也无法转动脖子,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永远不要背对着你的敌人。”
这是艾尔帕西亚佣兵们最喜欢的谚语,伊格列当然也不例外。他耸耸肩,将刺枪从英哲尔的尸体上拔下来,那具尸体也随之从马背坠下。
此时,只剩下六七十名私兵和四个附庸家臣还没有受伤或者阵亡,其中超过一半是没有格斗能力的弓箭兵,又失去了实际指挥战斗的核心,胜负的结果已经不可更易。
城墙上渐渐停止了投掷碎石和燃烧的木片,城门打开了,两位高大的佣兵出现在门内。如果杰佩尔和英哲尔还活着,大概可以认出来这两个人就是绑架维纳希斯男爵的罪魁祸首。
在杉尼和尼克身后,立下大功的弓箭队排成整齐的方阵,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盾牌战斧或者是长戟。当然私兵们不可能知道,这四十位士兵没有接受过任何格斗训练,只能够拿着武器作作样子。他们的教官加里波第得意洋洋地站在队伍最前面,一张巨大的紫桦木弓背在他的肩上。
卡恩男爵的私兵早已顶不住两翼的巨大压力,骤然再看见如此多的生力军出现在己方正面,立刻不受控制地溃乱了。
加里波第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提示身后的部下:“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
四十支嗓子异口同声地高呼: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武器,抵抗者格杀,投降者免死!天佑吾王!”
在看不见目标的晚上,这是弓箭队唯一的训练内容。练习了三晚的效果非常显著,尽管从四十张不同的喉咙里喊出来,这句口号却如同神庙里职业唱诗班一样整齐。听到这个口号,城外的佣兵和扈从们纷纷大声呼应。
私兵们犹豫不决地后退了几步,城门外露出一片空地,但是两翼的战斗仍旧胶着。
杉尼转头看看身边高大的搭档,问道:“打不打?”
尼克活动活动手脚,跃跃欲试地说:“不打?那不就全便宜了伊格列这小子了吗?一下子吃下这么多东西,我倒担心他会不会消化不良,所以咱们还是出去替他分担一点吧。”
杉尼微微颔首,骑上黑云,身后的两个弓箭兵跑上前来,送上他的骑士枪和青铜三角盾。他拉下头盔的护面,一松马缰,黑云放开四蹄向前跑去。尼克抽出银剑紧紧跟上,略微落在杉尼马后一丈的位置。
这两个佣兵所冲击的方向正是私兵阵列中央,弓箭兵集中的位置,因此,几乎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两人就打倒了七八个敌人。很快地,第一个投降的私兵终于迟疑着扔下弓箭,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转瞬又是十多个人照做了,杉尼和尼克丢下他们不管,笔直地插入敌阵的中心。
半刻钟不到,除逃跑的十多人以外,所有的私兵都屈服了,俘虏中,包括两位卡恩家族的附庸家臣。正午前后,贝连之战完全结束。
在这场战斗中,杉尼的佣兵团总共投入九十三人,生还者八十八人,四个阵亡者都是新招募的农民,伤者十九人,其中一人为佣兵,其余均为新招募的农民;卡恩男爵的私兵总共投入一百二十八人,生还者十五人,被俘六十五人,其中三十七人受伤,阵亡者四十八人,八位随军贵族中两人生还,两人被俘,其余四人阵亡。毫无疑问,杉尼的佣兵团获得了明显的胜利。在被俘的私兵带领下,从树林四辆找到了装载着辎重的马车。同一时刻,杉尼和尼克在城堡主楼的不同房间里分别盘问两位附庸家臣,大致上掌握了卡恩城堡里剩余私兵数量和基本防御情况。
十二时三刻,战场清理完毕,受伤者被送到主楼大厅中等候处理,死者就地焚化,其余的俘虏则被缩在粮仓中(粮食早被分给附近的农民了,所以粮仓里徒具四壁空无一物)。一时一刻,佣兵开始准备被战斗耽误的午餐,杉尼、尼克、加里波第和伊格列则躲进书房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如果要突袭卡恩城堡,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否则,以我们现有力量,永远也攻不下那里。”杉尼开门见山地说。
伊格列虽然对杉尼的战术构思五体投地,但是却很难理解他的战略目的,“为什么咱们非要攻下那里呢?虽然罗兹先生的任务还没有彻底完成,但就目前的进展,似乎完全可以交代过去吧?话说回来,咱们哪有攻落卡恩城堡的实力啊?”
杉尼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顽皮表情:“我觉得我在瑞格尔呆腻了,也许换个州、郡活动比较好,我的故乡卡莱那有一句俗话‘活人永远不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我觉得我们在瑞格尔呆得太久了。”
“那么咱们就离开这儿吧,这我没有异议。”伊格列迷惑地说,“这和非要袭击卡恩城堡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卡恩是瑞格尔州最有力的贵族,只要成功地袭击他的城堡,整个瑞格尔就会陷入骚动不安,赫尔墨也不得不派遣正规军来这儿镇压咱们。既然咱们打算去其他地方,将盖亚正规军牵制到本州来是最好的结果。”
在今天战斗中大大露脸的加里波第开口了,说话的声音明显比往常提高了音量:“同意你的结论,但是这样做所冒的风险是否会太大了一些呢?”
“男爵派出了三分之二的私兵来对付咱们,城堡里的防御应该会松懈很多――有兵力数量减少所不可避免地带来的影响,也有麻痹思想的作用。”杉尼显得很有把握,“说实在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加里波第继续发表他的高见:“别忘记了,今天跑了十多个敌人,只要他们在我们之前回到卡恩,男爵就会加强防御,我们不可能讨到任何便宜,与其去碰个大钉子,不如咱们就这样离开瑞格尔州,还有很多的贵族领地等待我们去袭击,还有无数的金钱等待我们去抢掠啊!”
看着他那口沫横飞的德行,尼克忍不住狠狠地讽刺一句:“恐怕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还有很多的美女等待你去勾引吧?”
加里波第居然厚着脸皮地点头,从认识第一天起,他和尼克之间就象互不相容的两个对头。他既然在格斗技上永远无法和对方抗衡,为了免吃眼前亏,所以习惯了用虚伪的低姿态来激发对方更大的怒火,并似乎以此为趣,乐此不疲。
在两人间的矛盾进一步升级到影响公事之前,杉尼及时地插入说:“我有办法比那些逃跑的敌人先到卡恩。”
听到这句话的人不解地瞪大了六只好奇的眼睛望着他。
“从这里到卡恩,正常的行军速度是三天。”杉尼解释道,“我们只要在三天内到达,就肯定比那些私兵先到卡恩。”
加里波第再一次提醒道:“别忘记了还有两个骑马的附庸家臣,他们回卡恩只需要两天。”
杉尼点点头,“今天是七月九日,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七月十一日之前发动对卡恩城堡的奇袭,卡恩男爵肯定来不及事先得到消息。”
“但是,我们有可能在十一日之前,也就是明天,就到达在瑞格尔州另一头的卡恩城堡吗?”
“如果我们能让步兵的行军速度接近骑兵,只要不眠不休地赶足一天一夜,大概就可以在那两个附庸家臣之前到达卡恩城堡吧?”
尼克不解地摊开双手:“由此产生了两个问题:第一,那些新兵没有骑过马,他们不可能达到骑兵正常速度的一半,即使咱们能凑出那么多匹马给他们骑;第二,这样赶一天一夜,肯定要休息十个小时以上才能够恢复战斗能力,那时那两个附庸家臣多半已经向卡恩男爵汇报完毕了。”
加里波第和伊格列均默默点头,同意尼克的分析。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我们现在手头上有大小十九辆马车……”杉尼意味深长地说。七月的骄阳似乎要将大地烤干,没有遮蔽地站在日头下,不一会儿就会变得口干舌燥、心慌意乱。吸收了足够热量的金属盔甲几乎可以将人烫伤,汗水和强烈光线的作用下,连睁开眼睛都变得困难。
杉尼站在贝连城堡的塔楼上,仔细打量着四周的地势。看见他直挺挺的身影,城堡下的佣兵们不敢怠慢,纷纷加紧训练自己的扈从。
这些扈从全都是从附近的土地上招募来的独身农民,笨拙、憨厚而又带着经年累月和土坷拉打交道所培养起来的那种倔强。
瑞格尔州在三个月之内征收三次军粮,很多农民家里最后的一块面包和干酪都被领主们抢去应付赫尔墨的需要,他们不得不以田鼠和野果过活。当一支打着正统国王陛下旗帜的部队闯进领主的城堡时,农民们小心翼翼地观望着,既不抵抗,也不主动合作,保持着一种听天由命的绝望姿态。但是,当那些雇佣兵打开了粮仓的大门,对他们说:“拿回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吧,这是斯沃陛下的命令。”时,毫无疑问,这群被饥饿折磨了很久的穷人立刻被征服了。不需要更多的宣传和教唆,他们马上将不幸流滞在沙思路亚的第一王子当作了唯一的救星,他们多半不知道关于那个傻王子的种种荒唐行径的故事,即使他们知道,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克拉文对他们说:“将粮食给我,我是你们的国王。”
斯沃却告诉他们:“拿回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国王不应该让你们挨饿。”
在内战爆发之前,农民们并不讨厌克拉文王子,也不见得喜欢斯沃殿下。但是,现在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他们意识到只要克拉文国王重新得回瑞格尔的控制权,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里的粮食免不了又得交出去。于是,自然而然地,他们不希望拥护赫尔墨的军队赶走“沙思路亚派来的军队”。当雇佣兵们问他们是否愿意与僭王的军队对抗时,用不着更多的动员,一大半身强力壮的农民立刻丢下了锄头赶来了。
从亚倍尔、哈瓦特、贝连这三座城堡中缴获了数量不等的武器装备,雇佣兵们将它们集中在贝连城堡里,其中有八十三件皮甲、二十一件锁子甲、五十六支长戟、七十一面木盾、七十三柄长刀、四十把战斧、六十五张长弓以及相应的箭矢,还有大量的简易金属头盔和长靴手套之类。这些东西整整装了五大车,如果全部派上用场的话,足以武装上百人的军队。
七月四日,也就是王都下达清剿令的同一天,杉尼和尼克从两百多农民挑选了八十个青壮年男子,以一天五第纳尔的标准发放了十天的军饷,接着用薰肉、面包和勒度酒将他们的士气提升到顶点。
当天夜里,所有的雇佣兵在贝连城堡的大厅里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十三名成员全部列席,为了防备突发状况,杉尼命令十位新兵在城堡的城墙上巡哨,然而这一夜始终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会议的前半节用来汇报队伍至今为止的收支情况,雇佣兵们对现状表示了不约而同的满意。杉尼隐瞒了委托百兰斯购买弩的计划,他觉得还不是时候,只是简单地提到有这样一笔资金用于提升装备质量的用途。他的手下没有人提出反对或者更详细的询问,或者说,他们已经逐渐开始信赖这一位指挥者的决策了。雇佣兵们的疑问集中在招募农民参与作战的必要性上。
伊格列首先提出来:“头,咱们一直干得挺好,四次行动都很顺利,为什么您这时候要增加人手呢?”
“对,我还记得当百兰斯先生提出多招募二十位雇佣兵时,你拒绝了他的提议。”尼克对伊格列的话进行补充,“我不明白,杉尼,你似乎否定了自己原先的立场。”
有几位雇佣兵趁势抱怨队伍扩大,每个人能分得的战利品也必然会相应减少,场面开始有些乱哄哄了。
杉尼举手示意安静,让气氛冷却下来。
“如果各位还记得的话,我们是接受艾德里安・罗兹先生雇佣的佣兵,我们的目标是让斯沃王子率领他的军队进入赫尔墨夺回王位。如果您还记得的话,伊格列先生。”
伊格列纳闷地点点头,“当然,头。您说的完全正确,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招募农民参与作战有什么关系?”
“罗兹先生不久前指示我们设法烧光瑞格尔准备运往讨伐军前线的军粮……”杉尼继续凝视着伊格列,启发他的思路。
“对,这是咱们来瑞格尔的原因。而且,咱们也成功地夺取了亚倍尔、哈瓦特、贝连三座城堡,将贮藏的军粮一部分发给当地农民,剩下的则全烧了。”伊格列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吓出一身冷汗,“难道……您在打卡恩的主意?您指望靠这些农民战胜卡恩男爵的近两百名私兵?”
杉尼略微点点头,伊格列不顾礼节地猛然站起来,激动地做出难以理解和不能置信的手势。
“天哪,您莫非疯了不成?就咱们这点人手,怎么可能攻破一座有两倍敌人据守的城堡!真神在上,为了我们大家,我必须说,请您赶快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雇佣兵们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嘈杂声,分别用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来附和队长的意见。
杉尼默默倾听着,耐心地等佣兵们自己安静下来。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一直冷冷地观望着的加里波第开口道:“我想知道您的计划,杉尼先生。我觉得您似乎有一定把握?不过,我必须先声明,我不打算参加任何没有胜算的战斗,牺牲和捐躯这些高尚的口号一向和我无缘,无论是美酒还是美女,只有活着才能享受。”
“如果是我们在这座城堡里防御卡恩男爵私兵的进攻呢?”杉尼愉快地微笑着说,“各位是否有胆量试一试?”
尼克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同意杉尼的计划,以我们现有的实力,只要远离卡恩城堡,似乎也够资格和他们周旋周旋。如果是咱们防守他们进攻,胜利的把握就更大了。”
“万一来的不是卡恩男爵的私兵,而是赫尔墨的王家近卫骑士团怎么办?”加里波第仍旧没有信心,“毕竟临时由农民组成的部队在战斗能力上根本无法和精锐的正规军对抗,更不用说是盖亚的王牌部队。”
尼克代杉尼回答了这个问题,“从传统用兵学的角度来看,赫尔墨会先命令瑞格尔的领主来攻击咱们,只有他们失败以后,才会动员正规军来对付咱们。从实际情况上来看,卡恩到贝连只要三天,而赫尔墨的军队到这儿大概得花上八天时间,如果卡恩男爵能够打败咱们,赫尔墨的军队就没必要出动了。”
沉思了很久的伊格列终于再一次开口:“这样的话倒也值得试试,不过咱们得抓紧时间教这些农民如何砍下敌人的脑袋。”按照一般的惯例,新招募的士兵通常要接受相当长时间的列队、行进、解散、驻扎之类枯燥的训练,以此来锻炼他们的服从性和纪律性,然后才能够循序渐进地接触最基本的军事内容。他们往往需要三个月甚至更长的过渡时间才能够完成这个过程,显然,克拉文国王的支持者不会给他们的敌人足够的时间发展壮大,所以,雇佣兵们经过讨论后,达成了绝对一致的意见:抛开与战争本身无关的内容,务必在最短的期限内让这些刚刚拿起武器的农民们学会如何在战场上生存下来。
在普通的军人眼中,这样的观念肯定是错误的,缺乏服从性与纪律性的军队是传统用兵学上的大忌。没有任何一个正规军人有勇气尝试类似的做法,甚至连想都从来没有想过。值得庆幸的是,佣兵当然是另一回事,那些出没在艾尔帕西亚和各地战场间,用自己的格斗技和勇气去换取面包的亡命徒向来不在意军事和战争的外在形式如何。他们更重视的是实用和有效。
八十名新兵被分成三组:最强壮敏捷的二十人接受七位佣兵战士的突击训练――如何穿着锁子甲,拿着盾牌和战斧去战斗;其次的二十人则由三位佣兵骑士负责――将二十面盾牌固定在地上,每个人穿着皮甲,反复地练习怎样用两人多高的长戟从盾牌的掩护后伸出去攻击用稻草扎成的假人;加里波第先生的负担最为沉重,他一个人培养四十位弓箭手,那些农民摆弄长戟和战斧还凑合,但是连如何正确地握执长弓都没有一点基本概念,加里波第整整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教导他们该怎样将手固定在城墙的箭垛上,怎样捏着箭羽上弦,怎样射出去……直累到他舌头肿涨,嘴角冒出一长串燎泡。他愤愤不平地抱怨了无数次:这样无聊的工作实在不符合他本人的超级箭术天才身份啊,真是明珠暗投!
“我不要求你们射准靶心,实际上,你们再练十辈子也不可能达到我的程度。这样的要求对你们是不现实的,它完全超过了你们的能力极限。我只希望你们能射中我指定的某一个区域就行。”
严肃的教官面无表情地指着城墙下八个大圈其中之一,那些大圈是他一大早用石灰粉随意画出来的,不方不圆,歪歪斜斜,称之为“圈”实在是一件很勉强的事。它们的直径介于三长到十丈之间,离城墙的距离从六十丈到两丈不等,大致上越远的略大些,越近的就越小。
教官拿起他的紫桦木弓,高高举过头顶,捻一支箭上弦,开弓如满月,飕的一声射了出去,那支箭仰着头飞上半空,渐渐减速,终于掉过头坠下地来,准确无误地插在教官自己指定的那个圈里。
“你们来试试吧。”
四十个农民犹犹豫豫地走到箭垛前,尽力学着他的样子射出几箭,只有一两支运气好的箭矢掉进了那个圈子里。加里波第闭上眼,再一次大逆不道地诅咒上苍的恶意捉弄。
“一个一个来,认真分析你们射箭的角度、力度和箭落下的位置之间的微妙关系,寻找那种感觉!谁能射进那个圈子,我将赏给他一根我本人亲笔签名的箭杆,你们可以将它当作传家之宝留给将来的孩子,并且告诉他――这就是拉尔夫大陆上最伟大的天才弓箭手加里波第・理透怀特大人送给我的纪念!”他口沫横飞地许诺着,大声地强调,“寻找那种感觉!”
