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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七很喜欢小寡妇。

        古语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掉到地狱里的倒霉蛋,甭管冤不冤屈,或多或少,脑后都有几块反骨。七郎中直觉里便觉得,花真珠比起其他女人来,要反得更厉害。而且,她反得更机灵,更有智慧。例如,在狱卒跟前,她就很乖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背个面,比谁都损。在三次毫无来由的小鬼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后,再也没人敢叫小寡妇下厨帮工了。

        有一次,七郎中忍不住问:“杀你老公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用毒药?”

        真珠答得爽利干脆,“我家是开药铺的,打三岁起就学识药。毒死他,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其实,我若真想算计,大可叫官府查也查不出因由。我故意使了砒霜,为的便是叫他死得极惨,听他濒死哀告求饶,我却偏偏不救。还要教天下人都知晓,我毒死了自己的亲老公。我花真珠不是什么弱女子,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这么一来,你还要陪他死,倒是很不值得。”

        “那会儿,我不想活了。”说罢,她顿了一顿,向天上看去。地府内,连天上月亮都发青,阴渗渗的。“我生前只有两个愿望,一是报仇,二是跟我那小情郎远走高飞。可惜,他抛不下自己结发的老婆。更不愿娶一个淫妇进门做小老婆。我想,既然自己活着时损人不利己。临到了,死一死,想必也不是坏事吧。”

        卓七听她说了这番话,如云淡风清,仿佛不关己事。越是如此,他越感到字字句句触目惊心。郎中道,“小寡妇,送你三个字,算了罢。”

        这“算了罢”三字说出口时,何其简单,算了算了,可算起来,就难以了了。

        花真珠说道,“七郎中,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那边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这只手十分纤秀,月光照耀下,略显清寒。卓七走遍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女子,但此刻也不禁有些失神。她春葱般的指头,在地下划来划去,画出一只琵琶。

        她指着琵琶柔声道:“卓大哥,我从前习过音律,擅弹琵琶。此刻没有琵琶,以画代之。请你听我一曲‘汉宫秋月’,好不好呢?”

        卓老七谢道:“在下恭聆雅奏。”

        果然,他盘膝靠墙,眯缝着眼。虽然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孤魂偶有号哭,什么也听不到。可是,他的神色仍是沉浸其中,似乎当真有天籁之音。

        卓七不傻,他知道自己多少是有点爱上了花真珠。

      头像井上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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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小鬼儿问:卓老七是不是个反叛种子?大家便会异口同声说是。但私底下,连同老白小黑,牛头马面在内,提到他时,无一个不夸赞。为什么呢?许是因为,人哪,都厌烦老好人,喜欢有些小坏的混蛋。

          对于鬼役来讲,七郎中就很混蛋。但是对于众多女鬼来讲,七郎中就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爷们。虽然最后没成事,连同别的闹事鬼一同被绑去抽肠剖腹,折磨得奄奄一息。但他精神领袖的地位,可算扶摇直上。据说,许多女鬼为了他,去奈何桥边大哭,哭得这年河水都涨了许多,差点没淹掉地府大殿。反倒地府内私养的几千只乌鸦交上好运。天天都有人下水可以免费品尝。直吃得乌鸦们见了人肝人肠子便脸色发青为止。

          十殿阎王虽则动了真怒,毕竟不愿事情闹大。各打一百板子后,暂将众多待罪之人,关在枉死城中。等风波平息后另行发落。不知有意无意,卓七和小寡妇的牢房就在隔邻。两人能闻声,见不着面,倒很有趣。

          有一回,小寡妇趴在墙上,软软糯糯的声音从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中传来。

          “七郎中,那次你问我名姓,我没说全。我娘家姓花,小名真珠。谢谢你那天信我一番话,这话我说了几千几万遍,别人听过后都骂我一声淫妇。只有你肯真心帮我。”

          卓老七正半睡半醒之间,过得半晌,方才“唔?”了一声。

          花寡妇掩嘴而笑,忽又接道:“七郎中呀,其实呢,之前我说的话儿,全是骗你的。这话我说了不下上百次,只有你,听后偏偏就信,实在难得!”

          这回,他“蹭”的一下直直蹦起,大吼道:“啊?——”

          牢友皆被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人便道:“小寡妇,我们七郎中可是实在人。你别拿这样谎话诳他。回头若认了真,不是耍处。”

          真珠笑语嫣然,不紧不慢接着道,“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心中要想着是真,便是真,想着不真便不真。又岂是我小妇人一句话能左右的?卓大哥,你说对不对?”

