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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复至: 艾拉达的回声 #33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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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载着众人脱离险境的马车趁着夜深无人飞快地驶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伊蔻将受伤的精灵暂时安置在了车身的一边,接着同早已侯在车上的卢斯曼合力翻起了收在马车一侧的帆布顶篷,而这个才搭好的车篷立刻便被浓重的血腥味所灌满,直到此时,伊蔻才意识到精灵伤得似乎比自己想像的更重。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先前支在精灵腋下的肩膀,发现自己的半侧衣服已经湿了大片。同样被血腥味呛到的卢斯曼把车上的提灯朝精灵举了过来,只见他的后背几乎被鲜血浸透,原本属于伊蔻的那件白色外套上满是刺目的血红。
        “天啊!这人到底是什么回事?”
        卢斯曼老脸煞白地将提灯挂在了车篷顶端的钩子上,提灯在马车的摇晃中如同钟摆似的打着旋,照着精灵留下的一处又一处血迹。
        “我们不能就这样回旅店。”伊蔻伸手按住精灵后肩的伤口,他判断那里就是刀刃劈中的部位,但是整条伤口实在是太长了,他的血液仍在不停地流失。
        “他受的伤还没好利索,现在又把自己弄了个半死。”卢斯曼有些手足无措道。
        “这个城市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他治伤?”伊蔻急促地问道。
        “你看看,你看看,还记得阿历克斯怎么警告你的吧?他是个会招来麻烦的刺客,你应该感谢他没在你打瞌睡的时候摸出一把刀割了你的脖子。”
        “我们该去哪儿?向导!”
        伊蔻冲着卢斯曼加重了语气,额上的眉毛也因为焦急和不快而揪到了一起。
        “去哪?去哪?对了,图书馆。”
        “图书馆?”
        卢斯曼在一团忙乱中翻到了用以替代绷带的亚麻布。他把这摞亚麻布递给伊蔻,又转头朝马车的前座喊道:“奥拉!还记得图书馆在哪儿吗?艾格的那个环山图书馆!奥拉?”
        过了片刻,马车的前头就传来了奥拉敲打车篷的一记闷响。紧接着,车子便转入一侧山道开始沿着斜坡上行。遍生杂草的泥石路让马车颠簸得更加厉害了,伊蔻不仅越发担忧起精灵的状况来,好在没过多久,车子便缓缓停下,拴好马匹的奥拉很快就来到车后朝伊蔻伸出了胳膊,示意让她来接住精灵。
        伊蔻看了看奥拉一脸认真的表情,有些抱歉地将精灵的一条胳膊勾到了姑娘的肩膀上,他自己也赶忙跳下马车从另一边撑着精灵的左半身,随后才抬起头打量起自己身在何处。只见月光正投照在面前的建筑上,这建筑的外形酷似修道院,其侧面建有三层楼高的外塔,一个镂空的钟楼便设在塔顶。
        伊蔻又扭头看了看身后,整条山道似乎在这里戛然而止了,看起来,山腰上除了“图书馆”便别无“他物”了,如果只求僻静的话,这儿倒真是个好地方,问题是,他们现在需要的不只是僻静。
        仿佛被伊蔻的焦急感染,上了年纪的向导用不符合年龄的力道猛拍图书馆的正门,只听他一边拍门一边大喊着“老家伙!艾格!快出来开门!”
        不一会儿,房子里便回应似的响起了一串抱怨和碰撞声。随着一束灯光透过门缝照到屋外,一个皮肤褶皱的十分厉害还顶着个鸟窝头的脑袋便探了出来。
        “卢斯曼?”
        被称作艾格的人刚说了一句话,整个人便被突然闯入的卢斯曼朝屋里连推了三步。
        “嗨!你在干什么?”
        艾格叫了起来,他突然抽了抽鼻子道:“哪来的血腥味?老天!你杀人啦?”
        “没有,我们这里有人受了伤!”
        卢斯曼伸手拽住了试图重回门口拦住众人艾格。身高才到卢斯曼肩膀的鸟窝头瞧见伊蔻和奥拉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精灵进了屋子不由得捂住了眼睛。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肯定是在做梦!”
        在听到卢斯曼摔上屋门,又领着人把那个气若游丝的精灵直往房间里带以后,艾格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幸的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受了重伤的精灵已经被抬进了二楼的侧卧,摆到了床上。
        “不不不!你们不能这样!这里是图书馆,不是屠宰场,也不是停尸房……噢,不!”
        看见自己的财产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迹,艾格绝望地在自己的头上一通乱挠,原本乱如鸟窝的头发这下倒是看不出形状了。
        “行了,吾友。”卢斯曼有些讨好地搓着手道。
        “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好吧,艾格,这个受伤的精灵身份特殊,你也看得出他的情况相当紧急。”
        “图书馆是供人安静地看书的,有紧急情况的人从不来图书馆,特别不会半夜来!”
        艾格指着卢斯曼的鼻子抬高了嗓门,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伊蔻看了眼满脸无辜的卢斯曼,又将视线投在了精灵的身上。此时,这位精灵同胞柔弱的就像只折翼的小鸟,他一动不动地俯卧在床上,完全没有刺客应有的警觉,然而就是这个看似无害的精灵,先前趁着自己毫无防备之际,对准自己的后颈来了一下。像这种朝救命之人下手的事情在艾拉达是否可能发生,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正要伸手去揉额头的伊蔻瞧见精灵沾在自己手上的血迹,不禁愁闷地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完全错估了德斯坦的形势,而现在,他还对精灵的伤势束手无措。事实上,他只会一些应急包扎和按压伤口的指法,而面前的精灵恐怕不止需要伤口缝合。
        让伊蔻聊感安慰的是,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知道该做点什么。只见奥拉麻利地除下了精灵身上沾满血迹的外套,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剥离粘在精灵背上的里衣。不过这个平时情绪极少外露的姑娘如今也揪起了眉头。她手边的工具实在是太糟糕了,勉强能派上用处的东西只有一把匕首、一把剪刀和用来缝补衣服的针线包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响起了卢斯曼和艾格的说话声。
        “记住!你又欠了我一回!”
        去而复返的艾格抱着个药箱对卢斯曼嘟哝道。
        卢斯曼摊了摊手。
        “你这是为了自己好,不然这个地方就真的要变成停尸房了。”
        卢斯曼的话音刚落,艾格便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医用剪刀威胁性地朝他挥舞了两下,紧接着,这个小老头又神奇般地摸出了羊肠线、镊子等一摞工具,他用灯火烤了烤要派上用处的器械,随后用托盘盛着它们小跑了过来。在经过伊蔻身边的时候,艾格微微停步打量了伊蔻一眼。
        “精灵?”
        “伊蔻·席德尔,从艾拉达来。”伊蔻微微朝艾格点了下头。
        “噢,欢迎光临德斯坦。叫我艾格吧,可惜这座城市对精灵不太友好。”艾格耸了耸肩。
        “我知道。”伊蔻答道,他再次回头去看精灵的状况,整个人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给定住了。
        伊蔻看见奥拉从精灵的背上揭走了一大片被血水浸透的布料,但令伊蔻震惊的并非那条深可见骨的刀伤,而是一大片仿佛浸润在血液中的图案。
        伊蔻不可置信地合了下眼睛,而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眼中所见的景象变得更为惊人了。那些显现在精灵背脊上的图案繁复得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每个局部图案似乎都有独立的内涵,但是其中的任何一个纹路、一笔、一划乃至一点又完全属于一个更大的整体,它们纠葛缠绕却偏偏不让人感觉凌乱。
        当伊蔻看着这幅画面的时候,他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这是一个昭示开始的故事,这也一个是深埋于众生血统之中未曾现世的篇章,现在它‘降临’了……”
        在伊蔻的一侧,艾格情难自禁地伸手触碰了精灵的后背,他那沾着血迹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似地带动起了整片血纹的深浅变化。
        “这是魔法造成的刻痕,我确信这纹路只在被血水浸润的部分蜿蜒。这人是谁?”
        艾格回头向众人问道。他在原地等了几秒钟,四周一直静得针落可闻。艾格干脆转身用手轻轻地托起精灵的头部,他打量了精灵的面孔片刻,随后用相当肯定的口吻说道:“他是个刺客。”
        “你认识他?”卢斯曼又吃了一惊。
        艾格微微摇了摇头。他示意奥拉过来搭个手,随后一边给精灵缝合伤口,一边说道:“许多年过去了,这人的长相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大概是七、八年前吧,他得了个不得了的头衔……”艾格有点含糊地说道。
        伊蔻回忆了一下,七、八年前的时候他只有十六、十七岁,还是一个时常与书籍为伴的学生,而这个精灵的年纪似乎与他相差无几。
        “是什么头衔?”伊蔻问道。
        “天大恶行。”
        听到自己所救的精灵被称作“天大恶行”,伊蔻的脸色在瞬息间变了又变。
        “他做了什么事?”
        “做了什么事?简而言之就是杀人。”艾格头也不抬地答道。
        “当然,那可不是寻常的刺杀……卢斯曼!你给他说说看,我得专心救人。”
        伊蔻又转头看向了卢斯曼,他的向导神色尴尬地怔了片刻。
        “伊蔻,那年我不在德斯坦,我想他做的事情可能被别人夸大了……”
        “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好吧,你听了以后可别生气。”
        卢斯曼微微摇了摇头道:“那桩事情发生在七年前,差不多也在这个季节,说一个精灵从总督官邸里冲了出来逢人就杀,而且都是一剑毙命。因为事情发生在白天,不少人都看到了精灵的模样。等到这个杀人狂逃匿之后,才有人大着胆子进入官邸一探究竟,结果发现包括前任总督在内的近三十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事情到了这里还只是开头。”
        伊蔻皱起了眉头,他示意卢斯曼继续说下去。
        卢斯曼瞥了一眼依然昏迷不醒的精灵道:“据说这个精灵还同城里接连发生的孕妇、幼儿被掳一案有关,因为在总督官邸的暗室里,守卫们搜到了被用作巫术材料的幼儿残骸和一个刚刚被剖开肚皮的孕妇……”
        伊蔻微微张大了嘴巴,不知道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了萝丝的一句话——这里的人相信各种不着边际的谣言,比如精灵需要依靠人血驻颜,需要人类的心脏延生……
        只听卢斯曼继续说道:“有证据证明已故的前任总督听信了这个精灵的鬼话在用巫术给孩子治病,至于他们是如何起冲突的就不得而知了。那之后,德斯坦的孕妇和幼儿还是时有遇害,我猜天大恶行的名号就是这么得来的。最后,有人出了重金让淬魔匕首的刺客摆平此事,城里才逐渐太平下来,大家猜这个出钱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时任总督劳瑞德。”
        就在这个时候,艾格突然插言道:“卢斯曼,你过来看一下!他这是中了什么毒?”
        “中毒?没看到他的伤口有什么不对劲啊?”
        卢斯曼嘀咕着凑上前来,他在艾格的示意下掰开了精灵的嘴巴,然后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伊蔻从后侧望了过去,只见精灵的舌苔泛蓝,而他的气息似乎比之前又弱了几分。
        “他的脖子上中过招,看伤口的大小应该是吹箭之类的武器,毒应该就是从这里注入全身的。”艾格指着精灵脖子上一处不起眼的蓝点一脸严肃地看向了卢斯曼。
        “是特制毒剂。我猜是一种混合毒,问题是不知道成分和造成的效果,我没法配制针对的解毒剂!如果一种一种药去试的话,一是拖不起,二是弄不好会和他身上的毒混合成更难办的东西。伊蔻,必须要救他吗?”卢斯曼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道。
        伊蔻没有立刻作答,卢斯曼之前提到的事情让他陷入了矛盾。他看着精灵的脸庞想到:“如果他真的虐杀平民,真的对孕妇和幼儿下手,那他就是整个艾芬族的耻辱……”
        “如果一定要救他的话,你的血或许是唯一可以尝试的东西。”卢斯曼突然补充道。
        “是输血疗法?”
        艾格让奥拉继续留意精灵的状况,随后腾出手跟卢斯曼确认了一下。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以后,艾格转身抓住伊蔻的胳膊道:“伊蔻,救他!他必须活着。不说七年前加诸在这个精灵身上的头衔有多少虚假的成分,就算他真的恶贯满盈,他现在也不能死。因为他背上的所绘之物是绘经图!我晚点会告诉你这东西有多重要!”
        瞧着艾格那满是祈求的神色,伊蔻不禁想起了萝丝说过的另一句话——
        “就当是朋友间的请求吧,如果你有机会遇到那个精灵的话,想办法替他洗掉身份,带他去艾拉达……”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因为他记起了自己曾答应过萝丝会尽力而为。
        之后,几乎是一整夜的忙碌。等到那个受伤的精灵转危为安时,天色已经大亮。仅仅在软凳上合了片刻眼睛的伊蔻看了看鼾声震天的卢斯曼,颇为无奈地走出了房间。他下了楼,走进图书馆的正厅,随后一眼瞧见艾格正在一排排的书架间翻找东西。
        “早上好!伊蔻,给你看个有意思的玩意!”
        看到伊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艾格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个手抄本抛了过去。
        伊蔻有些好奇地翻开那尚无封面的书籍,只见书籍的扉页上画着一个十分繁复的图案,看似一只恶龙的头部,而这幅图案的下方则有一句类似谏言的东西——仇恨或可被遗忘摧毁。
        “这上面的图案看起来十分眼熟。”伊蔻抬起头望着艾格道。
        “不奇怪啊,因为你之前刚刚见过它,就在那个精灵的背上。”
        只听艾格说道:“这本书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我从一本古籍上誊录下来的,撰写那本古籍的家伙据说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一个凶神,而扉页上的恶龙图案便是凶神——古博在信众心目中的原型。顺便一提,那句谏言据说就是古博给他的信众留下的忠告,句子中提到的‘遗忘’应该不是我们所知的东西。对了,我和你说过会解释一下绘经图的事吧?”艾格爬下斜倚在两层书架上的梯子对伊蔻问道。
        “你确实这么说过,而我觉得你似乎对这个事情非常着迷。”
        “怎么能不着迷呢?”艾格十分神秘地笑了笑。
        面对阿卡奇那满是攻击色彩的举动,伊蔻在惊愕了片刻以后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朝奥拉摆了摆手,示意那姑娘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又将目光迎向了阿卡奇。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萝丝·阿贝赛的女士?”伊蔻看着对方那透着疲惫之色的双眼试探道。他要说的话刚开了个头,阿卡奇掐住他脖子的双手便收紧了些。然而除了低沉的呼吸声,阿卡奇一个字也没有回答,让人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对这样的回答不满,还是在警告伊蔻别把事情牵连到萝丝身上。
        感到微微窒息的伊蔻用更加耐心、更加和缓的语调继续说道:“那位女士恳求我设法替一个精灵洗掉身份,带他去艾拉达。她还告诉我,这个精灵名叫阿卡奇,从事的是不能随意向外人透露的行当。那么,你是那个人吗?”
        阿卡奇松了口气,原本紧扣伊蔻脖子的双手也跟着松了松。
        “你叫伊蔻是吗?精灵语里意为回声的那个伊蔻?”阿卡奇问道。
        “是的。”
        不出所料的回答让阿卡奇嗤笑出声。一旁的卢斯曼和艾格因为这含义不明的哂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阿卡奇没有理会这两个老家伙,他垂下头更加贴近伊蔻道:“我们都猜对彼此的名字了……
        在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表明了身份后,阿卡奇依然没有松开双手的意思。
        “说吧,还有什么原因非得让你冒着同时招惹守卫和淬魔匕首的风险,来救我第二次?这次不会要说,某个男士也向你恳求了点什么吧,嗯?”
        “我想你听说过谐音吧?”
        短暂的沉默后,伊蔻给出了一个经过仔细斟酌的答案。
        “我们的不少成员在调查你们的法师时,或失去联系或丢了性命,现在那个法师也死了,而和这个法师直接接触并活着的人只剩你一个,我想弄清楚事情是不是真的到此为止了。”
        “喔,原来你们是白麻雀。”阿卡奇无声地笑了笑。
        在确定了这些人的真实意图,知道他们并非克鲁利为自己设计的一环后,阿卡奇因为迁怒于人而勉强凝聚的杀意终于消耗殆尽。他松开双手,整个人歪斜着从伊蔻的身侧落了下来,随后便被几个人重新抬回床上。
        那些一时和他有所接触的家伙就像避开瘟疫似的同他拉开了距离,但是还有一股极淡的月桂香留在他的头侧,阿卡奇微微抬了抬头,有人在他的脖子下面塞了个枕头,而他则越过一个姑娘的手臂看到了一双湖蓝色的眼睛,那酷似天空的颜色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适。
        “为什么要调查那个法师?”
        阿卡奇有些着迷地望着这双眼睛。同时,他也在心里慢慢地回想着法师留给自己的所有记忆。
        可除了知道法师在他的身上动了各种手脚,知道那家伙缔造了德斯坦的恐怖悬案,他的记忆里就只剩下那可怕的场面了。这该死的法师是因为力量失控而害死了自己吗?他在临死前一直呢喃的‘神骸’是什么?在这些他所知道的事情里,有哪些是白麻雀感兴趣的,又有哪些是克鲁利还想知道的呢?
        阿卡奇突然笑了一下,至少他已经搞明白克鲁利为什么在总督官邸给他留了一线生机,而当时站在克鲁利身边的陌生面孔,那个开口说要他死的人,估计是特地从坎贝斯跑来处理法师的上层刺客。看样子,行会总部不仅要处理掉那个法师,还要清理掉所有和法师有过接触的人……
        被阿卡奇注视着的奥拉向后退开了一步,她将视线移向了伊蔻,伊蔻又同卢斯曼做了一番眼神的交流,而艾格则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神情。  
        阿卡奇有些好笑地看着几个人所表演的哑剧,他猜这伙人一定是被自己提出的问题——白麻雀们为何要调查淬魔匕首的法师——给难到了。又过了一会儿,伊蔻终于说出了一个让他想要大笑的答案。
        “是因为一个叫克鲁利的人……付钱让我们调查那个法师为什么离开坎贝斯。”
        伊蔻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十分羞耻的表情。白麻雀们确实该为这件事感到羞耻,不仅仅因为他们透露了顾客的名字,还因为这个名字的意思等同于下界恶魔。而知道这层意思还用这个名字自称,又对来自行会总部的法师充满浓厚兴趣的人,只有一个——淬魔匕首在德斯坦的掌管者。问题是,谐音可一直对外自称不向任何组织贩卖情报。
        阿卡奇将视线从奥拉的身上移开,他有些怜悯地看着伊蔻道:“说说看你想打听什么吧?”
        “你愿意告诉我们所有关于那个法师的事情?”艾格突然插言道。
        “为什么不呢?没有人付钱让我替那个法师保密。除了知道一些你们未必感兴趣的事情,现在我的手上一无所有,恐怕也没有机会再掐住一个人的脖子了。难道我要死守着一个毫无意义的秘密,等着你们反应过来拷打我吗?还是你们更乐意相信通过拷打获得的答案?”
        阿卡奇发出了一阵讽刺的笑声。