这一次,连一支落进圈子的箭矢都没有。
加里波第拼命翻着白眼,几乎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嘟着嘴气了半天后,教官粗暴地将学员们五人一组地分开,每组射一个圈,隔一阵子便交换位置和目标一次。
连续两天被称之为基础训练,教官和学员们共同付出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战士们不会再在挥舞战斧时将斧头钉在自己或者别人的盾牌上,长戟兵也不至于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加里波第先生的成绩更为惊人,四十名弓箭手同时射出的箭矢中有一半以上可以命中指定的范围,抛开教育者本人的问题,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值得尊敬的。
第三天是实战训练。按照一名佣兵配两个战士两个长戟兵的比例,伊格列小队分成了十组训练主从协同作战。扈从们的任务是:战士抵挡威胁主将侧面的敌人,长戟兵在战士手持的盾牌掩护之下攻击被主将缠着手脚的对手。每两组互相战斗,武器的尖锐部位都被包上厚厚的布条以避免误伤。加里波第则让弓箭手们试着学会判断移动目标的提前量。
“从离开弓弦到落地,大概是走出五步的时间,大致也和小跑十五步的时间相等,所以,当对方前进时,你们应该瞄着目标五步前的位置,当对方冲锋时,你们瞄着目标十五步前的位置!”
他指着某一个圈道:“现在敌人在那里,他们正在前进。你们射吧!”
他指着另一个圈道:“现在敌人从那里向我们发动了冲锋。快,射啊!”
一开始,入门弓箭手们对这种情况很不适应,命中率大概只有两成到三成,等到多射几箭后,逐渐恢复到五成以上的命中率了。
实际上,佣兵们对这些农民的毅力还是很满意的,原本习惯于握着光溜溜的锄柄的一双双大手,现在由于不断地握持着武器挥砍或者是拉开金属弓弦而布满了水疱,水疱很快就破裂开来,流出的不仅是脓水,还有丝丝殷红的鲜血。可是这些农民既没有喊疼叫苦,甚至没有作出任何厌倦的表情,他们只是默默地拉起肮脏的衣襟,胡乱搽拭一下,马上投入下一次训练。
“就目前的表现来看,似乎下一战还是值得期待的。”尼克抱臂胸前,坐在离杉尼约莫三丈外的箭垛上,不时转头看看弓箭队的训练成绩,“从质量和数量两方面来看,加里波第和他的四十个人似乎有能力借着城堡的掩蔽压制一百名左右私兵的进攻,再多就不行了。当然,如果对手是布下交叉阵型的正规军,弓箭队的威力肯定要大打折扣。”
杉尼默默地点头,他当然知道搭档指的是五十年前大陆战争上的那一场“七玫瑰之战”。那场战争中,新兴的商业王国盖亚凭借着强大的经济实力组织了数量上相当可观的军队,在盟国鲁安尼亚的有利支持下,盖-鲁联军深入圣国托利斯坦境内数百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军事成就。不过,在战争的最后阶段,托利斯坦军出色地在圣河尼伦之畔以少胜多地击溃了盖亚人引以为傲的步弓兵混合方阵,最终将己方引向胜利。在战况最激烈的伊文斯渡口,精锐的教皇骑士团正是采用交叉阵列成功地突破了盖亚人密集的箭矢和鲁安尼亚人布下的魔法障壁。从这次实战的成功例证诞生以后,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弓箭部队听到交叉阵列这个词时都禁不住胆战心惊。
盖亚王国所以不惜巨资创建了一支以骑士为主体的王国近卫骑士团,是得到近五十年前“七玫瑰战役”惨败的教训,这支部队的装备、编制和训练方法,完全照搬托利斯坦教皇骑士团――当初,就是教皇骑士团中的不足三千人,挫败了盖亚西进的企图,在伊文斯渡口制造了数千具东方联军的尸体,留此修罗杀场给后人凭吊。
“能够有效地组成交叉阵列突破敌阵,在盖亚自然要数王家近卫骑士团。如果赫尔墨真的动员这支部队来对付咱们……”尼克喃喃自语。
杉尼洒然一笑:“我并没有自我膨胀的兴趣,如果面对近卫骑士团,我一定会果断地撤退。我觉得这并不是丢脸的事,生命比勇敢的荣誉更重要。”
“完全同意。”尼克简单地做了结论。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卡恩男爵在前三天晚上托人用魔法道标赶赴王都,将家乡的变故通知了在王家近卫骑士团服役的大儿子。
七月五日夜里,一位名叫海穆的客人以私人身份拜访了骑士团长列文・玛特勋爵的府邸。
三十八岁的百骑长恭谨地问候寒暄,对团长二十年里的照顾表示感激不尽。接着,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并将那位老男爵并不严重的风湿病加以无限的夸大,然后透露了一小股十数人的叛军正在家乡瑞格尔州境内活动,他们残忍地袭击了三四个贵族领主的城堡,而自己是多么担心敬爱的父亲大人会不会遭遇意外。
勋爵不置可否地应和着对话,他仍旧不明白客人的来意,但是他很清楚卡恩家族在瑞格尔非同寻常的实力。他很巧妙地暗示了这个观点,于是气氛变得有一些尴尬。
客人犹豫了一阵,迅速换了一个话题。他谈到了骑士团长期驻扎在王都附近,因此不可避免地缺乏实际战斗的经验,他很忧虑自己的部下在未来的战争中能否发挥出应有的战力。为了更好地为国王陛下效劳,他希望能够以征讨出现在瑞格尔州的小股叛军作为麾下部队的实战检验,他私人愿意为此负担一切相应的开支费用,以此来表示一个卑微的仆人对国王陛下的忠诚。
勋爵沉默着,他逐渐看清了事情的真相,一个长期得不到晋升机会的下属开始努力地尝试从与奉命镇守王都的骑士团没有太多关系的内战中获得一些利益。列文・玛特勋爵并不是一个严厉的上司,他理解几年和平时间足以积淀下一个正常军人对功勋和武名多么深切的渴求。他不想阻碍一个勇敢下属的上进心,所以他保留了反对意见。
得了骑士团长列文・玛特勋爵的默许后,海穆百骑长第二天晚上就率领麾下一百名王家近卫骑士团成员悄悄离开王都向瑞格尔出发。
真正的战争往往就是这样,即使当事者再谨慎小心也不可能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变数了如指掌,在卡恩男爵、杰佩尔、英哲尔一侧,他们尚不知道要讨伐的并不仅仅是十多个人的小股部队;而同样地在杉尼和尼克这一侧,也难以猜想到他们根本不打算面对的王家近卫骑士团会在预计的期限之前到来……相对而言,让大儿子到你死我活的战斗前线去寻找立功的机会,不如将讨伐那支以斯沃为名的小股叛军作为晋升为将军的阶梯。
这就是卡恩男爵的策略,虽然借助了王家近卫骑士团的帮助,但是在指挥官是卡恩家族嫡子的前提下,这样的结果丝毫无损卡恩家族的武名。男爵大人打定主意,即使自己的私兵能够消灭叛军,功劳也不妨让给迟到的儿子。于是,他慷慨地让杰佩尔和英哲尔率领一百二十名私兵和六位附庸家臣前往贝连士爵领,只留下三分之一的人手在城堡里等候儿子前来分享胜利的战果。
他当然知道,杰佩尔和英哲尔都不是无能之辈,相反,这两位老军人在边防军系统内享有很高的威望,尤其是担任过十四团副团长的杰佩尔。他乐意帮助这两个不幸的家伙恢复他们的名誉,只要他们识相地将功绩让给海穆。关于后一点,他一点也不担心,如果他们表现丝毫不甘愿的倾向,他大可在一百位王家近卫骑士团成员和近两百名的私兵这样有力的背景下除掉那两个势单力孤的家伙,即使连他们的主人维纳希斯男爵本人恐怕也不会有兴趣追究。
可怜的杰佩尔和英哲尔看起来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卡恩男爵自私的念头。两人对于男爵所给予的信任和支持很满意,他们挑选了八十名步兵和四十名弓箭手,装备配置完全和六月二十四日动员的维纳希斯男爵麾下的私兵完全一样。
那一战的实际指挥者是缺乏军事常识的领主,而这一战将完全由他们自己决策,因此,杰佩尔和英哲尔相当有自信能够一举洗雪他们所遭受的耻辱。他们比较担心的反倒是那些叛军明智地先一步离开贝连领,流窜进入其他地区,那么他们就免不了要多费一番周折手脚。他们却没想到,卡恩男爵对这伙叛军志在必得,他同样担心对方撤离瑞格尔州,导致自己的好梦难圆,这才是他当机立断地支持杰佩尔他们先一步前往贝连领的原因。
以各种利害关系和谋略计策为经纬,盖亚内战在瑞格尔州布下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无论是艾尔帕西亚的佣兵,还是瑞格尔的贵族和农民,甚至是王都赫尔墨商人和军官……无数人都被这张无形的网严密地扣在一起。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贝连城堡里的十三名佣兵和八十个新兵,与逐渐逼近的杰佩尔和英哲尔所率领的一百多名卡恩男爵私兵之间即将爆发的接触战。
七月五日下午,杰佩尔部携带着十天份的干粮踏上前往贝连领的驿道。私兵们很不喜欢冒着一年里最炎热的日光行军,埋怨声此起彼伏。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守护卡恩男爵领安全是唯一的使命。为了本州其他家贵族的利益去作战一向不符合卡恩家族的传统,因此即使是那六位世代为卡恩男爵效忠的附庸家臣也显得有些难以适应。
在杰佩尔老练的手腕下,队伍勉强地如期赶到了贝连贵族领边境。却已经累得疲惫不堪,士气低弥。杰佩尔和英哲尔两人分别查看了亚倍尔、哈瓦特两地的事发现场。从一切留下的迹象都表示他们所追踪的正是那群劫掠维纳希斯男爵木材加工厂的肇事者,同样利落的袭击手法,还有英哲尔亲眼目睹过的准确箭术――在加工厂河边射倒三个私兵的三支箭和贯穿亚倍尔男爵右眼的那支箭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被驱逐的贝连士爵已经逃往附近的亲戚贵族家中避难,杰佩尔本来希望将他请来作为先导,但是因为时间紧迫而不得不作罢。私兵们找来附近的农民询问贝连城堡的近况,所有人都表示因为害怕而没有接近,所以一无所知,对于胆小的农民来说,这是完全符合常理的做法。
杰佩尔不可能知道,那些一脸憨厚和惊惶的农民在转身离开后,不约而同地沿着崎岖的小路跑到贝连城堡去,详细地汇报了一切。
所以,七月八日深夜,杉尼等人得到确凿的消息:
卡恩男爵私兵一百二十人,来到了城堡南面十五里的位置扎营,他们由八名贵族率领。亚倍尔城堡象一只巨大的怪兽,蜷伏在深沉的暮色里。
在瑞格尔公国依旧存在于拉尔夫大陆之上的时期里,亚倍尔家族曾经是甚得大公倚赖的重臣,四个世纪以前,这个家族曾经诞生过好几代名震一方的猛将,统帅着整个公国的军队与临近诸个僭主小国作战。在那些日子里,全副武装的士兵不分昼夜在城堡附近轮班巡逻,任何人都必须通过层层暗号口令的盘问查询,才能进入城堡内的主楼。站在塔楼的顶上,从箭垛口向外鸟瞰,四野都是平地,没有一棵树可供遮蔽。假若这座城堡依旧健全,即使只有几十个人在里面坚守,恐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将其攻下。
然而,随着盖亚王国疆域不断扩展,这里渐渐成为远离边境的后方。盖亚历两百四十四年,鲁安尼亚军队最后一次撤退出亚伦河流域,瑞格尔州的土地上再也没有看见过敌人。一百多年的承平岁月改变了一切,护城河早被填平,石制的高大围墙也被拆去一半。新建的赫尔墨-瑞格尔驿道擦着城堡的主楼,笔直地向盖亚腹地延伸。现在,亚倍尔城堡已经失去一切屏障。
在城堡的边上,稀稀落落地树着几间简陋小木屋,那是亚倍尔男爵的粮仓。每间屋子的门口都站着两个不停打哈欠的私兵,他们最主要的工作便是与猖獗的田鼠作战。既然没有机会上战场,这一代的男爵也懒得训练他们,干脆将心思全放在与各地高手切磋格斗技上。男爵尽管没有继承先祖的军略,却也成功地走上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成为盖亚排名百位以内的著名武道家。
就在这位男爵汗流浃背地在自己的健身室里和往常一样对着墙上的木偶练习击剑的时候,他听到塔楼顶上那个哨兵的大声示警:一队人马出现在地平线上。从瑞格尔诸侯领征收的粮草,集中在驿道沿线的哈瓦特准爵、贝连士爵、亚倍尔男爵和卡恩男爵四处。杉尼和尼克等人详细研究了形势:卡恩男爵领尚有近两百名私兵,以队伍现有实力难以强行攻克,只好暂时搁置另谋良策。在剩下的三个诸侯领中,哈瓦特与贝连比较薄弱,随时都可以对付。所以,当务之急是优先解决拥有第三等级职业的亚倍尔男爵。一旦他得到风声做好迎战准备,或许会带来很大麻烦。
这四个诸侯领的分布位置是:卡恩男爵离赫尔墨最近,扼守着瑞格尔诸侯领通往王都的必经之路;亚倍尔家族做为古代大公的亲信,封地就在瑞格尔市边上;哈瓦特与贝连则在瑞格尔通往边境的另一侧。各领地之间的距离长短不等,从一天多路程到小半天路程兼而有之,这一头的卡恩到那一头的哈瓦特共需要三天左右时间。
说实话,尼克对加里波第没有太大信心,假若那个家伙射不中亚倍尔男爵的要害,搞不好全队伍区区十数人都会覆没在男爵的战斧下。于是他偷偷和杉尼准备一套应急措施:一条粗大的铁链正盘在他的马鞍后,足足有十多丈长。万一加里波第失手,他便和杉尼各持一端,绕着男爵迅速奔跑几圈,将男爵捆得动弹不得。这原是杉尼的族人猎杀大型沙兽时的招数,在莫古里亚的旅行中,有一天晚上杉尼无意中向他提起过,尼克苦思对付男爵的办法没有结果,偶然灵机一触想起了这件事,遂打算在男爵身上一试。虽然在对付沙兽时很管用,毕竟还没有在人类身上应用的先例,尼克和杉尼将原先的粗绳换成了铁链,用可怜的伊格列做目标,反复练习了几十次,结论是看起来似乎可行。但是,面对着拥有第三职业等级的亚倍尔男爵,在实战中能不能发挥作用,尼克仍旧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愿那个总是言过其实的弓箭手这一次不是吹牛……尼克摸摸身后的铁链,斜睨队伍中的加里波第一眼。
加里波第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落在队伍稍后的位置。伊格列紧紧地跟在加里波第身后,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弓箭手的安全。
亚倍尔城堡渐渐浮出地平线,在夜幕中显得十分狰狞。
杉尼高高地举起了他的骑枪,看到这个出击信号,每个人都用马刺加速,队伍前进速度立刻增加了一倍。一转眼,他们已经闯进了亚倍尔城堡的院子里。
男爵穿着家传的全身钢甲,头盔上装饰着巨大的牛角,不动如山地站在院子中央。他挥舞着长柄战斧,一个人挡着通往主楼的道路。冲在最前面的佣兵没来得及勒马,男爵抢前几步,一斧将马头连颈斩下。无头的战马瞬间凝固成一动不动的雕像,时间变得迟钝了,一分一秒都让觉得无比漫长,鲜血从死马脖子上的伤口处象喷泉一样漫天激扬,飞溅得到处都是。仿佛过了很久,实际上却几乎是立刻,战马的尸体颓然倒地,马背上那个佣兵没有及时跳下,随着死马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呼,右脚被压在马身下动弹不得。
“没有人可以在亚倍尔家的城堡里策马奔驰!”男爵咆哮着,“报上你们的来历和目的,乖乖地下马受缚。或者是让我将你们砍成一堆不会因为不懂礼貌而让我生气的肉块?”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讨伐支持僭王克拉文的逆贼亚倍尔!”杉尼小心翼翼地调整好盾牌和刺枪的角度,轻轻夹一下黑云的小腹,黑云随之默契地向前迈进一步。
按照事前的约定,杉尼排众而出吸引男爵的注意。此时,尼克迅速摈弃一切杂念,专心致志地在胸前划出几个复杂的手势,低声默默诵读出一串咒语。这并不是攻击性的法术,而是一个叫“巫师之火”的照明魔法。一个约莫直径约莫两手半的火球幻影出现在杉尼和亚倍尔子爵之间的空地上,停留在一丈高的位置,将男爵的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男爵知道这是个无害的魔法,他傲然站立在火光之下,警惕地防备着杉尼的攻击。可是他却并不知道,这个魔法的目的是给弓箭手瞄准提供方便。被另外几个私兵的身影遮挡,他也没有看见死神化身的那个男子悄悄地下马,取出背后的长弓,借着战马的掩蔽,将铁制的箭头缓缓移向他头盔阴影的方向。
加里波第的左手很稳定地架在马鞍上,一点也没有颤抖。他屏住呼吸,捻着箭羽的右手一点点地拉开弓弦。他估算着彼此的距离,微微地将射角上仰。
“以斯沃正统国王之名?”男爵楞了一下,“你说的是那个在沙思路亚的废储?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谁在赫尔墨的王位上,谁便是盖亚的国王……”
刚刚说到这里,那只箭已经离开了弓弦,疾如流星般正中他的面门。男爵的眼前一片漆黑,怒嚎一声,突如其来的剧痛使他握不住手里的武器,长柄战斧刚刚落地,男爵的身体也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钢甲和战斧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那支致命的利箭从男爵的右眼射入,深深地扎进了半手多的长度。男爵的身体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后,蹬直了双腿,再也不动了。
加里波第走出队伍,深深地鞠了一躬,用一向的诙谐腔调说道:“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时刻愿意为您效劳。”
队伍从男爵的尸体边经过,齐声发出胜利的欢呼。佣兵们都知道这一战实际上已经结束了,亚倍尔家再没有任何可以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存在。武勇过人的领主一倒下,所有的私兵都慌忙扔下武器从各个角落里逃走。队伍毫无窒碍地穿过空空荡荡的院子和一条栽满乌榕树的回廊。两个衣甲不全的附庸家臣勉强地举着长剑和方盾挡住去路,整个城堡里只剩下这两名敌人。
“你们谋杀了男爵大人,你们会为此而付出代价的。”一个须发花白的年老家臣颤着声音骂道。
另一个家臣年纪比他轻一些,但也超过五十岁。除了他们以外,亚倍尔男爵还有另两位家臣,在半个月前率领部分私兵到班克罗夫特・凯勋爵麾下去协防赫尔墨-沙思路亚的驿道安全,由于年迈的缘故,这两位被特意留在领地内。
“滚开,老家伙。”一个佣兵呵斥道。
几名战士举着战斧跳下马,眼见两个老家臣就要横卧在血泊之中。伊格列皱起眉,瞧瞧杉尼和尼克的方向,发现两人也严肃地盯着他,他匆匆一愣,右脚的马刺踢上战马的小腹,催马赶到那几个跃跃欲试的战士之前,横枪拦住了他们。
那几名战士疑惑地望着他们的队长,伊格列拉下头盔的护面,几天没有刮过的唇上和颌下长出了一些毛茸茸的浅红棕色胡须。
“等一等,让我和对方说几句话。”他转过头对那两位老家臣道,“放下你们的武器,你们面对的是斯沃陛下的军队,向盖亚唯一的正统国王陛下投降吧,你们可以活着离开。”
两个老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五十多岁的那位老家臣倔强地摇摇头:“男爵夫人和两个女儿在里面,我们的使命就是守护她们的安全。”
花白胡子的老家臣补充道:“如果你们要伤害她们,就得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加里波第忽然探出头来说道:“男爵夫人和两个女儿?她们年纪多大?漂亮吗?”