          卓七拿手捋着自己胡须,双目闭住,似在琢磨这两句话。过得良久,他微微颔首,道:“你这话,倒是大有禅机。”

          小寡妇幽幽叹道,“我一个爹不亲娘不爱,毒杀亲老公的小淫妇,哪懂什么禅机。”

          牢友听他们两个隔墙咬耳朵,言语奇奇怪怪,暗地偷笑,都说这卓老七必是魔症了。

        头像井上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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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谢谢M兄的表扬。迟了很久才放结尾,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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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唐恬只觉仿佛身在冰河之中,四肢僵冷。四周一片漆黑,许多细如蚊蝇的声音此起彼伏。说是梦罢?又不像梦。手脚皆不听使唤,便是想要动动手指亦难。

            有人在左颊吹了几口气,他眼前猛地豁然开朗,“蹭”的直起身。只听有人叫道:“老弟,这会儿不是睡觉的时候——”

            呼喝其名的正是小黑。他蹲在旁侧,手里执腰牌,模样十分疲倦。整个人风尘仆仆,好似彻夜赶路未曾歇脚。见唐恬醒觉无恙,方才松口气,将他用力拽起。和尚绑的锁链哗啦啦自身上掉落,牛皮绳索也早已松开。他动动发麻的手脚,拾回自己腰刀。一扭脸,看到晕在地上的金氏,便要上前。

            不料小黑伸手一拦,疾道:“不可,你身上中了怨鬼恶咒。过去查看于她有害无益。只管放心,我册子上没有弟媳名字。想来她不应此劫,料是无妨。那秃驴闯下大祸,畏罪逃走,你我速去追赶!”

            唐捕头放心不下,执意上前。小黑瞧出他心思,索性直说道,“不必担心。我这弟媳妇全是受你所累。既然那和尚刚才不杀她,说明压根没有杀她的心思。你若放心不下,我叫鬼使在这里守住,叫你没有后顾之忧。”

            语毕,一声口哨,唤出灵犬。小犬仍是吧儿狗模样,摇尾自地下钻出。小黑吩咐几句,它便在金氏身旁一坐,岿然不动。唐恬早见识过这畜生的能耐,心下稍安。于是大步跟上小黑,向山岭深处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起先,唐恬还赶不上。后来不知怎的,身躯竟愈来愈轻快,一步踏出,有平素三五步远。没多大功夫,两人并肩而行。小黑全神贯注,时而驻足,将耳朵贴在地下静听。或是在草叶之间嗅来嗅去。

            他望西北一指,即道:“是这边不会有错了。咱们绕过去,给他个措手不及。”

            两人弓着脊背,轻轻巧巧自灌木左手绕过一大弯。尚未近前,忽闻平地两下霹雳,石开树倒,震得鸦雀惊飞。头顶树叶簌簌落个不住。小黑抄出链子一跃而起,喝道:“哪里跑?”

            只见黑白两道光芒,若矢离弦,一南一北,向西北追赶。白光在先,正巧兜截住。林间有一物,蠢蠢而动,咆哮不止,如狮似虎,好不凶猛。听那三人相斗,阴风呼啸,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不可捉摸。唐恬抽刀怔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又过一阵,头顶发黑,一物急掠而过,闻其声似有所伤,地下淋漓有血。唐捕头再无犹疑,三两步跳至坡下,堪堪要追。忽然小黑按住他肩头,沉声道:“别忙,秃驴受伤,想来走不远。你现在出去叫骂,诱他出头。”

            唐恬走上一块大石,摆刀护住胸口,抖丹田,昂然叫道:“法象,有种的滚出来!爷爷人头在此,等你来取——”

            话音未落,腥风乍起,草内窜出一物。此物甚是健壮,几有一人多高,翻天鼻,鬃胜烈火,口中喷烟。两只碧绿湛然铜铃眼,吐放凶光。原来是只显化的青鼻狮子。肩头已被打伤,戳了五个窟孔,血流不止。看见唐恬,先是一愣,仿佛有所不信。继而合身扑上。