      回复至: 艾拉达的回声 #33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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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不断朝窗口方向退却的阿卡奇抵着了紧挨窗边摆放的茶几,以为他避无可避的一个刺客挺剑便朝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阿卡奇一个蜷身低头避开了剑锋,又借着弹身而起的冲击力,撞开了企图从侧面阻挠他贴近窗户的敌人。
          紧接着,他把身边的一把椅子朝先前的敌人踢了过去,又抡起手边的一个花盆砸向了窗户,并飞快地跳上了茶几。
          玻璃和花盆相撞破碎的声响惊动了附近的守卫,一连窜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转为了屋外的叩门声。
          而几乎在阿卡奇刚刚拾起花盆的同时,一直在原地观战的克鲁利忽然侧头对总督耳语了几句,于是当屋外传来守卫的问询时,总督阁下想也不想地便对门外大喊道:“不许进来!这里没事,回你们的岗位去!”
          门外先是静了片刻,接着又传来了几个守卫不太确定的商议声。
          与此同时,再蠢的刺客也明白了阿卡奇想要制造混乱,跳窗而逃的意图。他们争先恐后地把武器朝阿卡奇的身上招呼过去,而阿卡奇则因为先前的一番动作,使毒质更快地蔓延到了全身。
          伴随着肢体的逐渐瘫痪,阿卡奇只得有所选择地避开最致命的锋刃,但无暇顾及的胳膊和腿上却不可避免的被擦着了几下,这些小小的割伤随即传来了如同剜肉似的剧痛。
          阿卡奇倒吸了一口冷气,要不是他对这种毒素的效果早有了心理准备,不然,他恐怕会误以为自己的手和脚被剁掉了。他又勉强侧头避开了劈向头部的一剑,这一剑带着了他头戴的帽子,被挑起的宽沿帽带着弧线飞了出去,阿卡奇那张令人难忘的面孔和他身为精灵的特征随即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他是……天大恶行!”
          在一边探头张望的总督突然惊讶地喊叫起来。他的话让其他人的动作稍微缓了一缓,阿卡奇透过众人的眼睛读到了或惊讶、或讥讽的种种情绪,另外,他感到克鲁利的脸色好似阴沉了几分。
          “不能再等了!克鲁利不可能无限制地放水,一旦他出手了,我就没有机会了。”阿卡奇想到。
          他反身撞向碎了大块玻璃的窗户,跟着一脚跨了出去。
          就在他即将跳出窗户的一刻,暴露在敌人面前的后背不幸被刀刃劈中,一条由肩至腰的伤口瞬间溅出了鲜血。
          阿卡奇觉得自己就像炮弹似的被拍向了地面。幸运的是,溅出的血液也让毒质的侵蚀略有一缓,他勉强伸手抓住了横伸至面前的一根细弱树枝,以此缓冲了一下坠势。不幸的是,跌到地上的撞击力依然让他疼得半死,而他还得靠仅剩的半条命去对抗不可预知的命运。
          “不能死在这个时候。”阿卡奇在心里喊道,可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爬起来了。
          “来这边!你还能动吗?”
          一个耳熟的声音便在此时钻入了他的耳朵,而不待他用逐渐浑浊的思路弄清这声音究竟是来自天堂的呼唤还是来自地狱的低语,一个肩膀便支到他的腋下将他撑了起来。
          同一时刻,阿卡奇还听到了弓弦绷紧、箭矢飞出的声响和有人中箭的闷哼。他发现,那些箭矢居然不是刺客们用来对付他的,而是有人在朝自己方才跳下的窗口放箭,好阻止其他刺客尾随而来。
          阿卡奇又努力集中神志看向了身边。虽然扶着他的那个人用兜帽遮住了耳朵,但是阿卡奇还是依靠对方的面部轮廓认出了那人是自己的同类。
          在意识到拯救自己的家伙,居然是前一刻被自己敲晕的精灵以后,阿卡奇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难道说,这个吃了自己一手刀的家伙之前根本就在顺势装晕,以便尾随自己来到这里?可他跟过来又能得到什么呢?而且他居然还有同伙。
          “带我们出去!”
          身边的精灵朝高墙外的一棵树上招了招手。不出一秒钟的时间,一个绳套就抛到了两人的身上。阿卡奇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粗大的树枝上一闪而逝,接着,他便感到腰部被狠勒了一把,两只脚则在突然脱离了地面以后踩上了高墙的边缘。
          下一刻,那精灵带着他跳到了一辆早就候在墙外的车上,马车随即开始飞驰,将所有的杀意甩在了身后。
          阿卡奇重重地呼了口气,眼前也再度为黑暗所笼罩。