尼克狠狠地一脚踢在那家伙的左臀上,弓箭手痛得大吼一声跳了起来,他身上仅穿着皮甲,根本经不住魔法剑士靴尖上金属护趾的撞击。看见尼克面无表情,眼中掠过一阵凌厉的杀气,加里波第象个泄气的皮球般瘪下来。
“我只是想向三位女士效劳而已,那是我的荣幸,”他悻悻地解释着,“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单纯高贵的动机哟……”
伊格列再一次回头看看杉尼,杉尼默默地点点头。伊格列收回长枪,笔直地竖在胸前。
“为你们的忠诚和勇敢致敬!请放弃无谓的抵抗,我们不想制造屠杀。”伊格列左手一挥,示意佣兵们让出一条通道,“请保护着男爵的家眷离开吧!不会有人碰你们一根头发。但是,亚倍尔城堡必须被我们接管。”
两位老人迟疑了一会,低声商量了几句,一位匆匆地跑向后院,另一位则更加警惕地防备着主楼的入口,不敢有丝毫松懈。一会儿,那位家臣从后院赶着一辆四轮马车过来了。马车停在门口,架车的人匆匆跳下,跑进主楼。
佣兵们焦虑地等待着,不耐烦地东张西望。过了许久,门扉沉重地打开了,一位身着黑袍的贵族妇女牵着两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走出来,女主人的帽子上罩着黑纱,看不清年纪与模样,她的肩膀不停地抽动,显然是在哭泣。那两个女孩惊骇地瞪着门外一声不吭的佣兵们,吓得不敢动弹。四个贴身侍女跟在女主人的身后,见状忙将孩子抱上马车。
马车太小,根本无法容纳第三个成年人,侍女们紧张地扶着车厢在马车后缩成一团。女主人回头看一眼主楼,发出一阵无声的哽咽,取出手帕抹抹鼻子和眼泪,终于转身登上马车。
那位家臣扛着一个沉重的皮箱出现的门后,一个佣兵忍不住喊道:“将东西留下!”
“这些是男爵夫人的嫁妆。”老家臣愤愤不平地盯着对方,还是停下了脚步。
杉尼挥挥手,伊格列低声道:“这个箱子可以带走,让他们过去。”
说话的佣兵撇撇嘴,不甘愿地退了一步。
那位家臣将箱子放进车厢,关上车门后跳上前座。拿起凳子下的长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马车摇晃了一下前进了。一直严密戒备着的另一位家臣紧紧地握住武器守护着车门的位置,侍女们低垂着头跟在车后。
女主人放下车内的窗帘,看不见自己熟悉的家,两个小女孩同时号哭起来,哭声撕裂了宁静的长夜。
亚倍尔城堡就这样失陷了。虽然和一般有领地的高级贵族一样也拥有自己的城堡,但是卡恩男爵却更喜欢住在县城的府邸里。这样男爵可以每天到他的米店里逗留三个钟头来视察帐目,其他的时间则安排于沿着卡恩城的中心大道遛一遛他心爱的三条猎狗。男爵不喜欢打猎,却疯狂地喜欢猎狗,这真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
男爵今年五十七岁,曾经在王家卫队里服役。十二年前获得宫廷骑士的荣誉头衔后退役。他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海穆三十八岁,因为继承了卡恩家族为王国军队服务的优良传统,所以和妻子聚少离多,未有子息。他目前正在赫尔墨服役,隶属于盖亚最精锐的王牌部队“王国近卫骑士团”,令卡恩男爵倍感骄傲的是他的儿子七年前就已经获得了帕特里克勋章,这枚以盖亚前两任国王――即老奥古斯特王的父亲帕特里克・盖亚命名的勋章是盖亚军人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誉之一,以三十一岁的年龄获得这样殊荣实在令人肃然起敬。海穆是百骑长,管辖着二十位贵族骑士和八十名扈从。也许他在退役之前有机会晋升至千骑长而成为将军,卡恩家族已经有四代没有出过一位将军了,作为一个武名素著的贵族世家,这实在是一件憾事。所以当内战爆发的时候,男爵一边祈祷真神保佑儿子能在战场上立下武勋,一边又害怕万一儿子真的上了战场会出意外,由于长期紧张导致有些精神衰弱。男爵的另两个儿子分别在瑞格尔的职业公会附属学校担任教师助理和就读,三十三岁的大女儿早已出嫁。
七月二日这一天下午饭后,男爵正和往常一样牵着心爱的三头猎狗早中心大道上兜第十七个圈子时,一个仆人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大人,有两位客人在家里恭候您。”
“哪来的客人?”男爵牵住狗。猎狗恶狠狠地吠了几声,朝对方作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凶像。那个下人战战兢兢地退后一步,将背脊紧紧地贴在墙上。
“从维纳希斯来的……”
男爵有些失望,又有些安心,他撇撇嘴道:“一定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惹了什么乱子出来,上次他为了镇压那些该死的抗租农民,向我借了三十多个士兵,事情完了之后只送了几件破烂木器给我,居然连一个铜子的饷银都没付!”
他匆匆地赶回府邸,绕到后院换了见客的礼服后才慢腾腾地从正厅的大门走出来。两个风尘仆仆而显得有些狼狈的客人拘谨地坐在客厅的角落里,看见他出来后,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这两个人他是见过的。
“是杰佩尔先生和英哲尔先生啊,您两位怎么有时间到卡恩来呀?维纳希斯大人身体还好吧?”
卡恩男爵心想:见鬼,从这两个家伙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又有麻烦事。
那两人尴尬地交换个眼色,好象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句普通的问候。
卡恩男爵想道:果然没错,一定是有事,否则那个吝啬女婿从来也没有特意来派人拜访过我。
他假惺惺地开口问道:“难道,维纳希斯大人出事了不成?”
“托您的福,维纳希斯大人的身体还算不错……”杰佩尔踌躇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书信,“不瞒您说,我们大人确实出了点事,您看看这封信就明白了。”
卡恩接过信,打开扫了几眼,脸上迅速变了颜色。
“有一队以废储斯沃为名的强盗……洗掠了木材加工厂……绑架……砍了我的右手……十万第纳尔……”男爵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真神在上!这是真吗?实在太难以相信了!”
那两个家臣的脸上涌起一阵羞愧的表情。
“这两个饭桶曾经见过那些强盗的头目……”他继续读那封信,特意将这句话大声地读出来,不屑地瞟着那两个坐立不安的客人,“根据他们的追踪……那些强盗似乎进入了瑞格尔……”
读到这里,卡恩男爵猛然战抖了一下,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匆匆地把信读完,转头对两位客人说道:“现在,先生们,请你们告诉我,我要知道更多的情况。”
“我们大人命令我和英哲尔先生来您这儿报到,听候您的吩咐。”杰佩尔的脸因为羞辱而变红了,“他说‘在抓到那群强盗之前,你们不许回维纳希斯。’”
英哲尔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那些强盗什么时候袭击维纳希斯?”男爵掏出手帕搽搽鼻上的汗珠,稍微恢复了镇静。
“二十四日。”
男爵的额头又沁出一层薄汗,他还是无法置信,“这样说一切都是真的?”
两位客人沉默着,等待男爵的下一个问题。
“他们什么时候进入瑞格尔的?你们知道他们在哪吗?”
英哲尔说道:“二十九日,他们袭击了亚倍尔城堡,男爵本人战死,城堡被抢掠一空,第二天也就是三十日,他们离开了那里。”
听说本州最大的对头亚倍尔男爵的死讯,若是平常一定让卡恩男爵开心半天,但现在只能够加重他的忧虑。
“亚倍尔男爵?那家伙可是拥有第三等级职业的中位战士!而且他的格斗技威名远扬,强盗怎么敢打他的主意?”
杰佩尔躬躬身,“听说男爵是被箭射死的,详细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瑞格尔市已经传遍了。都说废储斯沃已经开始向王国北部进攻,而这袭击就是先兆。我相信很快赫尔墨就会得到消息,并且通知各地的领主加强防备。”
因为震惊的缘故,男爵倒退了两步,脸上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不可能!沙思路亚被团团围困着哪!就算是传说中那支从沙思路亚突围的轻骑兵部队,也仅仅在王国南方活动,最北也只逼近过亚伦河对岸的拉瑞斯・尼古平原,而且听说他们已经撤退回南方去了,怎么可能忽然越过亚伦河跑到鲁安尼亚边境袭击了维纳希斯再回瑞格尔来?”
“不是出现在王国南方那支轻骑兵部队,规模上远远不如,”杰佩尔更正道,“这支部队只有十来个人,他们可能受同情废储斯沃反对柯里亚斯公爵的少数北方贵族所指使。”
卡恩男爵虽然曾经是军人,却习惯性地回避政治冲突,盖亚王族内的纠纷和赫尔墨权力顶层的斗争是他所不敢讨论的话题。闻言不满地斜睨着杰佩尔质问道:
“到底是强盗还是正规部队?”
“说是正规部队,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但是我相信,他们绝对不是强盗那么简单。”杰佩尔也吃不准,“装备齐全、战术明确有效、精擅格斗技巧、口音五花八门……”
卡恩男爵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对军事不象他女婿那样陌生,立刻把握住杰佩尔透露出来的重点信息。
“你是说他们是……来自艾尔帕西亚的雇佣兵?”
杰佩尔凝重地点点头。
“我的老天!”卡恩大人吓了一跳,拼命地喊着管家的名字,“托马斯,托马斯!”
在厅外的走廊上侍侯着的管家推门进来,恭谨地行了一个礼。“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回城堡去,你先派人赶快骑马去向夫人禀告,要她别再出门打牌,乖乖地呆在家里!叫家臣们加强防备,布置双份岗哨!咱们马上就走,注意,把我的狗全装进马车上的笼子里,一头也别漏了!”
“遵命,大人。”托马斯行了个礼告退。卡恩城堡警备森严。一百八十名私兵轮班站岗巡逻,日夜不休。男爵派出十多个骑马的探子四出打探消息,两天内,探子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结果实在令人吃惊。七月一日,哈瓦特准爵被一杆骑枪钉死在城堡边的树上。七月三日,一队人马包围了贝连城堡,士爵放弃抵抗,被逐出,侵略者占领了那里。不仅如此,就在这几天瑞格尔以外的地方也有不少贵族领同时遭受袭击,在王国北方有接近一半的州郡出现以废储斯沃为名的小股部队活动迹象,急报雪片般飞往赫尔墨。
七月四日,王都正式下令各地的贵族加强戒备,随时镇压可能会出现在自己领地附近的叛军。
男爵在城堡的顶楼上踱来踱去,不时朝四野心不在焉地张望一阵,城堡的影子悄悄地移动着,始终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显然,对方似乎是明智地放弃了进攻卡恩的妄想。男爵有些自豪地凭栏而立,极目远眺。他对身后的杰佩尔说道:“那些家伙不敢打我的主意,也许他们应该知道卡恩的实力,。”
“您说得对,从行动路线判断,卡恩、哈瓦特、贝连……看起来他们离卡恩越来越远了。”杰佩尔意味深长地说。
男爵一征,他当然知道杰佩尔是在提醒他王都那道镇压斯沃叛军的命令,而他作为瑞格尔最有实力的诸侯之一,却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洗劫了本州其他贵族后扬长而去,既很难向赫尔墨解释,又会让卡恩家族颜面扫地。
“我们必须去讨伐那些家伙,”卡恩男爵喃喃自语。“如果他们不来卡恩,只有我们去找他们才行。”
杰佩尔镇定地将手抚上胸口深鞠一躬:“愿意为您效劳,卡恩大人。”刚刚接了一个KENNY的越洋电话……大意是说他无法浏览简体网页,所以请各位辛苦一下,把样稿用txt格式以附件MAIL给他吧。
以下是他今天给我的MAIL的部分内容:握手。
MS兄确实是将我的写作心理把握得相当准确――我所写的恶魔,并不是文章一开始被法师召唤出来的那只恶魔,它仅仅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罢了,或者说只不过是一件凶器;至于斯瞿尔・沃尔夫所变的恶魔,更是被文明人所逼迫的产物,它们都只是形态上的恶魔而已――就我个人来说,为了物质利益而不惜召唤恶魔袭击宝库的魔法师、乘女巫医受伤无法动躺而进行性侵犯的亚倍尔子爵、欺骗蛮族占领拉・古平原的瑞格尔大公,这三个分别被贪欲、色欲和权欲所支配的家伙才是恶魔的范畴――没有他们,当然也就不会有文中两个形态上的恶魔的诞生。立意再含蓄一些,恐怕是做不到了……一则作者本人的实力有限,二则我又希望更多的读者看得出文章的中心……汗,这也是个把握驾御的问题,目前的我还不知道黄金分割点的位置……
至于气氛烘托,确实可以再提高一点,文章结构上也还要做一些调整――且先搁置几天,待征询过更多朋友的反馈意见后再动手改罢。哦,对了,《魔王本生记》的地址是
http://202.106.185.74/cgi-bin/CMForum/content?b=comrade&t=0&fn=973367994&a=0&pbtime=-1&n=1这篇小说并不是奇幻,而是走大话路线的中国神话故事,穿插着一些MUD游戏的元素,却是网络上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强烈推荐。
恩,怎么说呢……
先谢谢楼上两位的意见,确实穷途末路和绝境重复了……两位很细心啊,怎么改好呢……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不过,我主要担心另外三个方面――
1关于亚倍尔的那段描写会不会令严肃的作者反感?尺度的把握是否合适?
2从中篇起,采用了大量电影镜头的手法,不断在几个人物的近景,中景和特写的范围内切换――切换的频率会不会太快了?会不是看起来觉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3结局的灵感(不是最后那段杉尼和希格蒙德的对话,而是再上一段恶魔故事的结局)小部分借鉴了“维持圈内卫生猪猪有责”的《魔王本生记》,会不会很明显或者很生硬之类的感觉呢?以上,还请诸位指教。
@努塔瑞 wrote:
终于有正版的同人作了,又便宜~~大家抢购啊~~~:D
对了,这张封面很眼熟,是Keith Parkinson的吧~~~~
汗~~封面是出版社设计的……我不太清楚的说。
@逆位的死神 wrote:
想问蛰一个问题。
你的书是龙的天空帮忙出的吗?
要达到怎么样的要求才能出书?
