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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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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这个所谓东方风,实际上日式奇幻的烙印太浓了。
真正中国风格的奇幻不是没有,到这里去看看吧。
@alighting wrote:
确实,太政大人的文笔不是我辈能望其项背,不过,阁下呢?拿来看看的说。。。
我的?血月三部曲的第一部《艾尔帕西亚佣兵》已经在天人全文公开了呀,第二部《风骑兵将军》也贴了引子和头三章……至于战国小说,说实话啊,一来自知拿不出手,二来和天人的奇幻主题不搭轧……想看的话自己去我的主页找好了。
msgmztt.yeah.net
以上三文,均出自一位未满十八岁的新・战联友人之手。看了他的文章后,说实话,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是没有自信再写任何战国题材的小说了。
至于长篇推荐各位去阅读
烈火疾风(文:赤军长胜)
http://www.sekigun.com/literature/txt-lhjf0.htm
繁花落尽(文:上杉影虎)
http://wartime.myrice.com/ji/ss.htm虽然都是未完成的作品,但同样十来万字,前者所绽放出那股霸气、豪气与逸气和后者字里行间自然流露的隽永清淡……新・战联盟五年来大约就没有同题材作品能夸言超越其上的,至于新・战联之外么……
七叶草
文/三浦信辅
第一篇 人取桥之片仓景纲
象雷神一样、暴怒地斩杀着的政宗,竟自冲入了敌阵。景纲只有催马前进。
“主公不像个十九岁的青年人,”景纲想,“失去父亲,让他无法冷静下来。”他认为还是慎重的好,但面对芦名、佐竹等七家大名、数万联军,政宗还是冲了出去。没有理性的行为使他们几百人的本阵几乎陷入敌人的包围。景纲明白,伊达家的存亡,完全有可能在此决定。
他感到一阵忽如其来的阴郁。从小时候起,景纲就是政宗的侍从和参谋,为了这个小兄弟一样的主公,他惟有一直向前冲击,像个过河的卒子。
如果是一般人,这时看着政宗无人可当的奋勇,一定会惊为天神的吧。景纲心里充满忧虑,尽管他相信政宗,但伊达的战力不断耗损,政宗身边的侍卫也在高呼声中倒下。这时,政宗忽然回头喊道:“小十郎!跟上!”
他也有一瞬间的清醒与恐惧吗?
“不能再冲上去了。”景纲想,“那是灭亡。”
实际上,政宗左近只有零散的三五十骑,然而他冲突着,所到之处必有人倒下。景纲怀疑刚才他的回头是自己的幻觉,也许他是希望政宗回头的。看上去,那面佐竹的扇旗竟有了后退的模样,他掉过头观察着局势。
刹那间,一片惊呼声响起来。他迅速明白了这声音的来处,脱口喊道:“前面,援助政宗大人!”
政宗的倒下使本阵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惊慌。
“我们真的会灭亡么?”
这念头从景纲心头一掠而过。他是以镇定著称的,但初起的惊慌也感染到他了。前方,侍卫们拼死护住政宗,大声呼叫着:“殿下没有事!快过来啊!”他们却没有思虑什么,显然,惟一可靠的是正在劈向敌人的刀锋。
景纲突然地愤怒起来。
“小十郎!”他对自己说,“你竟敢有这样的念头吗?梵天丸是神佑之子,我们伊达家必会战胜!”
他向来是一员冷静缜密的智将,但这时确实需要一点不可摇撼的信心,让他冲过这百来步的距离。
“冲过来啊!”侍卫们嘶哑地喊着。景纲高声答应,挺枪向前冲过,枪头的鲜血一次次飞迸在雪地上。伊达的骑兵象烈火一样急迫,几乎是片刻之间,政宗就重新回到了本阵。
“看来没有性命之危,只是昏过去了。”景纲稍稍舒了口气,让自己胸口不自然的压迫感消失。
侍卫们拥向他:“殿下……”
“把殿下送到那面,”他很清楚他们的意思,“然后,为藤次郎、为伊达家战斗吧。”
他们默默地点头,又上了马,祈望胜利的契机会在坚忍的努力之下逐渐显露。
战场上很难察觉时光的流逝,曾经白雪皑皑的地面已是一片狼藉。终于看到那支拥着竹和二羽飞雀家徽的军队朝人取桥冲来,景纲叫出三个字:“藤五郎。”
伊达藤五郎成实来得很是时候。……右翼的芦名马印,开始站不住脚了。景纲敏捷地回头发令。几百匹马踏起漫天的雪,潮水一样蹴散黑川城的精兵。九曜旗和竹雀旗在惨烈的战场中矗立;这枝致命的箭直插进开始混乱的敌阵。刀枪被抛弃在尸体上,马蹄踏过它们,可以感觉到短暂的起伏。
他心中估计着敌将的位置。一队断后的敌兵不顾生死地冲上来,几乎无一例外地倒在马蹄之下,只有一个小个子足轻,竟以出奇的勇气和灵活飞跑到阵前,躲过两三杆枪的击刺,一刀砍向景纲的具足。景纲本能地横枪去挡,左手骤然剧痛,他用右手尽力握紧枪杆刺去。几柄太刀砍倒了不知名的足轻,景纲没有看见他最后的挣扎,他扯下一幅白布裹在淌血的手上,人已经随不知疲倦的好马飞奔而去。
他的眼睛盯在对面的三引两家徽上。他现在是面对着那个人了。芦名的马印早已退到远处,这个武士何以不同大将一起撤退?耗尽了力气的武士艰难地伸手去拔肋差,但景纲的马疾冲过来,一枪贯透了他的胸膛。左手的疼痛,因为用力而加增着。
侍卫长刀过处,那面旗帜猝然断折,有人欢呼。
景纲沉稳地发令。终于,芦名、佐竹势缓缓退走了。伊达家没有失败。
伤兵们蹒跚聚合,天色昏暗。
再见到政宗的时候,他的伤也已经裹好,脸上的斑痕间还有血点残留,那只独眼里显露出一个十九岁少年武将逼人的气势。看不到多少悲伤愤怒的痕迹。
“大人,”刚刚从那场苦战中解脱出来的景纲快步上前,沉静地报告,“我们胜利了!”第二篇 小牧・长久手之池田之助
父亲纵马走着。夜色很黑,正是夜袭的好时机。
参加夜袭的,是名将森可成之子森长可;以及父亲恒兴,当年信长大人时就成名的武士,儿子之助,勇毅不亚于他。
惟一让之助不快的是,担任殿军的竟是那个喜欢搜刮名贵武具的小子。自然,只因为他的父亲年轻时娶了秀吉的姊姊瑞龙院日秀,他现在已经变为名门之后、三好孙七郎秀次了。看着他穿戴好一副晃眼的具足,仰着身体骑上信浓的名马,之助只是想笑。生长在武士家庭的他,对于农民总有种近于偏颇的厌恶。
他不愿去想因为秀吉没有儿子,这个小子很可能改姓羽柴,成为秀吉的继承人这件事。让那小子当我之助的主公吗?――哼!
年轻而单纯的武士池田之助想着,以现在天下的大势,德川家康仍然顽固地保持着三河的独立,也许就是不服气的缘故。毕竟他的出身,怎么说也比秀吉大人光彩。但这场战斗对天下大势真不见得会有什么影响。家康倘若不肯降伏,我们就踏平冈崎一城吧。之助只希望战乱早些结束,武者的血在他胸中涌动。
“报!”使番匆匆奔来,声音中带有恐惧。
“什么事?”恒兴看着他浑身的血污,不由一惊。
“后军遭遇德川,殿军三好秀次大人一战即逃,森大人陷入苦战!德川军已与池田部相接!”
之助只觉得头脑一阵昏眩,热血冲上了胸间。这小子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一点都不象秀吉的外甥。森长可父亲战死,几个弟弟当年和信长大人一同殉难,一家都是有名的忠勇之士,如果他因这小子的怯懦身亡,自然丢尽了秀吉大人的颜面。
“回去饶不了这小子!” 他恨恨地说。
“之助,”父亲催着马,“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提出夜袭的建议了。考虑过遭遇德川军的可能,但这一次,他们似乎清楚我们的计划。森殿的战况……”
他愤愤跟住父亲:“回去饶不了这小子!”
“算了吧。”父亲低沉地说,“人家毕竟是羽柴大人的外甥。而且,我们还不见得能够回去。”
“……秀吉想让他继承家业,必定想让他有足以服众的军功,所以他是殿军。什么都安排好了,德川却知道了我们的行动。”黑茫茫的夜色里,恒兴低声说着,“你且看,前面已经在交战。”
有时候,微弱的星光映出遍地的葵纹。搏杀的声音正烈,德川军好似愈上愈多了。池田父子也陷身在战场中间,开始还听到禀报,森长可已经战死,后来就只有和乱兵拼杀。有人认得他们的家纹,嚷着:
“池田!杀~~”
没有援军,只有他们自己。
“来不及了。”之助想。
他冲突着,砍杀着。“不就是死吗――我之助和你们干上了!”
夜何其黑。只有偶尔明亮的星光,可以辩识出乱军中的旗幡。人们嘶喊着、惨叫着,兵器在劈砍中折断。突然,他听到了一个震响在半空的声音。
“池田信辉,已被我讨死了!”
他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他仔细寻找着父亲的旗印。
旗印不见了。陌生、快乐、兴奋的声音更响了:
“池田信辉,已被我讨死了!”
之助感到一种万箭穿心的痛楚,手里的枪颤抖中掉落在地。身上的创伤早已麻木,有几骑乱兵从马前穿过,显然池田队开始了溃散。
对秀次――羽柴家的未来――的失望,和父亲死去给他留下的无限孤独就这样混杂在一处。不过,那小子一定也死在这里啦,我并不孤单,年轻的武士池田之助想。
他拔出了肋差,向自己刺去。第三篇・寿圣院之石田重家
庆长五年的深秋,京都有大风雨。
街道上流淌着浑浊的水流。一顶近江油纸伞下面,两只短小的木屐生了根一样踩在水里。衣服的下摆沾湿了。
妙心寺寿圣院主伯浦惠御落胤
文/三浦义泽
“去和泉?那不是太辛苦了么?”桂千代惘然看着儿子,“为甚么去和泉,你前年去时,大病了一场呢。”
“儿子要到和泉去。”
藤英身材瘦弱,却长有一副浓眉大眼,使人觉得他卤莽而藏不住心事。但桂千代和他身高相若,当他低头时,无法观察他的颜色。
“你父亲不久将去和泉,那时和他一同去吧。”
“和他同去!”藤英大声叫道,“他要带与一郎去呢!每回出门都是这样。”
听到这名字,桂千代心一沉,十年以来的阴影倏忽重现。就像积雪从山头崩落,压住屋宇。
“父亲大人,他早想让与一郎继承家业了。与一郎……”
这句话让桂千代一摆手,止住儿子滔滔不绝的诉苦。她说:“你不知道?你父亲真正喜欢的是你呢。”晴员对面坐着那个少年。他躯体瘦高,坐下来时两脚伸到座席以外,然而神情严肃,甚至有几分神经质。晴员觉得他随时想跳起来,越过门槛逃走。
“与一郎殿下,请你注意礼法。”
与一郎装作满不在乎地答应着,一面快速并住脚掌。膝盖的移动已经为晴员所注意到,微微皱眉。与一郎总是以为自己能瞒过晴员。
“与一郎殿下,你知道,和泉国的守护细川元常殿下,就是我的兄长。”
木板一响,晴员抬头看时,藤英性急地迈进茶室来:“父亲大人。”
“出去,我在同与一郎说话。”
藤英猛地泄了气,道着歉退出门去。
“你对元常殿下印象怎样?”晴员想了想,说道。
“是个拘守礼法的公卿大人。”与一郎眼中掠过一丝顽皮神色。晴员觉得他在讥刺自己,不太高兴。但他还是往下说:
“我想让你做他的养子。”
出乎晴员意料,与一郎激烈反对此事。“父亲大人厌恶与一郎么?”他直率地说,“如果不是,就留与一郎在家里吧!”
何止厌恶,简直是痛恨,晴员暗想。他说:“我正是为你着想啊。你在三渊家,等我过世了,就是藤英的家臣。如今是个好机会,是吧?和泉家也说过了,只要一个能光大门户的儿子。”
“大人,我不去。”
“我也不是长子。当年元常继承了家业,我就承继母家的家名,改姓三渊。现在你回去承继和泉家,有何不好?”晴员挟着怒气说。
“我不去。”
不管晴员如何劝告,与一郎只是沉默。庭院中遍生春草,杂以暗色的青苔,到处是深浅不一的绿色。与一郎挽起袖子晒着太阳,腿脚则伸在溪水中。突然水流飞溅,打得他睁开细长的眼睛,兔子般跳了起来。
是藤英心烦意乱地踩过水,走到对岸。
“你真的不去和泉家?”
与一郎甩下水湿的小袖:“不去。”
“你让我去和泉家?”藤英问。
“你?”
“父亲大人对我说:‘藤英,与一郎不去和泉家,我只有让他继承我家了。你是我的长子,我不愿埋没你,去和泉家吧。’就是这样。”
与一郎问道:“昨天你不是说想去和泉家么?”
“你,怎么知道?”
“桂千代对我说的。”与一郎眨着眼。
藤英胸间腾起一股怒火。固然是因为与一郎对他母亲直呼名字的无礼,也是没有能想到的,母亲对自己的背叛。这样看来,母亲大概也把自己的话告诉父亲晴员,以致父亲作了决定;父亲的命令,实则源于藤英想从母亲那里探探口风而错说出来的话。藤英开始想嘲笑自己的作茧自缚。
“我只是想去他家过些时候,又不是给他作养子。”
“那我替你去和父亲说明白吧。”与一郎很快说道。他用力把小袖在手里拧成一条。
我怎么和你一样?你的母亲,是连将军大人都以为漂亮的美人,父亲大人又如此爱重你。而我的母亲不过是那个脸上抹遍白粉的桂千代……藤英这样想着,却说不出口,怨愤塞住喉咙,甚为苦涩。
“今天,桂千代请我吃果子,还说:‘请您务必看顾藤英,以后。’”
听了这句话,藤英再也按耐不住。他夺过与一郎的小袖,勒在他的脖子上。与一郎闻到溪水清凉的味道。他竭力向前撞去,顶上藤英胸口,体格单薄的藤英一阵窒息,不由得松了手指。
“你想干什么!”他给了藤英一拳。
“父亲大人,原谅我……”藤英恍惚间似乎看到晴员的面孔,呻吟着说。
但是,只有与一郎喘息着站在自己眼前。“算了,我不会告诉父亲的,”他说,“你也害怕被父亲抛弃,变成弃儿吧。”
藤英一时没有听懂他的话。待懂了之后,却感到单纯的苦涩。这苦涩毫无力量,牵扯着他向后退,不仅不想争夺,甚至于想将所有的也全盘放弃。晴员见过公卿或武士家中的嫡庶相争。他很清楚,这种纷争多起于儿子母亲一方的势力。但是,藤英的母亲桂千代出身平常,与一郎的母亲也只是当过前将军足利义晴的侍女,并非家格高贵之辈。只要有个果决的父亲,此事马上可以判断。
可是他面对再一次前来的与一郎,却生出畏惧之感,不知道对方会说些什么。
“大人,今天藤英来找我,”那少年显得很激动,想要一口气说完,然而被晴员打断。
“与一郎殿下,你先坐好。”
与一郎跪坐着说:“我愿去和泉家了。我和藤英谈过,他愿承继三渊家的家名。”
“唔。”
“大人。”
“还有什么事吗?”晴员怀着不知是震惊还是欣喜的心情问。
“没有了。”与一郎说,“……大人,礼法为何必须维护?”
“礼法是天地覆载之道,国家忠义之方,父子人伦之纲。凡人在世,不守礼法,则为禽兽。”晴员又仿佛一个善辩的公卿及善教的慈父了。
“禽兽知母而不知父。这样说,我也是禽兽吧?”
晴员平空挨了一锤。与一郎迫切地望着他,似乎希望他大怒而斥责自己。然而晴员只作了无力的回答。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与一郎立时又回想起了桂千代。她捧出果子,说了那些絮絮的话,再次嘱咐他照顾藤英时,是怎样一种慈母情态!与一郎怀着妒忌,清声回答道:
“桂千代告诉了我。”
“你知道了。”他说,“不错,你是将军大人的儿子。将军大人把你母亲赐给我的时候说过,若是女子就接回宫中,是儿子就交给我晴员。其所以如此,或许是怕有嫡庶之争吧。你是如今这位将军义藤殿下的庶长兄,与一郎殿下。”
晴员心中又沉重起来。这是他全家十数年的负累,既不愿将秘密传之藤英以下一辈人,又不能让这将军的御落胤做三渊家的臣子。这时,他看见与一郎拜了三拜,无声地退了出去。他有了一种错觉,以为一切都未发生过。与一郎正式过继和泉守护细川元常家时,也和藤英一样去拜领了将军足利义藤的讳字,取名藤孝。
少年将军爱好剑道,那天一时兴起,要藤孝和他比试。藤孝按照礼节,虚划过起手的几式。他瞧着场外端坐的晴员与藤英,明白自己击败了他们和他们的礼法,胸中升起一片干净辽阔的快乐。对面似曾相识的细长眼睛逼视过来,他一招劈出,一声脆响,两柄竹刀打在一处。泉州的冬天
文/三浦信辅
“这里有醇酒。”
建议去看看《烈火疾风》,去看看《繁花落尽》,再或者去看三浦信辅的短篇如《泉州(此指日本和泉地方)的冬天》、《御落胤
》之类……其他的话我便不说了,嘿嘿。
第三章 梦魇
没人知道龙族沙漠究竟有多大,也没人知道龙族沙漠的另一头是什么。
即使是世代居住在沙漠里的游牧民族,也不过祖祖辈辈在以大火山为中心的卡莱那绿洲地区繁衍生活罢了。倒不是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其他方向的探索,只是那些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似乎,除了滚滚黄沙之外,辽阔的沙漠就只剩下死一般的空旷寂寞。
关于沙漠的秘密,也许龙族会知道得更多一些,然而,他们大概并不打算和其他任何种族分享这些秘密,哪怕是被他们收留在沙漠中的游牧民族也不例外。龙族沙漠,就好象龙族本身的存在一样,对外人来说,是一个无法探究的永恒之谜。现在,杉尼·佛克斯正独自向沙漠的腹地前行,陪伴他的,除了形影不离的黑云外,还有两只壮硕的骆驼。
在冬季穿越龙族沙漠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因为随时都因飓风而导致的可怕沙暴出现。
一般来说,在自由都市和卡莱那之间往返的商队,都选择夏季和秋季秋季活动,因为在这两个季节,沙漠里基本没有大风,沙丘都比较稳定,是商队通行的最好时机;而一旦春季和冬季到来,地形会伴随着大风会变幻莫测,很可能一场飞沙走石之后,高达数十米的沙丘就已经变成平地,而原本低洼的地区则会忽然耸成沙丘,没有丝毫轨迹可言。
仗着自己在这条路上来回旅行过数次,也经历过与沙暴的遭遇,杉尼破例地在这个季节进入沙漠的理由,与勇敢无畏没有关系,只不过因为没有其他选择罢了。他并不敢掉以轻心,一路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
至于前往卡来那的路倒并不算太难找,早晨跟着太阳走,中午钻进阴凉的帐篷里躲避炽热的阳光,下午则跟着影子走,不出十天,大约便可以抵达绿洲的某个边缘。当然,对于蛮族人来说是驾轻就熟的道路,换了个普通人,恐怕通常会不停地在沙漠里兜圈子,一旦携带的饮水耗尽,死神也随之扣响门扉。别说沙漠里没有路标,哪怕有,也会很快被黄沙淹没;至于那些看似静止的沙丘,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山摇地动一样的狂风而骤然巨变……总而言之,从文明世界前往卡莱那,没有一个当地土著做向导是万万不行的,那些在沙漠里土生土长的蛮族人似乎拥有与生俱来的辨识方向的绝技,而“开化人”们即使知道蛮族人是如何选择前进的方向也难以学习掌握它们,毕竟,知道怎样做和能够那样做还有很大的区别。
对蛮族人而言,穿越沙漠的威胁主要是沿途那些小股的兽人沙盗。
杉尼并不畏惧沙盗,他十四岁那年便加入了族人与沙盗的战斗,并且不下三十次地砍下过沙盗们的首级——甚至他身上这件破旧的矮人制锁子甲便是与某个豹人沙盗力斗后的战利品,然而他并不想浪费时间精力与它们纠缠不休。卡莱那有一句他很喜欢的俗谚“有胆略和蛮干完全是两回事”,杉尼并不需要用沙盗的血来证明自己,所以他一路上小心地避开了任何可能导致冲突的遭遇。一看到远处烟尘四起,他便立即牵着黑云躲到附近某个沙丘的背后,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离去。
就这样行走了八天,杉尼发觉脚下的沙变得稍微坚实了一点,地面也多出一丝泥土的气息,他明白绿洲已经就在不远的前方。
沙漠里的白天便是炎热的盛夏,而一旦夜幕降临,又成了朔风刺骨的寒冬。这天晚上,杉尼裹着破旧的兽皮毯,倚着帐篷的圆柱,茫然地仰望天顶的苍穹,它看起来永远都不会变化,无论我身在何处。可是为何在这同一片星空下的人们却过着如此不同的生活呢?作为商业王国之都赫尔墨,大概正在为重新回到王座上的斯沃国王而夜夜笙歌,哪怕他几个月前看起来还离盖亚的王冠如此遥不可及;在太阳落下的那一侧,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则活跃着从大陆各个角落而来的冒险家们,企图用各自有限的实力和无限的野心去博取未知的明天;不过,久违的卡莱那,我亲爱的故乡,我魂牵梦萦的故乡,离别了这许久的重逢,你又将是什么模样?※※※※※
“昨天夜里,拖着七手长帚尾的灾星划过西边的夜空……”巫医维克克转动着狡黠的眼珠,不紧不慢地说,“这是最新的不祥之兆。”
佛克斯汗不安地扭动身躯,目光呆滞地停留在面前的尸体上。
“今年无故死亡的牛犊和羊羔超过五十只。到了现在,您还能不相信这是神明的旨意吗?”维克克敏锐地抓住了汗的思路,乘机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话并非无根之辞,“惩罚神明的敌人,或者是……被神明惩罚,一切都倚赖您的决断。”
汗叹了一口气,眼神更加犹豫不定。他摩挲着系在腰上的弯刀刀柄,垂头沉思不语。
“除了斯奈克汗那个胆小鬼,其余三族一定都会支持您明智的选择。”维克克阴恻恻地笑着,“他们大概早就想这样干了,这两年他们的损失比我们更严重,如果您能够抢先站出来,他们一定会将您视为神明在人世间的使者而秉尊您的号令。从此以后,佛克斯族就是卡莱那的主人,而您就是沙漠里的至尊!”
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精美的瓷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裂成瓣瓣碎片。汗的左手指着维克克的鼻子,不高兴地怒哼,“我不许你侮辱斯奈克汗,虽然他和西方三族有很深的交情,但他毕竟与他们不同!他是我们五族的成员!斯奈克族的汗就是我的兄弟,维克克,这一次你太放肆了!”
维克克深深鞠了一躬,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并无意冒犯您和您兄弟的权威,请原谅我的失礼。然而,最后的征兆今晚就会到来,那时候您肯定会相信我所说的一切!”
汗的目光回到牛犊的尸体上,紧缩双眉,忧虑焦灼地说:“巫医,我召你来是为了找出瘟疫的原因。做你该做的事吧!”
在汗的身后,维克克悄悄地抬起头。
“瘟疫的原因吗?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
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骚乱,一个卫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惶急地喊道:“月亮消失了!没有云,没有雾,月亮在天空忽然不见了!”
汗脸色煞白,豆大的冷汗出现在他的额上。满月里出现月全食,是传说中神明怒不可遏的最后征兆。他摇摇晃晃地跌坐在皮榻上,再也无力站起。
维克克得意地狞笑着,用力将牛犊的尸体踢到角落,走近皮榻,轻轻地弯下腰,象是鬼魅一般在汗的耳边低语:“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请下令吧,将灰狼、野马、麋鹿三族永远地逐出卡莱那绿洲!”
八族间维持了近千年的和平,到此一笔勾销。“我无法向他们挥舞屠刀。我们都是上一次千年侵攻时幸存者的后裔,他们都是我的同胞。”斯平·佛克斯苦恼地喃喃自语,“更何况,你的母亲,杉尼的外祖母便出身于麋鹿族,我们难道不得不与自己的亲人疯狂杀戮?但是,作为一部之长,我又怎么能违抗汗兄的意愿?”
他的妻子(游牧民族的女性,除了汗的女儿外,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温柔地从背后拥着丈夫,轻声地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吗?”
斯平侧耳倾听帐篷外的动静,悄声回答道:“如果沙漠的主人——龙王金萨拉殿下愿意的话,只有他可以阻止……不过,龙族从来不介入我们的纠纷,这一次恐怕也不会例外吧?”
妻子没有应声,默默地将丈夫拥得更紧。
“真是可笑!”斯平恨恨地道,“我们都不过是龙族收留在沙漠里的无家可归者,东方五族不过是来到卡莱那的时间比西方三族早几百年罢了,同样是客人,难道我们有权利驱逐和我们地位相同的亲戚吗?龙族收留我们也不是为了让我们在卡莱那自相残杀吧?一群目光短浅的小人居然能教唆诸汗同室操戈,说不定最终我们都会被龙族统统赶出沙漠……”
“龙族祭祀长巴渥拉阁下似乎很不喜欢人类,包括我们沙漠八族在内……如果他知道卡莱那的部族冲突,一定会借此向金萨拉殿下施压,迫使他不得不赶走我们。”
斯平撇撇嘴,妻子说得一点都没错,连她的眼光都能看到的威胁,为什么汗和汗身边的人竟然会无知无觉呢?