            不待他动,老白早到,背后抡起狼牙铁棒就是一下,正砸中脊梁骨。青鼻狮子惨叫一声,跌翻在地。小黑也自树后窜出,铁锁抖得三抖,将他捆个结实。那怪物还要挣挫,小黑便将腰牌取下,对准他天灵盖。他似乎极怕那块牌,顿时老实下来。

            老白冷哼,怀内拔出一柄尖刀,在他顶门一戳,朝下顺手划开。将狮子从头到脚拉出一道长长血口。唐恬觉得恶心,扭脸不看。他哥两个一左一右,扯住毛皮用力剥开。里头钻出一人,正是法象。和尚被他们破了术法,只得束手就擒。

            他们锁了和尚,连拖带拽,朝山下徐徐走来。唐恬心中虽高兴,不肯溢于颜表。偷眼看老白,却眉头深锁,一脸肃穆,几次与其搭话,居然都心不在焉,答非所问。惟独小黑一人,手舞足蹈,嘴内喋喋不休,兴高采烈的模样。

            渐渐出林,上得羊肠小道。唐捕头想起一事,便道,“贼人如何处置?是你们拿走,还是交我带去衙门过堂?”

            法象听到这话,原本耷拉的脑袋猛地抬起,朝他笑了一笑。这一笑,弄得唐恬浑身上下不舒服。

            黑白兄弟转身瞪着他,许久不说话。倒好像此话问得十分不该一样。捕头莫名其妙,道:“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么?我是想,贼秃身上负案太多,倘将他拿到堂上,对地方百姓也算有个交代。”

            老白干咳两声,忽道:“走路走得累了,咱们坐下歇歇脚罢?”

            于是众人一字排开,除和尚蹲在下首外,其余三人坐在石阶之上。捕头料定老白有话要说,静等他开口。他则不看唐恬,抬头看那山门残桓石缝里开的迎春花。清风徐来,草絮漫天,欲迷人双目。阳光和暖,天青地朗,一派祥和景象。

            老白微微一笑,眼角鱼纹仿佛更深了些。他缓缓问道,“兄弟,你如今还相信世上有公理存在么?”

            唐恬不明所指,便道:“这个自然。”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公理,像你我这样的人,该当付个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

            他转过头来,漫不经心瞧了捕头一眼,耐人寻味的道:“知不知道和尚杀死的那些人,首级都去了哪里?”

            唐恬顺其所指看去,只见一棵小树,尚未长成,却已摇曳生姿。此树色泽艳丽,通身着红,流尽人血。枝头密密麻麻,挑着许多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既有录在案卷内的,也有案卷之外的。有知名姓的,有不知名姓的。总合计有百人之众,俨然一道奇景。

            捕头倒抽一口凉气,走至树下。在所有头颅下方,只有一个脑袋挂得最低,触手可及。

            他几乎都要认不出这个头颅了。面色惨白如纸,双目微睁,凄然无神,神色沮丧。头发胡须纠结一处,分外邋遢。再过两天,便要开始腐败,流出脓血来。

            唐恬恍然大悟:

            这就是他为使正义取得惨胜,所付出的代价。
            (全文完)

            撰稿人:井上三尺 完稿于2008年8月21日 广州棠下小区 暂租屋内
            已载于《幻界story》一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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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一路岔下去,离官道愈走愈远,周遭景色越来越荒。天色也渐渐暗下,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捕头心道:这贼脚力倒好。怕是走远了罢?想着晚间难以赶路,于是便欲找个客栈。可是荒郊野地,哪来的客栈?和尚说,前头一片松林,有个清净禅寺,如今无人看管。游方的僧人常向那里借宿。唐恬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并不计较。

              二人来到庙前,果然香火冰冷,青苔上阶,房瓦倾倒,久已无人的样子。两人殿上拣一片空处坐下,拾柴生火。有火头暖身,加上这天水米未进,唐恬不禁腹中饥饿,口中干渴。

              法象褡裢内有干粮,自顾自的啃起来。捕头此时也不好意思开口管人要,只得装睡。可恨肚子不作脸,咕噜咕噜叫唤不休。法象听见,便掰了半块硬烧饼,向他递上。

              唐恬性情粗中有细,并不伸手去接,心中动了一动。和尚看他疑心,搭理搭讪缩回手去。又把皮水袋拿出来喝了几口凉水。捕头心说:假如水内还有蹊跷,喝了你能不死么?于是开口找他要到手内。喝第一口,只觉一阵清冽芳香气息冲鼻,煞是好闻。比那花雕陈酿,有过之无不及。他收口不住,竟一气喝得涓滴不剩,抹嘴赞道:“好水啊,好水!”