        回复至: 艾拉达的回声 #33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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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阿卡奇在马背上的颠动中,做了一个熟悉到令他毛骨悚然的噩梦。他突然变得十分娇弱,手和脚都不比一枚鸡蛋大多少,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那时候自己尚且没有遇见克鲁利,也不叫阿卡奇……
          ◎◎◎◎◎◎◎◎◎◎◎◎◎◎◎◎◎◎◎◎◎◎◎◎◎◎◎◎◎◎◎◎◎◎◎◎◎◎◎◎◎◎◎◎◎◎◎◎◎◎
            在接连数日的挨饿、受冻之后,一个年仅七岁的刺客学徒不幸染病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伊蔻·珀勒瑞斯,所有人都叫他刀子耳。
            此刻,伊蔻正因为发烧而双颊生红,他的精神难以集中,这在像淬魔匕首一样的魔窟里是桩非常致命的事情,因为训练不会终止。如果他告诉教官自己病得很重或者在训练中失败了,那就会有一个麻袋等着他,而这个麻袋只通向死亡。
            至于死亡是什么,伊蔻早就从自己的父母身上学习到了。可他不想死,他要活着复仇。所以他接连三天隐瞒了身上的不适,天真地祈祷着在下次训练开始的时候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一切还是那么糟糕。
            “你在发什么呆!站到那边去!”
            教官的怒吼声在耳边炸响,伊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块粗糙的木板就敲上了肩头。重击和木茬带来的刺痛让他踉跄了一下,他差一点摔倒在地,还好最后还是稳稳地站在了训练场上。
            “去把对面的苹果拿过来,听到了没有,刀子耳?”教官在高台下朝他吼道,在他的身边,有几个同他年龄相仿,也是一身皮包骨头的小鬼正麻木地等着他完成训练。
            小小的刺客学徒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完成接下来的挑战,毕竟这不是一个测试耐力或爆发力的课题,他要当心的只是一路上设有的机关,不要去触动它们,直到抵达高台的尽头。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考验集中力的科目,而天生感知敏锐的精灵在这类科目上一贯拥有优势。
            伊蔻定了定心神,开始小心翼翼地通过高台,他用指尖和脚底小心翼翼地探知整条路上的细微变化,一旦感觉有异就立刻避开,然后就这样一路来到了高台的中央。
            面对还剩下的一半路程,他感到有些疲劳了。他稍稍停了下来,用相对凉一些的手背敷在发烫的额头上稍作喘息。这时,位于下方的教官又拉开了嗓门。
            “你在磨蹭什么?如果你的对手这时在旁边拿弓瞄准你怎么办?”
            说完,那教官就走到一旁,解开了一个武器架上的铁锁,拿出了一把十字弩。接着,这人就举起武器对着墙壁射了一发。
            “听着!你们以后遇到的情况就有可能是这样。”
            教官对其他孩童说道:“不想死,就必须手脚利索一点!”
            说完,他又对着伊蔻举起了十字弩。这一次,那个人瞄得更准了,伊蔻本能地偏了偏头,箭矢几乎擦着他的耳朵钉在了墙上,他的一颗心也跟着变凉了。
            这不是平常的科目里应该有的内容!这个教官在刁难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仅仅因为他是个精灵。
            伊蔻在十字弩的驱赶下开始仓促前进,那个教官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每射出一矢,就立刻在十字弩的箭槽内填入新的弹药。伊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弓弦的一次次绷紧而揪起,又因为箭矢的飞出而停顿,根本无法集中心神来应付训练。
            在赌博般地继续朝前挪动了近二十米以后,头晕目眩的感觉和越发沉重的身体让伊蔻不可避免地再次停下了。终点其实已经近在咫尺,他只要有个喘气的机会就能把苹果握在手里,可机会却不是想要就有的。
            又一支箭矢朝他射了过来,伊蔻踉跄着躲了过去,然而身体却因为体力耗竭而失去了平衡,判断力尽失的伊蔻带着了机关,一根从墙上射出的钢针刺入了他的后背,他一下子就从几米高的训练台上摔了下来。
            教官发着嘘声过来踢了他一脚,在意识到面前的刺客学徒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后,又在他的身上唾了一口唾沫。
            没过几分钟,就来了个脸带头罩的壮汉把他塞进麻袋扛走了。伊蔻在那人的肩膀上恢复了意识,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处境。他不知道自己是会被丢在某处慢慢发烂,还是仍有节目用来娱乐他人,反正结果就是死路一条,而如果他死了,他就可以不再受罪了,但与此同时,这也就意味着某些人可以不用还债了!
            一时间,渴望解脱和不甘弃家仇而去的两种心情撕扯着他,让他发出了微弱的挣扎,而扛着他的家伙也突然停了下来。
            “大老板。”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袋子里的小东西好像还不想死,能打开让我看看吗?”被称作大老板的人说道。
            伊蔻在一阵晃动中感到自己被放到了地上,头上的袋口被人解开了,有一双手将他从麻袋里拽了出来,拨动了一下他耳后的头发。
            “真稀罕,居然是个漂亮的精灵幼仔。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们都叫他刀子耳。”
            “那只是对精灵的蔑称而已,可算不上一个名字。”
            那人又低头对他说道:“这样吧,小东西。以后你就叫阿卡奇了。我让你免于一死,你要如何为我效力呢?”
          ◎◎◎◎◎◎◎◎◎◎◎◎◎◎◎◎◎◎◎◎◎◎◎◎◎◎◎◎◎◎◎◎◎◎◎◎◎◎◎◎◎◎◎◎◎◎◎◎◎◎
            “我要如何为你效力呢?克鲁利?你还要我替你杀什么人?还是你想看一个精灵表演更多的媚术?”阿卡奇笑道。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到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对克鲁利慨然一笑,笑到他省悟过来自己早就不叫伊蔻·珀勒瑞斯时,浸透了回忆的梦境便开始消散。只见前一刻还十分真实的各类设施、种种饰物、每一个人都跟薄雾似的融入黑暗,最后,阿卡奇的眼前只剩下了空无一物的漆黑甬道,而他就这样被困在了其中。
            看着连精灵的眼睛都无法透视的黑暗,阿卡奇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表情。
            “我可能已经死了。”他有些悲观地猜测到。
            “如果知道我死了,克鲁利还会觉得可惜吗?”
            突如其来的兴趣让阿卡奇的意识延伸了出去,他如灵光那般穿过一道道未知的壁垒,最后停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只见克鲁利正卧在软凳中玩弄一枚嵌有五芒星的指环,看似又在替自己的地下王国谋划着什么。
            阿卡奇索然无味地退离了这个意外闯入的世界,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而除了黑暗,困住他的“地狱”也没有一丝声音。他不祈求哪里飞来一道指路的圣光,但周围能不能别静得让人窒息?
            当阿卡奇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那似乎是《艾拉达》的歌声,又似乎只是个有点耳熟的人声。接着,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只是陷入了一个极其荒诞的梦境。因为真实世界的声音、光芒还有身体应有的痛楚都在复苏。此时,他依然无力动弹,也睁不开双眼,但两个陌生人的对话声却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的情况稳定了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
            “退烧了,但还没醒过来。”另一人答道。他那夹杂着小舌音的通用语听起来既别扭又耳熟。
            “真想马上听他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认为一个法师或者巫师能够做到你说的那种事。”
            “你有什么看法吗?”
            “恶灵?凶神?当然,值得怀疑的远不止这些。对了,你听说过法龙吧?”
            “精灵把异能者称作弗拉伦,这个词同圣树特拉伦仅差一个字母,而你们人类则把他们统称为法龙,词义隐含了降临和幻灭的意思。据我所知,很多地方都把法龙和凶神画为一列,有点见识的法龙都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异能,可发生在德斯坦的事情却招摇得让人难以理解……”
            阿卡奇迷迷糊糊地任这些话语钻进他的耳中,接着又陷入了昏睡。
            当他因为体力恢复而彻底苏醒时,夜幕已再度笼罩德斯坦城。
            因为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加之觉察到屋子里尚有他人的气息,阿卡奇便没有贸然起身,他先是动了动手指,确定自己能够完全掌控身体,这才快速扫了一下周遭的情形。
            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精灵正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前,他的一只手压着一本敞开的书籍,另一只手则托着腮帮,勉强撑住了几乎磕着桌子的头部。
            阿卡奇起身朝精灵的身后走去,瞌睡连连的精灵起初毫无反应,直到他都能借着提灯的光芒看清桌上摆着的是本歌集以后,那人才惊觉抬头,但转瞬间便被他敲回了梦乡。接着,阿卡奇又走到了窗前,他朝外望去,满眼熟悉的夜景让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竟再度回到了德斯坦。
            “还真像做梦一样。”
            阿卡奇回头打量了一眼昏睡在桌子上的精灵。那人的面孔他从未见过,刺客行会里,至少是德斯坦的淬魔匕首中也不存在第二个精灵,这个人是基于什么理由和途径救下自己,又将自己带回德斯坦的呢?不会是自己碰巧走了狗屎运,被一个在林子里闲逛的诗人给扛回来了吧?
            阿卡奇扫了一眼屋内紧挨衣架斜放的鲁特琴,有些自嘲地想到。
            “算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抬手取走衣架上的外套和宽檐帽,随后穿着别人的行头从支开的窗户翻了出去。
            看着略显清冷的街头和通向四方的道路,阿卡奇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作为一个侥幸逃生的叛逃者,他面临着很多的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找自己的导师—大老板克鲁利。只要他亲手杀了那个混蛋,那么按照淬魔匕首的出道规则,他就可以获得一次谅解。不过,去找大老板的麻烦应该是最不可行的选择,别说他没有弑师的兴趣,就算他有这个心思,以他现在的力量去对抗行会里剩余的刺客也是纯粹找死。
            第二个选择是再度把命运的决定权交还给淬魔匕首,看别人的脸色活下去或者命丧黄泉。不过就算他能侥幸免死,也会按照规矩被制作成既听不见也说不了的静谧者,这条路还不如死呢。
            阿卡奇最终决定去硬闯第三条路—会会德斯坦的时任总督劳瑞德。
            对于这个外强中干的人类,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总督大人几乎就是淬魔匕首在德斯坦的庇护伞,行会里一下损失了这么多的刺客,他不可能不去过问,没准他还会借机推波助澜一番,好让自己摆脱受制于克鲁利的现状。
            做完了决定,阿卡奇便在暮色和衣帽的掩护下朝目标走去。潜入总督官邸没让他费什么力气,因为这栋白色的三层楼房同他初次潜入时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连官邸的守卫也和当年一样不堪一击,只是那时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荡然无存了。
            在敲晕了几个避无可避的卫兵后,阿卡奇见到了自己的目标,他有些意外地发现穿着考究的总督居然还在埋头于公文,只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和握笔时战战兢兢的举动,让人感到十分可疑。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跑到这里的?”
            见到阿卡奇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总督阁下表现出了早有准备的慌张,这让阿卡奇不禁疑虑更重。
            “我想请教你一些关于淬魔匕首的事情。”阿卡奇步步进逼道。
            “淬魔匕首!”
            那人突然扑向身后的书架,按动了安置在书架上的一个机关,面前的书架像转门一样侧转起来并露出了藏于其后的内室。急于逃离险境的总督几乎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阿卡奇则在书架的外侧看到内室里另有一批人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而这些面孔中恰恰有此刻他最不愿意遭遇的人——克鲁利。
            “他们居然特意来埋伏我。”阿卡奇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想道,接着他就感到脖子上针刺似的一疼,一枚吹箭跟着被他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了下来。
            “我好像反复跟你说过这句话,孩子。不要执著于过去。你怎么就是不听话?现在……把他抓起来。”大老板指着他对手下吩咐道。
            “直接杀了他。”一个陌生面孔突然插了一句话。
            “谨遵您的命令。”大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从内室里便一下子涌出了七、八个刺客,他们呈扇形围住了阿卡奇。与此同时,吹箭上的药效也开始在阿卡奇的身上发作了。
            对于这种吹箭的用途,阿卡奇最熟悉不过了,发明它的人并不希望吹箭彻底剥夺中招者的意识,这样会缺乏足够的教育意义和恐怖体验,所以这种吹箭只会瘫痪人的肢体,但同时又会放大人的感官,好让每个微不足道的伤痛都变得惊心动魄,直至受罚者因为熬不住而彻底昏迷。
            趁着自己还能控制身体,阿卡奇奋力格开一把刺向自己的短剑,随后将一个刺客踹回了人群。他能够感觉到,克鲁利又在刻意放水,虽然没有时间想明个中的原因,但他确信这条生路还是得由自己去找。那么生路在哪呢?
            阿卡奇将视线稍稍偏向了窗口,以他目前的情况,要是跳下去的话可能会痛不欲生,但他还有什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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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一轮皎月在薄如轻纱又逝如涓流的云层间洒下光芒,映照着蜿蜒于林间的小路。这样一副宁静的画面,却被突然闯入的两骑所打破。
              只见伊蔻贴着马背紧紧地追着当先的一骑,他的披风几乎和地面保持着水平。跑在伊蔻前头的引路者,除了偶尔回头瞧他一眼以外,就一直在闷头赶路,而这个紧蹙眉头,神色中透着焦虑之色的男人便是米莎提到的阿历克斯,也即谐音在德斯坦的接头人了。
              对伊蔻而言,阿历克斯出现的十分“突然”,那时他早已就寝,却愣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一开门,便看到这个男人站在身着睡裙,手持提灯的米莎身侧,而这人朝自己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不是揭幕者?”
              现在,他们已经快速骑行了近一个小时,阿历克斯除了在城内和他略提了谐音的“情报来源”正在追迹凶手以外,就没有透露更多的内容了。满腹疑问的伊蔻只能一面驾驭马匹,一面凝眉猜测着消息从何而来?情况可能有多么紧急?又需要一个揭幕者做点什么?事实上,伊蔻还想知道阿历克斯究竟想带他去哪儿?
              随着一条岔路进入伊蔻的视野,一直在前方引路的阿历克斯终于放慢了速度,等到了岔道口的时候,他干脆翻身下马,随后举起提灯四处查看了起来。
              “这次的消息来自淬魔匕首。”阿历克斯突然回头解释道。
              这句话让伊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倒不是说他对淬魔匕首牵扯到案子感到有何意外,而是他从阿历克斯的话里隐隐听出了白麻雀居然和淬魔匕首有什么瓜葛。
              诚然,谐音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行会,他们的组织松散,成员来自各行各业,不过,大多数的白麻雀都是依靠表演或撰写故事剧本谋生的从艺者。伊蔻希望阿历克斯提到的情报来源不是某个以刺客为业的白麻雀,因为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法外之徒能把不掺目的的纯粹真相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只听阿历克斯继续说道:“我就同你直说了吧,我们的人卷入了淬魔匕首的内部事务,而凶手正是淬魔匕首的一个上层法师。”
              伊蔻揉了揉额头,现在看来,自己的两个猜测至少被阿历克斯的这句话验证了一半,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萝丝提到的一个词—多管闲事。伊蔻很想立刻问清楚,这边的白麻雀到底是如阿历克斯信中所说的在调查德斯坦的悬案?还是在调查刺客行会的内部事务?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这些问题的时候。
              “那个人现在很危险,是吗?”伊蔻问道。
              “他本该在几个小时前返回,但直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不过好在我知道他会沿途留下这种记号。”
              说完,阿历克斯便举高提灯向伊蔻示意了刻在白蜡树干上的一个记号。
              那个记号简单到仅有两条相交的斜线,不过伊蔻一眼便看出这两条长短不一的线段恰巧能同谐音的标志“长笛和麻雀”相重合。
              “他是个以刺客为业的白麻雀?”
              “他叫凯尔,是我们中最优秀的成员,也是我的兄弟。”
              阿历克斯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祈求之色。
              “我知道你觉得这很不恰当,但是请理解我们的难处,淬魔匕首在这里的势力日渐庞大,甚至影响到了很多政府官员……”
              “抱歉,我问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伊蔻叹了口气道:“我们以后再谈这边的事情吧。你是不是需要我用能力来探查凯尔的下落?”
              “是的。”
              阿历克斯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又继续解释道:“凯尔混迹在刺客之间,他能留下记号的机会十分有限,我担心如果不尽快找到他的话,一切就为时过晚了。”
              伊蔻深深地看了阿历克斯一眼,然后突然合上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握住左拳抵放在自己的心脏部位,尝试着掐断外界对意识的干扰,只单纯地去感受之前看到的记号,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整个世界仿佛沉浸在一片静谧的蓝海中,视线所及之处的景物都似有若无般地透明,只有之前看到的记号在旗帜鲜明地散发着光芒。
              很快,伊蔻便找到了一个同样的记号、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它们像道标一样渐渐连出了一条路径,可就在伊蔻打算将意识的触角伸向最后的记号时,眼前的一切突然恢复了正常,这让他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枢纽会花了很大的力气来培养一个新的揭幕者,可自己的能力始终是这样。或许终此一生,他也没法像北艾芬族的首位揭幕者一样创造出一个传奇了。不过,这些信息却足够他们找到凯尔的踪迹。
              伊蔻双腿一夹马腹,一下子跃到阿历克斯的前头完成了引路者和跟随者的转换。他依靠先前透过异能探知的道标带着阿历克斯偏离岔道转进了一条不起眼的林间小路,而在结束了一番快速的林间穿行后,伊蔻终于离开马背开始谨慎的步行。
              “最后一个标记就在附近。”他对阿历克斯说道。
              “这里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阿历克斯的话中带着犹疑。
              事实上,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只有安静,风中也隐隐传来了一股血腥味,可伊蔻就是没有看到一个会动的活物,他在原地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朝风吹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过了没多久,跟在伊蔻身后的阿历克斯也嗅到了血腥味。他紧张地晃动提灯四处照耀着,一不留神便撞到了伊蔻的身上。
              阿历克斯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见伊蔻突然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前面……全是尸体……”
              伊蔻有些艰难地说道。他没有想到在一片隐蔽的树林里,会有这么一副自己想都没有想到的景象。这副景象根本就是地狱的血肉盛宴!
              只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叠着数十具尸体。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部分的尸体都严重变形,他们的躯体古怪地扭曲着,增生的骨刺和肉块穿透了衣服,比伊蔻在停尸房看到的那一具狰狞百倍。
              伊蔻看着阿历克斯举着提灯朝前走去,一直走到了几辆溅满血迹的马车中间才捂住了嘴巴,这让他不禁羡慕起人类的眼睛来,因为他即便站在原地,也能瞧见那里竖着一根“长杖”。
              那当然不是一根长杖,而是一具上身血肉尽失的尸体。它似乎在仰天嘶叫,而它身上悬挂着的布条则似乎来自一件法袍。
              阿历克斯吃惊地看着这具尸体,然后发疯一样地四处寻找起来。伊蔻不敢想像如果凯尔变得也只能透过服饰来辨认的话,这个人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幸运的是,凯尔还活着,但是已经到了弥留的时刻。凯尔的腹部被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手的东西对穿了过去,阿历克斯想要拥抱自己的兄弟,却完全不敢碰他。
              在看到阿历克斯的时候,凯尔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指了个方向。
              “那个精灵还活着……”
              凯尓就这么咽了气,而阿历克斯则跟垮了似的跪在了地上,他一时变得非常安静,就像灵魂脱离了躯壳。只听阿历克斯呢喃道:“都结束了。”
              “不,这怎么能叫结束?如果不彻底查明原因,谁能保证下个白麻雀和凯尓遇到同样的状况。”伊蔻皱眉道。
              “你说得对。但是能不能让我多陪凯尓一会儿!”
              伊蔻叹了口气。
              “保重自己,我去别处看看。”
              说着,伊蔻便沿着凯尓最后所指的方向独自搜寻起来。他强忍着不适翻动了几具尸体,结果却在偶然间的抬头一瞥之际看到了异状。只见有处地方的尸体好似圆环般地围着一株白蜡,而在这株白蜡树下,伊蔻发现了一息尚存的精灵。
              这个精灵的身上血迹斑斑,一颗脑袋无力地垂在肩畔,而他的左手则本能地按着腰部的伤口,仿佛竭尽所能地想要活下去。伊蔻几乎立刻联想到了在治安厅前目睹的那场刺杀,一个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精灵同他遇到的刺客是同一个人,他也许就是萝丝提到的阿卡奇。
              想到这里,伊蔻连忙替那个精灵包扎了伤口,随后,他把精灵搬到了马背上,又解下身后的长披风充当绳索,把精灵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的背后。完成了这一切,伊蔻又回头看了一眼阿历克斯。只见他正沉默无语地朝凯尓的尸身上堆土。伊蔻摇了摇头,接着拨转马头朝城镇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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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起来吧,孩子!”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呼唤着沉睡的人,阿卡奇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竟躺在行会中属于自己的单人房内。
                此时房间里漆黑一片,不过这难不倒精灵,因为他们天生就能在微光甚至无光的环境中辨识物体,只是无法看书罢了。
                阿卡奇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住处的,他只记得自己听从大老板的吩咐去见了个法师。他记得那个肤色苍白,面孔尖削的法师斥责自己无礼,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就毫无印象了。
                阿卡奇皱着眉头试图填补记忆中的空缺部分,却只勉强记起那个法师名叫迪埃德,这一发现让他不寒而栗,但很快,这份恐惧便消弭于无尽的黑暗中了。阿卡奇无声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无数的经验告诉他,回忆和期待都是多余的。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有人用特定的三下节奏连敲了三次门。在行会里,这是有密令需要执行的意思。阿卡奇翻身下床,并立刻打开了屋门。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个披着黑色斗篷,帽子上绣着匕首纹路的静谧者。看见阿卡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这个负责传递密令的女性似乎吃了一惊,不过她并未忘记将手中的信函递上去。
                阿卡奇接过信函便关上了屋门。他点亮屋子里的烛灯,就着灯光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接着便用烛火烧掉了这份东西。
                “居然会有人叛逃。”阿卡奇有些好笑地想到。
                他靠近水盆想往自己的脸上泼把冷水,结果发现画在面部的脸纹不见了,水盆中映照出的是张线条柔和的精灵面孔。那张脸有着挺直的鼻梁、稍高的眉骨,不过整张脸最容易让人牢记的部分,还要数那双透着随意之色的绿眸和唇角微微上翘的嘴巴。此时,阿卡奇尚未束起头发,他的脖颈在金发的衬托下显得十分修长,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女性化。
                “怎么回事?”阿卡齐皱着眉头想到。
                他的样子变回来了,这事一定和他所缺的记忆有关,也怪不得那个静谧者会直勾勾地瞧着他。
                他回到桌边,随后抬手从架子上取下一瓶不知名的药剂,而当他拧开盖子准备替自己重新“上装”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了犹如咒语般的一句话。
                “你不该随便浪费这份馈赠。”
                药水鬼使神差地打翻在了地上。玻璃破碎的声音让阿卡奇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把右手插入发间顺了下头发,接着开始穿衣、束发、戴上风帽。最后,他在桌上摸了一把匕首藏在腰间,便离开了住所。