一阵寒风从帐篷的缝隙间穿入,斯平夫妇不禁打了个寒噤。妻子掂起脚尖,轻轻地走到兽皮毯前,给熟睡中的孩子盖上一件斗篷,小心地掖好被角。
“明天天一亮,你就带着杉尼回巨蛇族去吧,虽然杉尼的外祖父不在了,但他的舅舅们和我关系很好,我想他们会照顾好你们母子。这场战争大概不会波及到巨蛇族……”斯平不容辩驳地说,“你们去那儿,我比较安心。”
他的眼神抹过一层浓郁的悲凉。
“我无法向自己的同胞挥舞屠刀,也不能公开违抗汗兄的命令。”他低声地重复着,决心已经无比坚定,“在第一场战斗来临之时,我要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这场被诅咒的战争注定了不流血就无法结束,我宁可把自己的血第一个洒在卡莱那绿洲上。”
妻子颤抖了一下,无力地坐倒在地上,眼眶里的热泪滚滚而出。然而,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反对男人的意见,所以一个劲地咬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卡莱那绿洲的中央,大火山南侧有一处方圆十来里的淡水湖。在龙族的语言里,它的原名唤作卡莱那湖(绿洲也因此湖而得名),自从黑熊族英雄赛文·比尔率领东方五族联军在湖畔击败了深入沙漠的托利斯坦远征军之后,此处便改名为赛文湖。
赛文湖湖水清澈如镜,虽然味道微辛,却是卡莱那绿洲的生命之母。沙漠八族依照灰狼、野马、麋鹿三族进入卡莱那时所订立的手足之约,以大火山为界,西方三族生活在火山之西;东方五族中的黑熊、赤狐、花兔、猎犬四族定居在火山之东;作为指引东方三族进入沙漠的向导以及促成手足之约订立的见证人,巨蛇族迁徙到塞文湖南,永远守护着先辈的誓约。另外,为了补偿东方五族在牧场上的损失,西方三族每年必须向对方赠送数以百计的牛羊。
青年男子迎娶异族女性是游牧民族的风俗,然而,火山的东西两侧之间基本不相来往,唯一同时与其余七族通婚的,只有塞文湖南的巨蛇族。
这一天,巨蛇族族长斯奈克汗的牛角大帐里,多了四位联袂而来的尊贵访客。
“什么?要西方三族增加一倍的谢礼?”斯奈克汗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亲爱的兄弟,你们为什么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新年才过三个月,赤狐族已经损失了五十只牲口。”佛克斯汗率先开口。
“花兔族和猎犬族死于瘟疫的牲口都超过八十只,我们不能任由这样的情况蔓延下去!”哈尔汗补充道。
比尔汗大喊:“黑熊族的损失最严重,我们已经失去了八十头牛犊和七十只羊羔!萨阿兰德在惩罚我们!”
所谓的萨阿兰德,指的便是自由都市中龙族聚居地以其为名的那位传说中的龙族英雄,作为当时的龙王,是他装扮成普通人类,指引流浪的东方五族穿过龙族沙漠,在卡莱那绿洲里安顿下来——从此,他便成为东方五族中的守护神(神明在人世间的最高使者)而被世代供奉。
斯奈克汗耸耸肩,迷惑地问:“但我看不出来这和西方三族有什么关系。我亲爱的兄弟,‘不要把自家的不幸转嫁到邻居身上。’”
听着斯奈克汗引用了一句卡莱那俗谚,四汗的脸上露出了不同的表情。从进帐篷时起始终目不斜视一言不发的道格汗叹了口气,似乎是不甘愿地反驳道:“猎犬族并不打算把不幸转嫁到邻居身上,这些多余的谢礼,将作为向萨阿兰德敬献的祭品。”
佛克斯汗、哈尔汗、比尔汗一起点头表示同意。
“哦,这样啊,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西方三族供奉的守护神不是萨阿兰德,而是灰狼族的勇士斯瞿尔·沃尔夫……他们没有义务为萨阿兰德献出祭品。”斯奈克汗为难地说,“而且,西方三族进入沙漠前遭受过开化人的屠杀,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以他们的状况,维持目前的谢礼数量都是很不容易的事。”
道格汗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是因为他们没有供奉萨阿兰德,守护神才会惩罚我们!如果没有萨阿兰德的慷慨,我们八族哪能来卡莱那生活?使守护神愤怒的就是他们,忘恩负义的西方三族!他们不献出这些祭品,萨阿兰德能饶恕我们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谁能证明萨阿兰德在想什么?谁又能证明瘟疫和守护神有关?”斯奈克汗疑惑地质问,“难道我们凭着自己的臆测就可以妄言守护神的旨意吗?这才是对萨阿兰德的亵渎!仁慈的萨阿兰德绝对不会惩罚我们这些坚贞的信徒。”
佛克斯汗攥紧了拳头,额上冒出青筋,“我原本也不能接受,但是月圆之夜前一晚出现的灾星和月圆之夜的最后征兆让我不得不信!神明在愤怒!这是毫无疑问的事!虽然萨阿兰德未必因为西方三族的忘恩负义而惩罚坚贞的我们,但瘟疫和西方三族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
道格汗阴恻恻地接口:“那些从自由都市而来的商人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西方三族所崇拜的守护神,实际上是个出卖了自己灵魂的恶魔……所谓说中的勇士斯瞿尔·沃尔夫,他便是谋杀瑞格尔大公的凶手。开化人为了复仇,才对他们进行屠杀,当他们狼狈地逃进沙漠时,毫无廉耻地对当时的斯奈克汗编造了一套虚伪的谎言。我们的祖先都受了西方三族的蒙蔽,我亲爱的兄弟斯奈克汗……”
斯奈克汗不禁语塞,灾星、最后征兆、商人的流言他也都有耳闻。
“那些不过是巧合或者谣传……”他无力地抵抗着。
“你能证明那是巧合或者谣传吗?”道格汗步步紧逼。
斯奈克汗颓然长叹。
“总而言之,我无法支持你们对西方三族的要求,但我也不会帮助西方三族和你们为敌。如果卡莱那绿州因此爆发部族战争,我和我的巨蛇族会严守中立。塞文湖以南的巨蛇族领地,不允许任何武装的异族人通过。”三天后,斯平·佛克斯的妻子着十四岁的杉尼来到巨蛇族营塞,而斯平则率领族中勇士从北侧绕过大火山,前往西方三族的领地。
赤狐族的战旗,看起来就象血一般鲜艳……※※※※※
杉尼浑身淌汗地惊醒过来,一摸背脊,触手全是粘凉。自从进入沙漠以后,噩梦的阴影每夜都纠缠着他,那些在异乡生活时被刻意遗忘了的遥远回忆象是被重新拉到面前,强迫他一遍遍地翻阅。离开龙族沙漠后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逃离过去的影子,现在才知道那些是多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原来,我离开卡莱那只有短短两年时间啊!”杉尼睁开眼睛,平静地仰望着帐篷的圆顶,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自嘲地苦笑着。
两年前到达艾尔帕西亚时,自己还是一个对文明世界毫无认识的蛮族青年。虽然使用着与盖亚人和鲁安尼亚人非常接近的语言文字,却对他们的生活方式一无所知。甚至连“能够长出食物的土地”都没有见过——所谓的食物,不就是从牛羊身上挤出来的鲜奶和它们的肉吗?
传说中的龙族长老都是无所不能的智者,可是他却见过西哈洛长老露出苦恼为难的表情。
“杉尼,我并不认为你愚蠢,但是你的确很无知,你必须承认这一点。”西哈洛长老沉思着,“你必须学会认识这个世界,卡莱那并不是一切。不,和拉尔夫大陆比起来,卡莱那绿洲只是牧场上的一棵小草罢了。不过,你该从何着手呢?”
长老的第一次召见结束之后,整整过了一周,扎兰达才带来长老的建议。
“你可以试一试佣兵这种生活,长老说这或许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扎兰达递来一张纸片,上面推荐人和担保人一栏里赫然写着长老本人的名字,“接受委托;到诸国去游历和战斗;在酒馆里收集情报、打听消息……当然,你得先填好这张登记表格才行。”
“你还没有职业,不过这没什么关系,骑士公会的考试很适合你。我将教你如何使用骑士的枪戟和巨剑,以你的力量、敏捷与骑术为基础,很快就会在这一行里出人头地。”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几乎令杉尼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西哈洛长老帮他选择了第一份契约:护送一位盖亚商人前往卡莱那,这一个月的旅程使他受益非浅。那位叫百兰斯·伯恩斯坦的年轻商人是杉尼结识的第一位“开化人”朋友,从他的闲聊中,杉尼逐渐开始了解“开化人”生活的那个世界的概况,一扇门不知不觉地在杉尼面前敞开,门外的景色对他而言是如此陌生又新奇!在这趟沙漠之旅中,杉尼真正地迈出了走出沙漠的第一步。
回到自由都市,他鼓起勇气接下第二份委托,独自一人前往兽人国莫古里亚,替他的新朋友百兰斯收回一笔拖欠的债款。在莫古里亚,杉尼亲眼看见数以千计善良友好的兽人,一改他对凡兽人必残暴嗜血的偏见。此外,兽人国的冒险中杉尼还邂逅了资深佣兵尼克·巴姆尔,他的第二位“开化人”朋友。与平民商人出身的百兰斯不同,尼克接受过系统完整的贵族教育,不仅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还能以俯视的眼光评论人类诸国的历史、政治、军事与风俗状况,谈吐风趣幽默,给杉尼留下深刻印象。
与前两份委托比起来,第三份委托显得神秘多了,到此刻杉尼仍旧没弄清它的前因后果。那是他通过见习骑士资格考试的第二天,扎兰达告诉杉尼,有一份重要的委托在地下公会土拨鼠大街秘密办事处那儿等着他去完成。
“西哈洛长老让我告诉你,你必须成功,绝对不能失败。它和你以及卡莱那绿洲未来的命运密切相关。”扎兰达耸耸肩,笨拙地用刚从杉尼这里学来的人类表示困惑的肢体语言来说明自己一点也不明白。
委托的内容是杀死一个来自托利斯坦的骑士,那可是一个精明过人的家伙,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戒备,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例外。杉尼整整跟踪了他三天,才趁他在旅馆的大厅里喝咖啡时刹那的分神,将血月插入他的后心。
完成这三件任务后,杉尼已经大致掌握佣兵的生存方式。西哈洛长老曾经预言他会卷入盖亚的战乱,并因此而改变整个人生。这个预言果然在第四件委托任务上应验——在老奥古斯特王架崩后,宰相柯里亚斯公爵拥立第二王子克拉文为盖亚国王,并起兵讨伐流滞在外的金·斯沃王子。以这场内战为契机,盖亚国内不堪贵族统治的平民商人联合介入国政,秘密招募佣兵响应斯沃王子。作为平民商人领袖艾德里安·罗兹的特使,百兰斯·伯恩斯坦再一次来到自由都市,寻找理想的游击骚扰战指挥者。杉尼接受了这位朋友的委托,与另一位朋友尼克携手,组织起自己的小型佣兵团。他们秘密潜入盖亚,在贵族诸侯领地内转战半年,以惨重的损失换取来累累战果。当金·斯沃王子成功冲破重重包围进入王都赫尔墨之时,百兰斯自尽身亡,尼克飘然远遁……
短短两年的经历,紧张而又充实,杉尼几乎没有时间去回顾自己的过去,正如一个从没进过剧院的人忽然被拉上舞台参加公演,杉尼努力地进入角色,体会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却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卡莱那绿洲发生的一切,似乎已经是依稀渺茫的前世烙印罢了。
直到八天前再一次进入沙漠,前二十三年的记忆才把最近两年的经历强行压下,那些尘封在心底的模糊片段逐渐清晰,慢慢地串成一条沉重的锁镣,紧紧地将杉尼缚住。与此相反,文明世界里的一切却好象遥不可及。
——我究竟是做一场佣兵梦的蛮族青年呢?还是梦见蛮族故事的佣兵?
杉尼苦笑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经历交织在一起,他根本无法分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自从巨蛇族被阿古都斯屠灭之后,我就渴望着复仇,可是我却从没想过怎样才能打倒阿古都斯!我有能力与他正面对决并将他击倒吗?不,这显然不可能,即使他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单论格斗能力,我尚无法与认真迎战的扎兰达平风秋色。而即便是扎兰达本人,自由都市里最强悍的龙族战士,在他与阿古都斯的无数次比斗中也仅仅获胜两场——据说那还都是在阿古都斯刚刚结束长达数月的冥想,体力和精神都处于极端疲劳的状态下。
而且,比格斗能力更可怕的是阿古都斯操纵魔法元素的技巧!我亲眼目睹了斯奈克汗大塞被摧毁的可怕场景:风暴在天地间肆虐,漫天飞扬的黄沙象冰雹一样劈头打来,甚至能在脸上留下条条血痕;一道又一道的火墙在周围的旷野里迅速地竖起,交织成密集的火网,将所有的生路彻底封死;大地剧烈地震动,露出无数条纵横交错的裂缝,坠入其中的人畜发出凄厉的嘶喊,却久久不曾着地;天空中乌云滚滚雷声轰轰,无数的流星带着死亡之火砸向地面,将一切化为齑粉与灰烬……前后不过一盏茶时分,数千人的大塞便已经生机尽绝,只余下一星半点残垣碎瓦,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看不见。
假若自己不是正好路过塞文湖畔,变故刚发生时便连人带马被风暴卷进湖里,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杉尼有时甚至会想,如果自己那时遇难倒也一了百了,至少不用背负不可能完成的复仇夙命,也不必承受家破人亡的哀痛……和无穷的恐惧与孤寂比起来,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
轻轻地揭开兽皮毯,杉尼勉强收拾心情站起身来,掀起帐篷的门幄,迎着寒风,瑟缩着向外张望。
天就要亮了,曙光在地平线处若隐若现,远近的沙丘轮廓慢慢清晰。
附近地面上一团滚动的物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被风吹起的无根草球,偶然地经过他的帐篷之外。
惊喜的情绪忽然从心底缓缓涌出,不绝如缕,瞬间就占据了整个躯体,忧愁的长夜顿成过去。纠缠着自己的梦魇、可怕的敌人与刻骨的仇恨似乎都已经不翼而飞,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取代了一切。这一瞬间,杉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卡莱那,我回来了!啊……其实两章差不多都是一样长的,八千字出头……我不小心贴错了未完成的第一章,现在补上了。
增加了最后一段与西哈洛见面的两千来字描写。
第二章 侵入者
与今夜稍晚的遭遇相比,沃斯·利蒙白天在萨阿兰德收获的失望和不愉快几乎不值一提。
然而,此刻他却还蒙在鼓里。
一想到与一笔大委托擦肩而过,他就懊恼得说不出话来。他是多么渴望做成这笔鲁安尼亚的生意啊!由于商业王国盖亚在内战中损耗了大量的财力,那些赫尔墨的商人们最近几乎没有在自由都市出现过,失去了这群富得流油的主顾们,所有办事处的业务普遍陷入了不景气的窘境。恐慌就象流行的疫病一样,在地下公会成员之间悄悄地传染着,大家都在私下里概叹这也许是五十年来最难捱的寒冬——沃斯·利蒙却敏锐地得出更悲观的结论:与五十年前的委托危机相比,在七玫瑰之战中,盖亚仅仅是损失了精锐的军队。由于主要战场在托里斯坦境内,盖亚的经济力基本上没有太大削弱;与此不同的是今年的内战,战火蔓延至盖亚全境,大部分的贵族豪商在战争中被洗劫一空,而得到胜利的平民商人们又几乎把口袋里最后一个铜子都拿出来作为斯沃王子踏上王座的垫脚石……盖亚王国想要恢复往昔的富庶,没有三年五载大约都是不可能的事吧?因此,这个冬季将远比五十年前更加严苛!
失去了最大的客户,来自鲁安尼亚的为数不多的生意就显得格外可贵。鲁安尼亚人与盖亚人不同,他们始终无法象他们南方的邻居一样坦然地接受地下公会这个阴影力量的存在并与之合作,若不是无路可走,断然不会将难以解决的问题交给艾尔帕西亚人来干。这一次布鲁·斯凯男爵的委托也许原本会是一个打开新市场的契机,假如完成得够漂亮,大概能够稍微改变鲁安尼亚人对地下公会的抵触情绪吧……而且,蜥蜴人更耿耿于怀的是,男爵所指定的两个候选人中,其中有一个是他所非常熟悉的佣兵,他做成这笔生意的把握本应比任何一位同行都大——那个天杀的沙漠蛮子一定是脑袋进水了,干嘛要拒绝这样一笔天外横财呀?
腹诽归腹诽,有了和龙族成员接触的亲身体验之后,杀了他也不会再次进入萨阿兰德。
蜥蜴人长时间地凝视着暗棕色的地毯,他还不想放弃。
“罗洛,”他拿起桌子上的铃铛,摇晃几下招来自己的副手,“有那个神秘佣兵的消息吗?”
一位高大的人类男子出现在门口,蓝色的头发显得很是抢眼。这位名叫罗洛的男子低着头,不愿意让自己的视线与上司交汇。
“仍然没有,而且,恕我冒昧……”
蜥蜴人不悦地抬起头,但他并没有就此发作,“你想要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没有机会在其他办事处之前找到他,除了他叫莱昂·内林格以及可能拥有圣殿骑士级的实力外,我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那几个与他合作过的办事处显然处在比我们更有优势的位置。”
“罗洛·诺亚·唐·尼奥斯先生。”沃斯·利蒙讽刺地用全名和敬语来称呼地位比自己低的对方,“您认为您的这些顾虑我有可能没有考虑过吗?”
蓝发男子耸耸肩膀,稍微弯下了腰,以更谦恭的姿态来回应蜥蜴人的恶意挖苦。
沃斯并没有乘胜追击,他明白罗洛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于是不停地转动着他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逐渐陷入沉思。过了很久,他抬起头,眼神炽热地凝视着罗洛。
“我记得你似乎是鲁安尼亚人?”
罗洛隐约猜出了蜥蜴人转的念头,但他不愿贸然开口,只是略略点头,等着沃斯自己揭破。
“你是否认识那位斯凯男爵?”沃斯语气急切地追问,没等罗洛回答便迫不及待地接下去道,“其实,这并不重要,你认识或者不认识他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能说服他接受我们推荐的其他佣兵,我可以给你中介费的两成作为分红,不,我可以给你三成!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呢?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一笔飞来之财呀!”
虽然大致上不出所料,但蜥蜴人罕见的慷慨还是让罗洛吃了一惊,由此可见沃斯是如何热切地企盼着接下这项委托。
“不过,”沃斯狡猾地笑道,“无论成与不成,你必须独力承担相关一切开支……”
果然还是那个吝啬成性的怪物!罗洛暗骂一句。搭乘客运马车到荷里尼斯跑一趟来回的旅费大概就要将近两百第纳尔,而这笔中介费用的三成才三百六十第纳尔左右……罗洛正在认真考虑应该怎样拒绝才适合时,变故就这样发生了。
每一个地下公会的隐蔽办事处都有一条类似的密道,必须穿过这条狭小坚固的通道才能进入办事处的大厅,在密道的两边暗室里,总是随时埋伏着至少两名警卫。一旦有不速之客闯入密道,警卫会拉响报警的铃铛来通知大厅里的人做好防御入侵的准备,同时用淬了巨毒的吹针偷袭闯入者。往往当大厅里的其余警卫赶到密道内时,敌人已经横尸当场。
然而,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此刻竟然有个陌生身影安详地出现在地道口!
没有时间去琢磨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闲暇去考虑在密道里那两名同僚的遭遇。沃斯身后六名警卫同时亮出寸步不离身的短剑和匕首,猛然朝来者扑去。别看短剑和匕首在战争和竞技场中用处不大,却是狭窄斗室内最适用的杀人利器,地下工会的警卫都是从老资格的佣兵和实战经验丰富的诸国退伍士兵中挑选而来,又接受了包括室内搏斗的专业严苛训练,加上熟悉秘密办事处室内的地形环境,在与侵入者的无数次较量中,几乎从未失手。
这也是诸国虽然对自由都市地下公会这种阴影力量的存在心存不满却又长期避免与之发生直接冲突的原因之一,没有哪个权力者敢把自己置于拥有无数精擅室内搏杀专家的地下公会的对立面。
不过在今夜,这条近乎铁律的惯例却失效了。
七条身影重叠的瞬间,几乎没有看见对方做出相应的动作,六名警卫纷纷无力地瘫痪在地。沃斯和罗洛均感受到一股刹那间迸发的诡异之气,却偏偏什么都瞧不出来!
“别紧张,两位经理人先生。”来者平静地开口,他的声音字正腔圆,语调中却仿佛没有任何情感的成分,听起来就象是空谷里冷冰冰的回音一般,“我并无意与地下公会为敌,至少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我来这里只想询问些事情而已。”
他走近数步,从容地站在墙壁上的巨型牛油蜡烛边,任由烛光照亮他的侧影。一件灰黯的斗篷笼罩住他的全身,中等个头,看起来就象个普通旅者路人般寻常。不过,目睹了他的惊人身手,又听见公然说出“与地下公会为敌”这种肆无忌惮的话语,足以令沃斯和罗洛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阁下是谁?”在这样的场合下,沃斯只能嘶哑着嗓子问了这一句没有创造力的话,“阁下可知道下场……”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蔑的笑声,“用不着恐吓我,说真话,地下公会的存在,我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沃斯·利蒙为之语塞。来者既然有胆量凭实力硬闯办事处,显然真得没把来自阴影后的威胁当回事。除了当世寥寥可数的那几位传说达到第五职业等级实力的英雄,如鲁安尼亚前任魔法公会会长拉尔、托利斯坦教皇骑士团前任副团长卡姆巴尔·契彭、以及讨伐了莫古里亚黑龙的狂战士朗尼亚外,恐怕再没有几人敢毫无顾忌地与地下公会对抗。从体形和声音上判断,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与拉尔、契彭和郎尼亚等脍炙人口的外貌特征毫无共同之处,究竟他是谁呢?
“我是谁并不重要。”来者平淡地说,“我只想询问一下……”
“既然口出狂言,阁下又何妨留下身份呢?”罗洛机警地反驳道,虽然他和沃斯的关系一直很糟,但从地下公会的共同利益出发,至少要先弄清楚对方的来历,才好决定下一步的立场。与此相较,私人间小小的恩怨龌龊已经不太重要了。“当然,若是阁下害怕我们的报复则另当别论。”
不速之客那冰冷的视线焦点缓缓移向罗洛,后者虽然心虚得要命,表面上却死撑着不露一丝怯意,寸步不让地与对方瞪视着。
空气似乎凝固了,在场的人统统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不速之客微微地冷笑起来。
“虽然是很简单又很有效的伎俩,不过它对我不会产生作用。人类的心理习惯真是奇怪,仿佛为了展示一下自己并非别人所说的那样,便宁可做出自己原本不打算做的行为,这实在是愚蠢!”
罗洛的背脊早已沁出冷汗,出乎他的意料,侵入者不仅拥有难以置信的强大武力,还有极端冷静精明的头脑。眼前的局势扑朔迷离,而他却茫然不知应该何处着手。
“两位,不用耽误时间了。我要调查一件事,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后马上就走,我不会难为任何人,只要你们别愚蠢地逼我出手。”侵入者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坦然地说,“我要知道半年前到自由都市来的托利斯坦贵族费尔沃士爵的下落。”
沃斯·利蒙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头衔他并不陌生,甚至有关这个托利斯坦骑士的委托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般回答道:“阁下,我不认识这位尊贵的爵爷,我没有见过他。他是委托人吗?但我的档案中并没有相关的记录。”
看到对方似乎并未相信,沃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施展他的演技。
“也许您该到别的地方找找看,会在我们这儿出入的只有阔绰的盖亚人和粗鲁的佣兵,一位从遥远的圣国托里斯坦而来的贵族?天哪,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连我们亲密的邻居鲁安尼亚贵族都难得来光顾呢!”
与沃斯口沫横飞的表演相反,罗洛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为这间办事处服务还不到半年,所以问心无愧地保持着缄默。
冷静地将两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侵入者向沃斯逼近两步,气势悚然剑拔弩张。
“我只警告您一次,请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您没有机会为此后悔!”
沃斯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他在对方凌厉的眼神下无所遁形,那两道目光简直如两把锋利的冰刃般割蚀着他的神经。就在他濒临崩溃前一瞬间,他屈服了。
“他死了。”蜥蜴人张口结舌地说,他对未来近乎绝望。即使不被眼前这个可怕的侵入者杀死,他也无法在地下公会继续呆下去,不得不远远逃离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对于泄露委托机密的成员,公会首领们总是用相当可怕的方法将其杀死,他曾经亲眼目睹过几例,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也将躲不过同样的惩罚,沃斯浑身的寒毛都根根竖立。
侵入者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点点头,“我要知道经过,详细的经过。”
既然已经开了头,沃斯也没有退路可走,咬咬牙,勉强地回答道:“我经手的一份委托,他是目标。”
“理由呢?通常来说,佣兵契约总是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吧?”侵入者步步进逼,“杀他的理由是什么?”
“据说他可能是圣国托里斯坦派来的间谍和破坏者……”
侵入者意外地“咦”了一声。
“圣国来的间谍和破坏者?听起来倒是个很好的理由嘛。难道这是仅仅是一个误会?不,我不相信有那么巧合。一定是有人蓄意和我捣乱……”他低声地嘀咕着。
“委托人是谁?”他大声地追问。
“呃,”沃斯的脸上露出困窘的表情,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自己都觉得答案难以相信,“是艾尔帕西亚五人议会成员之一——龙族长老西哈洛阁下……虽然这看起来不象事实,但确实是他送来的委托书。”
龙族几千年来都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从来不参与其他种族间的纷争,总是悠然自得站在局外。更何况,龙族也是拉尔夫大陆上最强大的种族,成年的龙族成员拥有可怕的格斗实力,而数量稀少、极其罕见的老年龙族操纵魔法元素的技巧更凌驾人类大魔法师之上。要说他们的长老居然会借助于地下公会来除掉一个普通人类,恐怕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会对此嗤之以鼻。
奇怪的是,神秘的侵入者反而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他点点头,竟没有追问下去。居然就这样转身而去,象是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西哈洛?唔,原来是他,果然好睿智的老儿,看来我一直低估了他。或许那个做父亲的是个比儿子更可怕的人物呢……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有好戏看了。”
沃斯和罗洛刚刚安下心来,没留意敌人这几句自言自语,忽然,侵入者在地道入口处停下来,转过身,灼灼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蜥蜴人的身上。
“费尔沃是资历颇深的上位骑士,能够杀死他的至少也该是拥有第四等级职业的家伙吧?但我不记得有听说过哪个第四等级职业拥有者会自甘堕落去干佣兵的……难道,完成这个任务的人叫做莱昂·内林格吗?”
提到莱昂·内林格的名字时,侵入者的声音带上了一股凶狠的戾气。
沃斯吓了一跳,慌忙回答道:“不,完成委托是个下位见习骑士,名叫杉尼·佛克斯……”
“下位见习骑士?”侵入者困惑地挠挠头皮,听起来象是有些不满、失落和好笑,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身钻进暗道,只丢下最后一句话,“那么可怜的费尔沃大约是被暗杀的吧?这家伙的运气真是糟透啦!”
没想到真能活下来,罗洛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回忆起刚才经历过的一幕幕经历,他兀自觉得阵阵后怕,真是侥幸啊!他暗呼幸运。转过头去,忽然发现蜥蜴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神不停地变化着,罗洛大吃一惊,忽然想起有可能被沃斯灭口,于是悄悄地捏紧了袖中的弹簧飞刀的机簧。
“我亲爱的朋友罗洛!”