              和尚讨好道,“不过出来时带的一些山泉。想是老爷渴得狠了,才觉好喝。”

              捕头并不理会,冷哼一声,倒头睡下。不一时,鼾声大作。法象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再交言,席地而卧。他却睡不踏实,过片刻便回头瞧瞧。总不见唐恬动弹,以为当真睡熟了。候到夜半,冷月散华,和尚悄悄起身,拿了自己包袱,出殿阁,将门倒带虚掩。捕头暗自好笑,等了会儿,翻身蹿起。他早算准这人不老实,所以装出睡觉的模样。果然,对方露出马脚。

              原来,方才借火光,趁和尚背转身不防备,唐恬将妇人遭害时,树叉上钩挂的衣服碎片捏在手中,暗暗比对。颜色质地,与其僧袍一般无二。他心内怎不犯疑?若说是因目睹凶案,所以到过河边,又何必偏要走到尸体近畔?尸身早已残缺不全,普通人便是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何况身上若沾了血迹,不怕吃疑么?

              唐捕头猜这和尚不是凶手便是凶手的帮手。倘是凶手,倒要看看他有何等手段。反正自己有防备,不叫暗算便是。倘只是个帮凶,那更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法象头也不回,行色匆匆。出天王殿,转至后院,出山墙,左绕右拐,一头扎进林子。唐恬哪里肯舍,亦步亦趋,一团神将他看住。哪知他穿林即过,拾级而下,渐渐插入山涧之间。夜里露水寒气颇重,唐恬不由得身上发冷。

              走到山壁夹缝前,和尚低头钻入。接着返身钻出,一边腋下夹着一人。他将两名早已晕迷的妇人扔在地下,自包裹内抽刀,逼住一人颈项。这时节,法象顿时换了副嘴脸,双目炯炯有神。他没有一丝一毫窝囊模样,瞧上去阴鹫难缠。

              僧人眼睛向捕头藏身处扫来,扬声道:“唐捕头,你若再不出来,这刀可不饶人了!”

              唐恬没成想他竟是个会家子,早知道自己尾随。心说今日失算,真正凶多吉少。没办法,只好站出来,向前走两步。走到近前,定睛一瞧,方寸大乱。原来,那晕迷的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妻子。

              捕头脸色发白,道:“你……你……”

              枉他平日颇有气概,今日逢着至亲之人落在人家手内,话都不会说了。

              和尚冷笑,说道:“唐大人,我使了许多的心机,就是要诱你出头。真是天助我也,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倒吸一口凉气,强自镇定,道:“和尚,你待怎样?”

              “不怎样,只想同你赌上一赌。你把刀放下,将双手拿自己腰间链子锁上。只要照做,我便不伤尊夫人。”

              唐恬待要拖上一拖,法象早看出他心思,手下微微用力。捕头不敢冒险,乖乖依他所说。和尚这才丢下妇人,上前将他锁在树旁。还嫌不牢靠,拿绳子绕了几圈,绑得结结实实。伸脚将捕头的刀踢开。

              法象返身回到两名人质中间,瞧瞧这个,瞧瞧那个,面有得色。唐捕头怒道:“好个贼秃,使出这等无耻手段。我与你素昧平生,为何用毒计暗算加害?”

              “素昧平生?不见得罢。你不识得我,我可识得你。我儿子死得好惨。他虽是自取其祸,怨不得你。只是,他身死之后,魂魄亦遭惨害,不能转世投胎。这都是你与你阴司里同伙连手干的好事,须瞒不了人!”

              捕头讶然,问道:“你儿子是谁?”

              “正是白世启。”

              唐恬听他这么说,心想:原来如此,那他来找我倒情实找对了。

              和尚直勾勾盯着他,盘膝在地,以袖拭刀,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我自小出家,四处游走,访名山古刹,拜师过百。不想终与佛门无缘,习了许多旁门邪术,还结下一段蘖缘。这孩子自打生下来,便不知自己爹娘是谁。我虽不与之相认,到底是自己的骨血。每年都要回来看望几次。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年年初一回家,居然听到噩耗。我掐指一算,算出他命当如此。即便痛惜,也是无可奈何。”

              “想他生前作恶多端,要给他超度,好叫他来生享福。哪知却有人动手在先,竟将我孩子一点魂灵都赶尽杀绝。幸好阴世里我也有些路数,访出缘由。竟是由你而起。那两兄弟人情广,手段厉害,和尚我惹不得。可你一个小小的衙门捕快,在我眼中如同猪狗。要取你性命,又有何难?”