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因为我也想出书……简体版是另一位写手朋友碧绿海介绍我去找龙天的人帮忙,我便发了部分章节给他们看看,很快就敲定下来。至于具体要求……我确实不知道,抱歉了。
合同入手,仔细研究了好一阵,大约要等正式出版两个月后才可以在网络上发表……抱歉MS兄,大概还要等一阵子啊……
第五章
盖亚与鲁安尼亚边境的佛尔达,是一个只有三万多人口的小镇。此地归门多萨郡治辖,长期以来一直都是国王的直属领地。
镇北的“飞翔”酒馆虽然没有产自鲁安尼亚北方,临近精灵森林一带的极品勒度酒,但是本地的烙饼却也得享盛名。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多半会在这间酒馆里歇歇脚,既让疲惫的身躯得到放松,又可以借机打听打听各地的物价行情。因此,虽然这间酒馆从来没有客人多到挤不下的地步,却也罕见门庭冷落的情况。
这一晚显得多少与众不同。二十多位顾客中,将近有一半人带一种不安分的神秘色彩,这种气氛并不是普通的商人或者旅行者所具备的。那些人各自进了酒馆,便找一处冷僻的角落坐下,有部分人随意点了些小吃,更多的则只是要了一杯普通品级的勒度酒。他们如出一辙地冷漠、神色间带着些许警惕戒备、刻意地保持低调–假若一两个这样的顾客混迹在大多数人里,那是毫不出奇的,但是一下子就来了十位之多,恐怕就很难不令人起疑了。
酒馆的老板是鲁安尼亚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名叫汉姆・斯凯–据说是鲁安尼亚贵族斯凯男爵家的一位远亲,这个家族以圣湖边上的小镇巴辛为中心繁衍发展。汉姆出身旁支,不愿意在圣湖边上耕作终老,便放弃了祖传的一小块田产,只身来到盖亚闯荡。得益于对祖国鲁安尼亚的地理历史风土人情了如指掌,汉姆开了在佛尔达开的这酒馆很快就成为往返两地的盖亚商人们最好的落脚之处。
汉姆在这家酒馆里经营了十多年,大多数来往于赫尔墨-荷里尼斯的商人都混了个眼熟。然而,他也无法猜出这班人的来历,于是他只好心里不停地直犯嘀咕。
毫无疑问,在这家飞翔酒馆里,汉姆具有一定的权威,他那堆满了憨厚热情笑容的脸庞不仅对跑堂的伙计不啻于将军对士兵的命令,即使是腰缠万贯的商人们也经常会在汉姆自信的判断下依照他的意见更改自己的行商路线和销售价格。不过,今晚的事态发展正急剧地偏离他可以控制的范围而去……
一阵喧哗和脚步声中,三十来名士兵迅速地涌进了他的酒馆,本来很宽敞的屋子一下变得拥挤而杂乱。领头的队长也是汉姆的常客,不过,当他从肩膀上到腰间披上两条交叉的绶带时,他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说得明确一些,他是一尊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雕像,一尊象征着神圣的法律与不可侵犯的王权的会走路的雕像。
“以国王之名!”
队长的这句话让喧闹的酒馆瞬间沉寂下来。客人们有些惊慌不安地四处张望,士兵早将可以进出的门窗堵得严严实实。于是,品尝烙饼的人、喝酒的人、聊天的人……统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那位穿着显眼的赤红制服,披着两条金黄色绶带的队长成为了所有目光中的焦点,大家都在期待着他进一步的行动。
“以国王之名,”汉姆小声喃喃自语,“天哪,天哪,以国王之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勉强压制下忐忑不安的情绪,壮起胆子迎上前去,咳嗽一声,恭谨地询问究竟是何事劳烦国王陛下的士兵和队官跑到他这间寒伧的小酒馆来。队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
“阁下便是这间酒馆的老板么?”
汉姆哆嗦着点点头,念叨着我可是个本分人,这家酒馆也一向奉公守法,按时缴纳税金,从不隐瞒确实经营收入之类。
“阁下的名字?”
“汉姆,”他连忙回答,“汉姆・斯凯,您叫我汉姆就行了。”
队长根本无视汉姆的解释与奉承,目光梭巡着所有的客人,从怀中掏出一张质地考究的公文纸卷,大声地宣布:
“以国王之名,搜查所有从鲁安尼亚来的旅行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窃窃私语声不停地从每个角落传来。队长的态度和缓一些,“抱歉,诸位!本人公务在身,若有得罪不敬冒犯之处实属无奈。我知道诸位里有不少都是有身份的商人,为了保护您们的安全,请将随身携带的武器放在桌上。我们要捉拿四名从托利斯坦来的奸细–他们取道鲁安尼亚,不久前袭击了边境的哨所,流窜进入我国境内。为首的名叫什么来着?”
他转身询问身边的士兵,“那个家伙在哪?把他带进来。”
士兵迅速执行了命令,一个脸如死灰的中年男子被两名士兵架了进来。这一位我们已经认识了,那便是伯南纳先生。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地步–哨所和前去支援的巡逻队竟然全军覆没,一位见习战士和六位见习骑士非死即伤。他刚刚在佛尔达的旅馆中住下,还没吃完饭便被几个士兵揪进镇子里的驻军营,接受了短暂但绝对谈不上愉快的盘问审讯之后,他心慌意乱地将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后,便饿着肚子被架到各旅馆、酒馆内去认人。贵族私兵向来在王国正规军的心里比平民更没有地位,伯南纳先生傲倨的架子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那个为首的家伙叫什么名字?”队长大声对他呵斥。
“基里扬诺夫・迪贾伯里……好象是叫这个名字,是一个托利斯坦的弓箭手……”伯南纳犹豫地提醒着,“您身上带着那张通缉令上应该有这个名字……”
可怜的当事人并不在场,所以他无法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荣幸地在他进入盖亚国境的几乎同一时刻也成了盖亚王国通缉令上的一个价值六千第纳尔的名词。伯南纳只见过他和特蕾西亚两人,而且仅仅知道他的“名字”–因此,他成为了边境事件中唯一的首犯是毫不足奇的。
“你来辨认一下,袭击你的人是否在这群人里面?”
伯南纳先生东张西望一阵,茫然地摇了摇头。队长朝身边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伯南纳先生立刻又被象来时一样架了出去。
气氛稍微松弛了一些,队长拣了处空座位坐下,士兵们挨个盘查客人们的国籍、身份和旅行目的,只有几位当地人被允许离开。汉姆老板悄悄地打量着那些神秘的旅行者,他们和别人一样惊讶、不安,但是仍旧保持着镇定从容–很好,应该与他们没有关系–汉姆自我安慰着。
“报告长官,这几位从鲁安尼亚入境的人坚持宣称自己是普通的旅行者……他们携带着武器,不过入境的公文没有问题。”一个士兵走近队长身边,小声地报告。
队长脱下黑色的皮帽,在手里不停地把玩着,他眯着眼沉吟了一会。
“既然入境的公文没有问题,那么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问题……”
士兵行个礼,正准备离开,细心队长又打个手势命令他停下来。
“这样的旅行者有多少位?”
“报告长官,整整十位!”
队长闻言大为惊讶,立刻站起身来,将帽子戴回头上。他大步迈到门外的台阶上,示意那个士兵跟他过来。他小声地命令:“带其中一位过来,选一位最年轻的,我要单独询问。”
一会儿,一位年轻的旅行者被带到队长面前。他穿着浅灰色的长袍,外面还披了一件棕色的斗篷,看起来倒有点类似魔法师职业的打扮。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忧,让人琢磨不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敏的味道。队长暗暗咒骂那个愚蠢的士兵,他本意是要找个最老实不擅于作伪的人来询问,结果竟然挑了个机灵鬼来。
“阁下的名字?”
年轻的旅行者答道:“回您的话,上尉先生,我叫伊格列・哈迪伦。”
队长似乎没注意到对方在称呼中将他的军衔提高了两个级别,继续询问:
“哈迪伦阁下,您是哪儿人?”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大陆各地流浪。象蒲公英一样,风吹向哪儿,我便飘向哪儿。”
这样不着边际的回答显然不能令提问者满意,队长沉下脸,选择了另一种表达方式:
“您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盖亚人,那么,在进入我国以前,您从哪儿来?您是鲁安尼亚人吗?”
伊格列微笑着说:“如果您这样问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您,我经常在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我在那里找活干,换取我的面包。但是我不是艾尔帕西亚人,不,我也不是鲁安尼亚人,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哪儿人。”
经验丰富的队长立刻领会了对方在回答中所刻意传递的信息,并且明白地将它提出来:
“您是佣兵?”
“如果您这样认为的话,我不反对。”依旧是微笑如故的伊格列回答道。
队长皱起眉,事情越来越奇怪了,他困惑地想道。
“那么,您来我国的目的是什么呢?您在执行委托任务吗?那么,这个委托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伊格列露出有些夸张的惊奇:“说真的,上尉先生,您既然认为我是佣兵,想必您也知道在这个领域里有所谓‘职业道德’这种约束力量的存在……我觉得您这样一位绅士,一位具备了您这样的地位和身份的人,一定会尊重别人必须坚持的立场。”
这个回击委婉而又果断,尴尬的队长有些恼怒,但他又不能就对方的奉承而发作。他仍旧不打算放弃他想得到的答案,于是继续说:
“我无意刺探阁下的私人机密,但是我必须执行我的任务,我必须清楚地知道您来我国的目的。我是一个军人,祖国和军队赋予我的任务是就是我的一切。在这个前提下,您必须服从我的意志,因为您此刻正站在盖亚国王所管辖的土地上。”
伊格列耸耸肩膀,两手一摊:“请原谅,我觉得您已经掌握了您的任务所需要您了解的一切。您知道我经常在艾尔帕西亚,您认为我是一个佣兵,并且您感觉我来贵国的目的和某项委托任务有关……难道这些还不够吗?如果我触犯了贵国的法律,您可以将我关起来;如果我企图动摇贵国的统治,您可以将我绞死!但是您没有权利要求我吐露一些不应该由我的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队长冷酷地回答:“不,不够。如果您坚持隐瞒您的目的,我恐怕我不得不在一定的时间内限制您的自由,直到您改变了主意为止。”
可怕的警告恐吓也仍旧没有使雇佣兵表现出任何一丝惊慌,他恰倒好处地流露出一副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表情:“即使在死亡面前也不能使我告诉您更多的内容了。上尉先生,我尊敬您对您的祖国的忠诚,但是我不打算放弃我的原则。”
“够了,”队长招呼一个士兵过来,“将他带回去,与其他人分隔开来,严禁他们交谈或者是传递物品。然后带另一个人过来。”
审讯继续着,队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他只知道,这十个人全是艾尔帕西亚来的雇佣兵,然而,他们却似乎互相不认识,也不知道会在这里碰见另外的九个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恐怕我得将他们全都带回营里去,也许那样能够让我们看得更清楚一些,这些艾尔帕西亚亡命徒上佛尔达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队长不愉快地咕哝着,当然他不会明白,实际上那十个人和他一样对自己的目的一无所知,这批人是杉尼和尼克分别在不同的办事处里雇佣的,每一位都仅仅得到了预先支付的两百第纳尔路费,以及到这家“飞翔”酒馆碰头的命令。
当第七个雇佣兵被单独押出来审讯的时候,一匹灰色的战马停在酒馆的门口。
一位穿着华贵的男子从马上跳下,他将缰绳扔给酒馆门外负责牵马停车的伙计,健步流星地走近队长的身边。他的个子很高,队长那顶象征着大陆最富裕王国军队荣誉的皮礼帽比他自己的头还大一半,这个人却几乎可以用水平的角度直视那顶黑色熊皮帽顶端。
“晚上好,尉官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高大的男子用标准的赫尔墨口音说道,他的措辞优雅得体,一听便知道他出身贵族世家,接受过良好的社会教育,并且他的发音习惯表示这个人与王国最顶层的社交圈绝不陌生。
队长立刻明白这位男子的地位远在他之上,他谨慎地打量两眼对方的穿着,确定那件看似普通的绿色外套是赫尔墨最出名的枚兰姆成衣坊的产品,而面料则是来自沃尔的极品锦帛,衣服领口上还纹着朝觐过哈维尔雷霆圣殿才有资格画上的圣三角徽章!自从七玫瑰战争以来,盖亚和托利斯坦维持着表面上怪异无比的和平,既没有纠纷,双方也不做任何必要范围以外的进一步接触,因此,有胆量到圣国首都去朝觐的盖亚贵族实在是少之又少,只有非常接近王族的廷臣家族才会有信心自己不至于因此被怀疑为圣国的内应。
从穿在这位男子身上的合适程度来看,考虑到对方迥异常人的体格,几乎可以肯定它正穿在原本就应该属于的那位主人身上。这件衣服剪裁得体,做工精细,绝非仿制品。一件这样的衣服,完全有理由让他噤若寒蝉。队长不由得肃然起敬,也许他正在和一个从来没有机会接触的大人物打交道。
“可以请问阁下的姓名么?”队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的名字是尼克・巴兰格。”
队长不用任何时间回忆思索便立刻想起另一个同一姓氏的名字,他每天可以都听到的煊赫无比的名字。他不禁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颤抖的声音竟然失去应有的礼节:
“请问阁下和萨顿・巴兰格大人怎样称呼?”
“他是我叔叔。或者说,我父亲是他的堂兄弟。”尼克若无其事地说。
如果说伯南纳先生那样的贵族私兵在正规边防军的眼里是卑贱的走卒。那么,和王家卫队比起来,队长所属的边防军则不过是路旁的摆设而已。拥有子爵头衔的萨顿・巴兰格正是王家卫队的副司令官,他与王国近卫骑士团团长列文・玛特勋爵,一同被誉为盖亚王国军的两大柱石。驻扎在门多萨郡的是盖亚边防军第十七团,佛尔达驻军仅仅是十七团辖下一个两百余人的连队,而队长则只是这个连队的第五小队副指挥官……即使是本郡最高军事长官、边防军十七团团长、比队长的阶级更高五级以上的切亚上校亲至,这个显耀的名字也是宛如不可仰视的存在。
瞄一眼尼克的袖子背面,隐约地露出“N・B”两个字母的拼法缩写,队长最后一点疑心也完全释去。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完完整整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
才说到一半,尼克便失笑着打断了队长的话:
“抱歉,教您误会了,这十个佣兵是我从艾尔帕西亚雇来的。”
队长天真地睁大了眼睛,惊奇地重复道:
“是您……是您雇来的?”
“是的,您应该知道,”尼克凑近队长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自从宰相柯里亚斯公爵大人下达讨伐令以后,两万八千的王家卫队和贵族私兵被派往王国南部作战。萨顿叔叔率领剩余的一万四千王家卫队,加上列文・玛特勋爵统帅的五千王国近卫骑士团,总兵力不足两万人,当然无法兼顾广大的盖亚王国,只能牢牢地守护着王都赫尔墨为中心的有限土地。反过来说,大量的贵族私兵被征调到沙思路亚前线,诸侯领肯定会因此而产生防务上的空虚,萨顿叔叔很担心巴兰格领地的刁民们会乘机闹事,吩咐我私下雇些佣兵,借助他们的力量,希望能平安度过这一段特殊时期……当然,您也知道,这种事是不方便让别人知道的……”
被巴兰格家族的直系血胤如此推心置腹,这样的荣宠简直令队长飘飘欲仙,他谀媚地眯着眼睛发出由衷的赞叹:
“令叔真是睿智,思虑周详而又面面俱到,实在令在下佩服!”
“您过奖了,说起来大家都很辛苦呢,真希望那个僭王早一天得到应有的失败,我们才能免去这些讨厌的麻烦。”
队长当然听不出尼克这句话里所指的僭王是赫尔墨的弟弟,还是沙思路亚的哥哥。惟有连连点头附和对方的意见。
“好了,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尽快将这十个艾尔帕西亚人带走。从这里到巴兰格,还有六七天的路程,我可不希望在我回到那里之前发生任何会造成遗憾的状况。”
“瞧您说的,您当然可以把他们带走,现在就可以,在下绝无任何留难之意。”队长慌忙答道。
“呵呵呵呵,”尼克悄悄地将准备好的几枚金币塞进队长的手心,“我对于这些人给您和您的属下所带来的困扰和麻烦表示由衷的歉意,如果您愿意的话,请为我叔叔的健康干一杯,再为伟大的盖亚正统国王陛下干三杯。”
队长会意地握起拳头,紧紧地放在胸口,眉开眼笑地说:“当然,我发誓我很愿意那样做。另外,如果您允许的话,我还要为您的健康干一杯!亲爱的尼克先生。”
早有卫兵将那十位从艾尔帕西亚来的旅行者带出来,他们全都默不做声地站在雇佣他们的男子身边。
“为什么不呢?您愿意那样做我很高兴,那么,我就告辞了!”尼克潇洒地挥手道。
队长用另一只手取下礼帽,几乎将腰弯了直角来鞠躬:
“那么,再见了,祝您一路顺风,亲爱的尼克先生!”眉飞色舞的尼克刚刚说到这里,边上的四位听众中已经有三位笑得不可自抑,惟有可怜的弓箭手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
现在,这一小队人马正在佛尔达城外的旷野里小河边休息,十位佣兵围着篝火,用锋利的匕首将几只倒霉的野鸭和一头不幸的野猪开膛破肚,将肉条穿在铁丝上烤熟,再浇上刚刚从佛尔达最大的商店里买来的正宗帕萨尼汁。
同样愉快的杉尼、尼克、百兰斯、特蕾西亚……哦,还有我们并不那么愉快的基里扬诺夫先生,正坐在一百步远的上游河岸,在他们身边便是那两辆在上一章里已经颇为着墨地描写过的马车。
笑过之后,尼克对百兰斯伸出了大拇指:
“我真的很佩服您的急智。竟然一看我的那件衣服便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给我想出了这么个绝妙的姓氏!”
“这没什么,巴兰格子爵大人是这样有名,我一看见‘B’便想到他了。”百兰斯谦虚地摇摇头,“如果不是您正好有这件恰倒好处的衣服,那么我可是什么主意都不会有呢。”
“啊,那可真是凑巧了,您知道,这是我在赫尔墨职业学校学习魔法剑士课程时期买的一件普通衣服,我又刚好穿着它去过哈维尔……我不是盖亚人,去参观雷霆圣殿不会有任何顾忌。”
杉尼注意到那个不开心的弓箭手,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喂,您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成了通缉犯……”基里扬诺夫哭丧着脸回答。
特蕾西亚作了个可爱的鬼脸:“谁叫您那么主动地将自己的名字说给那几个私兵听呢。”
尼克对弓箭手的担忧完全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我特意问过了佣兵们,他们听到通缉令上的名字是基里扬诺夫・迪贾伯里–而您的名字可不是这个,您叫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呀!”
百兰斯皱起眉,“不,这恐怕会是一个问题,毕竟在盖亚叫基里扬诺夫的人很罕见……也许,我们该给您换一个名字……一个漂亮的化名,让谁都不会联想到通缉令上那六千第纳尔,您觉得如何呢?”