企图被看破后,蜥蜴人迅速改变了表情,用一反常态的热情语气招呼着:“你看这件事……”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罗洛诚恳地回应着,同时迅速而谨慎地向暗道口倒退着移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些警卫怎么都晕倒在地上?我去看看情况。”
他抬起脚,踩踩身边某个趴在地上的警卫。
“他们全昏迷过去了,看起来象是某种特殊催眠魔法的作用。”罗洛低下头观察被踩者的肢体反应,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戒备地梭巡着沃斯的行动。
“你忘记了吗?刚才你的表现真是神勇!居然一个人击退了侵入办事处的敌人!”沃斯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要马上写封信向总会会长汇报你的奋战经过,我想很快你就会成为与我地位相同的正式经理人!”
在成为正式经理人之前,你恐怕有一千个机会在我背心捅上一刀吧?
罗洛嘲讽地想着,恐怕自己必须尽快找一个脱身之计才行,也罢,只好将错就错啦。
“啊,想起来了,我真是没用,居然把那个家伙放跑了。我马上去把他抓回来!”他转身钻进入口,一溜烟地跑出暗道,冲出掩蔽的酒窖,瞬间没入了大街上的人潮中。
沃斯阴沉着脸,他没把握躲过罗洛的飞刀并将之擒下,只能任由他逃之夭夭。他撇撇嘴,悄声嘟囔道,“能这样结束也好,我亲爱的朋友罗洛,我希望你从此消失,永远不要在自由都市出现……”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的北郊,连接东方的龙族沙漠和西方的鲁安尼亚的三岔路口边,有一座不大不小的神庙。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四郊洒满了清冷的月光,此刻正是秋末冬初的季节更替之即,廖峭的寒风从北方莫古里亚的高原上呼啸吹来,凉意几乎要直侵入骨髓里。这一带一入夜便人迹罕至,连鸟兽都不多见。
罗洛匆匆而至,在路口却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他该往哪边走呢?当初离开鲁安尼亚时曾经在心里发下誓言,不在自由都市混出点名堂绝对不回魔法王国,他早就受够了别人的白眼和冷遇。本以为凭自己的才智,花上三年五载的时间就可以在地下公会里出人头地,没想到仅仅是一场意想不到的遭遇就改变了他好不容易选择的人生道路!
那个该死的蜥蜴人肯定不会容许一个目击他出卖公会机密的家伙继续生存在自由都市里,当然,罗洛可以理解沃斯的想法,如果立场调换一下,自己恐怕也是同样的态度。但现在的问题是,假如不回鲁安尼亚,难道自己要被迫前往比自由都市更陌生,甚至是一无所知的龙族沙漠里去吗?
罗洛一时打不定主意该何去何从,踌躇地茫然四顾着。
忽然,他被吓了一跳。神庙前的祭坛处居然有一个人跪在地上!
定睛细看,那似乎是个落魄的流浪者,一领破旧污秽的斗篷笼罩着全身,在夜幕里显得很不起眼。罗洛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托利斯坦人,只有圣国那些狂信者才会跪得如此虔诚。不仅仅是前额,那个人的整张脸都贴在地面上,看起来就象在亲吻大地……不过,他身后那匹坐骑倒真是称得上骏马!罗洛甚至可以肯定,这匹马无论牵到自由都市的任何一个马市,都可以轻易卖到五枚金币以上的价格!
一阵风吹过,衣裳单薄的罗洛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从马鞍后的行囊里抽出一件外套,正准备披上时,他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确切地说,是一种难闻的腥臭,一种类似野兽的异味。
罗洛心中一动,想起一件忽略了的事,暗叫糟糕……最近曾听说过有小群的柯布林[注解1]趁夜出没城郊,袭击旅行者和落单商客。自己匆忙逃离自由都市,无暇考虑其他问题,这时候想起来怕是已经太迟了。
虽说柯布林不是很有力量,智力也不高,但群体性很强(这些被遗弃的可怜虫只好自己照顾自己)。往往发现他们的行踪时,已经陷入了这些肮脏的小家伙的包围里。
他们的弱点是……畏火!罗洛迅速取出火把叼在嘴里,两只食指在胸前互触,心随念转之间,一朵小小的魔法火焰跳跃着燃烧起来,立刻将火把熊熊点燃。
罗洛的职业等级是下位魔法剑士,虽然魔法和剑术都没太多过人之处,对付几个柯布林却也不成问题。加上怀中那几卷风刃魔法卷轴,即使那些丑陋、贪婪而又残忍的小怪物再多十来个也足以自保。当然,魔法卷轴价格昂贵,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罗洛并不打算浪费。反正是一群智商低下力量弱小的敌人,用上卷轴似乎是太小题大作了。
不过,这一次他似乎乐观过头了。
三十双以上的碧绿眼眸悄然出现在四周的黑暗中,恶狠狠地瞪视着他——单是对付这些野狼就免不得要费好一番手脚,何况还有狼背上全副武装的高阶柯布林[注解2]?罗洛意识到自己的险恶处境时,混身冷汗涔涔而下。
为什么这些狼骑兵会突然出现在自由都市郊外?
罗洛顾不上细想,紧张地环顾四周。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击败敌人,有机会落荒而逃已是真神的极大眷顾。
“你素谁?”一个含混嘶哑的声音喝问道。高阶柯布林能够使用简单的通用语,虽然在语法、发音上会有不少错误,但至少已经能比柯布林语[注解3]表达出丰富得多的涵义。
“旅行者。”罗洛简单地回答,悄悄地掏出魔法卷轴,盘算着是否能在狼骑兵包围圈上扯开一个缺口。
“托利斯坦,费尔沃,你素,跟偶来。不素,死。”对方费力地寻找能想起来的字眼。
罗洛楞了一会,才明白狼骑兵在问自己是不是托利斯坦的费尔沃,他立刻想起不久前到地下公会询问相似问题的神秘侵入者,难道那个不速之客和这些狼骑兵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默契吗?
“为什么?”他忍不住好奇地反问。
那个狼骑兵的队长不耐烦地吼了几声,悻悻地说:“阿古都斯,王中之王,要见,费尔沃。你素,跟偶来。不素,死。”
罗洛眼珠一转,想要尽量拖延时间,于是放慢速度,一字一顿地问:“阿古都斯,柯布林王?你,又是谁?”
狼骑兵闻言,纷纷愤怒地咆哮着,那个队长大声喊道:“阿古都斯,柯布林,不素!阿古都斯,王中之王,力气大,会魔法!偶素伯伊拉,伦家,讨厌说话!”
在高阶柯布林的聒噪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稳重坚定的男性声音:“伟大的真神啊,请助您卑微的奴仆铲除世间的一切邪恶吧!”
罗洛愕然回首,不知何时,那个跪在地上的流浪者已经翻身爬上战马,左手握持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巨大漆黑战戟,右手则抽出了腰间的骑士剑,在空中画了一个不偏不倚的圣三角后,大喝一声冲进狼骑兵阵营中。只见他戟剑翻舞,远戳近劈,瞬间就砍倒了十来个高阶柯布林,其余的狼骑兵见状,惊恐地大呼小叫,四散逃窜。
“天哪……”罗洛瞠目结舌地当场楞住了,不是震惊于这位流浪者的超卓武勇,而是他认出了这位传说中的神秘佣兵。
他喃喃地说着:“这是圣殿骑士的实力吗?我想即便是龙骑士大约也不过如此吧[注解4]……莱昂·内林格,没想到我才离开地下公会就能遇上你。”[注解1]柯布林是一种介于精灵和野兽之间的生物,丑陋、肮脏,自命不凡地不与野兽为伍,但又被真正的精灵所唾弃。传说,他们本是联邦纪元时候,兽族与精灵的混血后代。
[注解2]所谓的高阶柯布林,指的是柯布林种族中最聪明最强壮也最凶恶的一支,也有人称其为柯布林贵族或者大柯布林。所有的柯布林都不会骑马,俗话说“任何一匹有自尊的坐骑都不会让柯布林靠近”,指的就是这一点。为了尽量与人类和兽人的骑兵抗衡,高阶柯布林经常袭击狼窝,抢来狼崽从小豢养,并将年幼的同族捆绑在小狼的背上,经过几代高阶柯布林的摸索尝试,特殊的狼骑兵终于诞生了。虽然这些狼骑兵们仍无法在战场上与人类或者兽人的重骑兵对抗,却可以使用淬毒的刀斧,来去如风。他们擅长趁夜袭击无防备的村塞,杀死居民,抢走牲畜、粮食和美酒,使人类和兽人的领主都大为头疼。三百年前,大陆上的诸国曾经联合发起过规模浩大的清剿狼骑兵战争,绝大部分高阶柯布林都被愤怒的人类-兽人联军消灭,残余的小部分逃生者则从此躲进东方山脉的深处,再也不曾出现在文明世界中。至于普通的柯布林,因为危害性较小,基本上被他族所忽视,所以在紫森林等异族交界地带被宽容地保留下来。
[注解3]柯布林语类似于野兽的吼声,只有极其简单的变化和单调固定的意义。
[注解4]罗洛毕竟不是骑士,他对骑士级位的判断并不绝对正确,加之莱昂与高阶哥布林之间实力差距太大,所以他对莱昂的判断偏高了一些。第二十章 百兰斯的私人委托
一阵阵微风轻轻掠过,脱下了钢甲的杉尼感到一阵凉意。虽然是夏天,今夜却并不算热,不过包裹在密实厚重的钢甲里那短短四回合的马上冲刺,早已让他闷出遍体大汗。此刻,随着汗珠渐渐消逝在空气中,杉尼顿觉神清气爽,猛然间振作起来。
月亮渐渐走近云里,四周一下子暗淡了。几丈外的海穆也逐渐变得朦胧,不过,只有短暂的一刹那,很快,那个男子在视野里渐渐变大,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坚定有力地向杉尼走来。杉尼将血月的刀刃贴上额头,他在卡莱那时在战斗前经常会做这个习惯动作,血月冰凉的刀刃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集中力,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战。
有一阵子,杉尼真的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卡莱那,正站在故乡的土地上迎接下一位敌人。然而,周围没有绿洲和沙丘,只有辽阔的小麦田、平整笔直的驿道和身后那座孤零零的磨坊。这一切都告诉他,那只是一个错觉。他定了定神,借助着血月的澈骨寒意,将思绪从遥远的龙族沙漠收回来。
杉尼眯起眼深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紧紧地握住血月的刀柄,然后迅速地松开,腕关节的反应仍旧灵敏,血月在他的手上还是和从前一样挥洒自如。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已经充满了必胜的自信。
距离只有二十步的时候,海穆和杉尼的眼睛狠狠地对视着,谁都不眨一下,生恐错过对方的每一个行动细节,海穆双手举起巨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呐喊冲了过来。
杉尼不动如山地等候着,直到五步距离,此时海穆的速度已经接近极限,杉尼一侧身闪开两步,退避到小路和麦田相接的边缘,失去目标的海穆收不住势子,一口气冲出十余步才停了下来。
既然无法在臀力上超过对方,只有设法大量消耗对方的体力。杉尼仅仅穿着金属链编织成的一件大约半指厚的锁子甲,手中拿着轻快的血月,比起海穆来在灵活性上无疑大占上风。他根本无意和对方一开始就正面对抗,那样的结果肯定对他不利。因此,他不断地用敏捷的身法避开海穆的攻击,海穆很快便明白了对方的策略,但是,沉重的装备和武器让他失去了主动权利。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落空,海穆转过身来,狂暴地呼喝着,将巨剑从右朝对方拦腰横斩。他不得不减低了速度,此时的他已经被仇恨折磨得浑身冒火了,可气的是对方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大喝道:“难道您就不敢和我正面交锋吗?难道面对着我的剑,您只会狼狈东逃西窜吗?”
杉尼向左一闪,由于对方减低了速度,所以杉尼有机会在越过对方身后的同时将手顺势一带,只听乒的一声,全身甲胄的海穆重重地摔在地上,过了半天才艰难地爬起身来。
“究竟狼狈的是我,还是您呢?”杉尼索性脱下全封闭的骑士头盔扔到一旁,露出了他的一头黑色短发和乌黑的眼眸。
听到这句刻毒的讽刺,海穆再也按奈不住,顾不得是否会落空,恢复了第一次攻击时的姿势,双手高高地举起巨剑,猛然间向杉尼急冲而来。然而,此时的他和片刻前已经截然不同,每个动作似乎都变得缓慢无比,他的双脚和双手迟钝机械地运动着,只想就此一剑将对方砍成左右两片。
和前一次一样,杉尼傲然地站直在原地等候他。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五步的距离上侧身避过。十步了,五步了……他忽然用类似海穆的姿势举起血月,正面迎上对手的巨剑,就在两人兵器互击的前一个瞬间,他猫腰向左下一闪,血月却仍旧高举在头上。杉尼从海穆的肋下经过的同时,血月锋利的刀刃在海穆肩膀下一寸的位置将他的大半条右臂整齐地斩下!
那只断臂仍旧紧紧地握着巨剑,而巨剑仍旧在海穆左手里,所以血淋淋的残肢挂在剑柄上,就在海穆自己的面前晃荡着,泉涌的鲜血溅了海穆一身一脸,还洒遍周围一丈的地面。海穆不能置信地瞪着那支离开自己身躯的无生命残肢,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接着,他颓然跪下,左手松开剑柄,捂住右臂的伤口,任由巨剑和残肢掉落在地上。
佣兵们的欢呼和骑士团传来的惊叫一同响起,久久不绝。
“我输了,杀了我吧。”沉默了一阵,海穆开口说道。
杉尼站在他的身后,所以海穆并不能看见获胜的对手摇摇头,脸上渐渐蒙起一阵落寞之色。
“您已经为杀死我的伙伴而付出了血的代价,无论如何,您是为令尊大人报仇,而我即使杀了您,我那些死去的伙伴也不能活过来。我认为已经向您索回了您欠我的债务,我已经满足了。”
“如果您现在不杀我,我发誓我会让您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然后以比我现在痛苦一百倍的方式死去!”海穆咬着牙,狠狠地诅咒道。
杉尼将血月收回黑云腹下的刀鞘里,牵着黑云走向磨坊,淡淡地扔下一句话:“那是您的事,与我无关。”两位未受伤的骑士将海穆搀扶回骑士团的阵列中,百骑长决斗失败让他们噤若寒蝉,士气大挫。当佣兵们手持硬弩,有条不紊地撤退时,骑士团几乎没人想到要进行拦截。连海穆本人都心灰意懒地闭上双眼,任由扈从手忙脚乱地替他包裹伤口。
积郁了两个月的愤懑终于得到宣泄,奇怪的是杉尼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快意恩仇的愉悦。他的心情异常沉重,卡恩男爵之死虽然不是他亲手所为,自己却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卡恩男爵之所以支持克拉文,并不仅仅单纯是因为屈服于宰相大人的权势,也考虑到柯里亚斯公爵的正直和为国之心……然而,由于这支佣兵团的突袭,一位本质上不失为勇敢领主、忠实臣子的老人倒在他自己的卧室门前的血泊处……杉尼不禁反复地扪心自问–究竟我们这些佣兵在盖亚内战中的行事能不能称得上符合正当性的原则呢?
他当然和从前一样肯定斯沃王子的合理继承权,也肯定王子有充分的理由抵抗到底,并组织军队杀进王都赫尔墨夺回本来就属于他的王位。尤其是在沙思路亚解围的那天,他亲眼见过了斯沃王子之后。
但是,谁又能肯定斯沃王子真的回到国王的王座上,就一定会将盖亚治理得比在柯里亚斯公爵辅弼下的弟弟克拉文更好呢?对于这个问题,不要说杉尼没有把握,即使是此时斯沃王子身边的拥护者甚至是王子本人,心底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吧?那么,斯沃成为国王,究竟是盖亚王国几千万臣民的幸运抑或不幸呢?更加没有人会知晓……
正当杉尼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渐渐地在他耳畔响起。
“杉尼,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同一件事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上不会有相同的结论。所谓的是非对错离开了参照就根本没有意义。矛盾本身就是一种存在,你不可能否认它,更没有办法作出什么绝对合乎逻辑的诠释。杉尼,概念就在你心中,不要在其它地方徒劳无功地寻觅。”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杉尼根本无法理解,即使是希格蒙德用拗弯的烤肉铁叉对他加以解释说明后也还是似懂非懂。到了这一刻,他才渐渐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迎着温柔的夜风,杉尼忽然思念起故乡卡莱那的土地,他默默地打定了主意。
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要告别盖亚和艾尔帕西亚,回到那块沙漠中的绿洲去将最后一笔过去的恩怨了结。我和恶龙阿古都斯之间的宿怨与海穆完全不同;那是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支撑我从一次次危险困境中逃脱,顽强地活到现在的唯一动机。只有了结这件事以后,我才能放下所有的过去,去寻找新的人生。“这是我一生的积蓄。”百兰斯拾起脚下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背包,毫不犹豫地放在桌上,“不怕让您见笑,虽然我经手的金额成千上万,但那些都属于罗兹商会所有,而不是我的私人财产。背包里只有区区两百多枚金币,这是我为先后服务于叔父和罗兹先生的两个商会的十多年里的所有津贴,希望您和您的伙伴们不会嫌少。”
杉尼目瞪口呆地凝视着面前的盖亚商人,长期的接触中,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百兰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您在开玩笑吗?”尼克大吃一惊,他将背包推还给百兰斯,“您在这场战争中一直给予我们很多必要的帮助,因为您的这些帮助,加上我们自身的努力,我们已经在三个月里赚取了三年以上的佣金收益。虽然您是商人,我们是佣兵,我们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但是我们也同样是朋友呀,即使您分文不出,只要我们能为您做到的事,我们也会欣然效命,怎么能让您把一生的积蓄都拿出来呢?”
这间屋子在罗兹商会后门附近,是百兰斯为自己租下的公寓。屋内只有三个人,杉尼和尼克应百兰斯的要求,袭击海穆后,他们将队伍安置在王都附近小镇的旅馆里,双骑连夜赶回王都。
从屋内的陈设来看,这位年轻的盖亚商人过得并不讲究,而且十分随意。几排书橱里放着大量的古籍和记录本;一个小小的架子搁在靠窗台的墙上,架子上放着一些常见的魔法药材,只有这一处在提醒来客:屋主是一位见习魔法师;一大一小两张桌子摆在两侧的墙边,稍微大一些的那张是写字桌,另一张则是餐桌;几口箱子随意地扔在各自的角落里,有两口箱子甚至没盖好,露出里面凌乱的衣物;一张单人床,三四张椅子,如此而已,再没有其他家什。
仅仅是杉尼这个佣兵团从百兰斯手中获得的酬金的百分之一,也足以让这位盖亚商人过上仆役成群、貂裘骏马的生活。然而,谁能想到百兰斯竟然节俭至此。
“你们将我当做朋友,我很高兴。但是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没有道理让你们白干。”百兰斯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竟然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没将注意力集中眼前,“这些钱财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我仍旧在商会供职,不会有任何温饱问题。你们就放心地收下吧,这样我才好和你们谈委托的事。”
杉尼这才回过神来,他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既然您打算付出这么多的佣金,可见这个委托并不容易接下吧?我想也许我们不一定能帮得上忙,所以您还是等我们完成委托后再支付这些钱不迟。”
“也许那时候就来不及了……我希望你们立即收下它,请收下吧。”百兰斯喃喃地说,前一句话的声音很小,杉尼和尼克都没有在意,他和尼克无奈地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将背包接过。
“既然您这样坚持,我们只好先将它收下代为保管,我声明,您任何时候改变主意,都可以来我这里将它拿回去。”
百兰斯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杉尼的话。
“我的委托很简单,我希望你们能陪我去一趟南方的博特伯爵领,将一个人接到赫尔墨来。无论结果如何,这些钱都是你们的,不用再提起它了。”
杉尼和尼克面面相觑。
博特伯爵领已经在沙思路亚军的控制之下,以他们的身份立场,去那里接个人绝对不会面临任何风险。就这样一件事,值得两百多枚金币的酬金吗?博特伯爵领在坎德维以南,塔比奥拉以东,沙思路亚正北的位置上,它是这三地之间必经的交通要冲。
这里的伯爵是一位残暴的领主。五月十六日,从沙思路亚突围而出的希格蒙德部一百零一骑,在先后骚扰了奥列尔勋爵领、瓦迪斯拉夫男爵领、格兰罗斯勋爵领和戈耶勋爵领后,对这里发动了致命的袭击。当时城堡内的士兵大多跟随领主前往参加讨伐军了,留守的不足两百人。希格蒙德一把火把城堡烧为白地,然后把沿路搜刮的粮食全部分发给饥饿的领民,并且号召他们起来抵抗。
当百兰斯领着杉尼的佣兵团经过此地的时,只能看见焦黑的残垣断壁,一杆丢弃的旗帜被恶作剧的当地人捡起后插在摇摇欲坠的塔楼顶端,虽然旗面尚相当完好,却沾满了肮脏的脚印和炭黑,原本蓝天底色交叉双剑的博特家徽已经根本看不清了,远远望去就象一团黑灰色的旧抹布一样,这面曾经象征至高荣誉与骄傲的抹布在塔楼上空迎风招展,宣示此处就是不久前沙思路亚以北诸侯领中最坚固最雄伟的博特城堡。
百兰斯领着他们径直从废墟旁而过,朝南而去。
自从被希格蒙德袭击过之后,这里又遭受过领民的大规模起义,讨伐军从前线溃败的时候曾经象蝗虫一样路过此地,接着沙思路亚军又从这里北上,直逼哈鲁姆森林,仅仅是对峙半个月便击溃了盖亚名将卡力塔・玛尔斯伯爵组织的最后抵抗,当杉尼他们离开王都时,只剩下列文・玛特勋爵率领着王国近卫骑士团一柱擎天地支撑着局势,才暂时避免了沙思路亚军兵临赫尔墨城下的情况。
一路上经过的农家,基本上已经杳无人迹,往往整村整乡的居民都躲到附近的山林里去避难了。看着这些凄惨的情况,杉尼和尼克等人自然心里满不是滋味,而百兰斯的脸色就更是难看得可怕。
终于,他们来到一座村子里停了下来。
刚进村口,百兰斯便一跃下马,发疯般地呼喊着“法兰希尔”这个名字,跌跌撞撞地冲向一座看起来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的小型贵族府邸,杉尼和尼克甚至担心他是不是精神受了刺激导致举止失常,连忙紧紧地追着他。伊格列招呼佣兵们分散开,将这座府邸保护起来,他和加里波第两人则紧紧地守护着入口。
百兰斯径直冲进二楼的卧室,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阻拦,不幸的阴影在他的心里急速扩大,直到将整颗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卧室里有一位女性脸朝窗台折着一朵朵以焚烧的方式哀悼亲人的纸花,听见有人闯入,她颤巍巍地转过瘦削的身子。
这是一位形容枯槁的中年女性,她的头发已经开始灰白,脸色蜡黄,穿着一身漆黑的丧服,混身上下都笼罩着不幸的氛味,连表情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生气。
“法兰希尔!”百兰斯楞了半天,才认出面前这位正是他魂牵梦萦十多年的那个人。
“您是……”眯着眼打量了半天以后,憔悴的女主人仍旧没有想起眼前这位年轻英俊的成功商人曾经在哪里见过。
百兰斯哽咽着竟几乎不能说出话来,他双膝一软,扑通坐在地上。这时,杉尼和尼克已经赶来。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将百兰斯搀起,茫然地打量着法兰希尔和周遭的环境。
一张巨大的壁画挂在窗台左侧的墙上。画中是一位穿着婚纱的美丽少女,秀发如金色的瀑布般流泻至丰满的胸前,端庄秀丽的脸上由于脂粉的缘故而显得喜气洋洋,可是一双本应活泼的淡绿色眼珠却蕴藏着无尽的愁思与迷惘。杉尼和尼克当然不会知道,这幅画是维尔泰斯伯爵为次女出嫁所特意延聘赫尔墨最著名的美术家所绘,他们更想不到,面前这位如风干橘子皮般的中年女性,便是画中那位优雅美丽的少女……
“我是百兰斯・伯恩斯坦……”百兰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老泪纵横地凝望着法兰希尔,“这十多年让你受苦了,我发誓我决不让你再承担任何哀痛!”
他转过头,一相情愿地介绍道:“这两位是来自艾尔帕西亚的佣兵,我所在的商会雇佣他们加入内战,为了斯沃陛下重回王位和我们的幸福,他两位都立下了卓越的战功。”
“为了斯沃陛下和我们的幸福?”法兰希尔眼中深深地射出一阵刻骨的恨意,“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她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咳嗽得几乎快喘不上气来,缓过劲之后,她勉强扶着沙发站起身,用一种绝望的语气说道:“如果您三位不介意的话,且让我带各位去看看斯沃陛下都给我带来了怎样的幸福吧!”
法兰希尔一边扶着墙壁一边蹒跚地走在前面,百兰斯想要扶她,却被她轻蔑地推开了。杉尼和尼克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地跟着他们而去。
“九月一日,我的父亲维尔泰斯伯爵大人倒在沙思路亚城下,这是斯沃陛下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法兰希尔鸡爪般的指甲刮擦着墙面,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听说我父亲是也是被佣兵用诡计杀死的,而不是真刀真枪地战死。在他屈辱地阵亡之后,那些佣兵们还割下他被敲扁的头颅威吓其他人,就因为他是盖亚最强的武将之一,为数不多的圣殿骑士……”
说到这里,法兰希尔回过身,眼睛死死地盯着杉尼和尼克,发出可怕的诅咒:“和您两位一样,是佣兵……是天杀的佣兵!”
她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前而行,走下楼梯,穿过回廊,连脚步声都带着一种疯狂的仇恨。
“九月三日,讨伐军撤退时,博特伯爵大人路过自己的城堡废墟,打算在附近休息一晚,得到消息的刁民们胆大包天地趁夜放火,将伯爵大人主从二十六人活活烧死!”
法兰希尔在院子周围的天井里停下脚步,这里有两个小小的土丘,每个土丘上摆着一个简陋的小小木制圣三角。
“我一直对附近的穷人很好,年成不好的时候我给他们粮食,干旱的时候借钱给他们去买牲口运水。所以本地人在内战后一直没有伤害我……”她的声音本来是低沉的,骤然转为尖刻,“可是……他们竟然杀了我的儿子!说什么那是博特老爷的亲戚后人,长大后会为领主报仇……真神在上,我那两个孩子才不过七岁和五岁!”
她跌坐在两个坟地之间,两支枯木般的手臂分别伸向两个土丘,象是要将逝去的孩子紧紧地拥在怀中,空洞的眼眶中已经流不出任何一滴泪水。
“那一天是九月七日,我父亲死后的第六天,博特伯爵大人遇难的第四天。我怎么也不能相信,我的孩子竟然会被人吊死在自己家花园里的树上!”