              唐恬不禁厌恶,朝地下吐口口水,呸道:“你要杀我,光明正大来杀便是。干么害死许多人?”

              法象隐恻恻笑道,“一刀把你杀了,岂非太过便宜?你把我儿子弄得如此凄惨,我当然要杀更多的人。不要忘了,这些无辜惨死之人,都是受你牵连。倘若当初你肯向那两名狗腿出一句善言,救他一救,今天我断不会大开杀戒。你既是捕快,我便要做下血案,叫你一筹莫展,瞧瞧谁更高明。我杀光本是受你庇护的人,比杀你还要让你难过百倍。”

              捕头勃然大怒,面色铁青,双拳紧握,身躯抖震。那链子响个不住。

              和尚视若不见,翻腕将两名妇人揪起,冷冷说道:“弄死你至亲之人,能叫你一世伤心,不是好过要你性命?你看,一个是你老婆,一个是无辜百姓。两人里头,我杀一个,留一个。你要谁死谁就死,唐大人,挑罢?”

              唐恬话语全堵在嘴边,哪里出得了口?法象这么讲,自然说得出做得到。他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己妻子被杀。可是,又怎么能就此枉要了他人性命?那刀锋寒光闪闪,甚是晃眼。

              他终于摇了摇头,叹道,“一定要杀,杀我好了。”

              “杀你不好玩,不能叫你难受,反助你死后成名。你执意不说,我两个都杀,先从你娇滴滴的老婆杀起。”

              说罢,果真将她放倒在地,持刃照准胸口,便要刺下。唐恬再无法可想,情急之间,高叫道,“慢着!”

              法象手停在空中,喔了一声,转过头来,似笑非笑。

              捕头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砰砰直跳,他双目紧闭,将头转向那边的妇人。“你……你杀她罢,放我夫人。”

              只听他哈哈大笑,向那孕妇走去。猛地一声哀号,惨绝人寰,如同刺在唐恬自己胸口相似。他全身发僵,耳内闻得垂死呼救一分分低弱,最后终于消失。惟有刀切血肉,仿佛屠狗。到处溅满鲜血。他浑身冰冷,几滴血喷在脸上,火烤一般发烫。过得许久,他才慢慢抬头。

              法象持刀,脸上神情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走到身前。唐捕头眼中几欲喷火。

              忽然,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头像井上三尺
              参与者

                唔,经MS大人这么说来,还的确是……
                马的细节真是很惭愧的疏漏。其实我在一稿修稿的时候,曾经加了一个括弧说明。是除了那匹以外,其它的都“牺牲”掉了。后来又觉得单独提出一匹来,与后文亦无甚照应是不是太生硬了。想到这里随手就把那句话给删掉了。删完后就忘了改前头的情节,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十分惭愧和不好意思。

                陷入包围的士兵问题我可以解释一下。按照通常的逻辑来考虑。由于徐文麟不肯援手的理由是担心羌人太“厉害”。因为背景放在东晋,这种想法倒也不无道理。再加上太守不知道对方只是一伙流寇而已。所以才会信了杨铮的谗言。

                后来,老沈杀了土匪头子以后。徐太守立刻发现是个捞取政治资本的好机会[从他的言行不难看出]。并且,流寇组织不像政府军那么严谨。突遭袭击,肯定没有后背方案。所以,与其说后来太守是出兵援助,不如说是在后面杀一杀散兵游勇,装个姿态而已。这种手段,史书上并不罕见。我自己当时觉得,不交代应该读者也能推测的出来。为了整篇文章能“一气贯之”,这些小细节,我都有意略过去了。

                MS大人每次都看得很仔细,叫人很感动,谢谢~

                回复至: 【天人传说】月光下的罪恶 #32111
                头像井上三尺
                参与者

                  MS兄客气了,指教什么的说得太见外……

                  天人大陆体系,几年以前,50弦还在武汉的时候,我们两人见面吃饭时聊过很多。坛子里好像有几位一直断断续续在写的样子。50的“猎手”系列,似乎用的也是这个背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的阅读口味趋同。多少都有点弗尔摩斯探案的感觉。因为还未到高潮处,无法给出什么中肯的建议。假如就现有篇幅来看,起手有点太平稳了。这是我个人意见,有待斟酌。期待加入新元素,期待后文,不定期持续关注中。