                因为信函里提到,那个叛逃者一直设法约见城市的治安官,所以阿卡奇一出行会建筑便径直向治安厅的方向赶去。就在他瞧见治安厅前的青石地板时,他也看到了一个人正局促不安地在夜色中徘徊。
                似乎觉察到有谁正在接近自己,那人一下子转过身瞧向阿卡奇。
                “谁?”他眯着眼睛询问道。
                待注意到阿卡奇身着的黑色行会服装后,那人就像被钉住似的呆站着不动了。
                阿卡奇步调不变地朝叛逃者走了过去,当他距离叛逃者仅十步之遥的时候,那人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阿卡奇?行会居然派你过来!看来我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如果你只求活着的话,可以回去当个静谧者。”
                阿卡奇放慢了步调,他一边回话,一边把右手背到后腰摆出了随时可以拔出匕首的动作。
                “被戳聋耳朵,灌药烧烂声带,当个听不见也说不了的静谧者?与其那样,死在一个干活利落的熟人手里还轻松点儿呢。”
                顿了顿,那个叛逃者又诧异道:“你的脸?”
                阿卡奇有点厌烦地垂了下眼帘。只听叛逃者用自嘲的口吻说道:“没想到我还能看见你原来的样子,命运还真是个奸诈的婊子。”
                阿卡奇无声地笑了笑,他继续朝前走去,两人相隔已不出三步,而阿卡奇也将匕首握在了手里。
                “我能抱你一下吗?”那人突然要求道。
                “你病得不清。”阿卡奇叹了口气。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任由叛逃者张开手臂把自己揽在怀里。
                那人摞下他头上的风帽,随后把头搁在他的颈窝处说道:“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只可惜当年的锐气一点也不剩了。”
                抱着阿卡奇的家伙给阿卡奇的右臂留下了足够的活动空间,觉察到有外人靠近的阿卡奇正要有所行动,只听那人在他的耳边低语道:“当心那个法师,他的身体里藏着像魔鬼一样的东西,看到他真貌的人都死得很惨……克鲁利把你塞得和他太近了……为了弄清楚那个法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个大老板还真是无情无义。”
                那人嗤笑了一声。
                “我感觉累死了。”
                “那就睡吧。”阿卡奇答道,手中的匕首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刺入了对方的后心。
                面前的人再无气息,阿卡奇松开了匕首,让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慢慢滑落在地,而在他的面前,正有两个人朝自己走来。虽然夜色浓重,双方的距离也有些远,不过阿卡奇分辨得出对方是一男一女。拿着提灯的女性此时还毫无所觉地打算继续前行,但她身边那位戴着宽沿帽的朋友却伸手拦住了她。
                阿卡奇十分清楚,人类的视力根本不可能在这么暗的光线下看到自己这边,但那个戴帽子的家伙明显觉察到了什么。而且,他觉得对方瞧自己这边的情形,和自己看对方那边的情形是完全对应的。换句话来说,这个戴帽子的家伙十有八九也是个精灵。这还真令人意外。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阿卡奇果断戴上风帽转身退却,不得不说,那家伙跟上来的速度很快,但他却在跑到尸体边上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看样子似乎想要确认一下后心扎着匕首的叛逃者是否还能挽救。
                借着此人脚步一缓的机会,阿卡奇一下子把他甩没了影。
                时间飞快地向后滚过了大半日。
                回到行会后不久,阿卡奇便从法师那儿获得了一个新任务—护送他前往木法城。虽然从未离开过德斯坦,不过阿卡奇对北方四国中的木法城还是有所耳闻的,那座临海城市有两样东西最负盛名,其一是各种令人称奇的“魔法”商品,其二是或离经叛道或令人茅塞顿开的思想。依靠这两样宝物,国土面积尚不及维托斯联邦一个郡大的木法城,为自己赢得了无数的拥趸。不过,这片大陆上的另一个大国—斯塔黎却把北方四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有人预测在二十年内,这两个信仰和意识完全不同的阵营必有一仗。
                “到那时,淬魔匕首会有很多机会把势力扩张到北方四国亦或是斯塔黎吧?难道说,这个叫迪埃德的上层法师现在就打算去木法城筹备十多年后的事情?”阿卡奇在晃动不休的马车上想到。
                这趟行程其实在他完成密令的当天便敲定了下来,正常的情况下,他早在一天前就会在自己的心里过一遍任务涉及的方方面面,但这回,他却一直觉得很累,这种倦怠感似乎从他遇见法师后就开始滋生。他累得不想说话,结果还因为缄默而获得了法师的赞扬。 
                “不只是记忆和脸,那个法师还对我做了别的手脚。”阿卡奇又想到。
                记得叛逃者说过这么句话——凡是和这个法师走得太近的人,都死得很惨,而最近死得最惨的人,就只有那些涉及悬案的家伙了。换言之,如果他珍惜生命的话,就该和这个法师保持距离?这可能吗?
                阿卡奇又想起那个叛逃者心有不甘地说克鲁利对自己无情无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轻柔的好像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
                此时此刻,阿卡奇所在的车队正在德斯坦偏西方的林间行进着。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个拥有四辆带篷马车,雇有六个佣兵的普通商队,然而坐在马车上的商人和伙计都显得有些奇怪。他们或乏味地瞧着车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或倚靠车壁打盹,也有人用一种叵测的眼神打量着随行的同伴,但就是无人说话。
                阿卡奇便是这支车队中的第二类人,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头也微微垂着,看起来好似睡得很沉,但其实一直习惯性地维持着某种程度上的清醒,正因为如此,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车上正有人注意着自己。
                对一个刺客而言,一直被他人注意着并不是什么好事,阿卡奇之所以还在闭目养神,与其说是因为一车人全是同一个窝里的刺客,倒不如说是因为一连串的坏事又让他陷入了厌世的情绪中。他连为何有如此多的同僚掺和进这次护送之行都懒得想,又怎么有心情迎合别人的眼光,做个有模有样的刺客呢?
                遗憾的是,只有闭着眼睛,自欺欺人地用一层眼皮隔绝外界的时候,他才勉强可以当回自己。更遗憾的是,把握自己的时间总是短了点。
                在接连行进了数个小时后,整支车队终于停在一片树林里做短时间的休整,所有人都忍不住跳下马车疏松筋骨,不一会儿,这些人便形成了各自的圈子,而阿卡奇则有些孤立地斜依着一株白蜡,他猜有个留意自己很久的家伙差不多该借机过来关心自己了。
                这不,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和其他同行的刺客相比,这个穿着商人装束的女人看起来颇为高调,她的上衣做了特别的束身设计,一圈环身的皮制接片完美地衬出了她的胸型,而包裹腿部的紧身皮裤也让她的身姿显得更为绰约。只可惜一条挂着弯刀的宽腰带和带有马刺的鹿皮靴让她暴露了应当小心遮蔽的危险气质和妄图征服他人的野心。
                对于这个女人,阿卡奇谈不上有多熟,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女人名叫菲尔,原本呆在淬魔匕首在坎贝斯的总部行会,不过,大部分人都称呼她为毒蜘蛛。
                据说,在来到德斯坦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里,毒蜘蛛就拿各种理由干掉了几个不拿她当事的刺客,其中的个别人在行会里还小有地位。
                她的行事如此狠辣、乖张,但对大老板还是有颇多的顾忌。阿卡奇猜她一直没来招惹自己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自己对权力表现得毫无兴趣,而另一方面的缘由估计还是跟克鲁利有关。
                换句话来说,现在她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失宠了。
                此时,毒蜘蛛正学着阿卡奇的模样背贴着白蜡。她抬手撩了一下垂在肩头的黑色长发,接着自然而然地同阿卡奇搭话道:“不习惯跟那么多人呆在一块?”
                不等阿卡奇有所表示,毒蜘蛛就侧过身,自说自话地用食指勾起阿卡奇的下巴。
                “喔!”她发出了一声赞叹。
                “我想看到你这副容貌的人,都会忍不住想尝尝精灵的味道的。”
                “你是不是也想看看一个精灵颠动肢体,气息紊乱的模样呢?”
                面前的女人微微扯动唇角露出了一个极具挑逗色彩的笑容。原本勾着阿卡奇下颚的手指,依次划过了他的脖子和胸膛,而阿卡奇也配合着露出了着迷的眼神。
                从远处看,这一男一女好似在秀亲密,但要是你凑近去听这俩人的谈话,恐怕会被他们交流的内容吓一大跳。只听毒蜘蛛开门见山道:“为我效力如何?我的意思是替我杀人。”
                阿卡奇笑了笑。他心里非常清楚毒蜘蛛要他对付的是谁,可他就是存心装傻充愣。
                “我可看不出你的身边还缺一个靠媚术混上来的杀手。倒是您这样的身份和容貌,少个花瓶站在后面实在是有失身份,而我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当个顺从的花瓶。”
                “不用在我面前装傻。”毒蜘蛛打断道。
                “你以为我打算对付别人之前,不会查一查他的宠物有怎样的经历吗?行会里唯一一个做单子满足所有加码条件的小精灵?有几个顶级刺客能做到你这点?”
                她的手指在阿卡奇的胃部花了个圈。
                “克鲁利根本就在压榨、束缚你,他永远也不会喂饱你,而我跟他则大有不同。难道你不觉得杀了他,换一个奖惩分明的头领是桩很美妙的事情?”
                “喔,我倒是认为有很多事情比谋杀导师更加美妙。”阿卡奇万分热切地看着毒蜘蛛道。
                “导师?”毒蜘蛛嗤笑一声。
                “你可真会做戏。你我都清楚这个行会的导师教点什么?难道你从来没听说过‘弑师在这儿不算罪过,而是出道的表现’?难道就因为他在十多年前把你从破麻袋里拽了出来,你就要替这个混蛋吃一生苦果?”
                毒蜘蛛的话一下刺痛了阿卡奇,他突然抓住毒蜘蛛的手,贴近唇边摆出了一个吻手礼的模样。
                “你要取代克鲁利的话,就拿你自己的实力去对付他,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任何一边。”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神色也冷了几分。
                阿卡奇对邀约入伙的断然拒绝,明显激怒了毒蜘蛛。这个不容他人忤逆自己的女人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的弯刀指向了精灵的咽喉。阿卡奇无动于衷地看了她一眼,又朝远处望了望。临时营地中的不少人明显留意到了这边杀气腾腾的气氛,假扮商旅的刺客们大多看好戏似的驻足原地,只有几个不明真相的佣兵正傻呵呵地朝毒蜘蛛和他站立的地方赶来,打算阻止这场冲突。
                “知道吗?跟那些佣兵,我可以说你是个居心叵测的精灵,而对那个法师,我只要说你是个叛逃者,他就不会对我做的事情多置一词。”
                毒蜘蛛舔了下猩红的唇角继续道:“我觉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如果和身体分开的话会非常可惜,难道你不这样想?”
                阿卡奇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夸张的笑声。
                “你在笑什么?!”
                “噢,真抱歉。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被同为叛逃者的家伙处决而已。”
                看着毒蜘蛛因为陷入迷茫而越发恼怒的神情,阿卡奇打心眼里叹了口气。
                这女人分明是个战士,却硬是要扛谋士的活。她来拉自己当盟友可能出乎直觉,但这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只可惜谈判的结果一旦不符合预期,她就立刻诉诸暴力。
                这样的人很难斗过克鲁利。而且她连那个法师为何离开坎贝斯,又匆忙撤出德斯坦也没细想一番,恐怕她对迪埃德在德斯坦留了一堆悬案也毫不知情吧,又怎么可能意识到她所效力的上层法师很可能是个高级的叛逃者呢?而叛逃者带走的人马,自然也是叛逃者。
                阿卡奇偏头避开弯刀的锋刃,接着朝旁跃开一步道:“留意下周围,女人!”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几支箭就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射来。最先觉察到异状的阿卡奇朝马车方向冲刺了过去,反应稍慢的毒蜘蛛则钩住一个刚好跑到身边劝架的佣兵挡在了身前。
                这个不幸的男人一下子就沦为了箭靶。
                与此同时,整块临时营地也陷入了混乱,马匹最先遭到射杀,佣兵和刺客们只好拿营地四周的马车当作掩体来使用。他们中的一些人大着胆子探出头去,试图弄明白是哪些不开眼的家伙胆敢袭击刺客假扮的商队,而当他们看见对手一律穿着处决叛逃者的黑色行会套装时,满脸的愤怒之色便于刹那间为震惊所取代。
                比毒蜘蛛更加不如,直到现在仍未确定立场的刺客大有人在。只见几个“伙计”不顾佣兵的嘶喊跑了出去,试图向藏在林子里的人解释点什么。紧贴着马车的阿卡奇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合了一下眼睛,那些跑出掩体的刺客随即中箭倒地。
                这几条人命的付出,让尚存幻想的其他刺客意识到这是场不留活口的清洗,为了活命,刺客和佣兵们不得不靠人力拖动马车来筑起车阵。
                阿卡奇并没有参与这项犹如骡马般的“劳作”,他在原地稍稍缓了口气,便穿过正在仓促应战的人群,朝另一辆马车冲了过去。他知道自己是这些叛逃者中,唯一懂得克鲁利的心思,知道他是在敷衍的人。
                当然,就算是敷衍,克鲁利也会做得很绝。而这一点,他在好几年前就明白了,哭泣可打动不了克鲁利,哀求更是没用,生路得靠自己去找。
                阿卡奇再度贴上了马车,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这辆马车的周遭情形显然比他之前呆着的地方糟糕很多,有人被倒毙的马匹死死压住,只有一只手一动不动地伸到了外面。
                阿卡奇留意到马车的一个后轮正巧卡在了一个陷坑中,有个佣兵好似标本一样被箭串在了车子的尾部。
                这个人原本是想去马车的后面撬动车轮,还是有别的原因必须绕到车后呢?
                阿卡奇抽出短剑用力在带篷马车的接缝处刺了个洞,他朝里面瞧了一眼,只见里面倒着几个死人,车壁上还卡着数支箭……所幸车里没有他要找的法师。
                就在他刚松了口气,决定调头去别处看看的时候,毒蜘蛛的弯刀又抵住了他的脖子。
                “你想去哪儿?”
                菲尓那阴沉中微微带喘的声音在阿卡奇的耳畔响起。这个女人还在勉强维持着高调,可她的发丝比先前凌乱了不少,指着自己的那柄弯刀也沾上了一些血渍,想必毒蜘蛛在退回临时营地的途中,遭遇了一个或多个前来处决众人的刺客。
                阿卡奇看到毒蜘蛛紧蹙的眉头,不时咬紧的牙关,还有衣袖处洇出的血渍,忽然笑叹了一声。
                “啊,虽然我很喜欢有一位美人作陪,不过要是你一直贴着我的话,恐怕我哪儿也去不了,当然也没法在天色全黑前赶到法师的身边当花瓶了。”
                “你要保护那个法师,而不是去杀他?他可戏弄了我们所有人!”
                听到毒蜘蛛的质问,阿卡奇再度发出了夸张的笑声。
                “看来你比大多数人聪明一点,不过还不够聪明。”
                他轻轻推开毒蜘蛛的刀刃继续说道:“是保护他还是杀他得视情况而定,别忘了,我们当下的使命可是护送这个人去木法城,如果现在就舍他而去,那便做实了叛逃一罪。”
                “意思是,我们只管继续送那法师上路,把那些处决者权当冒牌货处理?”阿卡奇一脸赞赏地拍起手来。
                “在我对付克鲁利的时候你得两不相帮,这句话还作数吧?”
                “我们精灵一诺千金。”阿卡奇叹着气答道。
                林间的树影在昏黄的光线下越拉越长,等到天色全黑,弓矢失准的时候,处决者和叛逃者的一场贴身战将难以避免。
                看了看越发黯淡的天色,又注视了阿卡奇一会儿,毒蜘蛛才在冷哼了一声后,缓缓地放下了弯刀。她将头转向别处,接着突然拉开嗓门对周围人喊道:“那些处决者全是冒牌货!他们的目标是法师,不想陪葬的就打起精神守好他,天就要黑了!”
                听到毒蜘蛛的喊话,原本怨声四起,消极而战的一群人开始重整旗鼓,倒是几个幸存的佣兵因为发现自己身陷刺客窝而心生惶恐,所幸人类最擅长做的事情之一便是欺骗自己。
                不一会儿,由马车构筑的防线便有意识地朝某个点开始收缩,看到情况逐渐恢复了秩序,毒蜘蛛又高调地斜觑了阿卡奇一眼。
                “手上有点权力很好用不是吗?”她贴着马车坐在地上,随后朝阿卡奇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阿卡奇回答道:“那你就更得好好地护着这只手了。”
                说完,他抓住毒蜘蛛的左臂端详了一下,只见女人的小臂外侧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里面淌出的血液竟然微微发黑。
                看来毒蜘蛛的运气真的很差,毕竟在行会里只有小有地位的个别刺客才有权使用淬毒的武器。
                阿卡奇用匕首利落地挑开已经被血渍沾污的衣袖,在找到那条原本算不上大,但是因为受到毒质的侵袭而变得狰狞的伤口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低头吮吸起了伤处,接着把脏血吐到一边,又继续上一个步骤。
                为了避免血液过快回流,精灵的姿态很低,几乎就是跪在地上。这让毒蜘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原本只想让对方帮着包扎一下伤处,但阿卡奇却提供了她没有想到的服务。
                仿佛心里的某一处被打动了,毒蜘蛛莫名其妙地挑落了精灵的帽子,她轻抚精灵线条柔和的侧脸有些惋惜地说道:“你其实不太适合这里,等到了木法城,你干脆别回去了,就让我跟克鲁利说我把你杀了吧?”
                阿卡奇无声地笑了笑,他用匕首割下自己衣服的一截衬里,开始替毒蜘蛛包扎伤口。
                意识到阿卡奇又一次拒绝了自己的建议,菲尓这回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为刺客,她懂得那种缺乏选择权的痛苦,如果阿卡奇执意要回德斯坦拿命取回自己应得的一切,她也没有乐趣再来剥夺这个精灵仅剩的选择权……
                当天边的亮光仅余一线的时候,阿卡奇终于找到了被数个人护在中间的法师。
                此时,刺客们对待这位上层法师的态度已经不怎么客气了。阿卡奇看到这个名叫迪埃德的法师时,法师大人正抱着头缩在一群人的中间,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虽然他完全不记得第一次和法师会面时的情景,但阿卡奇隐隐觉得,这个法师曾给自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绝不是现在这幅懦弱无能的模样。
                “坎贝斯那头的人已经追过来了。”阿卡奇在那法师的耳畔低语道。
                “你不打算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神骸……”只听那个法师突然说了个莫名其妙的词汇。
                “你在说什么?”阿卡奇皱起了眉头。
                “我需要神骸,我需要更多的神骸。”那法师表情空洞地喃喃自语。
                阿卡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突然想起有人说过法师的身体里住着恶魔一样的东西,这会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将要复苏的征兆吗?
                忽然,兵刃互击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
                随着暮色降临,藏匿于林间的敌人开始侵入营地,一直蜷缩在马车后的刺客们纷纷起身迎战。在仅有月光照耀的黑夜,最先和敌人白刃相接的十余人很快就扛不住了压力,趁着夜色来袭的敌人仿佛源源不绝,每当刺客们准备正面迎敌的时候,身侧或背后就会遭到攻击,这迫使他们不断压缩防线,不断抽调本就不多的人手来援,而尽管众人已经在营地外层布置了一定数量的捕兽夹,双方也都交出了几条人命,但这些临时安置的简陋陷阱,在阻拦敌人的作用上可说是收效甚微。
                “他们大约有多少人?”毒蜘蛛扭头向阿卡奇问道。
                现在只有精灵的眼睛能够看清整片战场的局势。
                “不太好数,但人数大约是我们的两倍。”阿卡奇的语气不再轻佻。
                “该死!”毒蜘蛛有些不安地掐了下手臂。
                虽然参与这次护送远行的人马在行会里都算身手不错的一类,但是刺客擅长的战斗实则是潜伏和突袭,在不允许使诈的一对一中,他们的技巧并不比佣兵高明到哪里,而眼下困扰众人的另一个麻烦还在于,他们的人数远远少于攻击方,如果想要在这样不利的条件下取得一线生机,就要看众人护着的上层法师能做什么了。
                阿卡奇和毒蜘蛛不约而同地看了法师一眼。眼下,那个法师仍缩成一团抖个不休。
                “要不是我在路上一直留意着你们两个,我都快怀疑是你一路留下记号招来了敌人,而这个法师则被调了包。该死!他还要准备多久才能做点什么?”
                毒蜘蛛几乎对身边的上层法师失去了耐心,她转身用弯刀恐吓了一个不知所措的佣兵,将那人赶到法师的身边充当护卫,又从地上拾起了一把被人遗落的短剑,随后就这么一手持刀、一手持剑地冲向了敌人。
                看到这女人亲自操刀上场,阿卡奇最后瞧了法师一眼,也紧跟了上去。然而两人的参战,只是替换了几个阵亡的刺客而已,并没有对呈现颓势的战局带来积极帮助。
                身边不断地有人停止呼吸,阿卡奇也在混战中被刀剑划着了好几下,这让他格外地想念自己留在德斯坦的一把精灵剑。就在刚才,他明明看到一个敌人暴露了咽喉,却因为武器短了寸余,再加上侧面遭到袭击而不得不转攻为守。
                相对于阿卡奇,位置更靠前方的毒蜘蛛倒是战果颇丰,她的身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一把拾来的短剑甚至砍到微微卷刃,但她受得伤也比阿卡奇更多更重,连手里握着的剑柄都沾满了淌下的血液。
                阿卡奇开始有意识地朝毒蜘蛛所在的方向挤了过去,当他终于和这女人站成一线的时候,其他参战的刺客也开始以毒蜘蛛为中心,在她进行攻击的时候给予最大限度的援护。
                此时,毒蜘蛛正趁着有人替她挡刀的机会,抓紧时间喘气,而她的眼睛则始终紧盯着逐渐收拢包围圈的敌人。
                “混蛋!”毒蜘蛛龇牙咧嘴地诅咒着。
                阿卡奇知道她骂的混蛋主要是指那个法师。众人拼尽全力为他赢得做点什么的时间,可他就是毫无动静。
                如此荒谬的情形让阿卡奇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他侧身用短剑格开刺向毒蜘蛛的一刀,随后借机在她的耳边调侃道:“真是毫无胜算啊,女人,要不是克鲁利从不接受求饶,我都想马上跪下不干了。”
                “看不出来你居然会怕死?”毒蜘蛛喘息着反唇相讥,这句话一说完,她就安静了下来。
                阿卡齐从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中,读懂毒蜘蛛开始积蓄力量准备最后一搏了,他不由得将注意力全然集中了起来。只见毒蜘蛛突然一个躬身向最近的敌人冲了过去,她挥刀虚劈对手的头颅,意图找出包围圈的漏洞。然而敌人就同约定好的一样,看到她冲过来就立刻后撤,和其他人连成更为密集的防线,而一旦她转移目标,前一刻被逼退的敌人就再度围拢上来。
                几番无果的试探消耗了毒蜘蛛本就不多的体力,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在毒蜘蛛自暴自弃的随意劈砍中发生了。
                有个敌人出人意料地没再后撤,他勉强抬手招架了毒蜘蛛划向脖颈的一刀,接着,一声惨嚎就从这个人类的喉咙中溢出。
                阿卡奇从自己的角度望了过去,只看到握在毒蜘蛛另一只手中的短剑穿透了这个人的腹部,可毒蜘蛛竟然也跟着尖叫了起来,她甚至不待拔出武器就惊恐地往后退却,还一不留神把自己绊倒在地。接着,被毒蜘蛛挡住的一幕就出现在阿卡奇的眼里。
                眼前的敌人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折叠扭曲着,他的脖子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胸腔也被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硬生生地撑开,要不是这个人的腹部还扎着毒蜘蛛的短剑,你根本想像不出他前一刻的样子——那人如今的模样同那些死于悬案的受害者几乎一致,可问题在于,他好像还活着?
                阿卡奇一下子就意识到他们的法师终于动手了。
                突然间,一片血雾从面前这人的脖子里喷出,阿卡奇亲眼目睹了一个人的脖颈凭空裂成了两瓣,而在这个异变的人类背后,还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怪物。它们扑向因为脱力而爬不起来的毒蜘蛛,一瞬间就把这个女人撕烂了。
                “这是尸化的怪物?”阿卡奇想到。
                几乎在同一时刻,此起彼伏的惊呼、惨叫声在营地的四周响起。阿卡奇回头望向应该受到保护的法师,只见那个法师正对天张开双臂,而他的一双眼睛则在疯狂地乱转着。
                “这家伙果然有鬼,不能让他活着!”
                一个念头在阿卡奇的心里滋生。他抓紧手中的武器冲向法师,然而还没等他摸到法师的衣角,脑袋里就响起了尖啸般的巨大声响。
                阿卡奇抱着头踉跄着连连后退,原本失去的一些记忆突然在他的脑海里涌现而出,又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他缓过劲来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刺杀的机会。那些扭曲的尸体完全挡住了那个法师,它们毫无章法的攻击把战场搅得一片混乱,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都被包围了起来……
                片刻后,阿卡奇也被逼入了死角。他一手护着腰部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嘲笑着怪物们扭曲丑陋的模样。
                眼前的这些东西简直不把世俗的武器放在眼里,它们即便被削去了四肢和头颅,也会在地上蠕动着接近你,这让阿卡奇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死亡的样子,只是他有一点疑惑,那些怪物的步调怎么越来越慢了?莫非它们也要商量一下该拿一只精灵怎么办吗?
                还没等阿卡奇想通这个问题,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就再度引起了他的注意。包围他的尸体在叫声中像被抽掉骨头似的塌了一地,露出了缔造这一切的人。
                无力冲刺的阿卡奇随即朝那法师甩出了手中的匕首,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团如同血雾般通红的气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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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萝丝将墨迹已干的信纸装入信封,又拿着封好的信件回到了之前的座位。她把手里的这封东西在伊蔻的面前亮了一下,却又在他伸手来取的时候,回转手臂将信收在自己的胸前。