弓箭手的脸上重新泛起了光彩,他拼命地点头,“好呀好呀!您一定要给我起一个华丽充满品位的化名,那才与我这个超级箭术天才的身份相衬呢!那么,就拜托您了!”
无视于其他三个人不屑地嗤之以鼻,基里扬诺夫一脸期待地盯着百兰斯。
“加里波第这个姓氏可以保留下来,或者改成名字会好一点……至于新的姓氏么,让我想想……”百兰斯抬头仰望浓墨一般的苍穹,忽然,指着南天方向一颗明亮的星星叫道,“瞧那颗星,您知道盖亚人是怎么称呼它的么?”
基里扬诺夫两手一摊,尼克和特蕾西亚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杉尼插入道:“我倒是知道龙族的语言里是怎样称呼它的,那是比克古星……加里波第・比克古?我觉得这名字挺不错呢。”
“很久以前,有一位杰出的盖亚弓箭手,他达到了第五等级‘箭魂’的实力,然而,比他的箭术更有名的是……这位英雄率领他的军队,推翻了暴君的统治,他胜利进入赫尔墨的那一天,天空竟然下起了瑰丽的五色雨。这位英雄的名字叫作理透怀特,盖亚的游吟诗人们世代传诵的歌曲中,就有一句是‘天降祥瑞兮,理透怀特!’……那一颗星就是以他为名,它叫理透怀特星。”
基里扬诺夫的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彩,“箭魂,那可是我的前辈啊……加里波第・理透怀特……”他沉吟很久,细细地品位着这微妙的感觉,最后,一丝微笑悄悄爬上他的唇角。
“这个听起来不错。”
弓箭手这样说。第六章
晚风吹拂着树木的枝桠沙沙作响,繁星点点的夜空宛如镶嵌着无数宝石的黑绸。盖亚的六月正是一年中最怡人的时节,树木枝繁叶茂,大地尽披绿装。无名的小河静静躺在两岸肥沃土地的臂弯里,无声无息地流淌。
杉尼・佛克斯脱下马靴,用力将靴子里厚厚的尘土倒出来,两只靴子竟然积了足足有拳头大小的小土丘。他将靴子重新穿上,站起来身试着走几步,露出满意的表情。尼克・巴姆尔侧卧在草地上,一只手肘垫在后脑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杉尼的行动。百兰斯・伯恩斯坦爬上马车清点积载,一边拿着笔记本和炭笔粗略地计算着。唯一的女性成员特蕾西亚・菲吉拉斯坐在十步以外的河堤上,默默地闭上眼回忆咒语的发音和手势,又浓又密又长的黑睫毛在眼皮下轻颤。基里扬诺夫……哦,错了。从现在起,我们应该称呼他为加里波第・理透怀特……正小心翼翼地从他那把绷得紧紧的长弓上卸下弓弦,紫桦木的弓身刹那间恢复成直线,加里波第慢慢地将弓弦卷成一团,打开腰间的一个小水囊,将弓弦轻轻地浸入特制的液体内[注1]。
百兰斯在本子上记录上最后一个数字,跃下马车,朝杉尼使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杉尼走向特蕾西亚,姑娘听到脚步声,机警地睁开眼睛。杉尼招手示意她过来,姑娘顺从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来到火堆旁的百兰斯身边坐下,“我先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百兰斯先生,他是盖亚人。”
杉尼的目光在加里波第和特蕾西亚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我想请您两位说一说您们的来历和目的,以便我们参考。说实话,我们与您两位的相遇完全是计划之外的巧合,我不知道您们是否适合继续停留在我们的队伍中。”
“哦,我的来历和目的都很简单。我是托利斯坦人,和你们一样,我也曾经是艾尔帕西亚的佣兵,不过我已经有点厌倦了,这次来盖亚的目的是想见一个人,”加里波第瞥一眼特蕾西亚,“一个和这位小姐名字很相似的人。”
特蕾西亚深深地低下头,“我来盖亚只因为私事,与其他人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杉尼犹豫了一会,询问的眼光瞟向百兰斯,百兰斯微一沉吟,便做了个肯定的眼色。
“既然您们也卷入了边境的冲突,我想我们也没有隐瞒您们的必要了。”杉尼如释重负地说,“让我们开诚布公吧,我们这次的行动将与赫尔墨的那个盖亚政权为敌,也许会送命,也许不会,您们愿意加入么?”
加里波第苦笑着说:“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盖亚,在我的立场上,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与他们周旋下去了。”
众人目光的焦点集中在特蕾西亚身上,她有些不适应,垂下眼皮。“我对盖亚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既然各位在边境帮过我一次,如果能够为各位效劳,我愿意出力。”
“很好,尼克。叫他们过来吧。”杉尼转头对尼克说。
尼克撮唇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远处的雇佣兵们听到这个集合的讯号后,纷纷扔下手中还未吃完的烤肉,迅速地围拢过来。他们以杉尼和百兰斯等人为中心,围坐成半圆的形状。
尼克和杉尼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前者坦然自若地站起身,抖抖衣襟,将他那把从不离身的银质长剑扛在肩上,走向最近的一个小山的顶端,警惕地梭巡四野。
“好了,到咱们揭开闷葫芦的时候了。”杉尼从容地说。
3 他并不急于进入话题,而是认真地打量身边每一张面孔。佣兵们早就明白即将要公布任务委托的内容,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却没有一个人露出焦灼的神色。
百兰斯将一切都瞧在心里,不禁流露出赞赏的眼神。
“雇佣各位的原因是,我们将在盖亚内战这一段时间内,趁着空虚混乱,劫掠盖亚各地的贵族领。”杉尼开门见山说道,“我们希望可以借助各位的力量,可能有些人会有生命危险,但大家都有机会发一笔横财。你们觉得如何?如果不愿意冒险,可以从我这里再领两百第纳尔回艾尔帕西亚去,不用我叮嘱您们保密,我信得过各位的‘职业道德’。”
有几个佣兵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样的经历对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有些迷茫混乱,拿不定主意。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最年轻的一个佣兵忽然说道,“我是佣兵,但我不是强盗。”
杉尼毫无表情地凝望那张骄傲地昂起的脸,“您叫伊格列・哈迪伦,对吗?”
年轻的佣兵在冰冷的视线下微微有些畏惧,却没有退缩,他挺直了胸。“是的,阁下。”
沉默了良久,紧张的气氛几乎教人窒息。
“我很欣赏您正直的品格,不过,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强盗。”杉尼微微地摇头,“雇佣您们的并不是我,也不是尼克先生。劫掠贵族领地是我们的手段,并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
他转头对身边的盖亚商人说道:“百兰斯先生,该您解释了。”
百兰斯似乎早就期待这个时刻,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彩,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曾经对杉尼和尼克说过的那番话,一个地位权势都更在他之上的盖亚平民商人委托他转达的那番话:“雇用你们的是盖亚王权唯一正统继承人金・斯沃国王陛下。你们的工作不是强盗,而是战争中必须的骚扰配合战术之运用。这并无损于战士的荣誉,你们可以放手去干,一直到斯沃陛下回驾国都赫尔墨为止。”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会,让佣兵们有足够的时间理解这一句大有玄机的话。
“各位想必对盖亚现在的局势有所了解,”杉尼意味深长地说,“老奥古斯特王在世时,尽管第一王子斯沃有一些不好的风评,但是他的继承权从来没有被动摇过。柯里亚斯公爵矫诏废立王储,是无可置辩的事实。”
“各位可知道?”百兰斯话题一转,“沙思路亚军的将军喀尼亚斯拉大人在接受沙思路亚领主潘・达克男爵的委任时所说的话吗?–‘阁下,因为报恩,我会为您去决斗,但不会为您去作战,我所以答应您的请求,是因为陛下在世时并没有明确的诏令废除金・斯沃王子殿下的继承权,宰相大人这样做,分明有篡窃的嫌疑!有关金・斯沃王子殿下的个人性情,在下也略有耳闻,但是即便要违背陛下的遗愿而拥立克拉文王子殿下,也需要召开贵族会议,并将会议过程和结论公开宣布。现在宰相阁下如此诡秘的行事方法,无法使在下相信他抱持着正义之心。作为深受两代国王陛下宏恩的在下,对这种破坏国家体制的不义举动,绝不能袖手旁观!’–德高望重的老骑士喀尼亚斯拉大人的耿直和忠诚,先后得到过帕特里克・盖亚和奥古斯特・盖亚两代国王陛下的嘉勉。连他都公开反对宰相柯里亚斯公爵,足以证明哪一边才是正义的立场。”
杉尼微微皱眉,他觉得百兰斯现在似乎又走得太远了一点,他咳嗽一声。
“百兰斯先生,我们佣兵只为钱而战。斯沃王子和克拉文王子都是老奥古斯特王的嫡系血胤,盖亚由哪一位国王统治,我们并不关心。我个人不觉得有任何战争谈得上正义二字。对于佣兵来说,正当的理由和合适的报酬便值得我们去战斗,如此而已。请注意正当和正义这两个词汇在涵义上的微妙区别。”
加里波第忽然插话说:“没错,我们可不愿意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理想作出任何牺牲。柯里亚斯和他扶持的克拉文有理由为了王位而发动战争,那是他们的事;斯沃有理由为了王位和自己的生命而抵抗到底,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哪一边给我钱,我就在哪一边的旗帜下而战。我们佣兵的忠诚只体现在一旦接受了任务委托,就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了酬金而战。”
百兰斯眼中狂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说道:“哦,也许因为我是一个盖亚人,身在局中,不自禁地带入感情色彩……”他自嘲地重复了一句,“毕竟我是一个盖亚人。”
他慢慢恢复了冷静,继续说下去:“作为一个商人,我完全同意您们佣兵的价值观念。没有实际的物质利益,我们也不会轻易投下赌注。毕竟,斯沃陛下的追随者–潘・达克男爵在自己领地所实行的经济政策对我们平民商人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如果斯沃陛下成功复位,男爵大人很有可能就任财务大臣,甚至是国务大臣……这就是我们支持斯沃陛下的缘故。您们瞧,我们的出发点实际上是一样的。”
一阵疑惑掠过杉尼的心头,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位盖亚年轻商人在支持斯沃复位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激情,并不是商人自己说的那样单纯。然而,他并不打算过多地涉入与自己无关的他人隐私,很快便扔下了这个念头。
“很好,”杉尼表示赞同,他开始归纳道,“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我们的利益和斯沃陛下紧密相关,为了这些利益,我们必须与赫尔墨为敌,想方设法让讨伐军遭到失败。支持克拉文的贵族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在战争中,我们能够采取的行动就是用游击骚扰战术劫掠盖亚诸侯领,用这个手段打击讨伐军和克拉文党的士气民心,造成克拉文政权内部的恐慌和混乱。我们不和正规军交战,那是我们能力以外的事。我们突袭贵族的城堡,抢夺他们的财富,将粮食和武器分发给愿意抵抗贵族老爷们的奴隶和平民,告诉他们斯沃陛下与他们站在同一边。为了对付我们,赫尔墨可能会派出军队来围剿,那正是我们所希望发生的情况。我们灵巧地避开正面战斗,到另一个贵族领去突袭。也许有些人会不幸在遭遇战中战死……但是我们可以用贵族们的财富招募更多的力量。”
“而且,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许多雇佣兵团们正在做和我们同样的事情。很快,盖亚全国就会到处都是暴动,到处都是战争,赫尔墨的军队必须不停地在各地奔波镇压,他们一定会疲惫不堪。心惊胆寒的贵族们龟缩在兵力雄厚防御森严的大都市或者是要塞里,不敢离开一步。驿道上的运输经常性中断,中断了物资给养供应的讨伐军将在前线被沙思路亚军击溃……最终,斯沃陛下将进入赫尔墨,回到本来就属于他自己的王座上,战争结束。而活下来的人可以将我们剩余的战利品平分,那是盖亚新国王陛下给我们的赏赐,是我们为了斯沃陛下头上那顶王冠付出投资的合理回报,是我们应得的酬金。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带着一大堆金银珠宝回到艾尔帕西亚。”
杉尼停下来,逐一打量雇佣兵们。他们的表情正是他所预期的那样,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年轻的佣兵身上。
“哈迪伦先生,您还觉得我们的行为是强盗吗?”
年轻的佣兵讷讷地涨红了脸,“如果在斯沃王子的旗帜下作战,那当然是另一回事……我很高兴我原先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为自己的冒昧表示歉意。”他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另外,我得承认,您的言论具有强大的说服力。”
“很好,”杉尼愉快地笑着,“为了嘉奖您正直的品格–您的品格是我们佣兵的骄傲,不用害羞,这是您应得的荣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将任命您为第一位队长,从现在开始,您将指挥目前其余九名队员的行动–我相信很快您麾下的士兵数量将会迅速增加–作为您额外努力的回报,您将得到双份的佣金。”
“那将是我的荣幸。”伊格列笑逐颜开。
“从现在起,我就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尼克先生是我的副手,加里波第先生则屈尊我的幕僚。如果我在战斗中倒下,尼克先生将接替我的指挥权,然后是加里波第先生。百兰斯先生将负责为我们提供情报和后勤服务,如果特蕾西亚小姐愿意的话,您的公开身份将是百兰斯先生的侍女,而实际上您将为我们的行动队伍和百兰斯先生之间联络沟通,并保护百兰斯先生的人身安全。如果对我的人事安排有异议,请立刻提出来。”
“我没有问题。”加里波第耸耸肩膀。
特蕾西亚则微微地点头表示同意。
“由于这件委托任务的高风险性和高回报率,我给大家制订的日薪标准是二十五第纳尔,其中我本人、尼克先生、加里波第先生、百兰斯先生、特蕾西亚小姐和伊格列先生将得到双份,每十天结算一次。”杉尼从胸前取出一个皮口袋,倒出一堆金币,“这里是二十一枚金币,我取走我和尼克的四枚,剩下的作为大家第一笔薪水。另外,我保证我们的财务透明,每一笔开支和每一笔收入都将明确无误地告诉大家并且记录在帐目上,我希望我们大家在以后的战斗中能彼此信赖,密切配合,平平安安地活到战争结束,心满意足地领走属于自己的那份红利。”
拿到钱的每个佣兵都流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
“最后,我要说明,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每个人都还有机会退出。你们可以趁着夜幕,不声不响地离开。用这几百第纳尔做路费,回艾尔帕西亚去。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宝贵的,我绝对不会见怪,只希望退出的人能够秉承佣兵的宗旨对这项任务委托保持必要的沉默。今天晚上我和尼克将为大家值班守夜,大家可以认真地考虑,放心地休息。明天日出以后,仍旧留在这里的人,则视为已经接受合约。请记住,明天太阳升起以后,我们的战斗就正式开始了。”
“现在,请百兰斯先生留下,和我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其他人解散。”
佣兵们安静地回到篝火处,或者吃东西或者休息,加里波第和他们一道。特蕾西亚则走到远处继续她的魔法功课。马车旁只剩下杉尼和百兰斯两人。
“您真令我惊讶。”百兰斯郑重地说。
“您指什么?”杉尼习惯性地抽出腰畔的血月,用随身带的丝巾细细地拂拭。
百兰斯一瞬不瞬地盯着杉尼。
“您那些话,关于游击战的构想……”
杉尼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一眼对方。“哦,是吗?怎么?”
“有部分内容我隐隐约约地想过,但是我绝对没有您考虑得这样全面而充分,大部分的内容我则从来连想都没想过!”百兰斯慨叹着,“我现在才发现,您真是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委托的人选,您总能给我惊奇。”
“哦……”杉尼低下头,继续拂拭弯刀,“您是商人,不是军人。”
“我觉得即使是最优秀的军人也未必能有您的这些思虑。”
“这不奇怪,”杉尼停顿了一下,“到艾尔帕西亚之前,我在沙漠里的生活便是这样。部族之间永无休止的战争,为了水源和牛羊,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抢掠。回避强大的部落,袭击弱小的村塞……对我们来说,谁更有力,这些财产便是谁的。弱者无法在沙漠里生存。”
百兰斯默默地点头,似乎又回忆起上一次两人到卡莱那的那趟惊心动魄的旅行。
“您对薪水和红利的分配方式也很特别……”
杉尼将弯刀插回刀鞘。“族长带领我们战斗,并不是凭借他的权势和力量,而是凭借他的公平。一个不公平的族长,无法长久地统御他的族人。”
他站起身,拍拍身边那辆马车的车辕。
“您统计过了?告诉我结果。”
“总计价值四千六百八十第纳尔,两箱上品勒度酒共三十二瓶,每瓶成本价格七十五第纳尔,合计两千四百第纳尔,这是最值钱的那部分,估计是贵族领主自己享用或者招待朋友的;另外有三桶普通品级的勒度酒,每桶五十第纳尔,合计一百五十第纳尔,这个应该是给下人们准备的;黑麦面包一箱,估计是车夫和押车士兵们路上的干粮,这个大概不值什么钱,可以忽略不计;薰肉十一箱,值两百二十第纳尔;花棱板一百片,正好一千五百第纳尔,不过这得找到经营木料加工厂的买主才好脱手,所以可能会便宜一点抛售,最好以一千两百计算;剩下就是马车和马本身的价值了,两辆车应该可以值三百纳尔;那匹花马口齿很轻,应该可以卖两百五十第纳尔,红马则顶多只值一百六十。”
“面包、熏肉和那三桶酒我们都可以留下,每人分一份。”杉尼点点头,“上品勒度酒还是卖了吧,将近十个金币呢。马车和马恐怕不好处理,容易让人家查出线索……”
“杀了那两匹马,把马车烧了?”百兰斯征询杉尼的意见。
杉尼摆摆手说:“那倒不用,反正不会出卖我们,就扔在野外好了。不过,那些木板有什么用途?盖亚人为什么从鲁安尼亚买这些东西?”