“那些人拼命地拦着我,不让我靠近……我看见孩子们挣扎,听到他们哭叫……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看着他们慢慢地、慢慢地静下来……我知道,我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那些杀人犯们走了以后,我想砍下那棵树,可是那棵树太大了,我砍不动……”法兰希尔直钩钩地盯着院子中央的一棵树,“我只能用餐刀削下几条树枝,做了这两个圣三角,然后我一个人亲手将我的孩子们埋进去……”
“他们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和大部分食物,只留下一点发霉的面包……我想自杀,但是《梦喻》上说真神不允许虔诚坚贞的信徒自杀,所以我靠着那些面包活了下来。下人和侍女们都躲回自己的家了,整座宅子只剩下我一个人……”
“前两天,有个善良的侍女趁着夜晚悄悄跑回来,告诉我最后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的丈夫豪斯曼・博特……为了守护卡力塔・玛尔斯伯爵,九月二十六日战死在哈鲁姆森林附近,而玛尔斯伯爵也随后自杀了……”
法兰希尔发出夜枭般的咯咯怪笑:“这就是斯沃陛下带给我的全部幸福……我失去了父亲,丈夫的兄长、两个儿子和我的丈夫……我所有的亲人,我的一切……而你却说不再让我承担任何哀痛?我还有什么可以哀痛的呢?”
她披头散发地站起来,指着大门的方向,看也不看面前的三个男子,冷淡地说道:“现在,你们给我滚出这座宅子!”面包很快就吃完了,百兰斯送食物进去,却被法兰希尔轰出门来,将东西从楼上扔出窗台,换别的佣兵去,结果还是一样。法兰希尔整个白天都躲在卧室里折纸花,晚上就披头散发地捧着它们到孩子的坟前焚化,然后象幽灵一样地在宅子里游荡,不时传来大哭或者大笑……第四天,一名佣兵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门,发现她蜷缩在窗台上,身子已经僵硬,眼睛还凝望着楼下的土丘……
知道这个消息后,百兰斯脸色苍白地扑进她的卧室,轻轻地捧起那具干尸,迟钝地走下楼,将她埋葬在她的两个孩子之间的空地上。杉尼和尼克担心他会出事,轮班看守着他。结果,他还是趁装睡的时候,偷偷地吞下早已准备好的毒药。第二天一早,杉尼他们才发现他们百兰斯已经带着安详和满足的表情死去,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封信。### ### ###
我亲爱的朋友杉尼・佛克斯、尼克・冯・巴姆尔、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伊格列・哈迪伦以及各位佣兵伙伴们:
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请不要为我悲哀,从我决定支持罗兹先生,尽我一切力量去推翻门阀豪商们在我祖国的罪恶统治时,我就已经隐约猜到过悲惨的结局,并且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的觉悟。
我已经正视了我个人的不幸,这个不幸是由于门第间不公正的传统观念而造成的,与亲手带来了我的不幸的维尔泰斯伯爵和豪斯曼・博特先生等人并没有太多关系。我不憎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我憎恨造成我的不幸的这种观念,为了将它彻底摧毁,即使我最终会引火烧身也心甘情愿。
当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们所奋斗的事业已经接近成功,相信斯沃陛下很快就能回到赫尔墨成为国王,我希望他能够给盖亚带来崭新的气象,将一切旧时代的不公正秩序全部打破……然而,也许我即将失去支持我战斗和生活下去的勇气来源,如果这个不幸的事实真的发生,我将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已经在不幸和绝望之间挣扎太久,我很累,一旦失去了支撑我的力量,我希望我能平静地倒下……我想,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最后的解脱。
我唯一遗憾的是,我恐怕会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倒下,看不见斯沃殿下给我的祖国所带来第一线曙光了……
我亲爱的朋友们,能够在这场战争中结识勇敢而又富于智谋和力量的各位,实在是我最高兴的事。即使我长眠九泉之下,我也将铭记各位艾尔帕西亚佣兵们为我们的事业,为盖亚的人民所付出的一切。我为我能成为各位的伙伴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战争即将结束,我却不得不离开各位而去,所以我们之间的契约正式结束。
衷心祝福各位
幸福、快乐地一生一世!各位的忠实仆人:百兰斯・伯恩斯坦
盖亚历三二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又及:特蕾西亚・菲吉拉斯小姐在赫尔墨我的住所附近一家“紫水晶”旅馆里等候各位
再及:请将我的遗体火化后交给罗兹商会总会的任一名成员,只需告示他我的身份既可
### ### ###“战争结束了,契约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杉尼喃喃地说,屋子里另三位艾尔帕西亚佣兵在读信之后喝得醉醺醺地躺在地板上,他似乎听见有人轻轻地哽淹抽泣。他想看看是谁,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一片模糊。
尾声 艾德里安・罗兹的委托
带着百兰斯的骨灰,佣兵团缓缓北上。十月里的一天,他们终于第二次到达赫尔墨。
由于列文・玛特勋爵率领麾下五千名王国近卫骑士团的奋战,沙思路亚军尚未对王都形成正式包围,在两军对垒的阵地附近形成了僵持不下的战局。
随着军旗上由金・斯沃王子亲子设计的盖亚国徽“蓝底金色执剑狮鹫”取代了沙思路亚领主潘・达克家族的“红蓝底白四叶草”家纹,沙思路亚军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南方王国军”。这支大军的数量高达几万(由于各种原因,如发展过快,每天都有新的贵族私兵和王家卫队残兵投诚效忠,导致前后两天之间的数量相距甚远等等,甚至无法统计具体其兵力),仍旧是以沙思路亚人为主力和亲卫,与它对峙的是几场剧战之后编制已经不足五千的王国近卫骑士团,他们打着团长玛特勋爵家族的“黑色羽蛇”家纹的军旗,作为最后的“北方王国军”,拼死抵抗着敌人向王都前进的势头。
杉尼带着自己的伙伴,远远地绕过两军的正面战场,此时只有为数三千的正规军扼守着拥有二十万居民的王都,在惶惶不安的气氛中,实际防务已经形同虚设。佣兵们很容易就混进城里,在富庶豪门纷纷居家迁移避祸的人潮中,谁也没有余暇去注意逆向而行的这支小型车队。
不幸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老宰相柯里亚斯公爵在日复一日的糜烂局势中一病不起,最终在长期忧虑和失望交替折磨下含恨而终;接替他掌管了王都实权的是代理军政大臣德拉比・坎德培伯爵,在他的命令下,原先面对着数倍敌人一步也不曾退却的列文・玛特勋爵不得不率领王国近卫骑士团退守到王都以南五里的城郊以“协助城防”;随之,南方王国军顺势挺进到城下,几乎可以在城墙上看到那延绵数里的军营……
将伙伴们安置在仍旧勉强营业的一家小旅馆里以后,杉尼和尼克带着盛放百兰斯骨灰的陶壶,悄悄地来到罗兹商会的总会,此地已经是半歇业的冷清状态,他俩将陶壶和一张纸条慎重地交给一位办事经理,随后匆匆告辞离开。一分钟以后,办事经理纳闷地将这两件东西交给正在书房里沉思的艾德里安・罗兹,后者打开纸条,只扫了几眼,立即对身边的贴身护卫说了几句话,那个护卫迅速起身出门,尾随着尚未在街角消失的杉尼和尼克的背影而去。在一家偏僻的酒馆门前,杉尼和尼克同时停下脚步,他们都想喝几杯,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大约是下午三点钟,酒馆里没有别的客人,他们拣了最靠里厢的位置,要了两瓶勒度酒,也不点其他小吃,你一杯我一杯地开始猛灌,几口酒下肚,话便慢慢多了。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呢?”
“我打算不再做佣兵了,到萨阿兰德住一阵,然后回故乡卡莱那去办点事。”杉尼凝望着窗外的稀疏的行人,上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时,它还繁华热闹得令人心悸,此刻却有些衰沉低弥的模样,无论是支持克拉文王子的柯里亚斯公爵一党,还是斯沃王子和他的追随者们,大概谁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景象吧?
一位中年战士走进酒馆,在附近的桌子上坐下,杉尼和尼克并没有在意,仍旧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尼克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我也不打算再做佣兵了,等回艾尔帕西亚以后,我想会从那里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他放下杯子说道,“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在自由都市出现了,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一声不屑的冷哼从邻桌响起,杉尼和尼克不悦地瞧着那个挑衅的人。他穿着普通但很得体的战士套装,胸口绣一朵红色的玫瑰,腰挂弯刀,这把刀显然不同于杉尼的血月,而是符合职业公会武器形制标准的战士配备。
“艾尔帕西亚人就是这样的家伙吗?”那个人镇定地说,连看都不看他们,“惹了一大堆麻烦后就抽身而退,只留下别人来承担后果。我原先以为佣兵至少还有一些武人的荣誉感和责任心,看来是我错了。”
尼克抽出银剑,却被杉尼拉住臂膀。于是狠狠地说:“我们不知道您是谁,但似乎您对我们并不陌生?无论如何,如果您要挑刺,恐怕是找错了对象吧。我也愿意让您为您的无礼而付出适当的代价,作为我们有幸与您相逢的这次会面的一点小小纪念。”
“我想我没有找错对象。杉尼・佛克斯,下位见习骑士,擅长使用一把特制的弯刀;尼克・巴姆尔,上位魔法剑士,武器是这把两手半长的银剑;”那个人随口说道,“还有两位怎么没来?中位见习弓箭手加里波第・基里扬诺夫和下位见习骑士伊格列・哈迪伦,他两位哪儿去了?”
杉尼惊异不定地凝视这位战士,猜不透对方的来头。
“您还知道些什么?”
战士微笑了。
“我还知道一次边境上的小规模冲突;木材加工厂的大火和维纳希斯男爵被绑架;有一只箭射进亚倍尔男爵的右眼;另一把骑枪则深深插入哈瓦特准爵的心口;贝连士爵被人从自己的城堡里赶出来;卡恩男爵在自己的卧室门口自杀;有人解决了肆虐科尼亚镇的堕落佣兵;最后,我还知道有六个人参与了沙思路亚解围之战,其中有两个人倒在了战场上……”
那个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眼中露出狡狯而带着一点点悲伤的色彩:“只有这些,以后的发展我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您究竟是谁?”看着对方将自己的秘密一一道破,杉尼觉得自己竟然有无所遁形的惊惶。
“您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是敌人。”这是一位仪态优雅,蓄着漂亮髭须的三十多岁的男性战士,他爽朗地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让您两位受惊,实在很过意不去。其实我们是没有见过面的盟友,我叫鲁德维格・霍夫斯塔特,也许你们听说过一个外号是‘玫瑰战士’的家伙,那便是我了。我是罗兹商会的护卫长,百兰斯・伯恩斯坦先生每次向艾德里安・罗兹先生汇报工作进展时,我基本上都在场。”
尼克悻悻地将银剑收回鞘中,对方是享誉盖亚国内已久的武人之一,拥有第三等级职业的战士鲁德维格,而他的风流倜傥似乎比他的格斗技更为高明。在内战之前,很多人(包括斯沃王子的侍从女官)都说:“在盖亚国内,象第一王子殿下一样追求华丽的品位而又具备一定实力的,恐怕就只有‘玫瑰战士’一个人而已。”
杉尼和尼克长出了一口气,显然,由于鲁德维格在罗兹商会的特殊地位,对他们如此了解是毫不足奇的。
“我知道您,只是我一直弄不明白,以您的实力和性格,怎么会甘心屈身于罗兹先生的商会里区区一个护卫长?”尼克悻悻地说,“盖亚具备第三等级以上职业者并不多见,您完全可以获得更高的荣耀和地位,无论是投身于军队,还是在职业公会里供职。”
鲁德维格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他走到杉尼和尼克之间的位置坐下。
“现在,请您两位告诉我,九月一日沙思路亚城解围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百兰斯之死让罗兹先生和我非常遗憾痛惜,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才,我们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失去他。”
杉尼和尼克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
“我们只知道,从沙思路亚解围后,百兰斯曾经回到赫尔墨,随后,你们也来了。然后,他跟你们前往盖亚南方,并没有向罗兹先生做任何说明,只是请了一段时间的假……”鲁德维格压低声音提示道。
一声长叹,杉尼简略地叙述了百兰斯在博特伯爵领的经历,随即,三个人都沉寂了很久,气氛一点一点地压抑下来。
“原来如此,”鲁德维格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我们真是一点也没有想到,假如稍微能看出丝毫预兆,我绝对不会让他离开王都半步,那怕将他捆起来或者关进仓库里也行啊……”
杉尼摇摇头说:“不,没用的,即使您真的这样做了,只要他一知道法兰希尔・维尔泰斯女士的死讯,他一定会自杀的。他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没有人能挽回,我们已经尽量设法阻止,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并没有责怪您两位的意思,既然百兰斯托付您和您的伙伴将他的骨灰送回来,就说明他至死仍旧信任各位,并且将各位当作是真正的朋友,我当然更没有立场来指责……”鲁德维格的眼中竟然也凝聚着朦胧的泪花,“毕竟,他小我几岁,我们是一起在商会里长大的……”
“好了,您知道了发生的一切,现在,我们希望告辞了,还有很多伙伴在旅馆里等侯我们呢。”尼克似乎无法继续再呆下去,每一分钟都令他心情沉重,连美酒喝进嘴里也象是化出一片苦涩酸楚的滋味。
鲁德维格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一等,还有最后一件委托,罗兹先生希望你们能够接下。”
杉尼和尼克不约而同地拒绝。
“不,我们打算马上离开盖亚,回艾尔帕西亚去。”
鲁德维格皱着眉表示反对:“可是,你们的合约的另一方是罗兹商会,并不是百兰斯・伯恩斯坦个人。战争虽然已经走到尽头,却还没有结束,你们怎么能说走就走,在这个时候离开盖亚?”
尼克辩驳道:“与我们订立合约的是百兰斯,在经手人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按照地下公会的规则,合约已经失去约束的力量。我们是自由的,当然有权利选择以后的道路。”
他的话无懈可击,但鲁德维格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罗兹先生决定付给你们高昂的酬谢,具体的金额我们可以商量。”
杉尼毅然站起身来,“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必须尊重伙伴们的自由意愿,他们想离开,就是这样。我只能说非常遗憾,尊敬的鲁德维格・霍夫斯塔特先生。”
“当然不是钱的问题,你们从这场战争中已经赚得够多了。只要不是傻子,谁都想腰缠万贯地从战争里撤退,溜回安全的地方好好享受吧?”鲁德维格狠狠地讽刺道,“佣兵真的都是这样的人吗?”
尼克和杉尼同时回过头来,脸上先后露出愤怒的表情。
“我警告您,虽然您的格斗技巧很可能在我之上,但是并不意味着您就有权力侮辱我们!您这句话我忍下了,但是,如果您再出言不逊,我会尽量让您为此付出代价!”尼克第二次将银剑抽出剑鞘。
由于是非常时期,酒吧的老板和伙计虽然看着这三个人吵吵谈谈,却心不在焉地发着楞,只有一个伙计壮着胆子丢下一句:“如果要打架请出去打。”
杉尼第二次拦住尼克,但是他的血也一下子涌到脸上来,整个人充满了杀气,他提醒道:“确实,我们从罗兹商会付出的佣金和我们所得到的战利品中获得了大量收益,您更当然清楚,我们在佛尔达的时的十五人,现在已经损失了过半,这是我们的伙伴用生命换来的酬劳!”
他和尼克并肩膀向门口走去,心里厌透了鲁德维格的巧言令色,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鲁德维克追着他们来到酒吧门口的大街上,大声地冲他们说道:“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百兰斯的血白流吗?即使只是为了他的坚持也好,他将你们当成朋友,而你们却只认为他不过是一份合约的经手人而已吗?”
最后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们,两人停下脚步,默默地沉吟了一阵,小声地讨论几句,转身向鲁德维克走回来。
“你要我们做什么?”
鲁德维克欣慰地点点头:“我们先去见见罗兹先生吧。”面前的男子年纪看起来约莫在四十岁左右,有着深邃的目光和坚毅的颧骨,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不屈的神采。
坐在他边上的是一位穿着深色法师长袍的青年,健硕的体格让他看起来并不象是从事魔法职业的人物,与身材相反,他的表情显得内向而安稳,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他的打扮。
“让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艾德里安省略了一切客套,直入正题,“这位是斯沃陛下的挚友,鲁安尼亚的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他潜入赫尔墨是为了执行一个秘密任务,这个任务和目前盖亚的局势密切相关。”
他在以往的一系列幕后手腕令杉尼他们印象深刻,杉尼和尼克对视一眼,前者坚定地说道:“我们是佣兵,所以我们不想卷入任何有关政治阴谋的活动,宁可与强大的敌人面对面地战斗。”
斯库里默默地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意见。他今年还不到二十三岁,是金・斯沃王子同龄的密友,也是王子在鲁安尼亚魔法学院进修时的同学。以他这样的年纪便成为人类世界里仅有的一百三十位出头的元素魔法师队伍中的一员,从而被世人所尊敬地称呼为“先生”,按理说是很值得当事人骄傲自豪的资本,不过斯库里却象是这一切与他自己无关似的,甚至脸上还带着一点羞涩的表情。
“现在的局势很棘手。”斯库里的话和他的人一样,充满坦率诚实的味道,“虽然支持斯沃殿下(他习惯了这个称呼,似乎也没有打算立即就对尚未正式成为国王的斯沃王子改口称呼‘陛下’)的军队比支持克拉文殿下(同样的,他从未将逆贼或者僭王这种头衔赠送给那个可怜的具有王族嫡系血统的十一岁男孩)军队在数量对比上大大占优,可是我们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
杉尼和尼克茫然地打量着他,混不解为什么这样奇怪的话会出现在这个深受斯沃王子信赖的青年魔法师身上。
“从沙思路亚被围困,到反攻赫尔墨,斯沃王子的形势应该是一片大好才对啊!”尼克忍不住插口道。
“在局外人看来,当然是如此吧……”斯库里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下去,“一天天接近王都,也更一天天远离沙思路亚,加上部队数量上的迅速增加,补给变得非常艰难,很快就会面临接济不上的情况;新加入的王家卫队残部和那些本持观望姿态的墙头草贵族们根本就不可靠,只要局势一有变化,很可能又会转投到对方的阵营中;作为主力的沙思路亚人虽然骁勇忠诚,但是他们已经战斗得太久了,整整半年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脱下沉重的甲胄,疲倦和懈怠侵袭着他们。而且,原先他们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故乡而战,而现在则已经远远离开了沙思路亚,思乡的情绪正在军中蔓延……”
“王国近卫骑士团与以前的讨伐军完全不同,无论是亨利克・罗贝尔男爵、还是萨顿・巴兰格子爵、或者是卡力塔・玛尔斯伯爵,他们指挥的都是并不齐心的部队,前两者的失败都是因为王都里柯里亚斯公爵和修内斯侯爵两个派系的内耗,卡力塔・玛尔斯伯爵则缺乏令王家卫队效死的资历。列文・玛特勋爵在军事方面的才具绝对不会比这三个人中任何一位逊色,他是盖亚国内最优秀的将领之一,而他所指挥的更是绝对忠实于国王的王国近卫骑士团,在这支部队里,玛特勋爵的威望也仅仅次于国王,甚至超过了宰相和军政大臣的影响。只要被他抓住任何一点机会获得胜利,形势都有可能在眨眼间逆转。”
杉尼和尼克默默地听着,斯库里所说的一切都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艾德里安・罗兹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显然早已对情况了然于胸,他补充道:“我们这些支持斯沃陛下的平民商人几乎都已经将所有的家产都投入这场战争里,继续拖延下去,肯定无法负担庞大的开支……而赫尔墨不仅有财势远远超过我们的大量贵族豪商,还有整个国库的资金作为后盾……”
“即使单纯从军力对比来看,实际上我们也不占任何优势。”仍旧是坦率的姿态,斯库里继续说道,“王国近卫骑士团可以与王家卫队两个甚至是三个军团相抗衡而不至败落,我们却只有一群乌合之众……即使是作为主力的沙思路亚军,其中也仅有两千人是正规军,其余五千人则是在战争爆发前才从普通市民里招募的临时部队,而我们所面对的则是相当于正规军一万至一万五千人战力的王国近卫骑士团。”
杉尼和尼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这些游离在主战场之外的艾尔帕西亚人所没有想过的问题,单纯看表面的形势,他们和普通人一样认为斯沃方的胜利已经是唾手可得,进入王都继承王位也是易如反掌。
“当然,只要王国近卫骑士团不再成为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斯沃殿下的存在了。”斯库里眼睛闪着光,提起王子,他就会露出一种不知是喜悦还是生气的神色,“那个异想天开的傻瓜居然想亲自去说服列文・玛特勋爵投降……抱歉,我说的是什么?哦,不,我说错了,是斯沃殿下希望能够王家卫队自动放下武器,这就是我来赫尔墨的秘密任务。”
“列文・玛特勋爵在城外的军营里啊……”杉尼茫然地说道,他一点都不明白。
罗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柯里亚斯公爵病逝,王国军政大权由坎德培伯爵接掌,为了控制列文・玛特勋爵,坎德培伯爵已经将他的全家监禁起来。”斯库里简略地说,“也许,这是个好机会。”列文・玛特勋爵的妻子和十一岁的儿子被关押在赫尔墨的国家监狱里。这是专门用来囚禁叛国贼、杀人犯和不法商人的地方,由一百多名狱卒严密的看守着,坎德培伯爵仍旧担心出问题,于是从王都仅剩的三千正规军中抽调了觉得最可靠的两个连队近五百士兵驻守在周围,将监狱附近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只要有这两张鬼牌在手上,坎德培伯爵便不担心阵前的玛特勋爵能玩出花样来,所以他不敢对这件事掉以轻心,他手中现有的防御力量本来就捉襟见肘,为了这件事竟然不惜投入其中的六分之一,王家监狱的警备甚至超过了高级贵族和国家大臣的居所而仅次于王宫。
就这样,在前线为国率军为国作战的玛特勋爵的亲人,竟然被他所守护的赫尔墨层层包围地监禁着。无论对于玛特本人来说,还是对整个盖亚而言,这都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然而,要改变这个情况,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要配合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阁下,从六百多人的防御中救出两位被层层包围着的妇女和孩子”杉尼嘎声说道,“我们和罗兹商会的的契约已经结束,所以这一次的任务只要求志愿者参加,任何人都可以选择退出,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从不主动表态的特蕾西亚在听到元素魔法师的名字时猛然抬起头来:“我志愿加入。”
“你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正式行动,而且在格斗方面没有优势……”杉尼纳闷地嘟囔,“这一次还是和以前一样做我们的接应吧?”
特蕾西亚倔强地摇摇头,“这一次的行动是救人,而不是杀人,所以我志愿加入,以报答各位在边境上给我的帮助,以及长期的照顾。至于职业,亚古阁下不也是魔法师吗?”
杉尼无话可说,只好点点头。
“既然美丽的特蕾西亚小姐都主动参加,英俊的我又怎能落后呢?”不用想也可以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加里波第掠掠额前的头发,故做潇洒地一甩头,“请大声地赞美我的英勇和高尚吧,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弓箭手,我又怎能坐视弱女子和小孩遭受折磨?”
伊格列用眼角扫扫另一位佣兵,在取得一致的暗示下,他开口说道:“头,您去哪我们就去哪,在佣兵团正式解散以前,我们跟着您一致行动。我们信任您和尼克先生的决定。”
剩下的扈从纷纷表示志愿加入,有一两个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杉尼欣慰地微笑着:“那么,两个小时以后行动吧。”
过了十分钟,杉尼走上旅馆的天台。如他所料,特蕾西亚正坐在月光下冥想,听见他的脚步声后慢慢地睁开了两眼。
“您有什么事吗?”特蕾西亚浅浅地笑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杉尼不安地怔忪了一会,也许自己是冒昧了些,为什么按奈不下好奇跑来追问一个自己不该知道的答案呢?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我记得您说过,您来盖亚是因为私事,从您今天的表情看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揣测――那件事和亚古阁下有关,是吗?”
特蕾西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您为什么想知道呢?我觉得您一贯的表现上看,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呀?”
杉尼又沉默了好一阵,他在那双清澈的眼睛下略微觉得有些慌乱。“我无法回答您这个问题,如果我的行为让您觉得不快,我收回刚才的话,并且请您允许我告退。”
一阵悦耳的笑声洒遍天台,特蕾西亚终于露出促狭的表情,她结束了善意的捉弄。
“别忙着走呀,我又没说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她的表情严肃了些,“其实,我来盖亚的原因并不是一般的私事。我有一位朋友,她的身份非常特殊,我不方便告诉任何人。她所认识的一位鲁安尼亚魔法师,无端端被盖亚内战所卷入,她有些为他担心,但是她又无法离开鲁安尼亚,哪怕是一秒钟都不可以,甚至她不能向其他人公开提起这件事。她在私下里无意中向我透露了一些,我想帮助她,这就是我来盖亚的原因。”
特蕾西亚可爱地竖起一支手指凑近唇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您再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即使您问,我也不会做出其他回答。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么多,至于其他的事,您尽管猜测好了,只要别问我就行。也许有一天,您能知道正确的答案,也许这会是永远的秘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不管怎样,我的答复可令您满意?”