                  “你是哪儿的人,伊蔻?”萝丝突然问道。
                  “艾拉达。”
                  “你不该来德斯坦的。”萝丝摇了摇头。
                  “是因为德斯坦对精灵很不友善吗?”
                  “不友善?原来外界对我们的风评还算客气。”萝丝笑道。
                  “这么和你说吧。”她往椅子上靠了靠,用搁在扶把上的一只手撑着腮帮。
                  “这里的人相信各种不着边际的谣言,比如精灵需要依靠人血来驻颜,需要心脏来延生……更有趣的是,这些谣言把精灵们都吓跑了。”
                  伊蔻的眼光忽闪了一下,在他阅读的历史中,德斯坦是都伯特同黄金树林开战后夺自精灵之手的城市之一。据说人类在开战之初,用了好些煽动性的谣言来诋毁精灵。如今,都伯特已经被维托斯联邦所取代,而那些谣言竟还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萝丝叹了口气,她的目光变得遥远了起来。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城市里还是能看到些精灵的。但那时候的我还是朵栽在温室里的花,从未想过那些精灵为什么看起来总有些忧郁,现在想来,他们一直忍受着充满恶意的揣度和各种刁难,也难怪会对这里毫不留恋。”
                  现在德斯坦还住着多少精灵?伊蔻下意识地想到。
                  他没有向萝丝问出这个问题,然而萝丝接下去说的话却多少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说真的,打我堕入风尘后,我还从未想过能在这座城市遇见第二个精灵。而且单看身量和仪态的话,你们也出奇的相仿,可惜他遮住了自己的容貌,而我又太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萝丝叹了口气,她将信件摆在桌面上朝伊蔻推去。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如果你想告诉自己一开始认错人的话,也未免说得太细了。”伊蔻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萝丝耸了耸肩膀。
                  “他的行当比我更糟,我们有时候会彼此照顾,不过实际上,我受他的恩惠更多。遗憾的是,我没办法报答他,至少现在不行。”萝丝突然捏了一下拳头,但又很快松开了手,就像一个泡沫在手里炸开了一样。
                  “就当是朋友间的请求吧,如果你有机会遇到那个精灵的话,想办法替他洗掉身份,带他去艾拉达,你们白麻雀应当有这个能力的,而他也是你的同胞……”
                  “能告诉我他做的是什么行当吗?”
                  “这恐怕不妥。反正你只要遇见他就会知道他是哪行的人,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他的名字,他叫阿卡奇,但这或许不是他的真名。”
                  “我会尽力而为的。”伊蔻答道。
                  不多时,伊蔻便揣着萝丝交给自己的信件重新回到了市集。他一路低着头,思考着萝丝提到的每件事。现在,伊蔻完全理解之前遇着的庶务官为何会猜最近的凶案同精灵有关了。
                  精灵靠血驻颜,靠心脏延生……
                  这是何等不实的谣言?如果萝丝所言不虚的话,德斯坦就妖化了精灵整整两个世纪!也难怪当初离开艾拉达的时候,卢斯曼会提醒他德斯坦是个对精灵颇有偏见的城市了。只可惜数年未回故乡的卢斯曼并不知道精灵们几乎舍弃了德斯坦。
                  伊蔻苦笑着拉了下帽檐,他该感谢萝丝让自己认清了自己在这座城市中有多么孤立吗?
                  伊蔻突然又想到了萝丝提到的另一个精灵——阿卡奇。
                  这位精灵同胞是基于什么理由留在德斯坦的呢?当萝丝提到他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像在说:“如果阿卡奇继续留在德斯坦,他一定会悲惨的死去。”,可他该上哪儿去找那位藏身于德斯坦的精灵?
                  伊蔻叹了口气,他决定还是先把谐音的事情放在首位。他径直穿过市集,朝卢斯曼和奥拉看着的摊位走去。
                  奥拉先对伊蔻点了点头,然而卢斯曼却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归来,老家伙的注意力全在别处,直到伊蔻走到面前,他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哦!你回来啦。”卢斯曼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而他的眼角则时不时地撇向某处。
                  “你在看什么?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边那个姑娘。”
                  卢斯曼压低声音道:“她在这附近转了大半天了。”
                  伊蔻顺着卢斯曼的视线朝一侧望去,只见一个脸上略带雀斑,身作酒馆侍应打扮的姑娘正在东张西望着。她似乎在找什么人,可目光却又不在他人的脸上多作停留。
                  那姑娘似乎能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在他人的眼中显得有些怪诞,她微鼓着腮帮,脸上挂着有些无措又带点紧张的神色。看见那姑娘抬起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又踮起脚开始新一伦漫无目的的巡视,伊蔻不由得摇着头回看向了卢斯曼。
                  “确实有些奇怪,不过看样子也不像是贼。对了,这边的谐音还是没派人来联络我们吗?”伊蔻问道。
                  卢斯曼耸着肩膀摊了摊手。
                  “或许现在还有些早。”
                  伊蔻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睛,就在他准备同卢斯曼商量一下信件的事情时,他突然听见家乡的旋律从一位女性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传来。那位演唱者的表现蹩脚至极,歌词全错不算,曲调也接连走音。伊蔻一扭头便找着了那个荼毒《艾拉达》的人,正是之前那位表现怪诞的姑娘。
                  此刻,她的脸色更加神气古怪了,她时而撇嘴,时而蹙眉,间或还翻几个白眼给从她身边经过的路人。真难想像这位姑娘便是本地的白麻雀。
                  “哦,老天。”卢斯曼拍了下脑门。
                  “快让这孩子停下来吧,白麻雀的脸都快被丢光了。”
                  伊蔻情不自禁地笑叹了一声。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碰了自己一下,原来是奥拉把鲁特琴递给了自己,而卢斯曼也眼巴巴地看了过来。这两人显然都希望伊蔻用一首标准的《艾拉达》作为回应。但这么一来的话,多少就有点斗歌的意思了,而在艾拉达,男女之间的斗歌是一种有意思的表达,这让伊蔻不由得踌躇起来。
                  他看着奥拉抿嘴微笑的模样,看看鲁特琴,再看到卢斯曼一脸无助的表情。终于鼓起勇气拨动了琴弦。但这回,伊蔻一直低头看着琴弦来避免尴尬,他尽量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声音上,希望自己表现的自然一点,不过他的起音还是唱砸了,就像被那个姑娘彻底带坏了一样,直到过了两段歌词以后,他才渐渐地进入了状态。
                  当他唱完《艾拉达》的最后一句,当其他不相干的听众散去后,他们中间不出意外地多了一人。
                  “你们是从艾拉达来的对吧?”
                  一副侍应打扮的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
                  “横笛上的麻雀信仰什么?”那姑娘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不信预言,不信权威,唯信真相。”伊蔻回答道。
                  这个答复令这位姑娘大大地松了口气。
                  “米莎·维特斯,你们称呼我米莎就好。天啊!你的歌唱得真好。”米莎笑道。
                  “伊蔻·席德尔,枢纽会暂时安排我来德斯坦负责协助这里的谐音。”
                  米莎的赞美让伊蔻感到脸上发烫,对于自己唱砸了的实情,他最终选择了避而不谈。让伊蔻略感奇怪的是,米莎只是安排他们住进名为猫耳的小旅店,告诉他们一个叫阿历克斯的接头人早则明日,晚则三天后出现,便和他们一样闲了下来。
                  一阵微风吹过旅店大堂朝街道延伸出去的露台,悬挂在露台上的风铃发出了阵阵响声。伊蔻抬头看了看由状似猫耳的铜片窜成的风铃,越发感到这家旅店出奇的冷清。
                  事实上,除掉正在客房收拾东西的奥拉,再除掉他自己,猫耳旅店的大堂里就只剩下卢斯曼和趴在另一张桌子上的米莎了。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坐等阿历克斯?”同伊蔻隔着桌子而坐的卢斯曼抹掉了胡须上沾着的饮料。
                  “老实说,你不觉得这个接头人也太离谱了吗?他给枢纽会发去的求援信把事情描述的那么严重,现在我们人到了,却又让我们在这儿干等?还有被安排来接我们的这个……”
                  “米莎。”伊蔻好心地提醒。
                  “啊,对!这孩子看起来也相当的不靠谱。”卢斯曼低声说道。
                  “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看人的样子总是怪怪的?”
                  伊蔻微微摇了摇头,他不觉得米莎哪儿不对,但这姑娘似乎不太与人对视,只一个劲儿地瞧别人的衣饰。
                  “不过伊蔻,其实你真的可以拒绝来德斯坦的,枢纽会好些年都没培养出一个‘揭幕者’了,大家都认为你更该留在艾拉达,而且说真的……”
                  卢斯曼咽下口唾沫道:“德斯坦和我过去认识的城市有些不一样。我没看见其他的精灵,这有点不同寻常。”
                  “现在说这个无济于事。”
                  伊蔻微微蹙眉,他取出萝丝交给自己的信件放在桌面上,接着说道:“我们有一封信可以先利用起来。”
                ◎◎◎◎◎◎◎◎◎◎◎◎◎◎◎◎◎◎◎◎◎◎◎◎◎◎◎◎◎◎◎◎◎◎◎◎◎◎◎◎◎◎◎◎◎◎◎◎
                  这天的晚些时候,萝丝的信件经由门卫送到了治安官的手上。那官员相当客气,他同意让白麻雀们查验几具尸体,不过这件事只能安排在深夜悄悄地进行,而且最多只能放两个人进停尸房。
                  伊蔻原打算同卢斯曼走一趟。然而米莎却态度强硬地表示,德斯坦的白麻雀在这件事上责无旁贷。在一番胡搅蛮缠之下,他只得带上这个姑娘深夜出行。
                  凉风习习的街道上此刻难见人影,米莎手持提灯走在伊蔻的左侧。她看起来似乎比白天放松许多,一点也不像要去调查死尸的模样。
                  “伊蔻,听说枢纽会的每个成员同时也是白麻雀?”米莎侧头问道。
                  “是啊。”
                  “你是怎么加入枢纽会的?”
                  “也许……我有些特殊的好运吧。”
                  “你是指自己是个揭幕者?”
                  伊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枢纽会看中,除了拥有一点揭幕者的天赋以外,他从未做出任何实绩,甚至连一点冒险经验也没有,这让他总觉得自己跟枢纽会格格不入。
                  “那么,米莎,你又是怎么成为白麻雀的呢?”伊蔻把话题引到了米莎的身上。
                  “原因很简单,当然是因为我有些特殊的运气啊!”那姑娘调皮地照搬了伊蔻前一刻的回答。
                  伊蔻笑叹了口气,只听米莎继续说道:“我可以清楚地记得一整天有多少人路过我的身边,他们作什么打扮,又说过什么话,我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字不差地背下整本书。”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米莎开始描绘和伊蔻在市集上碰面的情景。她的描绘细致到能说出每个人的衣服上有几粒纽扣,却唯独不提任何人的长相。
                  “难以置信!”伊蔻不由得感叹道。
                  “不过,你为什么只字不提他人的长相呢?”
                  米莎突然变得拘谨起来。
                  “呃!嗯……喔!我们到地方啦。”她向前紧跑了几步,持在她手中的提灯在晃动中照着一大片由青石铺就的地板,只见几根光秃秃的石柱竖在前方,而那后面的建筑便是城市的治安厅了。
                  伊蔻看见一个佩剑的门卫抱着胳膊立在门口,于是上前同他说了一遍和治安官约好的话,那门卫偏头瞧了瞧伊蔻身边的米莎,随后摇着头掏出了一把钥匙。
                  “进门后右拐,就三十分钟时间,别耽搁了。”
                  伊蔻称了一声多谢,接着便同米莎照着指示朝停放尸体的地方走去。
                  所谓的停尸房实则是个下挖数尺的地窖,地窖的墙壁和地板皆由青石砌成,当地窖大门打开的一刻,伊蔻立刻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和着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一直同他并肩而行的米莎下意识地朝他的背后躲了躲。
                  俩人拾级而下,沿途又点亮了几支固定在墙上的火把,这才渐渐适应了阴森森的环境。最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张可供一人平躺的巨大石桌,那上面摆着由粗绳和麻布捆扎而成的人形物体,看样子是尸体不假,而桌子后的一面墙上则钉着由木板拼成的三排架子,上面堆着钳子、裹布、各种瓶罐罐……伊蔻猜想面前的这张桌子大约就是用来验尸或对尸体进行简单清理的台子了,而留在这张桌子上的尸体很可能便和悬案有关,换言之,尸体的真貌弄不好会让人难以接受。
                  “我们得解开它看看,对吧?”米莎有些不确定道。
                  “嗯。你往后站一点吧。”
                  米莎摇了摇头,接着又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不过是个死物,我应付的来,而且多我一双眼睛在……也免得漏掉些细节。”
                  伊蔻点了点头。他示意米莎站到桌子的另一边,随后伸手去解包裹尸体的麻布。他不过微微一抽粗绳,裹尸布便朝两边散开。
                  呈现在眼前的尸体一下子就让伊蔻皱起了眉头,那尸体除了面部还依稀可辨以外,身形呈现着怪诞的扭曲状态——尸体的臂骨从手肘处穿了出来,手臂前端仅靠皮肉和肌腱吊在身上,它的胸腔也被打开了,肋骨仿佛一把把短匕刺透衣物。
                  在这黑暗、阴冷的环境中面对这样扭曲的尸体,你会不由自主地幻想它突然起身向你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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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离开那暗娼的房子后,阿卡奇一直在朝某个方向走着,他走的不快,一路上,为了生计和琐事而四处奔忙的各色行人一个又一个地与他错身而过,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没人让他为之停顿。
                    迎面吹来的一阵风扯了一下他的帽子,阿卡奇下意识地拽了拽风帽,投射在帽檐上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而他自己也犹如阴影一般融于人群之中。
                    身为刺客,又身处德斯坦这个妖化精灵的城市,你就得深谙低调的必要。
                    阿卡奇最后在一间豪不起眼的旧货店前停下了步伐,他推开门,一股霉味瞬间扑面而来,只见灰尘在透射进店铺的阳光中恣意飞舞着,昏暗的店堂里满是积灰的折旧家具和陈旧的摆设。阿卡奇依稀看见几乎被各类杂物遮蔽的柜台上趴着个人,除此以外,店铺里便别无人影了。
                    他朝店内走去,一直快走到柜台的时候,闲得直打盹的中年掌柜才从一堆杂物中抬起头来。掌柜的脸上起初挂着刚刚苏醒过来的迷茫之色,但待他看清来人以后,面上的表情就变得热络了起来。
                    “你可算回来啦!”掌柜的说道。
                    “昨天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办得真利落,我就说你绝对有本事在闹市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办事,你可替我赢了一大笔酒钱。”
                    他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挥舞着拳头,然而阿卡奇却没做任何表示。面对如此冷淡的“顾客”,中年掌柜渐渐失去了乐趣。他扁了扁嘴,跟着劝说道:“别这么沉闷,孩子!你该表现的骄傲点儿,就像以前那样夸夸自己的战绩好吗?”
                    阿卡奇嗤笑着摇了摇头。
                    “同样的话你已经说了几年了。”
                    “我以前说过类似的话?你是怎么说的?”
                    阿卡奇笑了笑,他斜倚着柜台,接着用搁在柜台上的那只手扯下风帽,露出束在脑后的马尾。
                    “这个建议相当撩人……你觉得要是我这么和人吹嘘的话,会不会比较助兴?”阿卡奇意兴阑珊地答道。
                    掌柜朝天一仰头发出了抱怨的哼唧声。
                    “该死。我还真说过,看来我的记忆又变差了。”
                    他叹了口气,随后甩手将一把钥匙抛到了阿卡奇的手中。
                    “大老板在下面等着你,他似乎有事吩咐,快去吧。”
                    阿卡奇握住拳头将钥匙牢牢抓在了手里,他动身进入店铺的后堂,通过六格台阶下至储酒的地窖,随后用钥匙打开了地窖深处的一扇门。
                    呈现在门背后的景象仿似来自一个腐朽、阴暗的异界,底下是犹如巨口般不知深浅的坑洞,只有星微的光芒透过上方的雨水孔投射下来,映照着挂满吊苔的冰冷石壁和从石缝中挣扎而出的蕨类。除此以外,再也看不清别的东西了,只能听见滴水声和各种不明的声音在地下空洞地回响——这个地窖似乎错挖到了地狱的表层,而且看似无路可走了。
                    阿卡奇走到了坑洞的边沿,他朝着某个隐蔽的位置踢了一脚。只听四周响起一阵金属与石块互相撞击的咔哒声,接着,一柄梯子便垂了下来。他沿着梯子爬至坑洞的底端又踏了一个机关收回梯子,这才朝隐约透着火光的方向走去,而那道火光所指引的方向便是淬魔匕首的堡垒了。
                    说起来,这个地方最早是某个贵族的应急庇护设施,地下建筑的整体布局不逊于地面上的官邸,不仅设有厨房、卧室、库房,甚至连祷告室也一应俱全。此地曾几度易主,它的上个主人还只是品味寻常的盗匪,不幸的是,向西扩张的淬魔匕首也相中了这块宝地,他们通过一场血腥十足的掠夺战接管了这里,并依着行会的惯常品味,给这个地下世界增加了陷阱、迷宫、拷问间和试炼间。
                    事实上,阿卡奇刚才走过的道路就暗藏着杀机,任何没有钥匙或者不知道收回梯子的闯入者都会触动埋在墙里的机关而永远沉寂于地下。从某种程度而言,这座堡垒就是只吞人的怪兽,一些初入行会的新人和被卖到这里接受培养的孩童也常成为它的腹中餐。
                    就在阿卡奇沿着迷宫般的甬道一路走向行会的腹地时,他听见一窜低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只见一个脸带头罩,肩扛麻袋的壮汉正穿过自己面前的一条横向甬道。
                    阿卡奇停下脚步,等待这个扛着麻袋的家伙先过,他注意到那人背负的袋子满是血污,里面似乎装着个羔羊大小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好像还在微微动弹着。
                    阿卡奇合了下眼睛,随后继续走向自己要前往的地方。在拐过几处暗哨后,阴森如墓穴的地下堡垒终于显露了些许暖色,随着冰冷的青石逐渐为成片的红砖所取代,阿卡奇渐渐听到了一些人的说话声,他穿过连着数个休息区的狭长走道,进入饰有壁龛的宽敞大厅。
                    大厅四壁和地板上依稀可见的符记仿佛在述说着这里曾和魔法有些许关联,然而淬魔匕首却把此地改造成了供刺客放松的酒馆。虽然此时尚早,可酒馆里已经坐着好些人了,他们大都在玩一种叫“七镜”的牌戏,有个投入的看客还不慎将食物碎屑落到了打牌人的脑袋上,看来“黑桃吞噬方”和“红心庇护方”的博弈已经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然而阿卡奇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其中的大部分人只是匆匆抬头一瞥就继续沉溺于自己的玩乐,只有少部分人看着他笑得意味不明。
                    阿卡奇没心思理会这些人对他的看法,他同这里的“酒保”打了个照面,接着便穿过屋子一旁的侧门进入大老板的房间。
                    不一会儿,一张他最熟悉不过的面孔就出现在了眼前。名为克鲁利,又称大老板的刺客头领正斜倚在软凳上等着身边的女人把仔细去皮的葡萄放进他的嘴里。阿卡奇上前两步将怀里的钱袋放到他面前的矮几上,接着便一脸乏味地站到一边等着听他的差遣。
                    大老板微微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女人暂时回避。
                    “干得不错。”他说道。
                    “相信你很享受工作的过程,而我则非常感谢你为行会贡献的财富。”
                    “说重点吧,你究竟要我做什么?”阿卡奇冷言冷语道。
                    在短暂的冷场后,大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
                    “我们这儿来了个坎贝斯的上层法师,他的职务颇高,这些天一直在问我要人。我要你到他那儿去,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都会是他的人。”他刻意加重了最后的几个字。
                    “就这样?”
                    “就这样。”
                    大老板给了个肯定的答复,而阿卡奇则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转身离开了房间。
                    同克鲁利的简短会面,令他觉察到自己又有些情绪失控了。他跟傻瓜似的守着诺言,像提线木偶一般地听任摆布,可这位大老板呢?先是庇护他的仇人,接着用严惩扼杀信赖,现在更好了,自己就这样被送给了别人,当然是暂时的!这可真值得庆贺!
                    正前往法师住所的阿卡奇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再度领教了一个混蛋的说话艺术。大老板吩咐自己的事情说穿了,就是让自己盯着那个来自坎贝斯的上层法师,弄清楚他来德斯坦究竟想搞什么?至于为何强调自己会是他的人?不就是拐弯抹角地暗示自己,只要能套得情报,不妨对那个法师用点精灵的“媚术”?
                    是不是很有趣?阿卡奇无声地笑了笑。
                    其实同朝不保夕的性命相比,为了任务不择手段在刺客眼里算不得什么。放眼整个行会,他一直自认为是最放得开的一个人,连行会里都有不少人同他有染,有一次还因为玩过了头,而让淬魔匕首平添了几具尸体。
                    想起那桩事,阿卡奇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一下,他依稀记得那些人是怎么折磨他的,而那些人又恰恰是大老板亲手料理掉的,这让他的脑子混乱了很久,他逼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而现在?
                    阿卡奇自嘲地笑了笑,他做得太对了。
                    通向法师住所的甬道很快就走到了尽头,阿卡奇看着面前的木门,感到一股怨气直冲头顶。很好,自己的新主人就近在咫尺,推开门就是了。
                    “推开它!让我看看从坎贝斯来的法师究竟想玩什么花样。”阿卡奇想到。
                    他甩耳光似的朝门上猛推一把,门板撞到了墙上发出了刺耳的噪音,这声巨响好像把屋里的人给吓闷了。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发出了两声轻咳。
                    “克鲁利送来的就是这么个没礼貌的东西?”那个背对着阿卡奇的法师,用缓慢的语速和阴阳怪气的语调问道。
                    “那大老板一定还忘了提醒您,这个东西相当的不知廉耻,您要不要马上退货?”
                    “嗯……如此的不守秩序,倒是挺合我心意的。”法师转身瞧向阿卡奇。
                    那法师容貌干瘪,阿卡奇原以为自己会冲对方嗤笑数声,然而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非但没能表露出任何情绪,还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两步。他下意识地强制自己不再朝前迈出第三步,只听对方用略带意外的语气评价道:“不但不守秩序,还挺能反抗的。”
                    那法师突然拍了拍手。
                    “值得嘉奖。不过……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杀大权被捏在别人的手里?”
                    话音刚落,阿卡奇就感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股冰冷的吸力,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吸力也骤然变成了斥力,他被一下子弹飞了出去,背脊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他本能地用手撑住墙壁,好让自己在坠地时不至于过度狼狈,可他尚未站稳,又一股斥力击中了他,他摔倒在地滚了两圈,像狗一样的面部朝下,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再也动弹不得了。
                    “来自行会总部的上层法师真是怪物。”阿卡奇想到。
                    那个法师走到阿卡奇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蹲下身一把拽住了阿卡奇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
                    “体会到畏惧了吗?克鲁利派来的小间谍?”
                    “噢,相当有教育意义,而且相当值得回味,法师。”阿卡奇露出一副着迷的表情。
                    “不过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间谍,事实上,我现在是你的人。”
                    法师诡异地笑了笑。
                    “我问克鲁利要的是一个漂亮的躯体,可你却是个放荡的精灵。”他又用力拽了拽抓在手里的头发,让阿卡奇的脖颈更加朝后仰去。
                    “他把德斯坦的分会视作自己的财产,让你来套问我离开坎贝斯总部的意图,怕我分了他的权,你以为我真的猜不出他的想法?我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你,承认我说对了吗?”
                    “您说得太对了,我要亲吻您的靴子吗?当然我现在做不到。”
                    法师大笑了起来。他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给你个机会,说说你要怎么办吧。”
                    “怎么办?”阿卡奇戏谑地看着法师。“首先我当然想活下去,如果你不杀我的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我都会老老实实地做你的人,你要是好心的话,可以随便赏我些能够糊弄大老板的情报,或者,我们也可以坦诚相见,我想他对一些极私密的事情也很感兴趣。啊!但愿那不会害你丢掉自己的贞操。”阿卡奇发出了一连串夸张的笑声。
                    “你好像同行会里的不少人关系不清不楚?”
                    “没错,我知道不少人不为人知的喜恶。在我看来,你像是喜欢激烈点的类型。”
                    “作为刺客,你难道不该多关注一下他人的生理构造和习惯,以便让自己有可乘之机吗?”