百兰斯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便是我们盖亚人的致富方法之一。盖亚缺乏木材资源,许多有钱人从鲁安尼亚构入原料,雇佣贫民加工成木器,再卖给鲁安尼亚和艾尔帕西亚。”
杉尼闻言,皱眉思索了半天,忽然问道,“门多萨郡附近有没有经营这种木料加工的贵族?”
“从这里往东是城塞城市维纳希斯。”百兰斯飞快回忆着,“维纳希斯男爵便有一个五六十人的加工厂。”
杉尼眨眨眼,取出盖亚地图,找到那个城市的位置。
“说说那里的情况,百兰斯先生。”
“维纳希斯始建于魔兽纪元四八六六年,原本为盖亚抵御鲁安尼亚进攻的边界城塞。在魔兽纪元四九六一年两国和解并签定条约时,却选择了这里,于是,这里逐渐有名,维纳希斯发展为边境贸易中转站。作为盖亚与鲁安尼亚的边界城塞城市,维纳希斯驻有必要的政府行署和象征性的驻军。男爵只是名义上的领主,实际上没有完全的自治权,只能向他领地上的农民征收赋税,为了维持开销,他出资雇佣了一些人从事手工业,也搞粮食出口贸易,那个加工厂就是其中之一。”
“该地的军事力量如何?”
“有两个连队驻扎在城内,属于边防军十四团,大概不到五百人。”百兰斯转着眼珠,“至于男爵的私兵,应该在一百人以上,三百人以下,具体的数目要调查以后才知道。不过么,男爵居住在城外十多里……”
“知道那个木材加工厂在哪么?是在城里还是在男爵府附近?”
百兰斯会意地笑起来,“就在男爵府背后,大概六七百步远。我去那里买过几次木器。”
“那么,你曾经和他打过交道,男爵是个怎样的人呢?”
“很吝啬,对领民也很粗暴,不过做生意还算诚实,是个胆小鬼。”
杉尼没开口,但是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你觉得呢?”的询问表情。百兰斯点点头,缓缓地说下去:“如果你打算以这里为第一个目标……恐怕不太现实,男爵府的石制围墙又高又厚,还有箭垛……很久以前曾经以一百七十私兵抵抗过鲁安尼亚一个团正规军的进攻,坚持整整十天,成功地等到瑞格尔的援军来解围。”
“当然,如果你仅仅打算掠夺那个木材加工厂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我想收获恐怕不会超过一万第纳尔,所以不值得冒险。”百兰斯补充道。
杉尼默默地盘算着,过了半天,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明天我就让伊格列再跑一趟佛尔达,买一辆马车来。最近的罗兹商会在哪?”
“门多萨郡就有一家,来回需要大半天时间。”
“好,我让尼克陪您和特蕾西亚把勒度酒送过去。我也正好用一天的来安排行动计划,还可以搞一场排演……后天我们就开始行动,您和特蕾西亚留在门多萨的商会里等我们的消息吧,最好让尼克把维纳希斯男爵的详细情报带回来。”
杉尼打了个哈欠,“早点休息吧,我还得接替尼克守后半夜呢。”天蒙蒙亮,杉尼慢慢地从小山上走下来,从草地上经过时,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和靴子。
篝火已经熄灭了。听到他的脚步声,佣兵们一个个从睡袋里钻出来,麻利地收拾好卧具和杂物,捆在各自的马背上。远处的尼克、加里波第和特蕾西亚正在百兰斯的分配下将马车上的货物分类整理。
九个士兵一言不发地自动排成一条直线。最年轻的队长站在队伍的右边,稚气未消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说道:
“下命令吧,阁下。”注1:此处弓身和弓弦的处理养护都是为了长久地保持弹性和张力。
第七章
斯迪克先生喜欢晒太阳。
他今年三十七岁,很满意自己现在所处的社会地位:他指挥着六十三个工人,对他们呼呼喝喝、颐气指使,并且可以用一根最称手的铜皮包头短棍在不满意的人身上或者是脑袋狠狠地敲上几下子;他管理着一座相当可观的工厂,在临近的几个郡里绝对可以排上前十名,至于本县更是首屈一指;工厂二楼最大最明亮的那间屋子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还包括屋里那张带锁的桌子的唯一一把钥匙,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总是有三五千第纳尔以上的银币和铜币;他每个月的最后一个黄昏都要步行到附近一幢古老气派的宅邸里去汇报财务出入,倘若运气够好,在他口干舌燥地讲述完帐目后,他仁慈的主人或许会赏赐他可以坐在凳子上聊几句家常的荣幸,而不是象通常那样匆匆地打发他回去,甚至有一次……那次是那位仁慈的主人喝醉了的时候,竟然允许他进入下人的饭厅里和厨娘、侍者们一起分享残羹剩宴。
要知道,那些厨娘和侍者们可全都是为历史悠久的维纳希斯家族服务了三代以上的有身份的人啊!而他只不过是一个破产自杀的失败商人的小儿子……维纳希斯男爵看中了他血脉里蛰伏着的那股子精明、严苛的遗传,开恩将他从扫地的杂役中提拔到厂里最高的地位上。为了这一份知遇之恩,斯迪克先生就象一条最忠实服帖的狗一样守护着这座木材加工厂。
现在,斯迪克先生正躺在楼顶的干草堆上假寐,惬意地享受着他最钟意的阳光……
一辆马车嘎吱嘎吱地驶近加工厂的大门,看门的老维克和车上的人聊了几句后,大声地在院子里喊:“斯迪克先生!斯迪克先生!”
他不得已地睁开眼,一脸不高兴地探头问道:“怎么回事?”
佝偻的老维克指着那辆马车回答:“木材,他们想卖给您。”
于是,斯迪克先生低声咒骂着马车上的人和老维克,踢踢踏踏地走下楼来。
拉车的年轻人不超过二十岁,穿着邋遢的长袍,一眼就看出是从鲁安尼亚来的家伙。只有那个疯狂崇拜魔法的国家才会上下一致地时髦古怪的魔法师打扮,连最贫穷的人都喜欢拣一件别人扔了的破长袍穿在自己身上,这个年轻人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你想做什么?”
“先生,”年轻人似乎很羞怯,不太会说话,“您要买木材吗?”
“哪儿的木材?你有多少?”
“菲尔兹尼斯的花棱板,车上还有一百片。”
那是鲁安尼亚很有名的一处木材产地,斯迪克打量着年轻人,不屑地嘲讽道:“我第一次看见到鲁安尼亚人跑到盖亚来卖木材,难道你们国家也有人对经商有兴趣不成?”
年轻人的脸涨得通红,讷讷地解释:“我们原先有固定的盖亚客户,他们自己到我们的林场里进货,但是从三月底以后,那些人渐渐都不来了。我的主人不知道缘故,仍旧按照以前的砍伐量开采,等我们知道盖亚发生内战的时候,场里的木材已经多得快堆不下了……”
“什么价格?”
“一片十五第纳尔。如果您全要的话,可以便宜两第纳尔。”
斯迪克点点头,爬上马车,内行地检查那些木材的质量。虽然他没发现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却习惯性地露出了挑剔的表情:“这木材可够瞧的……糟透了!”
年轻的鲁安尼亚人昂起头,不高兴地反驳:“这是鲁安尼亚最好的花棱板,先生,您不能侮辱我的木材。”
“或许是,但是你们路上没用东西遮盖,已经潮湿了。”斯迪克镇定地回击,“你们哪知道该怎样运输木材!这些板得晒上十多天,否则一个月以后就会蛀空了。”
鲁安尼亚人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地辩解:“我们来了十辆车,另九辆车都买完回去了。就只剩这一百片,从来没人说这些板潮湿……”
斯迪克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去卖给那些人吧,不用找我。”
“……要不然,十二第纳尔?”鲁安尼亚人态度软化下来。
“十第纳尔,多一个铜子我都不要。”斯迪克转身跳下马车往房子走去,头也不回地说。
鲁安尼亚人几乎是带着哭腔屈服了,“先生……先生……我同意。我想回家……盖亚的空气让我不舒服……”
斯迪克挥手让两个干活的工人来卸车,丢下一句话:“跟我来吧,你叫什么?”
“伊格列・哈迪伦。”从斯迪克的房间出来时,伊格列的口袋里多了四十枚银币。斯迪克当然懒得送他,出门以后四顾无人,贫穷的鲁安尼亚人那种老实本分的羞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雇佣兵的机敏和嘲弄表情。他蹑手蹑脚地从二楼走廊的窗户往外张望,确定没有任何人注意他这个方向后,伊格列仔细地观测楼下的情况:看门的老维克早回到门口的值班室休息;场地上那两个工人正在卸下他带来的那些花棱板;其他人大概都在楼下的屋子里干活,场地上只有各种规格尺寸的木材,左一叠右一叠地堆放着。
伊格列从褴褛的袖子中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灵活,熟练而迅速地做出几个手势,配合着他口中刻意压低的吟诵声,一束小小的火焰慢慢地出现在他的两手之间。
这种八格雷左右的火焰魔法根本不可能在战斗中对敌人造成任何伤害,仅仅是职业学校刚刚入门的一年级生那种程度。虽然伊格列自己的职业等级是下位见习骑士,却喜欢不务正业地学一些初级魔法作为消遣–比如说这个魔法在他手上施展出来,最多在野炊时派上一点用场,更多的时候只能作为单纯的爱好。
他瞧准了角落里一叠木材边的木屑,让那束火焰轻轻地落下去,火焰在空中摇曳着,很快熄灭了。
业余魔法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第二次,第三次,终于成功了,那堆木屑冒出细细的青烟,微弱的火苗渐渐闪亮起来。他换了个位置继续点燃了另两处角落的木屑,抬眼看看马车上的木板已经差不多卸空了,他迅速而又安静地走下楼去。
没等马车上的工人抬起最后一快木板,伊格列一个箭步便窜上车座,工人刚刚跳下车,他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车很快加速,划了一道弧线掉头后,径直从大门里驶出。
刚刚拐过第一个转弯,一阵惊呼远远地传来,他扭头一看,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工人们纷纷惊恐地从大门里涌出,四散奔逃。伊格列狠狠地加了两鞭,负痛的马长嘶一声,拉着空车飞跑起来。转眼就冲出了一里多路,他往边一扯缰绳,马车开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他的九个装备齐全的手下正安静地等着他的到来,另外还有十匹训练有素的战马默默地栓在树上。他脱下破长袍,露出贴身的皮甲和无袖的锁子甲,两名佣兵举起他的骑士甲套上他的身子,麻利地固定好。他们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互相护持着爬上自己的马背。伊格列拿起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扯下头盔上的护面,从地上拔出刺枪,摘下挂在马脖子上的轻型方盾,战马跃跃欲试地蹬踏着,他举起手臂,下达了无声的出击命令。
十匹马猛然冲出树丛,伊格列在最前面领路,目标是他刚刚离开的木材加工厂。
工人已经跑光了,连看门的老维克都不见踪影。匆匆得到消息后刚刚从男爵府里赶来的的三十多名私兵正在手忙脚乱地救火,看见这十个佣兵时兀自茫然不知发生何事。伊格列也不答话,一枪挑翻了门边最近的私兵。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讨伐支持的逆贼维纳希斯!天佑吾王!”
杉尼事前就让他背熟了这句复杂拗口的话,因此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脱口而出。一场一边倒的杀戮开始了,佣兵中的三个骑士在没有准备重装备和相应武器的敌群里冲突自如,男爵私兵只能够以随身的长刀勉强抵挡,七个战士则远远地跃下马背,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呐喊着冲杀过来。
虽然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是佣兵们的格斗技和实战经验都远非私兵可比,加上以犀利的武器对付简陋的长刀,三下五除二便轻松占据了上风。没过一会,地上已经堆满了私兵的残肢断臂,到处溅满了血浆。伊格列更是每解决一人,便高呼一次“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讨伐支持僭王克拉文的逆贼维纳希斯!天佑吾王!”,他喊一句,其余的佣兵便齐声重复一句,然后更加猛烈地展开攻击,不知就里的私兵吓得魂飞魄散。再过一会,已经没有一个私兵能完整无缺地站立着。
两个战士佣兵冲上楼,将心惊胆战的斯迪克先生一把揪住。两柄沾满殷红人血、残缺肤发的战斧架上斯迪克先生的脖子,一股浓浓的腥味钻进鼻子,斯迪克两眼一翻便晕过去了。
一个佣兵很快在他身上找到钥匙打开抽屉,另一个佣兵老实不客气地扯下床单铺在地上,两人拔出抽屉,将钱币和其他杂物一古脑地倒进床单里,然后将床单的四角捆紧。一个佣兵背起包裹,另一个佣兵将斯迪克先生扛在肩上,两人下了楼,将包裹缚在马背上,斯迪克则被重重地摔在地下,悠悠地醒了过来。
场地中的木材还在熊熊燃烧,佣兵们抓起一些只烧着一头的木板和圆木,雨点般扔进加工厂的房子里。很快房子便浓烟四起,火势燎原。
伊格列四顾周围,确认没有遗漏应该做的事后,拿着刺枪的右手水平地向前举起,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还是他一马当先,十个毫无损伤的佣兵一阵风似的离开。斯迪克当然认不出来,这一位全副武装、神气活现的骑士,便是不久前被他不耐烦地打发走那个可怜兮兮的鲁安尼亚穷青年。
最后一个出门的佣兵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随手贴在大门上: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讨伐支持僭王克拉文的逆贼维纳希斯!劫夺其不义之财物,以资正统国王陛下之复位战争。天佑吾王!”几乎是在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站在男爵府塔楼上了望的私兵便发现了一支武装的队伍冲进了木材加工厂,他急忙大声示警。当维纳希斯男爵和他手下四位附庸家臣惶惶张张地跑上塔楼时,战斗已经进行了一半。不时传来一阵“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讨伐支持僭王克拉文的逆贼维纳希斯!天佑吾王!”的呐喊,气得男爵脸上青红不定。
资历最深的附庸家臣杰佩尔・茨恩今年五十三岁,服侍过维纳希斯家族两代人,曾经在边防军内担任过副团长,退役回到维纳希斯后,俨然成了家臣团的领袖。在他没有说话以前,另三个附庸家臣自然不敢造次开口,只好干巴巴地瞧着他。
杰佩尔问了望的私兵:“有多少敌人?”
“大约是十个,或者会多一些,或者少一些,他们一下子冲进加工厂,我没有看清楚。”私兵害怕地小声回答。
火势在不受控制地迅速蔓延,每一刻都有私兵的惨嚎从加工厂方向传来,男爵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暴躁地对一边默默观察战况的杰佩尔怒吼:“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采取行动?快去抓住那群该死的强盗!”
杰佩尔默默地鞠躬,碍于地位和臣属的关系,他不能直接否定领主的话,只好换一种方式让男爵明白,他对身边的另一个家臣低声说道:“快下去召集士兵,英哲尔先生。您得用最快的速度让他们集合,并且把他们装备起来。我们要对付的是正规的军人,而非强盗。”
英哲尔也曾经在边防军中服役,听了老上司的话不敢怠慢,匆忙领命下楼去了。男爵听见了这句故意说对他说的话,显得非常不可思异。
“你说什么?你觉得他们是正规军?不是强盗?见鬼了!难道你真以为他们是那个废储从沙思路亚派来的军队?别开玩笑了,那个无能的花花公子除了会喝酒玩女人以外还能做什么!他有本事将部队从王国南方被重重围困的沙思路亚派遣到最北的鲁安尼亚边境上我的维纳希斯领地来?”
面对领主一连串的责问,杰佩尔沉着地再鞠一躬,什么话也不说。
男爵悻悻地追加一句:“假若那个无道的斯沃真的有本事派人袭击我的领地,他干嘛不直接进入赫尔墨夺取王位?何必还躲在沙思路亚城里忍饥挨饿呢?”
一个家臣附和道:“您说得对极了,这一定是假借斯沃名义来劫掠的强盗。”
杰佩尔不屑地扫了那个拍马的家伙一眼,他眼中的诘责令对方知趣地闭上了嘴。
男爵府粮仓附近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原先的用场是晒粮食,也兼做为私兵的操场。在英哲尔的指挥下,剩余的一百三十名私兵迅速在这里集合,壮年男仆们将一堆堆盔、甲、盾牌和各种武器从仓库中扛出来,零零落落地堆了一地。
“够了,我们下去吧。”杰佩尔觉得已无必要继续观察战况,私兵们也差不多装备整齐了,便这样说,“我们去把那些家伙抓回来,任由维纳希斯大人处置,管他们是军人还是强盗。”
男爵不满地哼一声作为回应,却带头跑下塔楼。、
他们气喘吁吁地来到操场上时,英哲尔已经将私兵们分成三个方阵排好。一个方阵是披着皮甲拿着盾牌和战斧的步兵;另一个方阵也是步兵,区别是他们的手上握着长戟;第三个方阵是弓箭手,每个方阵约四十人,方阵前是十个排成一字横队的骑兵。
早有佣人替他们换上了装饰着各自家族纹章的武器盔甲,男爵和家臣们一齐上了马,杰佩尔一声令下,私兵的方阵环拥着领主开始前进,而此时正巧是那张纸贴上了加工厂的大门的同一刻。
喊杀声已经完全消失了,杰佩尔和英哲尔惊异不定地交换一个眼色,为敌人行动的敏捷和果断而暗自震撼。各自催促身边的队伍加速前进。
刚刚走到一半的路程,迎面有个衣冠不整混身血污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弓箭手们慌忙张弓搭箭瞄准目标,整个队伍都停下脚步,杰佩尔大声喝问:“是谁?”