杉尼困惑地抓抓头皮,烦乱地换了一个姿势站着。
“说实话,您令我更糊涂了……”
“也许是的,那么,就请您忘掉这件事吧……”特蕾西亚可爱地眨眨眼睛提醒他,“无论如何,我们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直到一年多以后,盖亚历三二九年的圣母之日,也就是象征着这一年春耕开始的二月四日,已经晋升大魔法师的斯库里・亚古阁下与鲁安尼亚女王玛丽艾尔陛下之间的喜讯传来时,杉尼・佛克斯蓦然想起特蕾西亚此刻那些隐讳之极的话,这才隐约地猜到了答案。他当时正率领着麾下的风骑兵军团驻扎在鲁安尼亚北部的要塞里,负责监视附近贵族。他一边遥想着那几位他曾经亲身接触过的传奇英雄在盛大的王家婚礼上会有怎样的表情,而这时的荷里尼斯又将会以怎样的热闹和喜庆来迎接这场罕见的婚礼,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当地盛产的号称“拉尔夫大陆第一”的极品勒度酒,忍不住一阵阵的笑意,于是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一种魔法,可以在两个特定地点之间形成一条超越空间的通道,当你从这个入口进去的同时,也会从另外一个入口里出来,这种魔法通道只能供施法者以外的其他人使用。”斯库里并不擅长讲授魔法,而他的听众显然也基本上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除了尼克和特蕾西亚以外),于是他只能这样解释,“入口之间的距离视施法者自身的魔法能力而定,以我而言,只能勉强地维持从监狱通向城外的魔法通道,不过,希格蒙德先生率领着沙思路亚轻骑兵将在城外约定的地点等候,至于各位,只要那两位人质成功进入通道,便可以和我一起撤退了。”
夜幕深垂,行动开始了。斯库里由于要维持魔法通道入口的存在,故而不能分心施展其他魔法,突破封锁线的任务便由杉尼的佣兵团负责。他们在盔甲外蒙上黑色的斗篷,在夜色中看起来就象幽灵一样。
罗兹商会事先重金收买了一个狱卒,他带领他们来到防御最薄弱的侧门附近。借助地形的掩蔽,特蕾西亚找了一块上风的位置,悄悄释放了一个催眠魔法,带有特殊作用的空气迅速地凝聚,随风飘向侧门外的三十余名士兵的位置,顷刻之间,士兵们东倒西歪地躺下,不一会便酣声如雷。
杉尼和尼克心悦诚服地竖起大姆指,其他人也全露出惊异的表情,连斯库里也不禁微微颌首以示嘉许。
他们悄悄地越过沉睡的岗哨,狱卒掏出钥匙将侧门打开,熟练地带领他们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警卫,只有在遇到一两处必经之路时,才由杉尼或者尼克从警卫的背后摸近,用巨大的钝器将他们无声地敲晕。
队伍安静而又迅速地向目标接近,就在只距离十五丈时,监狱外的游动哨看见晕倒的士兵,凄厉的警号声刺破了长夜。不久,被打晕的警卫也被发现了,一队队武装士兵和狱卒冲出来,伊格列率领着扈从在后抵挡,加里波第和特蕾西亚从旁掩护,紫桦木长弓接连不断地射出致命的箭矢,魔法制造的迷雾、闪电和火球也有效地遏制着对方的脚步,勉强接近到队伍十丈以内的敌人则被二十多张弩无情地射倒。另一边,杉尼和尼克以及另外十个扈从则掩护着斯库里和那个狱卒全速向关押着列文・玛特勋爵家人的牢房跑去。
杉尼的血月和尼克的银剑制造了合计不下于二十个的亡魂。“行动一定要成功,才有可能以最少流血换来战争的结束!”那位腼腆内向的元素魔法师在战斗之前对他们再三叮咛,以斯库里的温和性格和全局视角说出这句话,足以令他们完全放开手脚。
在斯库里布下魔法通道第二个入口的同时,狱卒打开沉重的牢门,一位年近四十的贵族女性忽然看见一群武装人员闯进屋内,吓得紧紧地搂住了她十一岁的儿子,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不住地战栗发抖。
“我们奉命前来搭救您母子二人,请相信我们。”杉尼尽量和颜悦色地说,“没有时间多作解释,请您从这个通道入口进去,不久后您就会和玛特勋爵团聚。”
勋爵夫人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她无法贸然地相信这些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还是小玛特从母亲的怀里勇敢地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是骑士团的叔叔吗?”
他从小就在战士公会里接受系统严格的训练和学习,所以无论是体格还是胆量都远比同龄的孩子们出色。杉尼想起和海穆的恩怨,叹息一声说道:“我们认识骑士团的几位成员,但我们不是骑士团的人。”
小玛特发出一声欢呼,“你们一定是好人,因为你们人多,早就可以将我和妈妈抓进那个通道里!”
杉尼和尼克不禁暗暗为这个孩子敏锐的洞察力而震惊。小玛特努力安抚着母亲,转头询问正在施法的斯库里:“魔法师先生,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斯库里微笑着回答:“出去以后我们再慢慢聊吧,你可以叫我斯库里。”
这几句对话安抚了勋爵夫人的恐惧,她壮起胆子,在小玛特的搀扶下走进通道的入口。斯库里长出一口气,两手一挥,念出几句咒语,通道入口消失在一阵薄雾里,他擦擦额上的汗珠。
“现在,问题就是我们如何离开这里了。”撤退的过程并不复杂,斯库里的魔法熟练程度远远超过了特蕾西亚,同样的魔法在他的手中施展出来,威力何止增加了十倍?在盖亚境内屈指可数的元素魔法师只用一道陨石魔法便将士兵和狱卒们吓得四散逃窜,这是只有在户外才能使用的强大法术,特蕾西亚和尼克都没有学过,只见大片大片带着火焰的陨石忽然从天而降,狠狠地落向敌群里。
“真神在上!”佣兵们吓得吐出了舌头,飞快地从溃逃敌人的缝隙间穿过,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国家监狱。
五十丈外的小巷角里,二十辆马车整齐地停在路边。十九辆车头朝北,只有第一辆马车相反,车旁站着一位熟悉的中年战士,他穿着绣一朵红玫瑰的战士套装,腰挂弯刀,正是罗兹商会的护卫长,“玫瑰战士”鲁德维格・霍夫斯塔特。
“亚古阁下的安全就交给我吧,我会护送他出城。”鲁德维格自信地拍了拍腰间的弯刀,“盖亚国内,能够拦下我的人并不多,何况除了我以外,还有亚古阁下――这可是两位第三职业者联手的罕见阵容哦!”
杉尼点点头,斯库里箭步跨上马车,回首对他们微笑着说:“但愿我们再见面的那一天,战争已经结束了。能够与各位的相识,我很高兴。”
佣兵们分头跃上各自的马车,鲁德维克挥挥手:“再见了,杉尼的佣兵团,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罗兹先生要我转达他对各位的深深谢意。”
他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车向南驶去。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变得真诚了许多,“另外,我相信百兰斯也会为各位的行动而感到自豪!”
尼克清点一遍人手,居然无一人阵亡,仅有几位扈从受了点轻伤。
“再见了,赫尔墨!”伊格列大声地喊了一句,“这一次,战争真的应该结束了吧?”路过瑞格尔市的时候,佣兵们和扈从到酒馆里喝了个够,几乎所有人都喝醉了,有几位还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泪。第二天,他们在旅馆门口分手告别,杉尼给他们每人一个装着二十枚金币的小皮口袋。
“你们可以用这笔钱回到贝连去过几年好日子,也可以不回去。不管怎样,你们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战斗和应该如何去战斗,我想,盖亚新国王的军队会向你们敞开大门的。”年轻的教官伊格列这样对他的部下告别,“我想我们也许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就让我们在这里互道平安吧!祝各位一路顺风!”
马车都留给扈从们结伴回家之用,只剩下五位佣兵和特蕾西亚骑马北归。
到了佛尔达,已经基本伤痊的另三位佣兵正在那家最初见面的飞翔酒馆里等候着他们,老板还是那位可爱的汉姆・斯凯。至于另外五位佣兵已经永远地倒在盖亚的大地上,还有百兰斯・伯恩斯坦,当初在镇外河边参加第一次会议的那些成员里,只有这九个人从这场并不算长的战争中活了下来。他们带着大量的食物和酒,到那条无名小河边以佣兵的方式进行了最后的祭奠和告别。
“现在,我们回家。”杉尼简单地说道。
眺望北方,鲁安尼亚已经在不远处,只要十天的路程便可以抵达艾尔帕西亚。
尼克吹响一声集合的口哨,佣兵们跨上战马,掉头向北而去。盖亚帝国宫廷学者/盖亚帝国历史协会副会长/盖亚帝国考古俱乐部荣誉主席:席兰・约克
帝国历515年7月3日离开盖亚后,杉尼・佛克斯的佣兵团没有就地解散,而是再次伪装成商队回到艾尔帕西亚,唯一中途离去的是特蕾西亚・菲吉拉斯,她在到达荷里尼斯后便告辞了其他人,为她一项神秘任务的结果而向委托者(这个委托者我们不久便会知道)汇报。
这是杉尼等人最后一次见到尼克・巴姆尔,离开队伍以后,他继续在拉尔夫大陆各地流浪了数年,之后便销声匿迹,据说有人在北方的精灵森林和法兰群岛等地见过一位高大英俊的冒险者,他有一头银灰色短卷发和一把从不离身的银质长剑。传说中的此人外形上与尼克极其肖似,至于是不是他本人则无法证实,关于他在北方的经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另一位迷一般的人物基里扬诺夫・德・加里波第有大量的传说故事流传在拉尔夫各地,一般来说,经过整理以后得到历史学界普遍承认的加里波第年表里有关盖亚内战以后(即盖亚历三二七年)有长达两年之久的空白期,它是这样记载的――
……326年7月,加里波第重新出现在艾尔帕西亚,宣布自己曾经达到圣山顶端(原年表注解:待考)。期后三年一直做为佣兵出现在各个战场,战绩与经历无法考证,但毕竟他活下来了(此处说法与《卡莱那子爵回忆录》相吻合)。329年9月,加里波第在一次猎艳行动中被人误认为是盖亚王子斯沃,并与真正的王子认识;329年10月,受盖亚王子斯沃委托与新展露头角的白翼佣兵团进行联络,并且加入。用加里波第本人的话说,“顺便加入白翼,以排遣生活的乏味。”,出任弓箭教习官。与维利姆・荷旺成为对头;334年1月,若瓦之役中表现突出,在入城式时首次公开宣布“无论是美女的心还是敌人的心脏,我都可以一箭命中”,后被罚禁闭三天(当然,阅读完本书的朋友可以知道,这句话显然在两年前的盖亚内战期间就已经成为他的口头禅了)……
有一本比较权威的加里波第研究著作《加里波第生平考》(作者佚名)的序章中有这样的一段话:“接下来325-329年的四年时间,是加里波第活动的空白期,在任何历史记录上我们都找不到关于他的行踪记录(当然,随着《卡莱那子爵回忆录》的发现,这个说法已经被推翻)。艾尔帕西亚佣兵的雇佣记录散见于各个僭主政权国家的财务报表中,虽然时至今日十无存一,但关于加里波第的材料一点不见,可见这一时期即使加里波第参与了佣兵活动,也是很不活跃的。有一个有趣的事实需要指出,拉尔夫大陆各地关于乡村少女与流浪吟游诗人的恋爱故事,在这个时期数量有所增加。而加里波第在民间传说里,经常是以吟游诗人的形象出现。白翼佣兵团团长华史・缪伦曾经如此评价过加里波第:‘你当吟游诗人的素质,远比你当三流弓箭手要强。’加里波第并没有任何著作流传于世,所以缪伦的这段话非常令人费解。布鲁・斯凯男爵在《英雄传记》里做了如下解释:‘团长这么说,不是赞颂加里波第的文学水平,而是讽刺其弓箭技能而已。’他的这句话也未明确地证明加里波第在文艺方面的建树或者不足。”伊格列・哈迪伦则与以上两位相反,他始终没有获得很大名望,在传说和众多文艺作品里也难得一见,不过在历史资料上倒是留下了颇为坚实的几笔。
杉尼的佣兵团解散以后,他大概仍旧干了较长一段时间的佣兵。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是在一年以后的鲁安尼亚战争期间。根据反复的推算和查证,笔者估计应该是在九月底以后至十月八日之间,此时的杉尼・佛克斯已经在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推荐下以第二副团长的身份加入了盖亚帝国著名的“风骑兵军团”,他正受命前往第二故乡艾尔帕西亚(他此行是作为盖亚皇帝的秘使,或者不如说是作为希格蒙德・的秘使,携带大量金钱,前来招募雇佣兵团,以对鲁安尼亚北部领土实施骚扰牵制作战的),伊格列便正式抛弃了佣兵的独立身份,再次投入杉尼麾下,很快便成为风骑兵军团中一位负责情报侦察的百骑长。风骑兵军团副团长,杉尼・佛克斯的老搭档乔・邦德诺在《风骑兵军团卷宗》里有这样一段评价伊格列的话:“特点机敏,擅长潜匿追踪,冲动而富冒险精神,有个人英雄主义倾向,具备一定突击能力,但是欠缺战斗的持久性。”
以“风骑兵军团的黑胡子”闻名的便是第二副团长杉尼・佛克斯本人,这位游牧民族出身的将领在结束了佣兵生涯后很快便恢复了故乡卡莱那的传统――蓄一大把吓人络腮胡子。在不少的资料记载中,杉尼的千骑队也留下了“黑胡军”的别称。而伊格列・哈迪伦在私下场合则被称呼为“风骑兵军团的红胡子”,他在军团中的地位和声望可见一斑。至于本文的主人公杉尼・佛克斯,将自己的佣兵团解散之后,他的回忆录上记载着他在艾尔帕西亚的龙族聚居地萨阿兰德继续呆了一阵,然后便回到自己故乡卡莱那,不可思异地格杀了肆虐该地的恶龙阿古都斯。接着,他回到艾尔帕西亚,第三次与希格蒙德相遇,从此以忠实的门徒和部下的双重身份开始长时间的追随,一直到希格蒙德在莫古里亚战死为止。他为后者引见了艾尔帕西亚的龙族长老西哈洛,根据长老的预言和忠告,为了抵御魔族的千年侵攻,此主从二人开始投身于盖亚帝国的统一事业。首先他们侦察了托利斯坦等地对斯沃陛下称帝一事的反应,其后杉尼奉希格蒙德之命对新兴的白翼佣兵团展开调查,当杉尼第二次来到赫尔墨向希格蒙德复命时,希格蒙德将他推荐给斯沃陛下(估计希格蒙德始终不知道杉尼与斯沃陛下在盖亚历三二七年九月一日的那次私下会面),并正式推荐他以第二副团长的身份加入风骑兵军团。
盖亚内战的故事结束了,而新的征途则在不远的前方等待他的到来,至于杉尼・佛克斯此后的传奇经历,且让各位与笔者一起拭目以待吧。
关于奇幻小说
如果问奇幻小说是什么?也许很多人会回答不知道。不过,若是提起电影《指环王》、《哈里・波特和魔法石》或者是电脑游戏暗黑破坏神系列、《博德之门》系列、《魔法门》(包括《魔法门英雄无敌》)系列,相信大部分青年朋友都不会陌生吧?
那么,如果您知道前两者是奇幻电影(而且都是由奇幻文学名著改编的电影)而后两者是奇幻游戏的话,您一定会对所谓的奇幻文学产生一个朦胧的认识――
奇幻文学,就是讲叙一些剑与魔法的故事,这些故事中往往有一些作者创造的非地球生物种族,比如说,长着尖细耳朵的精灵;又矮又粗壮的矮人(有些作品中翻译做“侏儒”,但另一些作品中侏儒又是一类似但独立的种族);矮小但又能无声行动的半身人(有些作品中翻译成“霍比特人”);肮脏丑陋又愚蠢的地精(有些作品中翻译成“柯布林”和“哥布林”)……等等。
当然,还有龙,这种龙和我们东方传说中的龙王、神龙之流不尽相同,而是西方世界的神话里那种巨龙。
如果您明白了这些,那么您已经对奇幻领域有了相当的了解,恭喜您!
不过,就是这些吗?
不,不是的,并不完全是这样。
奇幻小说并不全然是在作者的脑海中凭空捏造出来的产物,确切的说,它是一种作者对世界观、人生观的的反思和折射。举例而言,奇幻小说中的精灵,一般隐喻着那些虽然有一定才能,却免不了被骄傲自大、轻视他人、以自我为中心等等思想阴暗面所左右的不合群的人;矮人则隐喻着坚韧不拔、善良淳朴,另一方面却又顽固己见不思变通的人;半身人隐喻着天性乐观、喜欢安逸的生活、讨厌任何一点动荡变化,并因此而将自己封闭在社会之外的人;至于地精,则狠狠地鞭挞了那些贪婪、愚蠢而又残酷的坏人们……所有的这一切,在客真实界里,在我们的周围,都能够找到作为映衬而存在的客观现象。
这就是奇幻小说的真谛。
奇幻小说是来源于真实世界而又超越了一般规律的文学艺术。它借助于一个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将广大爱好者们带入一个又一个新奇有趣的奇幻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我们看起来是那么地陌生而又那么地熟悉!于是乎,不由得我们不沉迷其间留连忘返……一本成功的奇幻小说,能够给读者打开一扇崭新的大门,从而带来无尽的遐想空间,这便是奇幻世界的独特魅力所在。
在另一方面,奇幻领域并没有绝对的规律,它不是自然科学,不存在A成立,则于之矛盾的B便不成立的说法。由于每位作者立场和观念有所区别,不同的奇幻小说的设定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一些抵触与冲突,这是没有办法勉强的事。此外,由于语言和翻译方面的客观因素,也会导致一些认识理解上的分歧和出入。我们必须要认识到这些,才能够更好地接触与了解奇幻领域的作品。
那么,要怎样看待和评价某一部奇幻小说呢?
很简单,不需要过分严苛地追究这部小说是否吻合我们所知道的每一条客观规律,无论是魔法还是奇异的种族生物。也不要考虑它是否符合其他奇幻小说的设定和逻辑,只要让您觉得好看并且有一定的收获,这便足够了。
在国内,奇幻小说这几年才逐渐起步,尚未能称得上是走入正轨。然而,在欧美和日本等地区,奇幻文学(包括游戏和电影)已经走过了相当漫长的发展道路。随着这些作品逐渐传入国内,很快变形成了一些相对固定的读者群(包括游戏爱好者和影迷)。
在短短数千字的卷尾语中,要一一论述它们,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于是,拙者只好蜻蜓点水地说几句浅尝辄止的看法了。
在国内影响力最大的西方奇幻作品,大概是《龙枪编年史》系列,或许这是因为该系列小说比较早翻译成中文,也比较早在国内问世的缘故吧。但是在国际上,却非《魔戒之主》(即电影《指环王》的原著)莫属。在现在流行的奇幻作品中,这是成书最早的一部,称得上是奇幻领域的开山之作。另外,《被遗忘的国度》这一系列小说(游戏)也具有相当的成就,比如说小说《黑暗精灵三部曲》和《冰风溪谷三部曲》以及游戏《博得之门》系列。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问世不久的《哈里・波特》系列小说和电影,由于其生动活泼的剧情和简单却又有趣的设定,非常适合快节奏的现代人的阅读口味,从而迅速风靡世界,短期内便取得非常大的成功。
至于日本奇幻作品,则走的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风格道路。日式奇幻沿袭“勇者斗恶龙”的套路,与本国的动、漫画和游戏等相关行业紧密结合,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流派,我们所熟知的《罗德斯岛战记》系列便是其最成功的代表作之一。关于网络团体创作
网络的普及给国内的奇幻领域带来深远的影响,无论您身在何地,只要对奇幻感兴趣,都可以轻易地从互联网上迅速获得大量的相关资讯,而随着一个个中文奇幻站点的建立,大部分奇幻爱好者们短期内形成了相对开放而又稳定的团体,在这些团体中,大家可以就某一部奇幻作品展开充分的讨论交流,网络对国内奇幻文学的繁荣发展所带来的促进作用,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就拙者个人而言,网络使我邂逅了《生命》这部我最喜欢的国内原创奇幻小说。
《生命》是一部构思宏大、视点新奇的史诗性奇幻小说,并且以优秀的正传为核心,迅速凝聚了一批实力强大的作者,创作出大量外传作品,拙者和拙者的《血月三部曲》便是其中之一。
网络团体创作,具有前所未有的互动性和参与性,正传与外传之间、以至于众多外传彼此之间,有着丰富而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某一部作品而言,它是独立成章的一个故事,但在放眼全局的角度上,它们又是密切而统一的整体。《生命》创造了一个多姿多彩的拉尔夫大陆,包括正传作者非天工作室成员在内,大家都在这块大陆上共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编织着属于自己也属于大家的故事,这样的创作方式是前所未见的,这个变革所带来的一切,身在局中的拙者也无法评价论述。只能举例说明一些故事之外的花絮。
非天工作室的成员便是《生命》的几位主角:金・斯沃、斯库里・亚古、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和艾德里安・罗兹,他们是一个在北京的创作团体,除了《生命》之外,尚有大量的文章作品在杂志和网络上问世,比如说《三国的真相》系列人物评论。
除此以外,《生命》和相关外传(包括拙者的《血月三部曲》)中登场的角色,有相当一部分是由真实人物所扮演。白翼兵团长华史・缪伦先生在无锡经营一家大型网吧、布鲁・斯凯男爵是一位河南的报社编辑、尼克・巴姆尔是一位湖南的电视工作者;此外,还有许多成员身在海外,比如说约克・兰斯特先生(在沙思路亚解围战中为希格蒙德和地下公会联络的小约克)和基里扬诺夫・加里波第先生都在新西兰留学……至于拙者本人,扮演的便是杉尼・佛克斯这一位游牧民族出身的雇佣兵。
我们的职业、口音也许全然不同,由于分处世界各地,也许彼此之间的外貌全然陌生,但我们有两个共同点,那就是年轻、并且对奇幻深深地入迷!
由于这些原因,在圈子里的众多朋友眼中,《生命》显得亲切熟悉,而在圈子外的朋友则会觉得故事里的世界真实、细微而又有趣吧?如果各位对这个故事感兴趣,甚至想亲身参与进来,不妨登陆生命网站,也许我们有机会能聊上几句呢!
生命网站的域名是http://sikuli.yeah.net/(斯库里的发音),很好记吧?关于《血月三部曲》
《艾尔帕西亚佣兵》是《血月三部曲》的第一部,主要内容基本上都是发生在盖亚历三二七年的盖亚内战期间的故事。从结构上说,这是一个相对独立成章的故事,讲叙的是艾尔帕西亚佣兵们在盖亚内战中的事迹。以后的内容大致上有这两部分:
第二部《风骑兵将军》――杉尼・佛克斯在鲁安尼亚战争期间的故事;第三部《卡莱那子爵》――杉尼・佛克斯在盖亚帝国统一拉尔夫人类世界征途上最后一段经历。
起初,拙者起意写这个故事时,征询过希格蒙德先生的意见,“血月”这个名称便是他建议拙者采用的。
毋庸讳言,《血月》中传统奇幻的成分并不多,这与拙者的写作态度有很大的关系。拙者以为,所谓的奇幻,只是小说创作的手段和技巧,而并不是根本的目的。偏离了故事本身而去片面追求夸张而难以置信的神秘种族,或者是强大而不可思异的华丽魔法,这些行为不免点舍本逐末的嫌疑了……所以,如各位所见,《血月》基本上是一部奇幻风格并不突出,但力求做到情节和人物真实可信的小说。
当然,这只是拙者的个人看法而已。
另一方面,拙者创作《血月》的思路,是以“我”(即杉尼・佛克斯)的视角观察发生在拉尔夫大陆上的一切,小说真正描述的,并不是杉尼・佛克斯这个角色本身,而是盖亚帝国统一人类世界过程中涌现出来的形形色色的英雄和他们的事迹……由于这个特殊原因,《血月》中杉尼・佛克斯这个角色的形象并不会如一般小说的主角那样突出而鲜明,因为如这个人物本身一样,拙者我也不过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存在罢了。
最后,拙者要感谢生命各位成员的长期鼓励和支持,如果没有希格蒙德先生“你的文章我挺喜欢看”这句话,拙者大概永远也不会有勇气写出这部小说。除了他以外,还有网友废狗先生、基里扬诺夫・加里波第先生、维利姆・荷旺先生、布鲁・斯凯先生、弗郎兹・佩斯科特女士……等等朋友的意见反馈也给拙者带来相当大的帮助。另外,还要感谢台湾三诚堂的游世龙先生、天津出版社我所不认识的编辑朋友们、以及在联系出版过程中起到关键性作用的林良蔚先生,“龙的天空”网站的楼兰雪先生和Weid先生。
没有他们的鼎力支持,这部小说是不可能摆在各位读者面前的。段瑕于西元二零零二年七月七日晨
第十六章 悲悼
“有多少人愿意和我们一起到南方的沙思路亚去为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作战?”
加里波第满怀期许地凝视着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人主动响应,气氛尴尬地沉默着,对农民来说,土地就是自己的生命,如果离开瑞格尔州,他们的生命也就失去原有的意义。于是,加里波第有些难堪,他耸耸肩,两手一摊。
“很好,我作为一个公正而有良知和责任心的上司,不会勉强你们改变主意跟我走,虽然是很遗憾,我们就在这里分手说再见吧。不过,我还是要代表斯沃正统国王陛下犒赏你们,为了你们曾经付出过的努力和忠诚,请大声地赞美我吧!”
他退过一边,露出身后一大堆银烛台、银餐具和各种值钱的家什。已经退役的弓箭兵们见状纷纷涌上前去,加里波第忽然又堵住了那堆财物,大声呵斥到:“站住!”
他的前部下们闻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你们都是善良的人,将这些东西拿去变卖,应该足够你们度过内战这一段艰难的日子。我不希望你们因为争抢而发生冲突,甚至是伤害了曾经的伙伴。这些东西既然赏给你们,我就不会过问。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平和友好地商量每个人应该得到的奖赏,我建议你们选出几个受大家信赖的人出来讨论具体的分配方案。”
在场的四十个农民第一次为前队长言行产生了感动的表情,有几个老实巴交的家伙竟然忍不住涌出一滴眼泪。他们点点头,很快便推出了三个以公正公平闻名的仲裁者。
“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在场,每个人都有权利对自己的分配份额提出合理的意见,你们就呆在这里专心地讨论分配计划吧。”加里波第潇洒地走向房门,“各位,我们后会有期了!”