                    “我?我不过是一个蠢笨放荡的精灵而已。”阿卡奇的目光黯淡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到了着迷的神色。
                    “不尽然,孩子,不尽然。嗯……有趣,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条轨迹。”那法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词语,眼里则流露出了异于凡人的光彩。
                    “一条可堪造就,也是我期望预见的轨迹。”
                    “老天,他在说什么鬼话?”阿卡奇在心里说道。
                    “你将成为我的传播者。不过,你现在的这张面孔已经偏离了那条轨道,所以我得先帮你一把。”
                    说着,他将一根手指放到了阿卡奇的脸上。
                    “你的美貌源自你的母亲,而你不该随便浪费这份馈赠。”
                    阿卡奇没有说话,他清楚地意识到法师的手指正沿着自己画有脸纹的地方缓慢游移,手指所过之处都带来了一股灼烧的痛楚,他咬着牙关,觉得这种折磨还能忍受。但饶是如此,当法师放过他的时候,阿卡奇还是觉得自己的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而汗湿的地方马上就吹着了凉风。他感到身上的衣服被人从背后划开并拉至两侧,接着,有人跨坐到了他的身上。
                    “你喜不喜欢诗歌?”
                    “你指的是一些助兴的诗歌?那我多少还会一点。现在就念两首?还是即兴编一个?”
                    “不,那些不适合你我。”法师答道。
                    阿卡奇再度发出了毫无品味的夸张笑声。
                    “我就说你喜欢激烈一点。你想要我表现得顺从一点?还是抗拒点儿?不过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想让我动一下。”
                    “你会感谢我这么做的,孩子。”法师俯身靠近阿卡奇的耳畔,随后用阴恻恻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让你恨不得立刻死掉。”
                    他又坐正了身姿,嘴里喃喃道:“事实上,唯有史诗才配得上我,而我打算在你的背上刻一个尚不存在于世的篇章,一个昭示开始的故事,不过,要如何表现呢?”
                    “你能不能直白一点?法师!”
                    “啊!直白,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那我就把它画出来吧。”
                    话音刚落,阿卡奇便感到粗粝的手指抚摸过他背脊上的每一处,但接着,比之前痛楚十倍的体验就从背上由点及面地传来。这种痛楚似乎穿透皮肉、骨骼而直达灵魂,他觉得自己好像砧板上被一片片除鳞的鱼,又像被渔网兜紧剜肉的死囚。他知道那个该死的法师在他身上使用着某种未知的魔法,诚如他所言,疼的让人恨不得马上去死。
                    阿卡奇死撑着一声不吭,那法师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发出哀鸣,他昏了过去,这段记忆则被彻底消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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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在略显清冷的早市上,《艾拉达》的曲调又一次进入尾声。一身诗人装扮的伊蔻用一个弱音给歌曲收尾,随后抬起头故作疑惑地望向了站在面前的来人。此时,诗人的眼里出现了一个身着制服的家伙,他的表情充满了市侩气,跺脚的模样也有点虚张声势。伊蔻留意到,周围的小贩时不时地朝这个人瞥过一眼,但是没有一个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敬意。
                      “一个庶务官?这恐怕不是我要找的人。”伊蔻在心里暗叹了一句。
                      他还未开口,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先一步站了出来。
                      “和昨天一样的好天气,先生!德斯坦就跟过去一样没啥变化,对吧?”
                      看到庶务官抱着胳膊冲自己摆出一副“你还要表演到什么时候”的轻蔑神情,老人不禁尴尬地笑了笑。
                      “抱歉,我这个人太啰嗦了,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力的?”
                      庶务官嗤笑了一声。
                      “瞧我遇见了谁?一个亲切的市民?那么按照规矩,把你们的设摊证亮出来看看吧。”
                      “设摊证?”老人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我记得以前并不需要检查什么设摊证啊?”
                      “那是过去的规矩了,我想你大概没听说过发生在这儿的命案吧。昨天,有个市政厅的家伙死在这里,如果不是几个卖水果的乡巴佬把他的马车堵在路中间的话,刺客根本不会在市集上得手,巧的是,那几个捡水果的乡巴佬都没有设摊证。”男人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这下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老人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伊蔻抿了抿嘴,他知道庶务官意在勒索自己,但是这个人提到的命案却是自己不容忽视的。他有必要弄清楚发生在市集上的命案是否同自己要调查的事情有关。
                      “能否容我靠近一步说几句话?”伊蔻突然开口道。庶务官把视线从一脸无措的老人身上移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伊蔻。伊蔻很快走了过去,又用更快的速度在这个人的袖子里塞了某样东西。他看着庶务官捏了捏袖子,一些钱币碰撞的细微声响从此人的袖口处传了出来,而庶务官的表情也因此变得古怪了起来。
                      伊蔻明白这个人一定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收到一笔超额的贿赂。事出反常必有妖!常人都会这么觉得。
                      “我看你们其实不是什么小贩吧?”庶务官说道。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事的?”
                      做什么事的?现在该给这个人一个明确的答案吗?
                      伊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同伴。只见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看来这个叫卢斯曼的向导相当缺乏急智,但在这个老人的身后,却有一双眼睛给了伊蔻一个肯定的暗示。目光来自于一个身材娇小,留着赭色披肩发的姑娘。伊蔻记得这个姑娘名叫奥拉,她是卢斯曼的跟班,绝大部分的时间给人的感觉就像个毫无存在感的道具,她身有缺陷,不能说话,如果不是那道视线的话,她就快成为货摊的一部分了。
                      伊蔻用不可言说的神情在庶务官的面前翻卷了一下衣袖,只见衣袖的衬里露出了一幅由白线绣成的独特图案,这幅图案的主体是一柄横笛,但横笛上还活灵活现地绣着一只麻雀—白色的麻雀。
                      “德斯坦最近发生了不少命案,有人专门请我们来查查事情的真相。您知道,一些脾气古怪的客户会提出一些特殊的联络方式。设摊、唱歌都只是遮掩身份的手段而已。”伊蔻说道。
                      庶务官盯着伊蔻的面孔看了好一会儿,接着瞪大了眼睛。
                      “你们是白麻雀?!被哪个治安官招来的?”
                      庶务官压低声音问道,然而不待伊蔻有所表示,这个人就开始喃喃自语了起来。
                      “是的,只能是这样。他们破不了案子,想挽回面子就得偷偷买你们的服务,用你们的情报网来调查情况。老天!别告诉我是谁把你们招来的,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庶务官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他想从袖口中把财物拿出来,却被伊蔻伸手制止了。
                      “别忙着推开给你的东西,我还有些问题得向你请教呢。”
                      “你们不会把我索取贿赂的事情公之于众吧?”
                      “我们一般不关心小事。”
                      庶务官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客气了。
                      “你要问什么?”
                      “我对昨天的案子十分好奇。依你看,这桩事情和前段时间的凶案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
                      “之前的凶案?你指的是尸体被毁的面目全非的案子?”
                      庶务官看着伊蔻的眼睛咽下了一口唾沫。
                      “恐怕这两者没什么关联,昨天那桩案子的手法相当隐蔽、干净,老实说,我挺钦佩那个凶手的。至于那些……”
                      庶务官说话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
                      “那些人的死法太吓人了,我都怀疑不是人干的。不过那些死者的身份也很可疑。”
                      只听他补充道:“他们全是一群社会关系不明的家伙,我听卫队的人透露过这么一句话,里面有刺客……不过……”
                      “不过?”
                      “这里的平头百姓都猜这事儿八成和精灵脱不了干系。无聊的猜测,对吧?”
                      伊蔻的脸上一时流露出了迷茫之色,他弄不明白这些事怎么会让普通人扯到精灵,毕竟他自己也是个精灵,只不过暂时用衣帽遮住了特征而已。
                      “这种想法太偏见了。您猜哪个人比较了解那些案子?”
                      “不清楚……噢!对了!”
                      庶务官的嗓门突然压的更低了,只是这一回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情欲的色彩。
                      “这附近住着个叫萝丝的暗娼,你可以同她交流一下,她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一点。没准她还和哪个死鬼有过买卖呢。当然是在那个家伙还没死的时候。”
                      “她住哪儿?”
                      “那个方向,门上画着蔷薇和蝴蝶,特别好找。”
                      “我想我没有问题了,但我们或许还要用到这里的摊位。”伊蔻看着对方的袖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只要你们别太出格,我当然不会来管。”庶务官心领神会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东西,算是接受了这笔贿赂。
                      在离开以前,这个原本只是来敲诈小贩的胥吏好心地提醒伊蔻千万别走人少的夜路,然而伊蔻的眉头却随着这个男人的远去而越皱越紧。他下意识地拾起放在身边的鲁特琴,却迟迟地没有弹奏一个音符。
                      “德斯坦只是一个不待见精灵的城市?”伊蔻想到。
                      在他的映像中,德斯坦更像一个同精灵存有某种羁绊的城市,但他却还没在这儿发现一个精灵的身影。结合刚才聊到的事情,伊蔻突然感到浑身发冷,他下意识地往下拽了拽头戴的宽檐帽。
                      “我以为刚才那人是这儿的白麻雀呢。那个庶务官不会再来刁难我们了吧?”和伊蔻同行的卢斯曼扁起了嘴。
                      老人的话把伊蔻从关乎精灵的联想拉回到了现实中。伊蔻笑着叹了口气,他伸手接过奥拉递给自己的水囊,随后相当斯文地抿了一口清水。
                      “只要他认定我们是被哪个治安官秘密请来的,就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那我们得继续表演下去?直到这里的白麻雀注意到我们,再带我们找到这里的接头人?”
                      伊蔻又叹了口气,他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番琴弦,鲁特琴发出了几个组不成调子的音符。
                      “你在想别的事情?”
                      “嗯,那个庶务官提到了一个女人,她似乎知道一些值得一听的东西,我在考虑找个时间见一见她。”
                      “一个女人?难道是目击者?或者是白麻雀?我们要一起去吗?”
                      “不,不用,我自己去问她一些事情就行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伊蔻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他抢在卢斯曼问出更多问题以前落荒而逃了。
                      几分钟后,伊蔻站到了阿卡奇离开的那栋房子前。得了好处的庶务官没有骗他,这栋在门口画着蔷薇和蝴蝶的房子确实出乎意料的好找,现在,他只要敲敲门,说自己要找个名叫萝丝的女人,再向那个女人问几个和凶案有关的问题就完事了,然而伊蔻却一时陷入了犹豫,他隐隐觉得事情或许会因为对方的行当而变得有些微妙。
                      说起来,精灵语中原本并不存在暗娼这类名词,打一出生就生活在艾拉达的伊蔻还是从一些分析人类社会的书籍中得知这个词指的是操持皮肉生意,贩卖虚情假意的商人。问题在于,几乎所有的艾拉达人对感情都相当忠贞。伊蔻不知道要如何应付连爱都能出卖的女性。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敲了敲门。门后传来了一点动静,似乎有道视线透过门上的猫眼打量了伊蔻片刻,接着门被打开了,一个内穿低胸衬衣,外套束腰长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面对伊蔻的时候,女人的嘴角挂着好似遇见熟人的浅笑,而她的身上则散发着慵懒的气息。伊蔻几乎只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就有些局促地把视线偏到了一侧。
                      “我想找萝丝。”伊蔻说道。
                      “那么你已经找着她了。”女人的声音犹如令人沉醉的佳酿,而伊蔻的脸上则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我以为会先见到仆佣或者保镖一类的人。”
                      这句话让萝丝笑了起来,她轻捂檀口,腰肢就像柳树一样微微摇摆。
                      “嗯哼,男人到我这儿,通常只有在准备离开的时候,才会用上面的脑子考虑问题,你倒是有些特殊。”
                      萝丝的眼睛在伊蔻的身上勾勒了一圈。
                      “我猜你不是来享乐的,对吧?”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淡了几分。
                      “我确实是来请教一些问题的,当然我会按照占用你的时间来付酬。”伊蔻彬彬有礼地笑道,他的目光不再躲着萝丝,但却把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对方锁骨以上的部位。
                      “进来吧,如果你选择当我的客人,我会考虑回答一些问题,或者你也可以继续站在门外,那我就要关门了。”
                      萝丝作势把手搭在了门把上,她微挑着柳叶般的眉毛催促伊蔻快做决定。头一回应付这种状况的伊蔻开始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他浅笑了几声掩饰自己没来由的底气不足,随后才微微侧身跨进屋内。
                      只听身后传来了一记关门声,伊蔻的耳朵也随着响声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他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反应过激,好在眼前的景象并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样容易使人紧张。
                      呈现在伊蔻面前的屋内景象仅就布局而言和一个普通的富户之家没有太大的差异,要说细节的话,也只是多了一些充满闺阁情调的物品而已,像是插满鲜花的瓷瓶、拥有精美纹路的餐垫、盛放着可爱茶点的三层架……
                      忽然间,伊蔻感到自己的头顶一轻,他的帽子不知何时被萝丝拽在了手里。
                      “你是精灵?我果然没有猜错。”萝丝指着伊蔻的尖耳说道。
                      “我可以想像你认识不少精灵。”伊蔻故作平静地回答。
                      “不!如果你不是在耍我的话,那你才是第二个进这栋房子的精灵。”
                      耍她?伊蔻困惑了,他根本就没见过这个女人,难道说自己同萝丝的头一位精灵客人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不过他倒是更加倾向于相信这是某种搭讪手法。想通了这一点后,伊蔻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问一句,他默不作声地跟着萝丝朝客厅走去,一路上还不时左右转头打量房子的每一处。
                      这栋房子看起来竟好似没有旁人。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萝丝突然开口道。她瞥了伊蔻一眼,语调勾人。
                      “你在替我担心吗?”萝丝轻抬臂肘将伊蔻的帽子挂上衣架,随后用一个舞蹈般优雅的转身再度面向伊蔻,她的长裙在旋转中既像花瓣又如金鱼的尾巴那般微微展开,而当她在客厅中的软凳上坐下,并斜倚着身姿打量伊蔻的时候,那身衣裙便似鸟儿的翅膀一般服帖地收束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身上柔和的线条。伊蔻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很有魅力。
                      “对了!刚进门的时候你就特别关心过仆佣和保镖的问题。”萝丝双手合十地在面前轻拍了一下。
                      “如实告诉你吧,我的客人中有商人、官员、军官,甚至还有刺客,我还需要多两个耳朵来坏事吗?”
                      说罢,她伸出手臂,对伊蔻摆出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说说看你想知道什么吧?”
                      伊蔻浅笑着呼出一口气,他挑了萝丝对面的座椅与她隔着茶几相望,而萝丝则正了正身子,并捧起几上的银质茶壶开始为伊蔻沏茶,屋子里的气氛暂时陷入了沉默,只听到茶水注入杯中的声响。伊蔻并没有马上提问,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朝萝丝的方向推了过去。女人放下了茶壶,冲他扬了扬眉毛。
                      “噢?先付钱再谈别的。这还真是一致的风格。精灵都这样?或者,你在假装跟我开玩笑?”
                      这句话刚说完,萝丝就站了起来,她突然按住伊蔻放在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随后整个人向伊蔻的方向倾去,她的鼻尖几乎触到了伊蔻的面孔。只听她轻声问道:“阿卡奇?”
                      伊蔻被她的唐突之举给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像冻结般地僵硬着,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萝丝低声念出的是个人名。
                      “阿卡奇……你们这儿都喜欢用这种方式靠近别人说话?”
                      伊蔻的通用语里开始出现不该有的小舌音。随后,他一口气问道:“有人告诉我,你什么事情都听说过一些,我想知道所有关于悬案的传言,这些凶案涉及到哪些人?死者都是哪儿的人?他们的共同特征是什么?他们的死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事情又是怎么开始的?”
                      “我明白了。”萝丝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伊蔻则跟着松了一口气。
                      “你问的凶案,指的是尸体遭到亵渎的那几桩案子吧?而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你是白麻雀?”
                      伊蔻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对方的所有猜测。随后,他看见萝丝把视线从自己的身上移到了天花板上。
                      “死者中有流浪汉、有淬魔匕首的刺客、也有谐音的人。”
                      伊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白麻雀得名的原因来自徽记的造型—横笛与麻雀,但其实“谐音”才是这个组织的正式名称,而他之所以来到不待见精灵的德斯坦,正是因为此地的接头人向艾拉达的枢纽会发来了求援信,请求他们协助调查白麻雀在德斯坦屡遭不测的原因。
                      只听萝丝继续说道:“前几个死者,只是普通的流浪汉……刺客和白麻雀的惨死则紧随其后,如果说前者只是无辜受害的话,后者极有可能是因为多管闲事而遭到了不测……我就听说这么多了。”
                      “多管闲事?”伊蔻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算是给好孩子的奖励吧,麻烦你替我送一件私人物品给本城的治安官,作为回报,他应该会让你看看那些人的尸体。”萝丝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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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如利刃一般刺穿了褪色近半的绒布窗帘,在阿卡奇的脸上投下了点点的光斑,随着窗帘微微摆动而跳动不休的光芒仿似要剥离精灵脸上那画的异常拙劣的脸纹,可光芒却一点儿也未能唤醒如梦之人。
                        仍沉浸在睡梦中的阿卡奇不时微微蹙眉,但丝毫没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直到一首歌沿着光线开辟的道路翩翩而至。
                        昔日在失落之地折下的树枝,
                        如今业已舒展为金色的冠冕,
                        但那冠冕所罩之地已成故乡,
                        名为家的乐土尚不知在何方。
                        这是一首透着异域风情的歌曲,和本地吟游诗人的曲风完全不同,但如果你了解这个世界的精灵们,就会知道这首曲子描绘的是精灵王国艾芬如何分裂为南、北两族的。
                        南艾芬族的精灵如今栖住在跃马河以南,世界树特拉伦之下,也即歌曲中提到的“金色的冠冕”,分裂出来的北艾芬族精灵则定居于荣耀草原以北的艾拉达,而这首歌的名字正是《艾拉达》。
                        随着曲声入耳,阿卡奇的睫毛像蝶翼一般颤动了起来。他侧过头,盯着窗帘发了会儿愣,随后才意识到身边的女人把腿搁在了他的身上。看到两个人的衬衣被睡姿“优雅”的女人蹭的皱皱巴巴,而本该盖着他俩的毯子却不知所踪,阿卡奇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天,他本可以直接回到行会,或者住个普通的旅店,有计划地给自己留一笔余钱。但他最终还是挑了这样一个地方留宿。这个选择让阿卡奇再度变得身无分文,除了一笔必须在今日上缴行会的费用。
                        “至少自己的每一分钱都及时兑换成快乐了。”阿卡奇自嘲地想到。
                        他懒洋洋地抬起胳膊,捞开女人搁在自己腰上的一条腿。然后径直走到了窗边。
                        当窗帘打开的那一刻,骤然涌入室内的阳光出乎意料地没让阿卡奇感到炫目和不适,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高举过头的双手很快就背到脑后把一头金发整理成了马尾。
                        叼着发带的阿卡奇看似不经意地眺望着窗下的街景,在他面前所呈现的景象便是德斯坦的市集了。此时,早市刚开,小贩们的货物已经堆叠完毕,不过客流却很少。
                        说起来,依山而建的德斯坦虽然算不上富裕的城市,但是这里也有别具一格的集市和行商,甚至每年也按时举办嘉年华会。不过因为最近凶杀案频发的缘故,以往热闹非凡的早市如今显得有些萎靡不正。不少平民把矛头对准了官僚主义以及同当局有诸多关联的黑暗组织—淬魔匕首,但真正的业内人士却心知肚明,事情比想像的棘手。
                        起码阿卡奇就知道有些事情绝对不是淬魔匕首所为,因为淬魔匕首才没兴趣将尸体狗啃一番。把什么凶案都往刺客的身上推,才是真正没脑子的做法。不过,他也没有兴趣调查真相,或者向愚昧大众证明点啥,他现在的兴趣就是听一听那首旋律不错的曲子。
                        其实,这首名为《艾拉达》的歌曲并不是阿卡奇头一回听到,很多吟游诗人都曾演绎,或者说挑战过这首堪称精灵民谣的曲子。只不过人类的喉舌很难发出恰当的小舌音,他们往往把歌词中的精灵语演绎的含混不清,让阿卡奇完全听不明白词意,而世居在德斯坦的精灵已经越来越少了,阿卡奇甚至一度怀疑这里是否还住着其他的精灵,不过就算有,他们也不会唱《艾拉达》。
                        星耀之夜他们结伴寻求一个归宿,
                        诸多足迹逐一消逝于漫长的旅途,
                        北风卷起飘雪筑成银白的帷幕,
                        揭幕者却望见永春滋润的国度。
                        看!现在他就听明白了《艾拉达》到底唱了点什么。这让阿卡奇越发确信歌者必然是来自北艾芬族的精灵。问题是,那些北艾芬族的家伙们不是都住在极北方的艾拉达么?何苦大老远地跑到德斯坦这个南蛮之地呢?阿卡奇情不自禁地猜测着,同时也眯着眼睛惬意地欣赏着那首被一再演绎的《艾拉达》。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双手从阿卡奇的背后缠绕了上来。
                        “要走了?”身后的女人问道。
                        “对。”
                        女人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
                        “一到白天你的那些甜言蜜语就全没影儿了。”
                        阿卡奇轻笑了一下,他看似不经意地拂落女人搂着自己的双手,接着转身说道:“我以为你更喜欢听钱的声音呢!”
                        “这倒是个比较实际的说法。”女人又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再来?”
                        “等下回有钱的时候。”阿卡奇趁势含住了她的耳垂,用略带喑哑、含糊的声音说道:“你这儿的宿费可不便宜。”
                        “其实你可以试试赊账。”女人的眼神变得迷醉了起来。
                        “或者……用别的方式偿付……像你这样的精灵如果把脸上的东西擦干净的话……”
                        只听又一阵笑声从阿卡奇的喉咙深处传来。
                        “这个点子听起来有点邪恶。嗯哼,你真是个邪恶,邪恶的女人。”他亲了下女人的脸颊作为告别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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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迷海战役一