“是我啊,男爵大人!”是斯迪克的声音,他跪在地上大声悲嚎,“请原谅我,男爵大人,厂里的现金全都被那群强盗抢走了!”
男爵闻言急忙问道:“我的木材呢?我的加工厂呢?强盗总抢不走这些吧?”
“全烧了……”斯迪克泣不成声,“大人……请您原谅我,请您饶恕我……”
心慌意乱的男爵根本懒得再听对方说下去,对手下士兵说:“将这个讨厌的家伙捆起来扔进路边的沟里,等我回来再收拾他。”
领主的意志被立刻转化成实际行动。五花大绑的斯迪克被推进沟里,头下脚上动弹不得。
来到加工厂的大门口,遍地都是残缺的肢体和被打落的长刀,许多来救火的私兵并没有战死,却没有一个能够支撑着站起来,在呛人的烟雾里有气无力咳嗽、挣扎、呻吟。望着付之一炬的木材和厂房,还有那张歪歪斜斜地贴在大门上的纸上的字迹,怒不可遏的男爵转头对杰佩尔吼道:
“那些卑鄙的强盗已经逃跑了,快去把他们抓回来,快去把我的钱抢回来!那些强盗一个都不能放过!我要亲手在塔楼上吊死他们!”
忧心忡忡的杰佩尔和英哲尔互望一眼,彼此都明白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对方雷霆万钧的打击既果断又坚决。虽然他们刚走不远,但若想率领这群私兵追上骑马的敌人,即使跑断腿也无异是痴人说梦,可叹男爵这个草包对军事一窍不通,自己却不得不执行这个荒谬的命令。
“遵命,我带一半人去撵他们,英哲尔先生带剩下的另一半人保护您和男爵府的安全。请您回府静侯佳音。”杰佩尔言不由衷地说。
怒火攻心的男爵根本听不进杰佩尔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挥手催促他赶快去追。
杰佩尔万般无奈,一夹马腹,沿着对方留下的马蹄踪迹追去,五名骑兵排成扇形护卫着他的两翼,四十名步兵、二十名弓箭手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目送杰佩尔离去,英哲尔苦口婆心地劝男爵大人回府休息。但是男爵粗暴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我还有心情休息?不,我要抢救我的财产!快点,你们快给我把火扑灭!”
领主无视自己属下三十多名受伤士兵躺在地上辗转呻吟的哀号,只想到自己的财产损失,这样的情景令英哲尔锁紧双眉。
“抱歉,依在下愚见,应该先救受伤的人吧?”
“笨蛋!已经死了的家伙你救不活,不会死的家伙没必要急着去救。当然是先救火再救人……”
英哲尔不忍地侧过头去,怯于再看凄惨的现场,低声对手下传达了维纳希斯男爵的命令。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命令弓箭手散开在领主四周警戒,其他的人则全力救火。步兵们扔下盾牌、战斧和长戟,拿起围墙边备用的几十个消防桶向河边跑去。
就在加工厂后门五十步便有一条小河,这条河对岸是一大片未开发的森林,维纳希斯家族历代最喜爱的消遣之一便是在林中狩猎。这一代男爵有些特殊,他更感兴趣的是率领家臣私兵围捕屠杀因为饥饿而冒险闯入林中的贫民偷猎者。男爵并没有领地上的审判权,无权私自处死他的领民,而必须通过维纳希斯县上的法院。但是盖亚的王国法律允许贵族们杀死闯入自己领地的任何偷猎者。于是,这种消遣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男爵的遗憾。
本地的民间私下流传着一句话:维纳希斯家族在这座森林里制造的鲜血足以让河水暴涨三尺。
这条河并不宽,也不算深,但水流颇急。河上架着一座两肩宽的木桥,偶尔有人不慎失足落水,一转眼就会被冲到几百步的下游处。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私兵已经站在河边的大石上,正弯下腰去打水时,一支箭悄无声息地射来,正中他的胸口,穿过简陋的皮甲,铁制的箭尖从后心处钻出。私兵的表情瞬间凝固成肃穆的雕像,身子笨拙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接着哼都不哼一声便掉入河中,附近的河水立刻被染上一层绯红。
第二支箭,第三支箭连续飞来,转眼便射倒了三人。其余的私兵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趴在地下,小心地探头张望。
几个胆子大的私兵匍匐着往回爬了一段路,达到安全距离后才站起来,拼命地跑回加工厂,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了河边的遭遇。
在男爵的喝骂之前,英哲尔抢先开口问道:“从哪个方向射来的箭?”
佣兵回答虽然没有看清楚,但可以肯定是从河对岸的树林里射来的,否则不可能看不见敌人。
英哲尔追问:“有多少敌人?”
那几个佣兵纷纷茫然摇头。英哲尔沉吟一阵,在敌情不明而我方又兵力分散的时候,最好不要主动出击,这是传统用兵学上的常理。于是他道:“叫我们的人全部撤回来。”
英哲尔壮起胆子,对男爵说:“维纳希斯大人,在下觉得现在的情势于我方不利,建议咱们暂时撤退,回去坚守男爵府,等杰佩尔先生回来再商议对策。”
“难道你想眼看着我的加工厂被烧得精光?”男爵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先把火扑灭再回去!”
“可是河对岸有敌人的弓箭手……”
忍无可忍的男爵狠狠地一掌刮在英哲尔的脸上,堆积已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方向:“对岸有弓箭手又怎样?你不是军人吗?难道你在战场上看到敌人的弓箭手时都是转身就逃不成?”
英哲尔忍受着身心双重羞辱,咬牙点头,命令步兵们重新拿起武器和盾牌,排列成战斗对型。
五名骑兵打头,持盾的步兵在中间,弓箭手和长戟兵殿后,六十多名私兵缓缓地向河边逼近。
刚刚进入危险区,果然飞来了一支箭,正扎在最前面骑兵的肩膀上,那个骑兵大叫一声摔下马来,阵势中央位置的英哲尔连忙下令冲锋。剩下的四名骑兵一夹马腹冲向木桥,步兵也呐喊着紧随其后,二十名弓箭手则不停地向对岸方向连续不断地射出无目的箭矢来压制敌人的远程攻击。
对岸没有动静了。
大喜过望的男爵在弓箭手阵后扬声高喊:“抓住一个强盗,我赏五百第纳尔!”
冲锋的速度更快了,呐喊声也更高了,热切的私兵们一窝蜂拥上木桥。桥身剧烈地摇晃着,轰然垮下。
四个骑兵和七八个步兵掉入河里,转眼就被急流卷走。第八章
加工厂路旁的树林里,两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层层树影的掩蔽,仔细打量着发生的一切。
“有多少人往伊格列的方向去了?”一个声音问道。
“大概是五六十个吧。”另一个声音回答。
“你似乎不太担心伊格列能不能应付得了?”
第二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是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刻意地压低音量,听起来就好象是微风摇晃着树叶。
“伊格列不会和他们打,只会不紧不慢地带他们跑十多里路。”
“现在咱们干什么?”
“跟我来吧。”
两个高大的身影从树丛里钻出来,一前一后地闪进烟雾缭绕的加工厂。走在前面的男子轻声回头说道“找个身材接近的私兵,剥下他身上的装备穿你自己身上。”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第一个被伊格列的刺枪挑倒的私兵弹在门边一动不动,私兵的右胸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血迹早已凝固成肮脏的块状。他踢了那具尸体一脚,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迅速地弯腰,褪下私兵的皮甲和头盔,穿戴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从地上拣了一把完好的长刀,比划两三下,满意地插进固定在皮甲腰侧的刀鞘里。
他的伙伴似乎有些抗拒,不太愿意这样做,“你觉得有必要吗?那些装备都发臭了……说实话,看一眼都令我恶心。”
化装好的男子不满地斜了那位伙伴一眼,做一个“抓紧时间”的手势。那位伙伴撇撇嘴服从了,但是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和我体格接近的私兵?天哪,那怎么可能……这些家伙看起来都象矮小的豚鼠一样。”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句话的正确性,高大的男子站起来,身上那件皮甲几乎要撑破了似地鼓鼓囊囊,本来应该超过臀部一手半长度的下摆现在只能勉强地遮掩着小腹。
回答他的是一句不负责任的抱怨:“我说你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杉尼,你这一定是嫉妒,哈哈。”
杉尼无奈地耸耸肩,尼克这个家伙总是在大多数场合里出现智商暂时退化的现象,他早就习惯了。不过,一旦真正地投入行动,没有谁会比他更强。
利用地形的掩蔽,两个经验丰富的佣兵悄然无声地接近河边私兵的弓箭手阵势。那些弓箭手站在一块突起的高地上,接连不断地向对岸射箭。箭矢高高地昂着头飞入半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后,七零八落地向对岸的森林里坠下,有几支根本就没射到对岸,歪歪斜斜地掉进河里。
在弓箭手阵势前面,英哲尔站在两个残缺的步兵方阵中央,指挥部下分别往上下游一百步的地方分头渡河,上岸以后再一起往中央包抄。
步兵分作两队,在英哲尔指定的位置下水,本地人都知道这条河大部分地方的水深仅仅到胸口,如果小心点穿过河心处的急流,渡河并不困难。他们手挽着手,四个人紧紧握着一杆长戟,慢慢地往对岸走去。
两个附庸家臣护着维纳希斯男爵,站在弓箭手阵势后十来步远的地方大声咒骂。
杉尼放开紧捏着的拳头,手心早已沁出汗珠,他轻轻地挥两下手掌,汗珠很快就消失在风中。
“抓住他,你有多大的把握?”他轻声问身后的尼克。
“距离二十步,身边有两个战士,附近还有二十个弓箭手……我觉得不是那么有把握。”尼克沉吟不语。
杉尼咧嘴笑了,“你不是最喜欢这样的游戏吗?我们没有失手的余地,否则就没命。”
“干吧!”尼克表示同意。
仿佛又回到了步步危机的沙漠里,随时可能有凶猛的沙兽从地下窜出来那种感受。杉尼摸出长刀高举过顶,来回活动两下手腕,长刀挥舞时带起轻轻的气流波动,间杂着指骨关节哔哔作响。两个佣兵彼此交换个眼色,鬼鬼祟祟地伏下身子向男爵摸去。
只有五步的距离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微停滞了刹那,无声地长长吸一口气,然后一人瞄准一个家臣的身后屏息前进。再近两步,已经是触手可及了,两人没有转头看自己伙伴,而是用眼角的余光来统一彼此的行动,同时扬起了手上的长刀,分秒不差地狠狠劈下。
两声惨叫重叠在同一时刻发出,附近的人愕然回望。仅仅看见两个穿着私兵服装的男子各自踢开身前那具附庸家臣的尸体,两只大手牢牢地扯住了男爵的肩膀,然后两柄长刀同一时间架上男爵的脖颈。
“太容易了,一点都不刺激。”尼克抱怨道。
男爵的脸上和身上溅满了家臣的血,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叫,拼命地挣扎着。
“安分点,否则……”杉尼将刀刃贴上男爵的脸,轻轻一拉便留下一道血痕,“叫您的手下都停下。”
不知道是因为感受到刀刃的杀气,还是察觉到鲜血正一滴一滴涌出那种感觉,男爵象泄气的皮球一样屈服了。“英哲尔,停下。”
听到领主的命令,英哲尔才转头发现了局势新的变化。他目瞪口呆,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
杉尼手上那把刀再次贴近男爵的脸,男爵慌忙声嘶力竭地大喊:“英哲尔,快点停下,听到没有?”
“你们赢了,”英哲尔茫然下令招会渡河的私兵,他狠狠地盯着那两个男子,“你们放了维纳希斯大人,我保证任由你们平安离去。但是你们下一次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尼克松开手,男爵完全落入杉尼的控制。高大的佣兵笑嘻嘻地鞠了一躬,说道:“抱歉,男爵现在是我们的俘虏,我们有权力提出自己的条件,暂时轮不到您说话。”
“你们想要什么?”
“金币,五百枚!”尼克在杉尼的暗示下提出了具体的赎金数额。
男爵愤怒地大喊:“你们疯了,我只有两百枚金币,我只能给你们两百!你们太疯狂了!你们怎么能指望一个我这样的穷男爵家里放着十二万五千第纳尔的现金呢!你们这些强盗别想多勒索一个子儿!”
杉尼摇摇头:“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斯沃正统国王陛下的军队,您是我们的俘虏,您支付的赎金将为斯沃陛下的复位战争发挥重要作用,我们将感谢您无私的贡献,以及还给您自由。”
“我才不管你们是强盗还是斯沃的军队!我只给两百枚金币!我的男爵府里只有这么多!”男爵口沫横飞地道。
杉尼和尼克对视一眼,尼克做了个鬼脸:“男爵阁下令我想起一个人,莫古里亚的一位酋长,亨利・皮格尔先生。”
“我同意……”杉尼语带双关地回答。
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交流,尼克果断地拉起男爵的右手,若无其事地一刀砍下,整支手臂血淋淋地掉在地上,男爵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两眼一翻,晕了。
英哲尔见状,慌忙一边大喊“住手”一边带人跑过来,杉尼喝止道:“站住,否则我就割断他的脖子!”。英哲尔闻言立刻刹住脚,不敢再前进一步。
“如果你们敢伤害维纳希斯的性命,我发誓你们也一定跑不了!”英哲尔咬牙说道。
“斯沃陛下没有命令我们处决维纳希斯男爵,”杉尼冷冷地回答,“我们仅仅希望他同意支付与他的身份地位相称的赎金,以此来弥补男爵阁下在支持僭王克拉文一事上所犯下的过错。”
尼克扯下男爵的衣襟,胡乱地替他包裹好伤口,接着掏出腰间的水囊,拔出塞子,在男爵的脸上倒了一些清水,男爵动弹了几下,慢慢醒了过来。
“男爵阁下,请您原谅,为了您的健康,我们非常不希望讨价还价的现象发生,但是我们也不得不尊重您自己的意志,”杉尼煞有其事地在男爵耳边解释,“如果您执意不支付完整的赎金,我们也不能让您得到‘完整的’自由。”
尼克笑嘻嘻地接口:“换句话说,我们将您的身体分为五份,您的四肢和您的脑袋,如果您只同意支付五分之二的赎金,那么,您只要再挨两刀,您就自由了。”
在男爵第二次晕过去以前,尼克将剩下的水全倒在他脸上,微笑着说:“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准备切下您的两条腿,如何?或者您希望留下其中一条?那么您就必须放弃您的另一只手。”
他伸手摸上男爵的膝盖,向外一扳,男爵的脸色刷白,虚弱地低声道:“我给,别再碰我。”
尼克故作惊讶地问道:“您改变主意了?您现在觉得您‘完整’的自由不止两百枚金币了?可惜啊,早一刻认识到这一点多好呢?遗憾的是现在您的自由只值十万第纳尔了,您叫您的手下去拿四百枚金币来吧,我们做生意是公道的。”
“在我卧室南边的橱子后有一道暗格,英哲尔,你派人去那儿取四百枚金币来,那间屋子的钥匙在管家手中,告诉他是我要你这样做的。快点,按我说的去做。”男爵有气无力地说。他的声音是如此衰弱,以至于三十步外的英哲尔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杉尼替他将话大声重复了一遍,英哲尔犹豫不决地望着男爵,不知该如何是好。看见男爵微微点头,他才低声吩咐手下照办。
“另外,赶一辆马车过来。”杉尼补充道。
一个私兵一路小跑着离去,过了好半响,才赶着马车回来,他从车厢里取出一个包袱,跳下马车交给英哲尔。后者接过包袱,掂了掂分量。
“你们要的东西在这儿,快把维纳希斯大人放了,钱就是你们的。”
尼克哈哈大笑:“别开玩笑了,放了男爵?我们还能活着离开这儿吗?”
英哲尔生气地回答:“我以我的名誉发誓!如果你们不放了维纳希斯大人,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他的对手显然精于此道,毫不踌躇地说:“抱歉,即使我们相信您对名誉的珍视,但是我们也同样相信男爵阁下不会因为它而放过我们。这种空洞的承诺毫无意义,您必须听我们的,或者让我们和男爵一起在这里送命。”
虚脱无力的男爵半死半活地倚着杉尼的肩膀,由于失血过多,他浑身殷红,脸色苍白,不停地颤抖,一副随时都会咽气的可怕模样。完全看不出他就是平常那个不可一世的贵族领主。杉尼紧紧地勒住男爵的脖子,将长刀架在他的右颈的血管上。
假如男爵真的死在这儿,英哲尔作为目击领主被害的附庸家臣,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和贵族社会的耻笑;不仅如此,由于没有及时支付赎金而造成领主死亡,英哲尔甚至会被剥夺贵族身份驱逐出国;另外,作为服侍维纳希斯家族十数代传统的附庸家臣,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送命。英哲尔退缩了,他甚至不敢冒任何承担不起的风险来违逆对方的意志。
“你们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首先,把那个包袱给我。不,不要动。”尼克指着身前五步的位置说,“将它扔过来,对,扔过来。”
英哲尔老老实实地照办了。尼克拾起包袱,解开清点了两遍,确认没有在数额上做手脚后,他将包袱背在自己的身上,对杉尼点头示意。然后指着马车道:
“派一个私兵将马车赶过来。”
“你们打算怎么做?”英哲尔担忧地追问。
“到达安全区域后,我们会离开,那个私兵将把男爵送回来。”尼克说道,“在此之前,如果发现你们跟踪马车,我们会立刻杀了男爵。”
英哲尔抗议道:“那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会放了维纳希斯大人?万一你们杀了他然后逃跑怎么办?”