说完那句话,加里波第走出了会议厅,随手将门带上。他没有点灯,闭上眼好一阵,逐渐适应了黑暗。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的后门处,借着月光,他将农民们装载食物给养的牛车牵到主楼前,然后溜进了主楼。不一会儿,他扛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吃力地走过来,将箱子放在车上,接着,他又扛来了第二个。沉重的负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孱弱的身子也似乎随时会倒下。放下第二个箱子,他摸到花园里,取来园丁用的铁锨,搁在两个箱子上。
东张西望一会儿,加里波第确定没有人在注意他的行动,于是牵着牛车离开城堡,穿过一大片田地,来到南边的墓地里。
有一座很大的新坟孤零零地坐落在远离墓群的山脚下,那下面躺着几天前在贝连之战中死去的五十二位敌我士兵。这里的土是新翻过的,加里波第取下铁锨,很容易就在靠近山壁的角落里挖出一个深坑,他扔下铁锨,将两个箱子叠放在坑里,然后小心地盖上土,经过一番认真的伪装后,看起来完全不象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模样。他满意点点头,将铁锨扔到车上,迅速地赶着牛车回到城堡。
这时,缺乏锻炼的加里波第先生已经累得伸出舌头拼命喘息了,但是他没有就这样罢休。他将铁锨放回原处,将牛车赶回厨房后门原先停放的位置,拿起一只扫帚,飞快地跑到墓地,然后一路上仔细地扫去牛车的痕迹,一直扫到城堡的厨房为止。
做完了这一切,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加里波第轻轻回到会议室的门边,确认里面的喧哗声一点也不会比他出来时小一分。他满意地点点头,战俘和伤员在白天已经被他打发走了,整座城堡里除了会议室的四十个农民以外,只有他一个人。他回到空荡荡的客厅,跑回自己的房间,从床下拉出一个不大不小包袱。
加里波第闭上房门,打开包袱,四百多枚金币静静地躺在桌子上。袭击三座城堡的收获中,总计有八百枚金币和许多细软珠宝以及大量的粗笨贵金属家什,其中有四百枚金币已经被前往卡恩城堡的佣兵们带走了;珠宝细软不方便流通使用,只好等百兰斯来处理,所以他将它们装进箱子埋到地下;粗笨的家什全分给了农民;只有这剩下的四百多枚金币,带在身上既不至于太累赘,无论到哪儿也都用得着。
“即使是罗兹先生或者伯恩斯坦先生这两位盖亚的巨商来这里,处理这一大堆麻烦的手段也不见得比我更高明了吧?”循常例,加里波第先生每次做完一件得意的事之后,便会如此这般地自我陶醉一番,而无论他做了怎样的事,他总能找到令自己得意的理由。
他背起包袱,提着自己的紫桦木弓,一路哼着有些伤风败俗之嫌的托利斯坦边远农村流行的俗俚小调,摇摇摆摆地离开贝连城堡。火堆已经熄灭,只余下灰烬和短短几截黑色的残炭。杉尼瞪着它,脑海里不断回味着那个已经离去的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真是一番梦幻般的经历,若不是那个叫西蒙的男子展现出强大的格斗技,他也许会认为对方是一位学者或者是哲学家,那个西蒙一定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否则以他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不可能会说出那些蕴涵着许多智慧的话。
“你被血月所局限了。它的美丽和强大使你流连忘返,使你望而生畏……”“血月和你是两个不同的存在,你一味的追求将血月融入你的生命,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价值……”“你的眼睛只看得见血月,也就忽视了自己……”“武道至高之境,并非形诸外,而是求之于内……”
昨天晚上的竟夜长谈,使他有醍醐灌顶的顿悟之感,诚如对方所说,自己以往确实只注意到了血月,而忘记了自身的存在。自己使用血月的格斗技巧远远超过使用刺枪和骑士巨剑,大概可以与刚晋级的第三等级骑士抗衡,但是由于骑士晋级必须测试是否具有相应的枪剑技,所以自己的职业等级始终只停留在下位见习骑士的等级上。
“强大的武力来源于武人本身,而不是武器和装备。”西蒙的又一句话在他的耳畔响起,“真正的武人无论使用怎样的武器,都应该发挥出同样的实力,因为他通晓的并不仅仅是某一种武器的特性,而是武道之公理。”
“如果排除质地的区别,单纯就种类而言,武器并无高低优劣之分。沉重的刺枪,足以穿透铠甲,却无法削断一根头发;巨大的战斧可以劈断钢条,却难以伤害一只飞舞的蝴蝶;灵巧的弯刀能够做到这两件刺枪和战斧所做不到的事,但是对穿着钢甲拿着塔盾的重装敌人没有一丝威胁……每一种武器都有优点和缺点,真正的武人能够明白所有武器的优点和缺点,用自己的优势攻击敌人的劣势,避免自己的劣势被敌人的优势所攻击,这就和战争一样。”
说到这里时,西蒙拿出衣下的钉锤,在手心里来回摆弄着,他有些神秘地笑起来。“我向往挑战我能达到的速度极限,我的老师曾经说过‘速度,可以转变成力量!’,别看一柄不起眼的钉锤,只要有足够的速度,它照样可以敲扁敌人的头盔!”
西蒙的幻影逐渐消失在火堆的灰烬中,只留下他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不断在杉尼的脑海里盘旋:“我还要赶去兰斯若山麓,圣山的一处支脉,在那里还有事情等着我,我得走了。如果我们下次还能见面,也许我能告诉你血月的另一种使用方法,一种你所不知道,你所忽视了的用法。”
难道血月真的还有不为我所参悟的使用方法吗?杉尼原先的自信逐渐动摇了,有几分希冀,也有几分迷惑,那个叫西蒙的人看起来绝不是喜欢虚张声势危言耸听的家伙,他和加里波第截然不同,也许他说的竟会是真的……杉尼摸出腰间的血月,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块油布包裹着的丝巾,习惯性地搽拭着那绯红色的刀锋。你究竟还蕴藏着怎样出人意料的秘密呢,我的老伙计?
昨天夜里,他梦见西哈洛长老默默地对他微笑。一个惊人的念头涌出他的心底,难道……他不敢想下去,有些害怕希望过大所带来更深切的失望。
他将血月插回刀鞘,将丝巾仔细地收好,迎着一阵阵缓和的微风走出神庙。黑云驯服地站在屋檐下等候着他,他跨上马鞍。
天气很好,暴风雨过后,天穹恢复了澄静。几朵洁白的云彩悠悠地漂浮着,阳光有些耀眼,却令人倍感温暖。几只食蛾鸟鼓动着五彩斑斓的羽翼,轻盈地在五丈左右的低空上追逐着,嬉戏着,偶尔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叫声。树木苍翠欲滴,河水清澈见底,整个世界就好象是彻底地洗刷过一样干净。
杉尼将一切杂念远远地抛开,按照西蒙临走时所指示的方向,朝着拉瑞斯・尼古平原而去。德林斯坦镇位于拉瑞斯・尼古平原的西北边缘,是盖亚北方通往王国广阔东方地区的必经之路。这个小镇的人口只有不足一万,是国王的直属领地。
由于远离国境,这里并没有边防军的存在;由于是国王的直辖领地,这里没有拥有私兵的贵族;由于远离王都,而王国的正规军都集结在赫尔墨和沙思路亚两地……总之一句话,在内战期间,此地就好象是不设防的真空地带一样。早在袭击卡恩城堡之前,杉尼和尼克就讨论过将这里作为瑞格尔系列行动结束之后的第二站,于是,当他们遭遇王国近卫骑士团时,杉尼毫不犹豫地选择这里作为分头撤退以后的会合地点。
七月十五日上午,首先到达这里的是尼克・巴姆尔的十六人,他们住进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里,派人化装在四个城门附近轮班探察;第二天下午,伊格列一行十五人刚刚入城,就被早已等待多时的暗哨带到那间旅馆里。
“杉尼呢?”尼克预感有些不妙,从卡恩出发,往东的杉尼应该和往南的自己差不多同时抵达德林斯坦才对,而往北的伊格列需要绕一个大圈,现在连伊格列都到了,难道杉尼那队人马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杉尼呢?”伊格列几乎是同时和尼克说出同样一句话。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不约而同蒙上一层阴霾。
当天晚上,第三批到达的百兰斯和特蕾西亚带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这个消息几乎让尼克打算单身潜返卡恩找一位王国近卫骑士团的百骑长报仇。
“我很遗憾,听说卡恩男爵的长子,王国近卫团的百骑长海穆・卡恩于十一日子夜至凌晨之间,在卡恩和亚倍尔之间的瑞格尔河畔全歼了一支叛军。不仅为刚刚遇害的父亲卡恩男爵报了仇,还肃清了在瑞格尔州活动的斯沃势力。”这个消息似乎让盖亚商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颓然坐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地说,“海穆所部尚未回到赫尔墨,捷报和卡恩男爵的讣告是用快马同时送到王都的。具体的歼敌数还不知道,只知道有二十位骑士参战,其中一人阵亡。收到捷报和讣告后,柯里亚斯公爵已经决定让海穆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卡恩家族的爵位和领地。”
尼克的两眼中射出悲愤的怒火,他按住腰间银剑的剑柄,立刻长身而起,往屋外走去,伊格列和百兰斯及时从左右两边分别拖住了他。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百兰斯苦苦地劝慰着,他提醒道,“但是,假如杉尼和他的部属真的都不幸遇难……按照他事先的安排,你从现在起就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以后的骚扰战就靠你来决策了,你要为其他的佣兵们负责啊!”
“去他的指挥官!去他的骚扰战!去他的佣兵!”一向斯文优雅的尼克竟然也口出污言,“如果杉尼真的不在了,我和你们的契约也同时结束。我加入这个队伍,完全因为杉尼的邀请!我对盖亚的王冠带在谁头上没有兴趣,至于酬金和战利品什么的,我更不在乎!”
“尼克大人,也许头儿能逃出来,也许那支王国近卫骑士团遇上的是另一队佣兵,也许他们根本没碰到任何人,只是吹牛而已……”伊格列的语调越来越低,似乎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百兰斯压着尼克的肩膀,按着他坐回凳子上。
“也许你不稀罕这个指挥官;也许你曾经和骚扰战无关;也许你不在乎其他佣兵的生死……那是在你加入这个队伍之前的事。”百兰斯狠狠地说,“但是,你加入了这个队伍后,就必须负担起自己的责任!半个月之前,在佛尔达郊外,杉尼说过一旦他倒下,你将接替指挥权,虽然当时你去放哨不在现场,没有听见这句话,却也还有十多个人可以证明!”
伊格列用力点头道:“百兰斯先生说得没错,当时头儿确实这样讲过!”
尼克楞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特蕾西亚忽然示意大家噤声,“我听见走廊里有人朝这间屋子走过来。”
门扉处响起了几声低沉的扣击声,虽然知道百兰斯使用了防止屋内声音外泄的魔法障蔽,在场的四人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特蕾西亚将门打开,讨论的焦点人物杉尼正站在一个佣兵边上。那个佣兵鞠了一躬后迅速离开,以便于指挥者们可以放心地继续长谈。
看见杉尼,众人先是喜形于色,但是,面对别人的微笑,杉尼悲哀地沉默着。他举起了双臂,让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手上。
按照佣兵的习俗,两道黑色的护腕象征着服丧。发现这个不详的标记,屋内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肃穆凝重的气氛笼罩了整间屋子。
杉尼走进屋,带上门后重重地倚在墙上,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说道:“我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用尽全力去抵抗,但是没有办法。其他人一个个地倒下,就在我的身边,停止了呼吸……”
“王国近卫骑士团啊……”百兰斯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他,只好喃喃地强调,“遇上他们,谁都知道这样的结局不是你的错。你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杉尼缓缓摇头,“是我将他们招募来的,是我力排众议要去袭击卡恩城堡的,从这两件事上看,我对他们的死负有完全的责任。这是我的错,你不用开导我。不过,请你放心,我不会因此而消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些伙伴不是战死的,而是被屠杀的!”杉尼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扭曲着,愤怒和憎恨使他看起来象一只狰狞的猛兽,“我要为他们复仇!那个名叫海穆・卡恩的男子,我一定会亲手取下他的首级!”第二天,队伍的所有成员都换上了黑色的护腕。整支队伍完全蒙上悲悼的色彩,每个人都郁郁寡欢,不苟言笑,连走路的样子都象一尊尊慷慨就义的大理石雕像般富于悲剧色彩。
“这样下去可不好,士气低弥会影响战斗力的。”毕竟是商人,第一个走出短暂伤痛的果然是百兰斯。他有些着急地私下对伊格列这样抱怨说。
伊格列也有几分同意他的看法,不过他更尊重几位头儿的感受,不愿意贸然地打扰他们的情绪,所以他无奈地摇摇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一夜之间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伙伴,这样的打击谁都受不了的。”
“我没说过你们不可以有感情,但是你们是佣兵呀,在执行任务的期间不应该这样被感情所左右的。”百兰斯焦躁地在走廊上踱来踱去,象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内战正进入关键的转折期。罗兹先生说,一旦在前线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以王国内剩余的力量就很难阻挡斯沃陛下向赫尔墨前进的脚步了。”
百兰斯说得一点没错,最近这几天他和特蕾西亚轮流往返于王都和德林斯坦两地,不停地将大量最新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来。就在这几天,两军的主要随军法师在沙思路亚城下展开了一场精彩的生死较量,斯沃方的元素魔法师巴比特・布拉德奇迹般地用对方更擅长的火系魔法“绯红之蟒”战胜了讨伐军方的元素魔法师内文托・阿尔沃多佛,并且将后者烧成重伤。两军魔法师之间的交战往往和双方的士气消涨有着密切的联系,由于达到一定程度以上的法师们大多沉迷于魔法的修炼,所以大多数都只是在宫廷中担任一些政治和文化等较为理性的职务,还有少数人成为了佣兵,例如在不久前被杀掉的“雷神”克利根・萨多瓦,直接在部队里担任军职的高阶魔法师少之又少。因此,元素魔法师级别的随军魔法师之间的对决就更是举世瞩目的罕见之举。而这个胜利又因为以下几点特殊之处而更显得不可思异。
巴比特・布拉德与内文托・阿尔沃多佛同为盖亚唯一的大魔法师拉夫尼尔的弟子,这个本是当事者双方才知道的秘密由于罗兹商会的有意宣传而泄露出来,前者原是后者的师弟,一向沉迷于看古书、品美酒和钻研魔法典籍这些书呆子味颇重的爱好,并不以魔法力强大而闻名,然而后者成名已久,其凌厉的火焰攻击,在多次剿灭盗贼的战斗中发挥了绝大的作用,盖亚境内的盗贼们在背后为他起了“炎之死神”的外号。以冰系见长的师弟布拉德居然能用火系魔法击败师兄阿尔沃多佛,除了天佑斯沃以外,大概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以六月初大魔法师拉夫尼尔那个可怕的超大范围拟态魔法为背景,再加这个胜利,似乎彰显着斯沃方在魔法领域的较量中占据了绝对的胜势。所以沙思路亚军士气暴涨至顶点,而讨伐军一方则颤栗胆寒。
而另一方面,赫尔墨一半以上的兵力已经投入于沙思路亚前线,假如斯沃真的有能力突破沙思路亚的包围,后果确实是不堪设想。斯沃王子和克拉文王子都属于老奥古斯特王的嫡系血胤,假如斯沃一方的行情有看涨的趋势,想必有一大堆见风使舵的贵族领主会更换自己的旗帜,此消彼长之下,攻守形势必然不可避免地逆转。最重要的是,这是两个王子之间的内战,而不是两个敌国之间的交锋,不需寸土必争地去战斗,只要斯沃能兵临赫尔墨,整个王国自然都成为他的战利品。
当然,话说回来,这些假设都只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突破沙思路亚的包围。而目前前线的形势,正在逐渐使原本没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一点点成为现实,所以,如百兰斯所说,内战正进入关键的转折期。
伊格列皱着眉思索了半天,接受了百兰斯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他不停地在走廊上原地打圈,一直转到他头晕为止,就在天旋地转之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只要加里波第先生来了,和他在一起,大概没有人会可能产生一丝一毫伤感的情绪吧?”伊格列笑逐颜开地说。
百兰斯也是眼前一亮,他欣喜地附和说:“确实是这样的,只要与那位尊敬的先生呆在一块,任谁都沉重不起来的。”
“瞧我说得没错吧?”伊格列有些得意,“只要加里波第先生来了,一切问题都会顺利解决。”
“既然是这样……”百兰斯沉吟着,“那么在他归队之前,就当是你们的短暂休假吧!”加里波第先生此刻接连打了十多个喷嚏,连鼻涕都呛了出来。他狼狈地取出口袋里脏兮兮的手帕,一边搽拭自己一片狼籍的下巴和衣裳,一边打肿脸充胖子地抱怨着。
“一定又是哪个痴情的姑娘在想我了,过人的男性魅力还真是害我不浅啊!”
四野无人,只有一头邋遢的小灰驴在他的跨下,闻言高兴地吼了几声,算是为他助兴吧。自从在渡口附近的小村子里花三十五第纳尔买下这只可爱的小东西后,加里波第就越来越觉得它很投合自己的脾气。听到灰驴的叫声,他开心地摸摸驴子的尾巴说道:“还是你了解我呀!”
亚伦河以东罕见马市,大多数的马匹都被征调到前线和运输线上服役了,偏僻的小村镇里偶尔有几匹马,不是贵族代步的坐骑就是农民舍不得转手的家畜,在没有其他马购买替换的情况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让的,而且加里波第先生愿意出的价格并不算多么的高。因此,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买了这头走路慢条斯理的灰驴,不过他本人也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有无数的事实可以证明这一点,所以这是这条驴让他越看越中意的原因之一。
现在,加里波第先生正不慌不忙地在驿道上前进,他故意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流浪者的模样,那个装着几百枚金币的包袱特意用黄泥湖了一遍,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有许多处边角的地方被荆棘钩成了碎布条,只有那张吓人的紫桦木大弓杀气腾腾地背在他的身上。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期里,象他这样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逃兵或者是逃犯,在拉瑞斯・尼古平原上,敢打这种人主意的不会太多,尤其是当他看起来身无余物的情况下。
因为这种种原因,加里波第先生一边得意洋洋地哼着不成腔调的低级小曲,一边安步当车地向德林斯坦镇前进。第十七章 第二次会议
加里波第先生到达德林斯坦时,正是约定日期五天之后的七月二十一日。
这一天下午四点,他骑着灰驴洋洋得意地进入城门。由于他的打扮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之故,化装成附近卖菜小贩的扈从几乎不敢认出他来。于是那个小贩作出一副腹痛难忍的表情,扔下菜摊跑进后巷,当然,他没有找个僻静的角落方便,而是径直跑向另一个出口,穿过几条街道,赶回所住的“向阳花”旅馆向杉尼通报。
“只有一个人?打扮得很寒碜?”杉尼和尼克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色。
那个小贩喘着粗气补充道:“还有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灰驴……”
这样的情况与他们预计的出入实在相差太多了,原本以为腰缠万贯的弓箭手会穿得象王国最没有品位的暴发户一样夸张而显眼,带着他的四十个属下前呼后拥地出现。怪不得那个轮班的扈从不敢相认,以加里波第先生那一贯的行事作风为背景,换了谁都难以相信。
“一定有某些难以理解的事情或者异常的突发状况降临在那个家伙身上……”尼克嘟囔着,“我敢肯定,不是被人洗劫了,就是他的脑子遭受过巨大的刺激。”
挥退那个扈从后,杉尼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迷惑:“也许那不是加里波第吧?可能是另一个人。毕竟,拉尔夫大陆这么大,人有相似也不足为奇。”
尼克撇撇嘴,“如果真的是另一个人,那么他上辈子一定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真神才会给他这样一副尊容作为惩罚。”
事实上虽然他们觉得很意外,还是相信那位骑驴的先生就是弓箭手本人。不过,只要是与加里波第先生有关的事情,他们就会自然地转换成这种奇怪的对话方式。这也有力地证实了伊格列先生和百兰斯先生对这三位熟悉的朋友会面情景的预见与事实是多么接近。不管怎么说,杉尼和尼克终于站起身,准备去迎接那位总是能令他们大吃一惊的伙伴。
走过一条热闹的街口,行人很多,还有不少卖现烹食物的小店。饥肠辘辘的弓箭手跳下灰驴,牵着缰绳用力挤向最近的一家。
“给我来十张披萨,每张加一个鸡蛋。”加里波第掏出二十个铜子扔给店主,迫不及待地站在烤炉边拼命吞咽着大口大口的涎水。很快他便从店主手中接过一个热气腾腾的纸袋,手忙脚乱地坐在店门口肮脏的餐桌上。前三块披萨几乎没有咀嚼就吞下肚里,刚出炉的披萨烫得他用力呼吸。这也难怪,一路走来几乎都没有吃过象样的东西,他肚子里馋虫至少饿瘦了一圈。匆忙地垫了肚子后,加里波第先生恢复风雅的仪态,先端正坐姿,然后轻轻拈起第四块披萨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正眯上眼睛细细品味着。
从加里波第出现的城门起找了几条街的杉尼和尼克满头大汗地走过。尼克眼尖,第一个发现了正在进食的弓箭手,领着杉尼走近加里波第的身后。可怜的加里波第刚刚开始尝到披萨的滋味,却被四只大手拉扯着离开餐桌。
“你们……”看见两张熟悉的脸,加里波第立刻会意地安静下来,只是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等一等,带上我的驴……”
十分钟以后,三个人,一头驴走进“向阳花”旅馆的大门。
“究竟怎么回事?”
一回到房间,加里波第就忍不住大声地问道,指着大家手上的黑色护腕,他也是艾尔帕西亚佣兵,对这个不详的标记格外敏感。
在房间里留守的伊格列见两位头儿都不愿意开口,于是小声地复述了一遍卡恩城堡的遭遇和以后的发展。
“离开了我,你们的运气还真是糟糕了许多啊。”加里波第同情地说,“瞧我多么重要,我想起来了,百兰斯先生给我起的化名来自那位伴随着祥瑞的五色雨出现的盖亚英雄理透怀特,看来这不是巧合。以后你们就称呼我做祥瑞阁下吧。”
尼克狠狠地给了他当胸一拳,加里波第痛得皱着眉退到墙角去。
“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们,你的四十位部下呢?还有那些战利品到哪儿去了?”
加里波第扬扬眉,大摇大摆里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勒度酒。“那些农民不愿意离开故乡。怎么?难道我看起来象是一个勉强部下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那种长官么?”
“恐怕你是没有能力统御别人,才不得已让他们跑光了吧?”尼克冷冰冰地顶了一句。
加里波第耸耸肩膀,和往常一样,只是用一句“随你怎么说”来回答尼克的挑衅。他解下背上的包袱,露出一堆金币,然后凑到杉尼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杉尼点点头。加里波第转过身来,说道:“抱歉,我不能公开说出其他战利品的下落,也许有人会偷偷跑去将它们运走呢。”
“你这个混蛋家伙。”尼克作出要再来一拳的架势,加里波第慌忙退到杉尼背后。
杉尼站起身,制止事态进一步无聊化发展。
“都不要闹了,还有很多事等我们去做呢。”他对伊格列说道,“去请百兰斯和特蕾西亚小姐,然后叫上所有的佣兵,让他们到这间屋子来。我们好好讨论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尼克住的这间屋子是“向阳花”旅馆最大的一间客房,他似乎是那种天生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对生活质量有相当高的要求。但是,就连这样大的一间屋子,容纳了十一个人后还是略显得有一些拥挤。尼克果断地收起客厅中间的折叠桌,从壁橱中取出两条床单铺在地板上,让五名佣兵席地而坐,这样看起来就显得宽敞了一些。
自从佛尔达镇郊外的会议后,这个佣兵团的成员还是第一次全体碰面,佛尔达会议列席者共有十五人,其中一名战士在贝连之战中为英哲尔所伤,加里波第从贝连撤离时,将他打发回艾尔帕西亚休养。还有一名骑士和两名战士在最近与王国近卫骑士团的遭遇战中阵亡。尽管没有人提到这些事,大部分细心人还是默默地巡视着周围的伙伴,不知道下一次会议中,又会有谁缺席呢?
和上次会议一样,杉尼先公开收入与开支的情况,分发一部分薪金,加上每次成功劫掠贵族领后就地分发的部分红利,在场的每个人在这次内战中的收入基本都超过二十五枚金币,这使活着的每个人都觉得相当满意,至于那些死去的不幸者,他们的感受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拿到属于自己的钱以后,原本压抑的气氛一点点地活跃起来,杉尼适时让作为雇佣者代理人的百兰斯出面介绍最近的情况和宣布下一次的行动目标。
“各位,”百兰斯开门见山地说,“战争已经进入关键的转折期。”
他详细地解释着,由于赫尔墨将过多的实力投入于沙思路亚前线,王都剩下的军队已经不多。虽然沙思路亚军还在艰难地应付着讨伐军的攻势,但是情况却在一天天好转,只要能够击败前线的讨伐军,很可能会出现势如破竹的反攻。
“最艰苦的一段时期已经过去,”百兰斯尽力鼓舞士气,“也许,这场战争剩下的时间不会太长了,胜利将出乎意料地提前来临。”
佣兵们面面相觑,刚刚遭受了沉重挫败的他们很难接受百兰斯如此乐观的评价,连杉尼和尼克都不外如此。只有伊格列比较镇定,因为在几天前百兰斯就已经给他透露过这些看法,并做了详细说明。加里波第和特蕾西亚则表现出不同的超然,前者的态度是无所谓,后者则是因为事不关己而不太关心。
“在一个月时间内,各位五次成功袭击各级贵族领,并将王国主要粮仓瑞格尔州四个囤积处的军粮全部烧毁,这样的战绩令人刮目相看。各位不仅证实了佣兵的实力、勇气和价值,也为斯沃正统国王陛下复位事业立下大功,罗兹先生希望我向各位转达他的敬意。”做出一番正面的总结后,百兰斯逐渐进入正题,“罗兹先生的意思是:由于形势发展变化,袭击贵族领已经不再是当务之急;以后的任务目标将侧重于争取在赫尔墨和沙思路亚之间摇摆不定的贵族势力站到斯沃正统国王陛下的旗帜下来;以及最关键的解除沙思路亚之围这件大事上。”
听到这里,杉尼不禁暗暗赞许罗兹对局势的把握能力之敏锐。在内战之初,雇佣佣兵在王国后方拖住讨伐军的后腿,制造斯沃王子有能力与赫尔墨正面对抗的声势,以此达到骚扰、恐吓的效果。短短一个月,仅盖亚北部已经有二分之一州郡的贵族领遭受过袭击,而沙思路亚军也开始初步站稳脚跟,逐渐有把握对抗屡屡受挫的讨伐军。这时候,继续扩大打击面固然能增加骚扰和恐吓的效果,却也会使更多的贵族领主憎恨斯沃王子,甚至会诱发他们的联合抵抗。在这种情况下,罗兹能够迅速改变手法,采用安抚和分化来对付中立的贵族,显然是老谋深算之举。
“和袭击贵族领的任务比较起来,这两种任务目标能够获得的战利品都显得非常有限。”头脑灵活的伊格列提出意见,“我们佣兵可不想不拿好处白干活。”
“在战利品方面的损失,罗兹先生承诺将适当弥补各位。请大家放心,我们商人也讲究公平交易,绝对不会使各位吃亏。”百兰斯胸有成竹地回答。
杉尼看看窗外的日头,快到吃饭时间了。
“还是先说下一步行动计划吧。”
百兰斯神色凝重地说,有一队佣兵,接受罗兹商会的委托后,曾经试图攻击坎德维的贵族,不幸失败,更不幸的是这批人在失败以后便撕毁了原先的协议,流窜到科尼亚镇附近为非作歹,科尼亚镇在拉瑞斯・尼古平原以东,类似于德林斯坦镇,既没有贵族私兵也没有边防军,在内战中根本无力制裁那群匪类。那队佣兵在科尼亚镇洗劫平民商人和百姓,奸淫妇女,当地没人管得了他们,附近的平民商人们私下纷纷抱怨罗兹商会引狼入室,再不采取行动会带来更加不利的影响。所以,罗兹先生打算委托杉尼部前往科尼亚镇处理此事。
杉尼回忆起在艾尔帕西亚签下的合约,随口问了一句:“罗兹先生不是说过违背合约者,将受到由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阁下率领的疾风军团的制裁吗?那个希格蒙德阁下和他的疾风军团呢?”