                          瘟疫事件曝光后,木法城与都伯特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双方停止了贸易往来,互相驱逐了外交官。都伯特一方甚至开始在两国边境地带集结军队。不少人担忧一场战争可能随之引发,而木法城却一直未有进一步动作。

                          事实上,当时木法城内也是困扰重重。一方面,联盟最可靠的情报提供者——脉络的内部成员相继离奇死亡。而评议团的风波也正待平息。有趣的是,木法城的当权者在处置评议团的问题上曾一度捉拿不定。一方面,评议团在黑幕抖出的第一时间便支付了大笔费用。在于政府要员的密会中,菲洛斯甚至开出了一条颇令在位者心动的交涉条件,即公开“永生”的秘密,同时接受政府对这一行为的监控。条件是所有巫师都必须享有同样的公民权。如果这项协议得以签署,那么“颠覆世界”就会以菲洛斯的全盘胜利告终。而木法城和都伯特的历史也可能会彻底改写。然而,暗灵门和评议团内的反对势力却从中作梗,不仅阻挠了之后的谈判,更将随后的密会计划公之于众。

                          菲洛斯差点因此遭遇危险,而政府也在各方压力下,开始全城搜捕所有议团成员。当然,巫师们事先便得知了消息。原本活动在木法城领土内的评议团成员,无论其身份是否为不死徒,都各施所长摆脱了监视。一场闹剧式的搜捕很快无疾而终。
                          但对评议团而言,失败带来的打击仍是巨大的。议团在木法城内的资产被完全冻结,从某种意义而言,原本畅通无阻的木法城,现已变得四面是墙。失败的斡旋也使评议团的势力天平发生了倾斜。主张开战的迪林,进而向议团提交了实现颠覆世界目标的替代计划——“死亡迷海”计划。
                          这项计划必须满足两个要素,足够的经费、足够的军备。以当时扭曲回廊内的这点家底来看,“死亡迷海”计划是断然无法实施的。而一旦握有三石,一切便有可能。迪林提到的所谓三石正是门扉石、艾拉血石(艾希德之羽碎块)以及马库斯星钻(诅咒之石)。

                          其中的门扉石,实际是在扭曲回廊内发现的两块状如门扉的巨石。当两块巨石正确结合并被施以强大的能量后,巨石门扉会形成一道传送门。而马库斯星钻则是用以建立亡灵大军最为理想的负介质。不过在当时,这块诅咒之石仍躺在都伯特的皇宫内。迪林的初步计划,就是利用门扉石直接闯入都伯特,夺取马库斯星钻(诅咒之石)。有趣的是,在评议团中一直沉默寡言的塔纳却成为实现这一计划的关键人物,因为菲洛斯阵营下的这位平凡门生正掌握着运用艾拉血石启动门扉石的技术,而菲洛斯对此却一直加以隐瞒。可想而知,当迪林向菲洛斯讨人的时候,厌恶开战的菲洛斯有多么尴尬。
                          更令菲洛斯措手不及的是,其阵营下的不少同僚也极力期望通过战争决议。修毕斯渴望借助颠覆世界尽情复仇,柯多拉则对三石计划有所心动。最终,热衷谈判的菲洛斯毫无悬念地在议团决议中败给了迪林一方,“死亡迷海”计划正式启动。