“您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只能相信我们,或者是让我们现在就杀了他。您得明白,鬼牌握在我们手上,这一局我们已经赢定了。至于男爵大人……”他不屑地扫一眼身后的男爵,继续说道:“……您想想清楚,杀了他能给我们更多的好处吗?除了让我们在通缉令上的悬赏增加三倍以外。”
略略犹豫了一会,英哲尔无奈地接受对方苛刻的要求。男爵的伤看起来如此严重,再拖延下去也许就不行了。
马车缓缓地驶过来,尼克坐上车座,控制驾车的私兵后,杉尼挟着男爵登上车厢。
尼克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接着又是长短高低完全不同的几声,对岸传来一阵回音。潜伏在森林里的弓箭手在到了暗号通知后即将撤退。
“现在,你们就跪在这里为男爵大人的健康而向真神虔诚地祈祷吧。”尼克微笑地调侃着,“千万不要意图侥幸地追来,否则男爵的脑袋将会从他的肩膀上掉到地上。我荣幸地和您一样–以我的名誉发誓。”夜幕深沉的门多萨,一位穿着简朴的没落骑士跟着他同样褴褛的侍从策马走在大街上,他们的身形完全笼罩在两件陈旧褪色的连帽斗篷下,斗篷的下摆轻轻地随风飘扬。帽檐被拉得很低,以至于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
那两匹马倒是比它们的主人看起来更值钱一些。当然,这并不奇怪,战马就是骑士的第二生命,这个职业的传统之一便是即使自己节衣缩食也j绝对不能亏待坐骑。很多没有家传领地可继承的穷骑士在成年的时候往往能够从父辈那里得到一匹骏马,这是他们唯一可以继承的遗产,而他们也会用一生的微薄积累准备一件同样的礼物留给自己的子侄。除此以外便是口口相传、遵奉了一世又一世的骑士信条,这便是拉尔夫大陆上的骑士们长期以来坚贞不渝的两大传统。
唯一稍稍有些罕见的是,侍从指引着骑士前进的方向。一般来说,只有侍从为骑士带路的时候才会如此,而现在正好恰恰符合实际情况。
战马的四蹄轻巧地敲击着青石铺成的街道,在静谧的夜空里,回响着富于节奏的“的的达达”之声。街道的两旁多是木结构的简陋民居,偶尔间杂一两座使用了砖石材料的建筑,便显得非常气派了。
扛着木柄刺枪的侍从在拐角处停下,骑士低声询问:“是这儿吗?”
“是这儿。”侍从肯定地回答。
他跃下马,走近附近宅子的大门,轻轻地敲了几下。
过了好一阵,门开了,侍从和骑士牵着马悄然闪身入内,大门随即合上。
守门人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地将马带走。两位不速之客没有走进正屋,而是穿过角落里一扇不起眼的偏门,径自进了后院。一幢陈旧的砖房出现在眼前,最东面的屋子透出淡淡的灯光,他们直接推开门进去。
一张简陋的木床摆在墙边,窗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位年轻的商人正专心致志地计算着一堆帐簿,听到有人走进来,他回头望了一眼,看清来人的打扮后,商人露出了微笑。
“二位,请容我算完最后几个数字好吗?”
两人均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商人重新伏首于那堆帐簿,过了一会,他放下鹅毛笔,站起身为每位客人倒一杯勒度酒。
“你们可是从维纳希斯带了好消息来?”
侍从愉快地回答:“比那还要好。”
他脱下陈旧褪色的斗篷,从背上解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我从维纳希斯一直背到这儿,快要累死了。”
年轻的商人迷惑地打开包袱,露出一堆金币,他惊喜地看看两位客人,按捺心情,麻利地将金币分堆计算,一共是四百枚。
“四百枚,”他喃喃自语,“十万第纳尔……这不可能。”商人霍地转过身,欣喜地握住两位客人的手,“告诉我,你们怎样从维纳希斯口袋里掏出这笔巨款的?天知道,可怜的维纳希斯能不能在钱包里剩下一个铜子。”
侍从比手划脚地陈述一番经过,免不了加上一些夸张的渲染,商人专注地倾听着,骑士则一言不发地坐在那,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们没杀了维纳希斯?”商人忍不住问道。
“杀了他对我们确实没好处,是杉尼这样说的。”
商人点点头,放弃了这个问题。
“如果男爵不出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侍从摇摇头,尴尬地看着骑士。骑士轻描淡写地回答:“那么我们只好拿着从木材加工厂劫掠来的几千第纳尔回来。但是我猜这样的情况不太可能发生。你告诉过我,男爵是一个吝啬鬼,他没理由在强盗逃跑以后不亲自去看看被烧的加工厂。”
“那你怎么能猜到男爵会站在阵势的后面呢?”
“这更加简单。你也告诉过我,男爵是一个胆小鬼。”
“伊格列和加里波第先生呢?他们平安无事吧?”年轻的商人不安地问,仿佛担心一个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很可能会伴随着另一个不那么好的消息到来,这是盖亚的著名谚语。
杉尼有些欣慰,这也是他愿意为这位雇主服务的原因之一,同样被雇佣,至少这一位年轻的盖亚商人在询问结果之余还经常会主动地关心一些对其他雇主来说毫不在意的细节,这样的人并不多。
“他们很好,我们刚刚在门多萨城外的约定地点和他们见过面。伊格列和他的人带着可怜的杰佩尔先生和六十名私兵整整跑了五十里路,然后忽然加速,将他们甩下;加里波第总共只射了四箭,其他时间都安全地躲在塔盾后等待我的暗号。”
年轻商人的脸上露出了放心的表情:“他们住在哪?”
“城南十七里有个个小村子,他们住在村子的唯一一家旅馆里,化装成平民商队。你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位侍从促狭地添上一句,“尤其是加里波第先生,他正在热情为旅馆隔壁一位美丽的农家少女献殷勤呢,除非在幽会的时候是被那位姑娘父母逮到……否则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笑眯眯的骑士将勒度酒一饮而尽,匝舌赞叹道:“真是好东西,我很欣赏这种饮料,和它比起来,龙族的露比亚就象糖水一样没有味道。”
商人替他续了一杯,语重心长地说:“那当然,还是人类自己酿造的美酒最对人类的口味,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在任务过程中喝醉了。它会带来短期的精神亢奋、但是也会使思虑产生漏洞,也会使命中率大为下降。”
“你说得对,我得注意分寸。”骑士楞了一下,马上搁下杯子。
商人流露出赞赏的神色,他对这位骑士的自律程度有着相当程度的认识。在前往卡莱那的旅行途中,他曾经不只一次地注意到对方经常强忍着干渴的折磨长达一天一夜,而不去碰珍贵的水囊,即使第二天就可以达到下一个水源所在的绿洲。
“说实话,我完全没想到,我们能够在半个月内收回四倍于投资的巨大收益。考虑到路途上花去的时间,这样的效率实在是惊人。”商人钦佩地说,“你们打算怎样处理这笔钱?”
骑士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商人思索着,在小小的房间里绕着圈子踱步。
“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再招募一批佣兵来?”他建议道,“我和尼克用时空道标回艾尔帕西亚挑一批合适的人选,来回只需要两天。”
骑士摇摇头,“等他们到达盖亚,路上至少还要十天的耽搁。而且,在第二等级以上职业所有者中,只要使用得当,十个人和三十个人在战术上的弹性几乎没有区别,我们不是靠数量取胜。人多只会暴露目标,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除非我们有实力和盖亚的军队正面对抗,否则应该尽量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摇摇手,阻止了商人的辩驳。
“我当然希望我们的队伍成长起来,但是在某些特殊行动以外,急切增加人员的数量恐怕不是明智之举。”杉尼耐心地解释,“我觉得有很多其他的办法,可以提升队伍的战斗力。”
沉默了很久的侍从插入对话,他总是能够迅速理解身边那位伙伴话语后的涵义,“对于我们佣兵来说,无数次战斗中积累下来的经验才是最宝贵的财富,佣兵和普通的军人不一样。我们必须活着才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价值,杉尼大概是希望提高队伍的装备质量……”
杉尼点点头,承认被搭档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我希望你能在短期内弄到三十套矮人制造的盔甲,这将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杉尼的眼中闪烁出奇异的光芒,“只要有了它们,即使是被整个连的军队包围,我们也有可能全身而退。”
商人低下头沉默了,矮人居住在地底世界,基本上和人类没有交往,几乎成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邻居。偶尔有一两件矮人制造的装备辗转流落到市面上,也会被贵族们以吓人的高价买走。一下子准备好三十套,这恐怕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为什么要三十套?连加里波第在内,我们现在的战斗人员也仅仅只有十三位……”
“我希望能尽量准备好这么多,一旦行动需要增加人手时,不会因为缺乏装备而导致行动能力下降。我知道这很困难,但希望你能够尽量完成。”杉尼不准备让步,他小声地提示着,“艾尔帕西亚就有五分之一的矮人居民,我们出市价的两倍,或者,他们需要什么,我们想办法弄来交换……”
做为拉尔夫大陆上最灵巧的工匠,矮人制造的盔甲远比人类的产品轻巧,在坚固程度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装备上这些盔甲的部队,在机动性和防护力上拥有较明显的优势。
“我会尽量办到的。”商人勉强同意了骑士的建议,“全套矮人制盔甲的市价是一千第纳尔,以双倍价格收购三十套,大概将花费六万第纳尔。还剩下一百多枚金币,你有什么打算吗?”
明知道另一个想法比矮人制盔甲更加疯狂,杉尼反复斟酌很久,毅然抛下所有顾虑说道。
“我还要同样数量的弩。”第九章
弩是职业公会明令禁止使用的武器。
制作精良的劲弩,必须使用特殊的辅助工具才能完成上弦的步骤,它所发射的矢箭,甚至可以穿透厚厚的金属铠甲。究竟是谁发明了这种可怕的远程杀伤武器,已经无处可考。但是从弩的问世开始,职业公会就不遗余力地封禁这种威力强大的新式武器,并且残酷地镇压一切胆敢触犯禁令使用它的人。
封禁弩的原因并不复杂,这种武器几乎颠覆了拉尔夫大陆整个职业系统的秩序。只要学会简单的操作,即使没有职业的普通人也可以用弩轻易地杀死拥有高级职业的强者。这使得高低职业之间原本不可逾越的距离荡然无存,连职业等级和公会系统本身的存在也受到了严重挑战。职业公会的年会上,破天荒地出现了全票通过某一项议案,便是封禁弩并且处决任何胆敢使用它的人。这项议案也得到了托利斯坦、盖亚、鲁安尼亚三大国不同程度的支持。
甚至连托利斯坦教廷方面也多次公开宣称:让卑贱者的双手沾染上英雄的鲜血是真神所无法容忍的冒渎。
得到教廷支持的职业公会,也同时获得了信仰上的大义名分。很快地,弩几乎在人类世界里销声匿迹,据说仍有一些边远乡村的农民私藏着极少量的弩,借助这种力量对抗残暴的兽人强盗。除此以外,也曾听说过极少数艾尔帕西亚佣兵保留了一些弩,但是这个传闻始终没有得到证实。
所以,当杉尼说出想弄一批弩的时候,在场的另外两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疯了!”尼克脱口而出,“难道你不知道希塔夫事件吗?”
百兰斯手一晃,杯中的勒度酒有一半洒在地上,他竟然没有发觉。
希塔夫是托利斯坦西部的一个年轻猎人,他的新婚妻子海尔莎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在他结婚的那天,他的领主塔里耶夫伯爵带了十来个骑士将海尔莎抓走,履行几乎已经绝迹半个世纪的初夜权。第二天清晨,受辱的海尔莎偷偷将餐刀藏在裙角里,在行刺伯爵失败后,她含恨自杀。事情具体如何发展并没有明确的说法,只知道过了半年多,塔里耶夫伯爵被人用弩箭射死在夜归的路上。那一天,正好是海尔莎的生日。
关于塔里耶夫伯爵之死,毫无疑问,希塔夫的嫌疑最大。但是他逃进了托利斯坦与莫古里亚交界处的山区,藏匿在丛丛丘陵里,教廷不愿冒与兽人国发生直接冲突的风险派军队前去捉拿,于是便授意本国职业公会将击毙希塔夫作为所有职业晋升第三等级的相同任务。五个月后,牺牲了两名见习骑士和五名见习战士,希塔夫的首级被送到了哈维尔,随之诞生了一位新的元素魔法师。职业公会将这颗腐烂的首级在各地示众,宣称这就是违反禁令的唯一下场。从那以后,弩这个字眼几乎成了禁语,在绝大部分场合都是受到忌讳的话题。
“正相反,我知道希塔夫事件,所以我更清楚弩的威力。”杉尼不紧不慢地回答,“这种威力并不仅仅是力量上的,更含有心理上的威慑作用,只要面对着十把弩,上百人的军队也会不战自溃。”
“如果我们被抓,一定会被绞死,首级还将游遍各地……”尼克似笑非笑地说。
杉尼抬头斜睨对方一眼:“如果我们被抓,即使没用过弩,赫尔墨也一样会绞死我们。我不会关心脑袋在我死了以后的待遇区别。”
尼克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他舔舔自己的上唇,感到口干舌燥。
“说真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幽默。”
“本来就不是玩笑。”杉尼对副手的话作出更正,“接受这个委托就等于与死神签下契约,职业公会不会比克拉文的军队给我们带来更多危险。”
百兰斯一言不发地倾听着、思索着,他从最初的思想抵抗中挣脱出来,无声地喘着粗气,慢慢地接受了杉尼的理由。
“我的心跳大大加速了,这真是一个非常刺激的念头。”百兰斯终于开口道,“不过实际上的操作还有很多困难。我们必须搞到实用的弩设计详图,还必须联系可靠而有精确制作能力的弓箭作坊。没有这两个前提,即使花再多钱,也不可能买到三十把弩。”
“不需要设计图那样复杂,只要出高价买到一把实物,让弓箭作坊拆解仿制便可以了。这件事可以在艾尔帕西亚匿名委托地下公会处理。”
百兰斯赞赏地点点头,转入另一个话题:“确实是个好办法!那么,一起交给我吧。不过,我接到罗兹先生的秘密通知,他希望你们跑一趟瑞格尔,将他们准备运往讨伐军前线的粮草烧干净。”宽阔但绝不汹涌的亚伦河缓缓流淌,她仁爱地灌溉着瑞格尔州的大片肥沃土地。弯弯曲曲的亚伦河中游,布满了丰富的网状支流,得益于这些纵横交错的河道,罕见降雨的瑞格尔居然成为拉尔夫大陆上粮食产量屈指可数的富饶之地,素来以“盖亚的粮仓”而闻名世界。
亚伦河赐予瑞格尔的不仅仅是积满仓禀的粮食。利用甘美的河水所酿造而成的美酒享誉遐迩,除了征服了功利的盖亚人和顽固的鲁安尼亚人外,据说狂信的托利斯坦人唯一会对一件盖亚的东西感兴趣,那便是产自瑞格尔的佳酿。至于赫尔墨的宫廷里,更有“无瑞格尔美酒不成盛宴”的说法。
除了丰饶的物产,作为赫尔墨和荷里尼斯之间的交通枢纽,瑞格尔市拥有全大陆最宽阔平整的驿道,“商旅云集、车马不绝”便是它的写照。来自盖亚和鲁安尼亚各地的特产,在瑞格尔应有尽有,同时也经过这里辗转运往其他地方销售。
六月二十七日,杉尼一行十三人进入了这座拥有三百三十六年历史的富庶都扈。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从这里开始,这一支微不足道的小型佣兵团已经一步步地迈入盖亚的心脏地带。
瑞格尔是盖亚国内王都赫尔墨外数一数二的大城,居民达十四万之多。与美酒故乡相应,在城内六条主要街道上错错落落地聚集了一百五六十家酒馆,这些酒馆有大有小,有的考究有的简约,基本上可以适应从王公大臣到平头百姓各色人等的品位与消费能力。在另一方面,由于南来北往的商旅非常多,在此地的酒馆中总是能得到各地的最新消息。
将队伍安置在最先看到的一家旅馆里以后,九名普通士兵留在各自房间内,其他人则分头出去打探消息。尼克当然是高级世袭贵族打扮;杉尼则化装成没落的穷骑士;加里波第看起来是一个伪装贵族的蹩脚冒险家;伊格列则又披上一件褴褛的流浪者长袍,他们分头找到了符合自己形象的酒馆。
尼克带一顶用几根戴胜鸟羽毛装饰的漂亮软帽,穿一件最挑剔的门第贵族也无法指摘的绿色外套,领口上还纹着朝觐过雷霆圣殿的圣三角徽章。他一手按腰间的剑柄,另一只手则轻扶帽檐,将身子挺得直直的,脑袋微微向上仰起,两条腿笔直地向@KEN5207 wrote:
反正我很喜欢最早的草稿,希望你能把它写完。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哈哈。
汗~~~暂时不太可能啊……既然我都改写了,就不打算按两年前的思路走了。
@KEN5207 wrote:
晕!为什么改了后的东东反而变的艰涩了些!没有原稿行文流畅,而且没有大段的复杂设定,比较容易让人接受!说实话我不太喜欢看文章前就有大段设定的东东!我觉得设定应该自然的融入到文章中才对!
KEN指的是第三章吧……其实真正完善的奇幻世界不可能没有设定的存在。无论是魔戒龙枪还是被遗忘的国度都是如此。
可能是因我的设定集中在贴出来的这几章上吧,所以才会让你有这样的感觉。有些东西对于奇幻爱好者来说是很常识的内容,但是对于一般读者来说就根本不可想象……就有人曾经问过我“柯布林”和“狮鹫”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能给他们加上一些注解……这个就是视角不同的问题了。
基本来说,我觉得自己还没有什么大段设定,也没有摆在文章之前啊……就第三章来说,前面还有前言引子和前两章(合计是两万七八千字的篇幅),故事发展到这里应该要交代一些背景了,否则很多对奇幻陌生的读者会觉得一头雾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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