“希格蒙德阁下和疾风军团目前正在圣山支脉兰斯若山麓执行任务,因为路途遥远,而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所以罗兹先生想委托你来办。”百兰斯回答道。
杉尼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声“圣山支脉兰斯若山麓”,隐约觉得这个地名好熟,却一时想不起什么人向他提到过。他沉吟着,“那个干坏事的佣兵团有多少人?他们的首领是谁?”
“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吧,不过多数成员只拥有第一等级中上位的职业,所以不算太难对付。”
说到这里,百兰斯露出了一点尴尬的表情,他微微转过头,凝望着坐在角落地喝水的加里波第。后者发现后,纳闷地望着他。
“他们原先的首领在坎德维袭击贵族领的战斗中阵亡了,现在的首领自称击败过六位见习骑士和一位见习战士以及二十名哨兵,制造了六月二十日的盖亚-鲁安尼亚边境事件,他说他是悬赏金额高达六千第纳尔的著名通缉犯基里扬诺夫・迪贾伯里。”百兰斯刚说到这里,加里波第忍不住一口水卡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呛了面前的佣兵一身。
伴随着他的咳嗽声,屋子内所有的人都不受抑制地狂笑起来。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所谓的基里扬诺夫・迪贾伯里便是这位弓箭手被人所误传的名字,哪怕是连转述这件事的百兰斯也忍不住用拳头掩住了嘴,喉间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的隆隆声,而一贯矜持的特蕾西亚小姐也低下头,肩膀不住地抽动着。
“我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个该死的基里扬诺夫・迪贾伯里。”最促狭的是尼克,他毫不犹豫地率先表态,甚至不在乎超越了杉尼的指挥权,“这件事肯定会让我们大家都觉得非常愉快,不,它已经让我们大家非常愉快了,不需要任何报酬我都会干。我相信他们确实不难对付,难对付的人绝对不会叫这样的名字,说出这样些话。”
伊格列转着眼珠,露出许久未见的坏笑。“也许我们还可以拿着那家伙的首级去找克拉文陛下讨要他签过字的那张通缉令上许诺的六千第纳尔哩!”
由于百兰斯布下的空气障壁魔法,屋内的声音无法传到屋外,所以一浪高过一浪的哄笑声几乎要将屋顶掀起。席地而坐的佣兵们滚成了一团,做在沙发和长椅上的其他人也纷纷东倒西歪,笼罩着这支队伍好些时候的黑色气氛终于被驱赶到九霄云外。这也正是百兰斯所希望达到的目的,他刻意地选择了最让人发噱的方式,现场效果远远比他所预料的还好。
杉尼悄悄地用力拧一拧大腿内侧,用痛楚使自己恢复常态。他站起身,用眼睛瞄一瞄表情精彩的加里波第。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明天我们就动身前往科尼亚镇。”在与王国近卫骑士团的遭遇战中,杉尼失去了刺枪和骑士巨剑。队伍经过坎德维市时,尼克陪着他逛了几家好一点的武器铺,杉尼挑了半天,终于选了一把长达一丈出头的钢质镶银纹刺枪,连枪柄都是钢制的。从份量和长度来看,至少要具备第三等级的骑士才能发挥出这件可怕兵器的全部实力。
“你应该换一把,这枪不适合你。”尼克委婉地说。
杉尼露出了坚定的笑容,耳边又回响起西蒙的话――强大的武力来源于武人本身,而不是武器和装备。真正的武人无论使用怎样的武器,都应该发挥出同样的实力,因为他通晓的并不仅仅是某一种武器的特性,而是武道之公理。
“就要这一把。”
只有使用任何一种兵器都能发挥出同样的实力时,自己才能算是一个标准的武人,那么不妨从这把刺枪开始。
他扛着这把刺枪回到队里,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伊格列吃惊地望着杉尼,迷惑地问:“头,我记得您和我一样都是下位见习骑士吧?”
“曾经是,现在也是,但不会永远是。”杉尼淡淡地说。
他拖着伊格列到附近的空地上去切磋格斗技,一开始,杉尼连枪都拿不稳,总是摆来摆去瞄不准目标。杉尼咬着牙始终不放弃,他每天早别的队员一个小时起床,拿起钢枪练习一百次刺击;在队伍行进的间隙中,他经常询问伊格列和另一位骑士使用刺枪的心得,他们接受过职业公会相关技巧的系统性教育,杉尼发现自己有许多常识性的基础都不明白。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认真学习刺枪的技巧,记得艾尔帕西亚地下公会的办事员蜥蜴人沃斯・利蒙就给他推荐过好几位第三等级的骑士教师,可惜当时因为自己嫌收费昂贵且浪费时间而拒绝了。
我一直以为血月比刺枪更强大,只要用好血月就足以应付一切。我错了。
杉尼默默地想着。
前三天,杉尼的肩膀到手掌完全红肿起来,对于以前的他来说,这把枪确实太重、太长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杉尼逐渐开始适应这把全钢刺枪,握持着它做出攻击动作时也不会再两手发抖。第八天晚上,他再一次和伊格列切磋格斗技时,居然猛一发力将伊格列的刺枪挑飞到五丈外的草地里,那个年轻的队长震惊地望着杉尼,茫然不解什么事发生在这个古怪的指挥官身上。
现在,我使用这把刺枪接近我使用血月时所能发挥出的实力了。
杉尼微笑了,他开口说道:“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要去报名参加晋升骑士的职业考试。”盖亚的东部地区相对落后很多,许多地方的居民还是依靠原始的狩猎活动维持生活,驿道状况远不如王国其他地方,所以他们在路上整整花费了十一天的时间。
八月二日,队伍抵达科尼亚镇。
由于实力明显强于对方,所以杉尼和尼克讨论后决定放弃偷袭和其他计谋,堂堂正正地击败那些胡作非为的家伙更能树立我方的威信。因此,在镇外三里的地方,队伍停止前进,杉尼命令扈从们就地扎营,自己和尼克、加里波第带着伊格列等六名佣兵光明正大地前进到镇西百丈的距离。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讨伐肆虐科尼亚镇的盗贼团!天佑吾王!”尼克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因为科尼亚镇附近百里内没有象样的军事力量,那二十多个佣兵占据此镇二十余日均没有遇到抵抗,所以很容易松懈下防备,连岗哨都没有布置。所以杉尼等人摸到了镇口,对方竟浑然未觉。
那些佣兵此刻正聚集在镇中的酒吧内嬉戏,酒吧内除了他们再没有一个人,本来这家酒吧的老板已经将门锁了,天天躲在家里。他们便破门而入,毫不客气地闯进酒窖搬出酒桶和储藏的薰肉腊肠之类做在酒吧内大吃大喝。当没有力量可以制约自己之时,有些人类就会变得和兽人一样残暴。
听见尼克的叫骂,这群人乱哄哄地一涌而出,挥舞着武器跑出镇来。
“真神在上,这些家伙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啊。为什么他们也能占领一个镇,而附近的人即使是受到欺压也不敢反抗呢?”伊格列觉得实在难以理解。
“你错了,战争中这样的情况多得是,几个该死的逃兵就可以毁了一座村庄。不是居民没有抵抗的能力,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要抵抗。”尼克小声地回答,“这些人是亡命之徒,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所以很多人畏惧他们。”
伊格列两手一摊,表示这种事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不管怎么说,他们只能得意到今天为止。”杉尼下了结论。
那二十多个敌人一步一步逼近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矮胖子,他象矮人族的精英战士般没拿着盾牌,双手各握着一柄战斧。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那个为首的家伙大声喝问,“如果想来找麻烦的话,请掂量一下你们的实力吧!我可是击败过六位见习骑士和一位见习战士以及二十名哨兵,制造了六月二十日的盖亚-鲁安尼亚边境事件,悬赏金额高达六千第纳尔的著名通缉犯基里扬诺夫・迪贾伯里!如果你们害怕的话,就快点滚吧,我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的!”
杉尼等人懒得和这班家伙浪费口舌,耐心地等他们走近。距离十丈左右,那些家伙停下了脚步,杉尼慢慢地举起右手,随即一夹黑云的马腹便向对方扑去,除了加里波第以外的另七个人跟着他冲进了敌阵。
无视于敌我数量的悬殊,杉尼这边骤然发动攻击,敌人楞了几秒才布下防御阵势,可惜已经太迟了,杉尼拎着刺枪瞬间挑翻了三四个敌人,笔直地冲到那个用双斧的战士面前,正准备一枪刺穿他的咽喉,一只箭从身后飞来,不偏不倚地插在那家伙的鼻子上。
“就是你让我蒙受了巨大的羞辱!”加里波第手一松,紫桦木弓顺着手肘落下,“你的死也不足以向我赎罪!
这时,那二十多个敌人已经倒下了一大半,还有不到十个人在勉强抵抗着,另外三个人则转身就跑。伊格列扔下缠斗中的敌人,拍马追上一个逃跑的家伙,一枪捅入他的后心。
“谁还敢逃跑,我就第一个杀了他!”伊格列恶狠狠地威胁。
跑不了,又打不过,那群强盗很快便屈服了,一个接一个地扔下武器投降。
“将他们捆起来,等科尼亚镇的居民自己来判决吧。”杉尼一边打哈欠一边插话,“这场战斗真令人无聊啊!”
尼克将长剑收回鞘内,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连一次魔法都没有用上,和这种等级的敌人战斗真是索然无味。我觉得他们比和咱们战斗过的那些贵族私兵还不如,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当上佣兵的。”
“是一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加里波第难得一次附和尼克的看法。当他们押着剩下的几个俘虏走进镇内时,很多人偷偷地躲在门缝内观察事态的发展。伊格列费了半天的嗓子,才说服了第一个胆子大的平民商人走出门来。
“你们要求多少酬金?”他警惕地问,“你们要我们做什么?”
“我们是斯沃正统国王陛下派来制裁这些混蛋强盗的,我们不要任何酬金。”伊格列耐着性子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弄几杯水来好了,我们走了一天路,嗓子眼直冒烟。”
商人战战兢兢地回屋里抱了一只水罐出来。杉尼等人轮流喝干了那罐水,商人准备回去添一罐时,杉尼摇摇手。
“不用了,谢谢您的款待,我们告辞啦,这些强盗就留给你们处置吧。”
当他们走出镇子的时候,很多人跑出屋子高喊:“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万岁!”
杉尼作出了个无奈的表情,他在沙漠中看过类似的情况。
“他们被欺压得太久了,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从某种意义上说,赫尔墨或者盖亚王国对他们而言,和强盗也没什么分别吧?这些东部的穷人都是一群可怜的家伙。”
“咱们快点离开这儿吧,不知为什么,我看见他们就觉得心里很难受。”伊格列长长地叹息一声。第十八章 棋局与棋子
八月十日,比约定的期限提前一天,杉尼和他的队伍回到他购买那柄钢质镶银纹刺枪的城市坎德维。这是盖亚东中部唯一一座比较繁华的城市,有六万人居住在此。
他们化装成商队,以十一辆马车和九位骑马护卫这样的规模,在商业王国盖亚的大部分地区并不算显眼。这支商队住进了坎德维规模第三的“彩虹桥”旅馆,静静地等待罗兹商会联系人的到来。
第二天晚上很迟的时候,百兰斯才出现在城东的魔法阵中。他跳上路边等候生意上门的载客马车,四十余岁的车夫斜戴着帽子,歪倚在车座上,睡意朦胧地睁开惺忪的双眼。百兰斯从车厢里探出头,一叠声催促车夫快些赶到市区去。马车开动了,驶入沉寂的坎德维市,大部分居民都已经酣然入梦,只有几家全天营业的旅馆和酒馆门前亮着几盏孤寂的油灯。过了半个多小时,马车停在“彩虹桥”旅馆门口。
“请帮我查一查,是否有一位名叫杉尼・佛克斯的平民商人住在这家旅馆里?”百兰斯对大堂里打着哈欠的领班说。
五分钟以后,他走进一间客房,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杉尼和尼克正无聊地玩着一种艾尔帕西亚流行的纸牌游戏来消磨时间。看见百兰斯出现,他们收起桌上的纸牌,站起身来迎接。百兰斯迅速关上门,转过身来时,一阵间杂着疲惫与兴奋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您怎么这时候才来?”杉尼搬来一把椅子,尼克接过百兰斯脱下的斗篷挂在墙上。
百兰斯的双手熟练地做了几个细微的动作,幅度之小几乎令人难以觉察,同时嘴唇迅速地抽动几下。尼克饶有兴趣地凝视着他,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原来您是这样设下结界的,我终于发现了。”
百兰斯点点头,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对这两位佣兵说。他刚完成空气障壁法术,就迫不及待地冒出了一句:“王都出大事了!”
杉尼和尼克诧异地瞪着他,等待进一步解释。
今天早上,王国近卫骑士团团长列文・玛特勋爵率兵闯进军政大臣里森・修内斯侯爵的府邸,宣读克拉文国王诏旨后,将这位权力、地位仅次于国王和宰相的王国第三号人物软禁起来。对外则宣称修内斯侯爵因病疗养,王国近卫骑士团因为首都布防空虚而协助城防。
听到这个消息,对盖亚政治并不熟悉的杉尼兀自一脸茫然之色,尼克却脸色数变,眼中猛放异彩。
“修内斯侯爵以王家卫队为强大的背景,绝大部分王家卫队正副军团长以上的高级将领均对他死心塌地,其中不少人正在沙思路亚前线作战,如果知道这件事,讨伐军一定会阵脚大乱。”尼克小声地对杉尼说明。
杉尼若有所思地沉吟着,随口问道:“这样机密的消息,您怎会知道的?”
百兰斯别有深意地笑一笑,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杉尼敏锐地意识到,恐怕这件事的发生和百兰斯身后那位老谋深算的盖亚巨商脱不了关系,如果真是这样,究竟还有多少事是那位艾德里安先生所办不到的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涌起一阵寒意,但愿他永远不是我的敌人。
“接替亨利克・罗贝尔男爵成为讨伐军第二任主帅的萨顿・巴兰格子爵正是这位倒台修内斯侯爵的死党。”百兰斯继续说下去,“加上他王家卫队副司令官的身份,无论在前线还是在后方,他对军队的影响力都同样强大。宰相柯里亚斯公爵如果没有扳倒他的计划和把握,绝对不敢对修内斯侯爵下手,然而,一旦真的扳倒了萨顿・巴兰格,事态的发展就会很有趣了……”
对于萨顿・巴兰格,杉尼和尼克当然不会陌生,尤其是尼克本人,一个半月之前曾经在佛尔达的“飞翔”酒馆里冒充过这位子爵大人的侄子,亲眼目睹过这个名字对边防军的威慑力。谁能想到与王国近卫骑士团团长列文玛特・勋爵并称盖亚王国军两大柱石的萨顿・巴兰格会面临岌岌可危的形势?
与百兰斯的预计相反,杉尼和尼克不仅没有丝毫激动的喜悦,反而不约而同地涌起一阵阵无助和厌倦的情绪。作为接受委托的佣兵,在复杂微妙的政治和各种阴谋诡计面前根本无力可施,如果说盖亚的内战是一盘巨大的棋局,我们不过是棋盘上一个不起眼的棋子而已……我们无法左右棋局的发展,只是被操纵着一步步前进。
杉尼想起了在萨阿兰德时,西哈洛长老对他作出的忠告:“盖亚正在成为世界新的中心,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即将发生。你必须去那儿,才能够把握住机会改变你的生命……是斯沃一方选择了你,而不是你选择了斯沃一方。用所有的智慧和勇气去战斗,把未来交给命运。”
一切都应验了,龙族长老的预言是多么睿智而准确。他长长叹息一声,走到柜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勒度酒,一口气喝干,接着又喝下第二杯。
“对不起,我们只想知道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尼克替杉尼说出了心底的话,他看起来似乎也有些郁闷。
忘记这一切吧,我们这些佣兵只能在无尽的战斗杀戮中寻找自己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百兰斯略为吃惊,但更多是因为面前这两个佣兵的无动于衷而不高兴。他意兴阑珊地从包袱中取出盖亚地图,打开放在桌上。指着坎德维西南方向的位置。
“这是塔比奥拉州的莱斯顿县,当地的领主莱斯顿子爵领有一块隶属于塔比奥拉侯爵领的土地。”他谈起了另一个话题,“从六月起,讨伐军元帅萨顿・巴兰格从属下的王家卫队中抽调军官,监察各贵族领,甚至接管部分领地的赋税征收――瓦迪斯拉夫、戈耶、罗芬斯特等领地因此爆发了叛乱。老塔比奥拉侯爵年前去世,仅有一女,尚未婚配,所以塔比奥拉州目前没有合法的继承人,巴兰格的监察专员乘机夺取该州大部分地区的征税权,有可靠消息称莱斯顿子爵对本县监察专员的行为十分不满,却又无奈于王家卫队强大的背景,假如我们以斯沃陛下之名介入,莱斯顿子爵一定会因此而感激斯沃陛下,甚至会加入我们的阵营。”
尼克冷冷地接口:“即使那个子爵不会感激斯沃陛下,更不会加入我们的阵营,也一定会深化他和讨伐军之间的矛盾吧?”
百兰斯有些尴尬地沉默不语。
“解决莱斯顿县监察专员问题……”杉尼放下酒杯,将百兰斯的一大段话归纳成一句要点,他犹豫着问:“是驱逐呢,还是杀死?”
百兰斯笑了,他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我明白了。”
“另外,你所订购的那批弩,已经在赫尔墨一家弓匠坊秘密赶制。下个月你就可以带人去取,还有三十套矮人制盔甲已经送到王都南郊罗兹商会的一个小型仓库里。那家工匠坊位于城西卡多路大街尽头,找一个名叫卡普兰多的伙计,只要告诉他你是百兰斯派来提货的人,他就会将弩给你。”塔比奥拉侯爵领是盖亚南方的最大贵族领地,也是除沙思路亚外最富庶的贵族领地。杉尼等人仍旧化装成商队,沿着宽阔的王国驿道南下,于八月十五日下午抵达莱斯顿县。当天晚上,他们全副武装地包围本地监察专员所下榻的旅馆,十五名卫兵想要抵抗,却被他们轻易地一一打倒了。
那个监察专员本是王家卫队中负责文书工作的官吏,虽然具有中位步兵的职业等级,却长期与战斗无缘,看见一大群人挥舞着兵器冲进卧室,吓得穿着睡衣缩进角落。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命令你带着你的人在半小时以内离开莱斯顿!”
完成任务后,队伍迅速撤退,连夜赶回坎德维。
杉尼、尼克、加里波第和伊格列四人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加里波第掀起车窗,探头回望塔比奥拉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希望我能活到战争结束,亲眼看一看你的容貌。”
谁都不知道他想起了一位吸引他来到盖亚的美女,没人在意他说的话。
尼克举着盛酒的皮囊一个人闷闷地喝着。他抱怨道:“这场战争越来越无趣,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以后的任务委托。我开始想早点离开这里,我厌倦盖亚了。”
佣兵向往的是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离开瑞格尔州以后,这支队伍就没有经历过一场象样的战斗,车厢里四个艾尔帕西亚佣兵不免都郁郁寡欢,对于好战的他们来说,最近一个月的经历确实很难让人提起精神来。只有与强大的敌人较量周旋才能使他们斗志充沛,意气昂扬。即使是以前面对的那些盖亚贵族私兵,由于数量上占绝对优势,比起科尼亚镇和莱斯顿县这两次任务也好多了。
“也许下一次会好的。”伊格列喃喃地说。杉尼等人仍旧住在“彩虹桥”旅馆中。连续两天左右,罗兹商会方面没有传来下一步的行动指示,甚至令人担心百兰斯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八月二十日,百兰斯忽然出现,脸上的表情比上一次更疲惫,更兴奋,他的眼中射出前所未见的神彩。
“反攻的时候终于到了!罗兹先生希望你们立刻赶赴海杜克山脉,准备加入奇袭。”
显然,那些农民出身的扈从不适合参加这样的战斗,经过一番商量,杉尼和尼克决定暂时留下伊格列和另一个佣兵战士训练他们,其他四位佣兵和杉尼、尼克、加里波第总计七人前往海杜克山脉。
百兰斯告辞之前,杉尼凑近他的耳边,悄悄告诉他加里波第在贝连埋藏财物的地点,请他跑一趟瑞格尔处理。
随后,杉尼等七人将武器与重装备全放入一辆马车里,带着那辆马车轻骑上路。伊格列则准备了大量的食物和饮水,带着剩余的扈从和马车离开坎德维,到野外的山上秘密扎营,进行为期十天的突击训练。八月二十五日,杉尼等七人到达约定的会面地点。已经有两百余名骑马雇佣兵集结在这里,而且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第二天,人数达到两百八十,其中来自艾尔帕西亚的佣兵超过总人数的三分之二。大部分人都会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或者是在同一家办事处里认识,或者因为某一个任务委托而合作过,杉尼他们也无一例外。
某些息悄悄地佣兵中流传。据说两天之前,讨伐军主帅萨顿・巴兰格子爵被斩首,前线王家卫队正副军团长以上将领均被逮捕或者自杀,而执行这个使命的是王国近卫骑士团长列文・玛特勋爵,他将接替死者的职责成为第三任讨伐军主帅……也有人反驳说,不仅萨顿・巴兰格子爵,所有正副军团长以上将领均被处死,第三任讨伐军主帅也不是列文・玛特勋爵而是王国另一位名将卡力塔・玛尔斯伯爵。
杉尼不知道这些互相矛盾的消息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是他可以肯定沙思路亚前线一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而且他可以肯定罗兹商会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绝对比自己能够想象的还要大得多。他小声地和尼克交换意见,尼克基本上同意他的看法。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近百人的轻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在视野中不断地扩大,瞬间就呼啸着来到面前。
“我是乔・邦德诺!”领头的是一位彪形大汉,“潘・达克男爵大人的家臣,希格蒙德阁下的副将。”
那个人声音粗壮有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跃下马,雄赳赳地在雇佣兵面前走来走去,把玩着手中粗大的铁棒。杉尼此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位勇猛的战士将成为他生命中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最密切的伙伴、搭档和同僚。
“我们就是从沙思路亚突围的那队轻骑兵!我们先后袭击了奥列尔勋爵领、瓦迪斯拉夫男爵领、格兰罗斯勋爵领、戈耶勋爵领、博特伯爵领……”乔掰着手指头数道,“就是我们这一百骑,便将王国南方的贵族老爷打得惨兮兮不成模样!”
他放声大笑,象鼓声一样响亮。最后,他说道,“欢迎你们加入,让我们一起将讨伐军赶出沙思路亚吧!”
那一百骑依次从面前经过,其中有一个瘦削的汉子默默打量着每个雇佣兵,那个人从杉尼面前经过,很快又绕了回来,杉尼被他的马挡着视线,于是向侧迈开一步,继续好奇地盯着那位发表演说的乔・邦德诺。
那个人又跟上一步,挡住乔的身影,杉尼有些不高兴,抬头看看马上的汉子,他楞住了。
“西蒙?”
“我就猜到你可能会来,刚才我正在找你。”西蒙微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杉尼,“你看看这个,如何?”
杉尼纳闷地接过,这是一截坚木,削制成“~”形状,两端镶嵌着锋利的金属片。
“这是什么?”
西蒙将那个东西拿回去,转到空旷的方向,一扬手将它丢出去,它在空中急速地旋转着前进,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后飞了回来,西蒙伸手将它轻易地握住。
“这是莫古里亚某些兽人战士爱用的兵器,他们称它做‘回旋镖’。”
杉尼困惑地点点头,“西蒙,我还是不明白,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的后脑被人重重地拍了一掌,差点跌倒在地上。杉尼愤怒地转身,那个粗豪的战士乔・邦德诺不高兴地站在他面前,还没等杉尼开口,他抢先斥责道:“你应该称呼他做希格蒙德阁下!”
乔的蛮力使杉尼有些晕眩的感觉,一时不明白对方说的是谁。忽然,他猛然醒悟过来,转回身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西蒙。
那个瘦削的小个子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乔说得没错,我就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希格蒙德和乔从近三百名雇佣兵中挑选了两百名加入奇袭队伍。杉尼这七个人中,除了加里波第因为职业的关系被排除之外,其他人全部入选,然后他们便开始训练这支临时组织的沙思路亚人和雇佣兵的联军。
乔从马鞍里掏出一枚椭圆形的东西,高高地举在手中。
“你们认识这个吗?”
那是矮人制造的魔法爆弹,价格昂贵的一种辅助道具,投掷后可以发出强光、浓烟和很大的声音,却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对于雇佣兵来说,这是一种常识。显然,雇佣兵们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鼓噪着回答乔的提问。
乔忽然将爆弹投向声音最大的那群佣兵身前三丈的地方,爆弹爆炸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场地里烟雾弥漫,白光刺眼,大部分雇佣兵的坐骑都吓得狂嘶乱叫,拼命蹦跳,那几个笑的最放肆的佣兵全被摔到马下,许多人大声咳嗽,眼睛无法视物。
“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让这些马习惯魔法爆弹的威力。”乔一边欣赏佣兵们的糗相一边爆笑,同时指着身前的一个箱子,“将这里的一百枚爆弹都扔在你们的坐骑身边吧。”希格蒙德把玩着手中的钉锤,策马在场中绕几个圈子。
“看起来你们中有几位也是骑士啊?”他勒住马,“有哪位骑士想出来和我玩玩吗?”
一个雇佣兵挺着刺枪驱马而出,希格蒙德一夹马腹,战马突然加速,那个骑士调整好刺枪的角度之前,他已经冲到身边。希格蒙德冷笑一声,扬起手中的钉锤,砸在那个骑士的头盔上。
他并没有用全力,但是却也不轻,那个骑士立刻头一歪摔下马,半天才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骑士吗?很容易对付。不要和他们正面交锋,要从斜侧面插入,在他们挥动沉重的长剑和骑枪前,先用钉锤或者铁棒敲烂他的头盔……其实也不一定要敲烂,头部遭到突如其来的重击,谁都会有刹那间的思维停滞,抓住这个机会,生擒敌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骑士在战场上,只能一对一地战斗,而我训练你们,要你们一百人对付一千名骑士,也能够顷刻间将他们全部击倒。速度,最重要的是速度!其次是配合……”
希格蒙德耸耸肩,“我希望你们明白,战斗和战争不一样,战斗中用骑枪的人,在战争中不一定非要用骑枪不可。从现在起,你们扔了骑枪,练习用钉锤或者铁棒在马上作战吧。”那天晚上,希格蒙德将杉尼远远地叫到营地外,继续白天被乔不小心打断的谈话。
杉尼想到了什么,但是觉得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于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希格蒙德拿出回旋镖,轻轻地向上抛接着。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希格蒙德看看杉尼,然后目光深深地停留在他腰间挂着的血月上。
“这可能吗?”杉尼喃喃自语,“难道血月真的不是弯刀?”