                        瘟疫计划

                          瘟疫计划是发生在迷海历199年的事件。当年在蓝莓镇一带确实出现过瘟疫疾病,但情况很快得到了控制。为此不明就里的人,往往把瘟疫计划理解为蓝莓镇上发生的情况。实际上“瘟疫”只是某项计划的代号。其实质是都伯特和木法城联盟内的几股势力在联盟首脑会议期间,刻意制造混乱和不稳定的因素,在民众中散步恐怖气氛,以此为契机割裂、瓦解木法城联盟。
                          当时,卷入这一计划的组织包括现已瓦解的“脉络”、“评议团”,始终隐藏在黑暗中的“暗灵门”,以及首度登场的“谐音”。由于同为情报组织的“脉络”察觉到“暗灵门”中的个别成员正是瘟疫计划的参于者,为此以交换诅咒之石的情报为报酬,与曾和“暗灵门”因情报问题产生嫌隙的“评议团”合手布下陷阱。将瘟疫计划的一切罪责全都推到了暗灵门的头上。

                          于是包括谐音在内的多个团体,和木法城政府对“暗灵门”发起突袭。由此捣毁了“暗灵门”在科罗那的一处隐秘基地。“暗灵门”三大派息中的魔斗派系损失尤为严重,其第二阶级成员几乎全毁。但讽刺的是,对暗灵门基地发起突袭的小组成员中的头脑人物——卡尔(正式名:考瑞德·康维)被成功策反,最后成为了魔斗派系的重要一员,也即钟表匠·麦德曼。而就像后世所传的那样,谐音因为这一事件阴差阳错地名利双收。

                          “暗灵门”因瘟疫计划的事件败露后,消声匿迹了两年。但在此期间,他们的活动并未就此停止,魔斗派系几乎只花了半年时间就重新排下了情报网,并间接利用舆论,曝光了评议团内部的几则耸人听闻的内幕。包括,评议团重要成员为亡灵巫师的消息,以及他们和都伯特秘商的内容 。同一时刻,“暗灵门”利用被策反的考瑞德·康维(钟表匠·麦德曼)排下暗杀名单,木法城知名的情报组织“脉络”就此瓦解。这一连串出乎评议团预料的攻击,迫使其不得不提前执行“死亡迷海”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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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年赛斯大战

                            “厄塞伦应当还有些著名组织吧,不过,在收录室的其他成员回来前。恐怕我没有更多可供拼凑的碎片啦。”被遗忘者——查尔德有些歉意的躬身行礼,“所以,我打算把故事转向厄塞伦的另一面,那几件我们已经提到多次的历史事件——赛斯大战以及死亡迷海。”

                          **************************

                            赛昂历第178年,迁徙斯塔黎大陆的艾希德人,完成了第二家园——赛昂的基础建设。新城市的格局依稀已现“魔法尘埃”的影子,不仅设有地下水脉,甚至还出现了形似螺塔的法系建筑。这段可贵的和平岁月,不仅让饱受创伤的艾希德人重建了家园,也令他们重拾了信心。原本不足5000人的难民队伍在上天的眷顾下逐渐发展壮大,赛昂也成了这批居民的新身份。

                            与此同时,艾希德移民未曾谋面的邻居——斯塔黎原著民正在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政变。原本的王族被篡位者赶下台面,四处亡命。在斩草除根思想的作祟下,斯塔黎人先后吞并了数个村庄、部落,在血与火中堆砌着新王国的基石。或许是命运的牵引,一路嗅着王族血迹的“斯塔黎狗”最终发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城邦——赛昂。

                            奇特的建筑,迥异的生存方式——陌生,使斯塔黎的入侵脚步暂滞。在未知面前,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细作评估。然而小心的观察很快便被无理的试探所替代,斯塔黎无耻地要求赛昂协助抓捕王室要犯,潜台词则是赛昂人必须顺从他们的一切意愿,也即成为其附庸,这种要求得到的自然是否定答复。
                            对于赛昂的断然回绝,斯塔黎人似乎早有对策。他们有预谋的设卡盘查,并屡次在赛昂城郊掳走平民。随着边境冲突的不断升级,一场大战旋即爆发。

                            起初,赛昂人在战场上释放着久违的愤怒。表面看来,胜利的天平完全倒向埃希德移民,虽然他们同样付出了些许代价。殊不知,这一切只是斯塔黎的试探。最初的胜利仅仅为赛昂赢得了2个春天的和平。随着斯塔黎的全面逆袭,一场旷日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在随后的日子里,赛昂人引以为傲的城邦遭到了猛烈的攻击。从战场上抬下的尸体几乎无暇掩埋,城邦近郊更化为血火地狱。而在另一边,斯塔黎人不得不承认,自己想象中的“面包”实则是颗硬核桃。他们数次尝试着迫近核心地带,但都遭到了顽强的抵抗。尤其是赛昂人的投掷工事,一次次挫跨了进攻者的锐气。面对久战不下的现况和日益进逼的严冬,斯塔黎人的短暂撤退让赛昂人得以稍事喘息。赛斯之争便在这种激战、休战的交替中不断进行着。
                            然而,平衡终有打破一日。赛昂历第209年,赛昂人尚不及庆幸接连数年的和平岁月,老冤家斯塔黎便再次现身。这一次,对手集结了更多的军队、装备更为精良。尤为可怕的是,赛昂人明确感受到在这支队伍背后,有一个强悍的领袖,不同于过去的野蛮进攻,斯塔黎人有预谋的选择时机突然发难,让守城卫队疲惫不堪。他们更挖掘地道,几次突袭城内。

                            在不断加剧的危机中,“死战”这种令人胆寒的战术终于出现在赛斯战场。这种迫于无奈的消极战术将其拥护者——珊斯法团推上了赛昂的历史舞台。然而,真正平息危机的,并不是手持兵械的法师和令人不安的亡者战士。赛昂历第210年深夜,一团红色的火光降临在斯塔黎的某个营帐上,营帐内无人生还。看见火光的人形容,那像一头红龙。之后,斯塔黎的攻击完全不成章法,溃败在所难免。而随着“死战”逐渐为赛昂人所认可,珊斯法团平步青云的时代来临。

                            赛昂历第210年至240年,赛昂人操纵尸体的战术一再得到强化。赛昂历第243年一役的扭转性胜利更让斯塔黎人惶惶不可终日。然而,赛昂并未如斯塔黎人担忧的那般急于向他们回敬长达61年的侵袭。小小的胜利反而令聪明人打起各自的算盘,在赛昂内部,各类争议逐渐升温,其中,是否废除死者军团的问题使毫无结果的论战变得越发微妙,并最终成为内乱的引线。在这场明争暗斗中,使用恐怖手段的珊斯法团很快占了上风,为了维持这种优势,更加严苛、甚至荒诞的政策相继出台。而这些令人生恶的行径终于埋下了隐患。赛昂历第260年(迷海历第33年)——珊斯法团发现了永生之道,随着第一个巫妖的诞生,赛昂进入了最黑暗的时期,一些丑陋的地下实验逐渐被暴光,暴乱、反动变得更加频繁。
                            谁也未曾料到,有着前政权背景的反叛组织最终同斯塔黎结盟,并带领曾经的敌人攻向赛昂。在这次战斗中,斯塔黎首次以携战盟军而非侵略者的姿态参战。宣称将助叛军赶走暴戾的珊斯,并将赛昂的权利交给真正属于它的人们。这一次,赛斯联军几乎未受到普通民众的抵抗。同时,因为有精通魔法的赛昂人在左右出谋划策,斯塔黎与珊斯的交锋更是节节胜利。终于,历时87年的赛斯之战随珊斯法团的垮台而落下帷幕。

                            事实上,在随后的岁月里,赛昂人并未过得如想象般的舒心。新的赛昂政权几乎便是斯塔黎的“傀儡”,他们做的第一件“实事”便是让赛昂居民迁出防备完善的古城,另觅一处重建新赛昂城。随后,一整套限制魔法的政策在城市实行,以防“珊斯”死灰复燃。而这则条款等于严密控制了所有出入赛昂的法师。
                            令人费解的是,就在新法令颁布后不久,一度为人遗忘的“红龙”再次出现。这一次,新赛昂的一所政府官邸和一片平民区先后受袭。民众的愤怒很快为政府所操纵,赛昂的众多法师成为此次迫害事件的牺牲品……

                          **************************

                            赛斯之战:赛昂182~269年
                            当时赛昂城居民6~8万,兵力1~1.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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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箭

                                艾芬族的黄金树林是一块极度排斥异族的土地,甚至与其同为一脉,外貌相似的北艾芬族(南、北艾芬的分离请参阅《厄塞伦的故事》中有关势力——黄金树林的描述)也休想轻易踏入其中。事实也是如此,黄金树林绝少被异邦人有意无意的误入,因为所有侵入者的脚步在真正踏入黄金树林前,便会遭到一个特殊团体的警告乃至攻击。这些在艾芬和人类领土的边界地带活跃的人群几乎都来自哨箭。 
                                严格来说,哨箭算不上一个组织,他们更接近于一个因时代原因而产生的特殊住民。在这个团体中,人类占绝大比例。但即便如此,有一个事实却是不争的,即哨箭极度怀疑群体外的其他人类。

                                关于哨箭出现的原因,需要倒推至艾芬分离为南、北族之前。当时,南方的都伯特势力以共同抵御斯塔黎帝国的进犯为约定,与艾芬达成了盟约。在结盟期间,斯塔黎东南部的不少村镇甚至是人类与艾芬杂居的。然而,都伯特意欲染指艾芬族的财富和秘密——“不老泉”却很快使他们背弃了约定。
                                冲突首先以骚乱的形式出现在艾芬和人类共同居住的区域。都伯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士制造并散布了极为耸人听闻的消息,诬陷艾芬利用人血施法,以便乘乱吞占艾芬的财富,而不明就里的普通民众更成为了他们的帮凶。
                                为了令艾芬百口莫辩,这些人不惜制造了一大批牺牲者,而那些侥幸逃生的遗孤中,便有哨箭的创建人——克尔。于此相对的,并非每个人类都对此事信以为真,与艾芬关系友善的好几个猎户家庭最先站出来隔开自己的伙伴与受蒙蔽的人群,并试图帮助艾芬洗脱罪名。此后,克尔等人的佐证更成为扯破阴谋的关键。有意思的是,在死城——都伯特留存不多的记录中,除了一位已故女性在日记里婉转地为克尔辩护外,这位哨箭的创始人多被描述为身犯数罪的暴徒。

                                黄金树林与都伯特最终决裂注定了哨箭的诞生。在双方对立期间,为了坚守正义,誓不背弃朋友的人们处境尤为尴尬。他们一方面被大部分艾芬族怀疑,另一方面又被都伯特势力判定为通敌者。但这些以猎户为主的好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他们认定的真理,在获得艾芬族的默许后,他们首度以哨箭的身份参与德斯坦的防守,并挫败了数次攻击。可悲的是,由于斯塔黎以前所未有的兵力,突然压进黄金树林西侧,使艾芬族不得不撤除德斯坦的全部守备,以加固黄金树林的防御。此后,尽管哨箭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牺牲,但最终未能保住德斯坦。
                                不过却也因为哨箭的顽强抵抗,使黄金树林足以准备一项需时较长,代价颇大,且极易导致法术反噬的奥术。就在最后一击到来前的黎明,北艾未来的领袖与退守在黄金树林与德斯坦中间地带的哨箭见了唯一一面,她亲自给每位人类伙伴佩戴上草编护符。当森林里突然涌起的浓雾包裹住进犯者,并与敌人一同消散后,哨箭终于明白了那位艾芬的善意。草编护符与鸣镝结合的图形,此后便成了哨箭的标志。

                                艾芬出奇不意的反击,使进犯者胆怯不已。此后,斯塔黎和都伯特也因为各自的麻烦事而转移了目标。也在此战结束后,哨箭留意到自己熟识的数位艾芬伙伴再也未曾露面。他们并不清楚艾芬当时使用了何种奥术,并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从对方脸上那凝重、痛苦的表情里,哨箭或多或少地觉察到风中传来众多死者的呢喃。不久,“星耀之夜”事件便发生了。哨箭最终驻留黄金树林外侧,成为了人类与艾芬族的隔墙。

                                就如这个组织的名称所描述的,哨箭的成员多为精通射术、陷阱的丛林卫士,他们常用鸣镝传递信号或向闯入者发出警告。这些顶尖斥候中的很大一批人来自猎人家族,当然也有像克尔那样满身“伤痕”地被哨箭接纳并培养长大的孤儿。或许正因为如此,哨箭长期以来一直封闭了与外族人的联系。直到死亡迷海战役打响后,又一次成为德斯坦防守力量的哨箭才意识到封闭造成的困扰。
                                此后,哨箭中的部分成员开始在外“学习”,当然,他们始终保持着对外人的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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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彩啊~~~期待下文-0-
                                (ps:文中稍有几个错字,修改下老完美啦~

                                回复至: 感动!大人们还都在~回来窜门 #32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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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欣会

                                    与珊斯法团同期建立的法欣会,可说是由来已久。和珊斯雷同,这一组织的内部成员几乎均为法师,他们主要在赛昂地区活动,绝少出现在其他城市。
                                    作为赛昂历史上最出名的两大法团之一,法欣会一直被珊斯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种水火不容的对立似乎在两个组织建立之初便埋下了伏笔。据传两个组织的创建人便生性不合,他们争斗的焦点不仅限于学识和权力,甚至还因为感情问题而交过手。而在法欣会因与艾芬“交善”名利双收后,两个组织的对立状况更是愈演愈烈。

                                    一方面,珊斯指责法欣会懦弱无能,窃取他人成果,而法欣会则紧咬着珊斯在研究中的阴暗点不放。这种互相抨击在评议团出现后达到了高峰。珊斯的多项负向魔法研究被公之于众,濒临瓦解的边缘。虽然没有很明显的迹象显示法欣会与评议团有任何关联,但在利于自己情势下,有点小动作也情有可原。然而,赛斯大战的燃烧,却使法欣所确信的——珊斯法团瓦解的预定结局向后推延了87年。
                                    由于赛昂在与斯塔黎的战斗中处于明显的弱势,珊斯法团推行的非常规战略“死战”为赛昂争取到了一息时间,也赢得了公众的信任。相比较,声嘶力竭地对珊斯发起抨击的法欣会则处境尴尬,无知的公众显然不知道自己对珊斯的支持和对法欣的攻击实际上在培育一股令人畏惧的扭曲力量,这一度使法欣会陷入沉默。所幸的是,赛昂城中的部分权贵注意到珊斯无限庞大的威胁,于是暗暗支持着法欣。
                                    有趣的是,在珊斯接近权力巅峰的时段,法欣会非但没有继续扮演苦谏的对象,其内部却因为一项法欣会成员必须摒弃使用负向魔法的严苛律定而出现了内讧,法欣会的一些成员就此不知所踪,另一些干脆倒投入珊斯的门下,其中就包括创造欧阿泽控尸术的发明者,这不禁让珊斯乐不可支。当然,在十多年后,珊斯终于明白法欣会高层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谋略了,在预见珊斯必然踏上权力巅峰的结果后,法欣设计避开了珊斯的锋芒。当然,其中不免有真正倒入珊斯的糊涂蛋,但更多有潜力的法欣会成员都躲藏了起来,潜心研究着,准备与珊斯的决战。

                                    至此,法欣会与珊斯的对立,便在两派法师所钻研的魔法上也体现了出来。如果说珊斯法师格外精通负向魔法的话,法欣精通的则多为正向魔法。而且从某种角度而言,法欣钻研的正向魔法均为克制珊斯的奥术。(譬如对应魔法幽影剑的爆炎剑)
                                    这里顺便一提此事,在后世的死亡迷海一役中,如何除掉评议团的高阶成员一直是联盟头疼不已的问题,因为巫妖有强大的魔法抵抗力,也不畏惧寻常的武器。直到他们找到了一种经由诺斯原石淬制的匕首,而这特殊的附魔材料——诺斯原石便是由法欣会名为诺斯的成员制作而出的。

                                  (诺斯原石– 是一种对负能量极其敏感的物质,常态下是固体,但在接触到负能量体后开始液化直至汽化,其间会在短时间内消耗掉大量的负能量。从而起到阻断ud与负能量网的联系,导致ud毁灭。需要注意的是,诺斯原石会优先吞噬较强的负能量。遗憾的是,诺斯原石的具体制造方法已经流失。目前仅存几把还可使用的经诺斯原石淬制的武器,但总总迹象揭示这种物质可能和某种生物有关。)  

                                    且回到原题上,赛斯大战的结局一方面是珊斯不顾民众的荒唐统治所制,另一方面也与包括法欣会在内的赛昂人与斯塔黎的联手有关。不过,也因为与斯塔黎联手,使得赛昂此后彻底沦为了斯塔黎的附庸国。此后,赛昂城针对“珊斯”进行了一场内部清理,但实际上部分法欣会成员也受到了波及。

                                    为了规范、限制法术,尤其是负向法术的使用,赛昂在随后的日子里相继出台了多项规定(如尸体必须加以火化),并建立了一个特别的组织——法监会。用以处理城内所有涉及法术方面的问题。不可否认,法监会中确实有不少法欣会成员,为此,总有人将法监会这一赛昂的政府机构,误认为是法欣会的另一种称呼,实际上两者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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