希格蒙德伸出手。
“不需要浪费时间精力来猜测或者思考,试试就知道。”
杉尼拔出血月,犹豫了很久,终于将它放到希格蒙德手上。希格蒙德询问地看着他的表情,杉尼什么也不说,沉吟一会,重重地点一点头。看见杉尼做出肯定的回应,希格蒙德一扬手,血月象一只鸟般敏捷地飞了出去。
一个绯红的圆盘急速地旋转着,闪电般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它的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折了个大圈绕回来,飞行路线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圆环。希格蒙德竟然不敢去接,拉着杉尼跑出三丈外的距离。
血月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着的地面上,刀身颤悠悠地轻晃。
“老天,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它!”希格蒙德显然也吓了一跳,他睁大了眼睛赞赏着,“它不仅是回旋镖,而且是比我见过那些兽人使用的同类武器都强得太多的回旋镖!它是最好的回旋镖!”
杉尼茫然地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拔出血月,他没有站起身,就保持着跪立的姿势,象是从来不曾见过它般翻来覆去看个没完。口中反复念叨着“回旋镖?”“回旋镖!”
希格蒙德摸出腰间的酒囊,自得其乐地喝起来。任由杉尼沉浸在思考中。时间不停地过去,那囊酒已经被喝光了一大半。
“告诉我更多。”杉尼忽然开口,他这样要求着。
“什么?”
“关于回旋镖。”
希格蒙德盘膝在杉尼身边坐下,收好酒囊,脸上因为勒度酒的影响而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他从怀中掏出那把木制的回旋镖。
“我不知道这种武器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也不知道它的发明者是谁。可能是人类、可能是精灵或者矮人、也有可能是龙族或者魔族。但我相信,这肯定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希格蒙德一边凝望着手中的回旋镖,一边开始慢慢地讲述,“这种武器最大的优点就是折线飞行,它的攻击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除了盾牌以外,没有兵器可以格档它,因为它旋转的速度很快,而且不是直线飞行,你很难判断它在一刹那的位置和角度,更不用说招架。”
“我只见过莫古里亚的偏僻地区里很少的一些兽人战士能够使用它,这些兽人都是族中最勇敢、最聪明的战士。”
“如果在飞行过程中没有碰到障碍物,即使没有击中目标,它也会飞回投掷出者的身边,无论你用怎样的角度和力量投掷,它飞行的路线也许有长有短,角度可能大小不同,但是结果都一样,它会回到投掷出的位置上,象一只有灵性的生物。”
“想学会回旋镖的使用很简单,但是,想用好回旋镖却非常难。你必须对你使用的这只镖了如指掌,你要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它。只有练习过五千次,一万次,你有足够的经验做出准确的判断。你要学会精确地估量目标和你的距离,还要立刻想出你应该用什么角度投掷出回旋镖,应该用多大的力量去投掷,无论其中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导致彻底失败。除了勤奋以外,天赋也很重要,缺乏回旋镖天赋的人,即使练习一辈子,也无法把握角度、力量、距离之间微妙的关系。”
“回旋镖和使用者之间的关系是绝对唯一的,一个人可能将某一只回旋镖用得很好,但是换了另一只,即使两者之间重量和大小、形状再怎么接近,也必须从头练习,这一点和其他武器完全不同,所以兽人战士将自己的回旋镖看成是第二生命,他们称呼回旋镖作‘我的伙伴’。”
“使用回旋镖的人必须不断地练习,这是一个相当枯燥而且永无止境的过程,除非你哪一天想要扔下你的回旋镖。哪怕仅仅是十天没有练习,使用的成功率都会大大降低。”
“我不会鼓励你学习回旋镖,即使你花很多努力也不见得一定能掌握这种武器,就算你能掌握,也必须从此被牢牢地捆在这种武器上,再也离不开它。最重要的是,回旋镖的局限太多,你无法在狭窄的空间里使用它;你对付多个敌人时它对你没有太大帮助;你和敌人距离非常接近时也没办法用它……所以,即使是兽人,愿意用这种武器的战士也非常非常之少。”
希格蒙德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杉尼。
杉尼闭上眼睛,将血月的刀刃轻轻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深深叹了一口气以后,希格蒙德继续说下去。
“回旋镖是一种很奇怪的武器,它有许多不确定性。可能在飞行途中碰到意外的障碍,也可能击中了敌人却没有造成严重伤害,更可能的是它飞回你身边的时候你没法去接住它或者捡起它……当它出手的那一刻以后,你的一切就都交给命运来掌握。你可能会手无寸铁地面对敌人可怕的反击,你必须做好承担一切和失去一切的觉悟,没有这种觉悟,你最好不要使用回旋镖。”
杉尼坚定地点头,“我要学。”
希格蒙德再一次摸出酒囊,用力地摇一摇,侧耳听听,一仰脖将剩下的酒喝干。
“好吧,我会教你,如何使用……厄……”一个嗝重重地涌出来,空气间弥漫着醺醺的酒意,“如何使用回旋镖。”第十九章 反攻
在海杜克山脉训练了三天,雇佣兵的战马已经不再畏惧魔法爆弹的作用,雇佣兵们也可以熟练地使用沉重的短兵器敲碎挂在绳子上的陶壶,一切都准备好了。八月三十日,希格蒙德让所有人好好地休息,因为第二天便要迎来一场艰苦的大战。
天亮之前,希格蒙德麾下三百骑按照事先的约定进入战斗位置,沙思路亚的元素魔法师布拉德在城墙上施放两个作为暗号的火球魔法,在火球相撞爆炸的那一刻,沙思路亚军的反攻拉开了序幕。
轻骑兵率先杀入城北贵族私兵的阵地,借助于魔法爆弹的威力,制造了相当的混乱状况,随之沙思路亚军正面杀入,两军正式在城北展开激烈冲突。一直鏖战到黄昏时分,损失惨重的讨伐军不得不主动撤退。沙思路亚方面损失了四百余人,杀死讨伐军一千九百,俘虏两千余人,同时,讨伐军对沙思路亚长达近五个月的围困解除了。
杉尼的佣兵团有六人参加了这场战斗,其中两人阵亡,两人受不同程度的轻重伤,幸运的是,杉尼和尼克本人倒是安然无恙地支撑到最后,甚至尼克还有精力在战斗结束后洗漱一新,跑到街上去参加沙思路亚盛大的庆典活动,一直闹到午夜才回他们所下榻的旅馆里,他听侍者说杉尼被一位蒙着紫色面纱的女士领走,至今还没有回来时,尼克的眼睛几乎要掉到地上。
天快亮的时候,杉尼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他们的客房,将疲惫的身躯重重地倒在他的床铺上。尼克一直没睡着,此时从屋子另一边的床上一跃而起,拉着杉尼的领子将他拎起来,要他老实交代“风流快活的经过”以及“那位迷人的紫面纱女士在某些细节方面是否具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技巧”之类的问题。哭笑不得的杉尼推开他的纠缠,倒头大睡。
他们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左右才起床。
“现在,我想该到王都去取我们订购的盔甲和弩了。”杉尼倚在墙上,腰以下的身体仍然蜷在被窝里,昨天那一战实在太激烈了,而下半夜又去做了类似于搬运的苦活,直到现在他的四肢还是又酸又涨。
尼克哈哈大笑:“恐怕我们没有多少机会使用那些盔甲和弩,这场战争剩下的时间不会太多。”
“是啊,”杉尼感叹着,“局势的发展实在太快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尼克对他的话不屑地嗤之以鼻。
“不要为你决策的失误寻找借口。”
“不,我想你还是错了。”杉尼的脸色阴晴不定,“我想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场合可以用上那批装备。”
“唔?”
杉尼的眼中掠过一阵刻骨的仇恨,还有浓烈的杀意。
“既然我们要到赫尔墨去一趟,我们怎么能不顺便去向那位王国近卫骑士团百骑长,新册封的卡恩男爵大人致上我们深切的敬意呢?”
听到这句话,尼克忍不住浑身一颤,渐渐淡漠的阴暗回忆立刻又跳到眼前。
“你说得对,无论如何,这笔帐是到了该算的时候了。”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先去探望在救护所里治伤的两位属下,并且给每个人留下了五十枚金币。
“头,这太多了……”一个佣兵战士惶恐地说。
杉尼勉强笑着告别,你们就当作是代替另两位倒在沙思路亚城外的伙伴领走他们应得的酬金吧。
接着,尼克去收拾行李,杉尼去找希格蒙德告别。后者实在太忙了,刚刚从王子府邸里出来,又被沙思路亚军主帅喀尼亚斯拉请去商讨反攻方案具体细节。于是杉尼无奈地委托乔・邦德诺代为转达问候,乔爽快地答应了。
诸事已毕,了无牵挂,天刚刚黑的时候,杉尼和尼克两骑并肩离开了沙思路亚。先绕道回海杜克山脚与加里波第会合,然后北上坎德维,当他们再次见到伊格列等人时,九月上旬已经快结束了。
听说沙思路亚解围时的战况异常激烈,伊格列连声抱怨没有机会亲身经历,实在是一个莫大的遗憾,当杉尼提到有两位伙伴不幸战死,另两位则因伤滞留沙思路亚时,伊格列又变得似乎有些伤感。杉尼打量着这位队伍中最年轻的成员,发现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也让他起了不少变化。战争确实可以改变所有的人,哪怕是我们这些以战争为生的艾尔帕西亚佣兵也不例外。
第二天清点人数,只剩下五位佣兵和二十七个扈从,加上在赫尔墨的百兰斯和特蕾西亚,这支队伍的总人数比起在贝连城堡的最盛时已经减少了三分之二强。值得高兴的是,经过几场的残酷战斗和战斗间隙不断的高强度训练,尤其是伊格列和另一位佣兵战士在最近的十天突击训练,那些扈从已经基本脱离了农民的局限而成为有一定经验和格斗技巧的熟练士兵。
当天中午,杉尼到城中的职业公会缴纳了二十七人份的职业晋级费用,并且办理了相关手续。下午,扈从们参加考试,其中二十三人通过了刀斧技的入门检测,成为职业公会认可的下位步兵。这样的结果比杉尼的预计要理想多了,他大大地夸奖了伊格列和另一个佣兵,然后好言安慰未通过检测的四个扈从,给每人一千第纳尔作为酬劳,让他们回瑞格尔家乡好好过活。
稍做休整,杉尼等共二十八人踏上了前往王都的道路。王都赫尔墨的居民近二十万。由于发达的商业和奢侈品制造业,它不仅是盖亚国内最大的城市,恐怕也是全拉尔夫大陆最为华丽美观的城市。九月十八日,杉尼等人到达此地后,无论是从艾尔帕西亚来的佣兵,还是瑞格尔州的扈从,无不沉醉于赫尔墨的雍容华贵。
伊格列前几日才在坎德维刮去了这两月蓄起来的胡须,此时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感叹道:“假如没来这一趟,我们真是白白卷入盖亚内战了。真没想到赫尔墨竟然如此富丽堂皇!”杉尼也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加里波第则瞪着两眼说道:“赫尔墨居然比哈维尔更适合我华丽的风格,我应该考虑在此长住啊……毕竟理透怀特这个名字的祥瑞运气也来源于此。”
只有尼克曾经在赫尔墨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见怪不怪地替他们当起导游来,一路上介绍着大街小巷曾经发生过的趣闻逸事,上自王公大臣,下至平头百姓,各种有关的故事他随手拈来,一路聊到市区中心。
经过他的强烈推荐,队伍以商队的身份住进盖亚最高级的旅馆“金棕榈”,以每人日租金五十至一百第纳尔的昂贵价格包租了旅馆正楼二至三层的客房,用尼克的话说就是“花钱长见识”。
杉尼找到了附近一家地下公会办事处,花十枚金币买到了他想到的情报:王国近卫骑士团轮班在赫尔墨城内外警戒巡逻,每时每刻保持城内一个百人队城外四个百人队的规模,而百骑长海穆・卡恩将在第三天夜里负责城北的夜巡。
当晚,杉尼和尼克赶着一辆马车来到城西卡多路大街尽头的那家工匠坊,找到伙计卡普兰多,顺利地得到三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上车后打开一看,每个箱子中整整齐齐地码着十支崭新的虎头弩。回到旅馆时,伊格列也带着百兰斯和两辆马车回到旅馆,每辆马车上装载着十五个做工精致皮箱。每个皮箱内都有一整套矮人制盔甲。
“你们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海穆。”杉尼简单地说,同时伸手在喉咙前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百兰斯点点头,“我同意,不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下手呢?”
“三天后吧。”
“得手后请联系我,我私人可能有件委托需要各位帮忙,当然,酬金标准我会照商会的合作惯例付给你们。”
杉尼点点头,“没有问题。”
百兰斯从车座下取出一个巨大的皮口袋,看起来相当沉重,他用两只手提着那个口袋,杉尼替他接过来,他凑近杉尼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是加里波第先生埋藏的那些财物的收购款,总计是七百九十三枚金币。我再说一次,海穆之事得手后,请务必来联系我,我有重要的事情相托。”
他拍拍杉尼的肩膀,迅速地转身离去,消失在夜幕中。杉尼趁夜带领部队离开赫尔墨,找到一块山谷和河滩之间的荒地,让全队人潜伏在这里练习弩的操作方法,两天以后,正是海穆所部执行夜巡勤务时,杉尼等人预先埋伏在对方必经的驿道上。
夜里十一点,海穆的九十九人(在遭遇战中曾经被杉尼杀死一个骑士,尚未来得及补满编制)拖着长长的背景出现了。最前面的正是海穆本人,身后跟着十八位骑士,还有四十名弓箭手和四十名手持战斧和盾牌的战士。百骑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不住四下梭巡着旷野,他的直觉异常敏锐,在距离杉尼等人埋伏地点近二十丈处,猛然勒住了马。
杉尼等人刻意地压低呼吸,在夏虫喧扰的叫声中,什么也听不出来。海穆犹疑不定地左顾右盼。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方圆五十丈内内的一草一木清晰可辨。驿道笔直地向远处的村落延伸,道路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小麦田,夏末的麦子大概有齐膝高,根本藏匿不住成人,小麦田和道路之间,夹杂着几棵小树,除此以外只有右前方二十丈左右的一座旧磨坊,磨坊外围着一圈半人高的土墙,那是防止附近的牲口溜进去糟蹋粮食的常见设施。
海穆在原地整整观察了三分钟左右,才确信即使有敌人,数量上也无法对近百人的王国近卫骑士团产生威胁。他的部下看见百骑长勒住马,纷纷停下脚步面面相觑,满脸疑惑之色,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整支队伍长时间没有一点声音地聚集在海穆的身后,将骑士团严肃的服从性与高质量的训练显露无疑。
“继续前进。”海穆放松了缰绳,提高警惕缓缓而行,队伍的移动速度减慢了将近一半。
再往走了十来丈,磨坊已经在队伍的正右方。土墙上悄悄地架了二十六张弩,按照事前的吩咐,每两人瞄准一位骑士。二十六支钢矢带着轻轻的破空之声音从暗处飞来,所取的部位大多是骑士们举着刺枪的右臂和肩膀,在十丈左右的距离内,这是最好的目标。
超过一半的钢矢准确地命中了瞄准的部位,三位倒霉的骑士右臂上插着两支矢,九位骑士也中了一支,只有一位骑士侥幸地逃过了首轮攻击。带着强大的冲击力,钢矢轻易地穿透了坚固的盔甲,深深地扎入肉中。受伤的骑士发出痛苦的惊呼,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刺枪,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
“真神在上,是弩!”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骑士盯着着受伤的右臂发出恐怖的喊声。听到这句话,其他人纷纷朝受伤者的伤处望去,立即整个队伍乱作一团。
趁着敌人集体错愕的一刹那间隙,佣兵们麻利地将第二支矢安上,伊格列一声令下,佣兵们同时站了起来,手中端着已经做好再次发射准备的虎头弩。看见这个情景,骑士和扈从们忍不住惊惶失措。即使是全身重型甲胄的敌人,面对着近距离的弩也不免觉得自己向一丝不挂般害怕与无助。
遵杉尼之嘱,海穆并没有成为佣兵们首轮攻击的对象,他立刻吩咐部下投入战斗。意外的事发生了,骑士和扈从们你望我我望你,迟疑着谁也不肯抢先行动,这是海穆有史以来第一次遭遇没有命令没有被立即执行的情况。若不是骑士团成员极端重视荣誉,换成普通的王家卫队或者是贵族私兵,恐怕早就一窝蜂溃逃而去。恼怒不已的海穆举起刺枪,狠狠地砸在身边几个扈从的身上,他拼命吼道:“抓住他们,对方只有不到三十个人,谁敢违抗命令我就宰了谁!”扈从里的四十位弓箭手鼓起勇气开始还击,在他们举起弓箭之时,佣兵们又蹲下身躲在土墙的背后。射出的弓箭不是落空,便是徒劳地扎在土墙上。
就在此时,磨坊的正门打开了,杉尼举着青铜盾出现在门后,尼克扛着银色长剑跟在他的身后。
“海穆百骑长阁下,卡恩男爵大人。”他大声地说,“我们并不陌生,如果您还记得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今年七月十一日凌晨。”
“你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海穆的眼中闪过怒火,他在杉尼的暗示下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示意弓箭手暂时停止攻击,“你居然活下来了?真神在上,今天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您心里应该很清楚,令尊大人是自杀的,不过这并不重要。”杉尼的眼中掠过不逊于海穆的愤怒,他寸不不让地回答,“您要为您的父亲报仇,而我呢?我要为我的伙伴讨回公道!毫无疑问,今天我们两人之间今天肯定要倒下一个。所以,我要求决斗!我想,这个要求应该也正中您的下怀吧?”
“很好,我同意!”海穆立刻就答应了。王国近卫骑士团这边的主力骑士已经有十二位无法战斗;对方隐蔽在土墙后,四十位弓箭手发挥不了太大作用,剩下的包括自己在内七位骑士和四十位战士扈从恐怕很难在二十多张弩的强大心理压力之下攻克那座磨坊。当然,撤离弩的射程,一边与敌人对峙一边通知其他夜巡友军来支援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是以海穆倔强好胜的个性,根本不会考虑这样的战术。
尤其是在得知对方身份后,海穆绝对不会放过决斗的机会。他曾经与杉尼交过手,深知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下,只要将杉尼当场击毙,剩下的敌人一定会阵脚大乱甚至四散奔逃吧?在王国近卫骑士团整整一千名骑士中,海穆是排名五位以内的高手,能够胜过他的恐怕只有号称“骑士团第一”的名将雷欧・布莱诺,其他几位实力接近的同僚与海穆之间的切磋较量大多是输赢参半,即使面对享誉已久的著名骑士雷欧・布莱诺,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放眼盖亚国内,只有达到圣殿骑士级别的骑士团长列文・玛特勋爵和维尔泰斯伯爵等有限几人能轻易地击败海穆,他对自己的个人战力有绝对自信。
伊格列会意,命令佣兵放下弩退后五步,看见敌人表示出诚意,海穆也挥手让部下退到十丈以外。尼克从磨坊中牵出黑云,帮助杉尼跨上马,然后从磨坊里拿出杉尼的镶银刺枪,杉尼俯身接过,拉下头盔的护面,催马冲出磨坊。
“您要求决斗。那么,您的身份是?”接受决斗的海穆虽然换用敬语来称呼对方,眼中的杀意却更加浓厚,“您已经知道了我的全部身份,我是王国近卫骑士团百骑长海穆・卡恩男爵。补充一点,我的职业等级是中位骑士。依照一般的法律,盖亚国内禁止私下决斗,但是我们的情形不同,您既是我的仇人,又是我的敌人,所以我接受您的决斗,并且按照一般的决斗惯例,我认为我有权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如果在决斗中死于我的枪下者是无名之辈,对我是一种侮辱。”
“我是艾尔帕西亚佣兵杉尼・佛克斯,我的职业等级是下位见习骑士,您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杉尼简略地回答,他按照尼克事前教授的决斗礼仪,慢慢地将刺枪向前上方举起,海穆见状,勉强地还了一礼。
按照程序,双方行过礼之后决斗立刻开始。海穆驱马踏上连接着驿道和磨坊之间的一条小路,一边加速前进举起刺枪瞄准杉尼的胸口。这条小路宽约一丈,双方相向冲锋时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小路长约十丈左右,战马没有足够的距离达到最高冲刺速度。在这样的场地上进行决斗,对双方的勇气、力量和技巧要求非常高。换句话说,生死胜负取决于两位决斗者自身的马上格斗熟练程度,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海穆占据着较为明显的优势,至于勇气方面,两人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稍微迟了两步,杉尼也紧紧夹住黑云的小腹开始向对方冲锋。
海穆选择了道路的左端进行发动攻击,目标是杉尼青铜盾所无法防御的右胸,以这个角度出击,不是没将对方放在心上便是过于求胜心切。一般来说,在决斗场上很少有人一开始便采用这种战略,普遍的情况是先选择双方可以用盾牌保护自己的左侧试探,几回合后,对彼此的力量、技巧心中有数,同时消耗了对方一定锐气之后,才有可能改用右侧攻击。
除了防御上的弱点之外,右侧攻击时全身的重心都偏向这一边,还要在飞快的战马上保持身体平衡和攻击点准确无误,非过人的腕力和腰力不能胜任。
杉尼冷静地将刺枪的枪尖瞄向对方的咽喉。就选择的部位而言,只要击中目标,巨大冲击力足以导致对方因颈骨断折而毙命,不过,由于目标太小而且相对身体其他部位远为灵活,所以很容易就可以避开。与海穆选择右侧攻击的道理相同,杉尼的攻击目标在一般决斗情况下也是在双方多回合交锋后,体力大量消耗,无法大幅调整沉重甲胄包裹下的身体时,才会选择这样的部位。
这一场决斗,从一开始就显得格外罕见。
在两支刺枪即将击中目标之时,双方同时开始对敌人的攻击作出反应。海穆将身体略微左倾,让咽喉离开杉尼刺枪的移动线路,杉尼则猛然前俯,持盾的左手紧紧贴住黑云的左前肋,借助这个支撑,杉尼的上身紧紧地贴在黑云的脖颈上,同时夹着黑云小腹的两腿骤然加力。黑云心领神会地突然加速,第一回合的接触在海穆预计之前不到一秒发生了。
海穆的攻击完全落空,杉尼的刺枪则由于重心移动而自然下压,海穆虽然向左倾,却无法彻底避开,镶银纹刺枪狠狠地撞在海穆的右肩上,虽然盔甲的这个部位非常坚固,但是两马高速冲锋时的撞击力之大还是足以造成一定伤害。出乎意料地,由于黑云惊人的爆发力,海穆竟然在首回合落了下风,这比肩膀上的剧痛更令他怒火万丈。
他稍微活动活动右臂,驭马回头,仍旧是率先发动攻击,不过,第二回合时他改用正常的左侧突破。在这个角度上,他的经验与技巧都是杉尼所无法相比的,而且海穆举着镶银雄狮家徽方盾的左手曾经在战场上承受过无数次刺枪与巨剑的冲击,握持着那些武器的敌人中不乏力量与技巧都远在杉尼之上的强者。接连三个回合,杉尼根本无法再次抢得上风,无论他的刺枪用怎样的角度进攻,总是被海穆轻而易举地格档开。不过,海穆右肩因为第一个回合的大意而被击中,仍旧有些麻木而无法在攻击上使用全力,因此杉尼勉强应付下这三次的攻击。
四个回合的冲锋后,两匹战马已经开始淌汗,相对而言,黑云的情况稍好一些,不过也很难再发挥出第一回合时瞬间加速的那种爆发力了。海穆敏锐地发觉了战马之间的微细差别,于是,决斗开始后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按照一般的骑士决斗程序[注解1],马上冲刺五回合仍旧不能分出生死胜负,则双方下马继续在步下交战。虽然现在还差一个回合,但是在这种场地里的四回合战斗对战马体力的消耗远远超过正规决斗场地五回合……此时正好双方回到自己决斗前的位置,”海穆勒住马大喝:“因此,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要求下马战斗!”
一般来说,在职业等级上具有优势者应该避免提出类似要求,这是传统骑士决斗之间的风度。海穆不惜自降身份提出要求,并非希望对方同意,而是希望对方拒绝自己主动提出的下马作战,这个结果很可能让对方的心理自动蒙蔽上一层怯战的阴影,在以后的决斗过程中造成相应的失误。
“我接受您的要求。”杉尼冷冷地回答,他将海穆的老谋深算摸个一清二楚。
海穆一怔,很快首先跳下马来,这是提出要求者起码的诚意表示,有一百多位观战者且其中绝大多数是自己部下的情况下,虽然只是一个细节,但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传扬出去后他将会颜面无存。
在他的示意下,一位扈从扛着他的骑士巨剑跑过来,这是一柄两臂长度的双手剑,几乎及得上刺枪的一半沉重。那位扈从帮助他取下铠甲的加强防御挂件后,海穆单手举起巨剑,虚张声势地抡了两圈,再一次强调自己在臀力上的巨大优势,绝不放过任何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力的机会。
杉尼的双手剑在与海穆的上一次遭遇中遗落在战场上,因此伊格列走出来送上自己的佩剑,杉尼摇摇头,下马后从黑云的腹下抽出血月,观战的骑士团扈从基本上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制的兵器,顿时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将我的钢甲脱了。”杉尼低声吩咐来到身后的伊格列,“整件脱下。”
伊格列迟疑了好一阵,整个脱下和取下加强防御挂件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杉尼的眼神很坚定,于是他服从了,考虑到血月是单手兵器,而且杉尼的青铜盾因为过长而不适合步下的战斗,伊格列悄声问道:“需要我去伙伴里找一面趁手的盾牌吗?”
杉尼摇摇头,仅仅穿着那件陈旧的锁子甲和贴身的皮甲,轻松地做了几个热身活动。接着,他大步走向小路中央,静静地等候海穆前来。[注解1]骑士对冲,并非如外人想象,仅仅是力量的较量,对于马匹的驾驭、身法的控制,甚至敌方的心理揣测,都要具备相当专业的才能。但是与其它搏斗所不同的是,两名骑士间的马上较量,是很容易分出胜负的,并不存在长时间厮杀的可能–即使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
@丽蒂雅 wrote:
篇幅相当大,我看看就已经晕了,哪儿说得出评论啊。笑~
这个出版了没有?汗,出版了。不过合同里规定是出版三个月内不能在网络上公开,现在已经过了限制时间。
篇幅大吗……以前在这里贴过二分之一,这里是四分之一,还剩大约四分之一的内容没贴出来呢。干笑,其实没多少啦,排版前总共还不到二十万字呢。@金魔针 wrote:
大大,终于露面了啊,前些日子你跑哪去了~~~
汗,不敢当……前几天去北京玩了半个月,昨天才到家。
欢迎大家的批评意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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