                  回复至: 【天人传说】月光下的罪恶 #32109
                  头像井上三尺
                  参与者

                    MS大人下笔行文,颇有几分中译版柯南道尔爵士风采。人物塑造的方式酷肖老柯。叙述铺陈平稳。惟一美中不足处,序章部分略长。

                    月魔人应该是天人大陆独家设定?有美式连环杀手的风采。如果能引入心理分析那就更妙了。

                    如果文中不说有月魔人,我几乎以为凶手是“葛布林”……因为葛布林好像也是耍棒子的。不过它们干的好像是盗墓?

                    既然坐沙发,申请大红花一朵,恩恩,以上。

                    头像井上三尺
                    参与者

                        连环血案是在三月以后开始的。

                        左近康庄一家农户,夜间遭人灭门。一家五口,死得惨酷。四人皆是熟睡被杀,死在床上,脑袋不翼而飞。惟有主妇死在院内,尸首抛入井中。捞上来时才发现,肚腹剖开,腹内胎儿被人取走,内脏流了满地。井水染得血红。就是唐恬见惯世面,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禁悚然动容。

                        不想一个月内,接二连三死人。有死在山上的,有死在河畔的,有死在客栈的,也有死在家中的。男女老少,不问年纪大小,或穷或富,都是首级被取。其中必有一名怀胎妇人,开膛剖腹。一时间,吓得各家关门闭户。家中但有少妇长女的,日日提心吊胆。查不出凶手,案子全无头绪,县太爷被上面催逼,焦头烂额。每天耳提面命,把一干马快班头骂个狗血淋头。下令月内破不了案,逐个吃打。更忧心自己乌纱将要不保。

                        说来甚怪,唐恬向鼓内去听,却听不到一丝一毫动静。这事儿来得蹊跷,他本想找老白问问,老白始终未曾现身。于是,唐捕头也就无计可施了。

                        眼瞧娘子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一日比一日忧心。好容易盼来一桩喜事,生恐此刻再出意外。想那凶徒冲着妇人肚内胎儿下手,身上不禁打冷战。想必是夜行人所为。否则,绝不会有这样厉害手段。

                        这一日,有人报西凉河下游,漂来一具无名浮尸。又是个女人,又是肚子划开。唐恬到地方一看,早已围上许多人,议论纷纷。捕头拨开众人,上前吩咐忤作验看。果然是附近村上妇人。他顺着河水流向找去,走了约有一二里地,来到蒲台庄。河岸两旁许多大石,被磨得光溜溜的。显是妇人来此处洗衣,年久生成。唐恬心道:光天化日,还敢在这等人来人往的地界犯案。此贼要么便是胆大妄为,要么便是蠢笨至极。

                        眼瞅石头上一大块血渍,还未全被水刷净。他忙纵身窜上。洗衣棒尚且扔在脚旁,一端沾了几根头发。想是那人用此物将妇人击昏,就地开膛。他起身四下一望,树枝上尚有小片钩下的浅色衣衫。

                        顺边看去,隐隐可见草上淋漓有些踏痕。唐恬小心翼翼沿河而走,拐入山间小道。奈何再望下找,两条岔路,凶手踪迹不见。他踌躇不能决断,顾盼之间,又不肯舍,又怕追错了,失掉捉拿凶犯的大好时机。

                        正当为难,忽有人在背后开言:“老弟,若要问路,怎不找我?”

                        回头一瞧,竟是多日不见的小黑,笑嘻嘻瞄着他。双手抱胸,好一副悠哉模样。他晃晃脑袋,道:“你不是要拿杀死怀孕妇人的凶手么?望左找就对了。方才我在这里,亲眼看他由此路走。”

                        唐恬大喜过望,不及叙旧,道声多谢,大步流星赶下去。边走边思忖,往常还真走了眼。别瞧小黑平素那样心胸狭隘一个人,到关键时候,倒肯出言相助。实在人不可貌相,自己是轻估他了,心下好生过意不去。

                        再行出数步,忽闻道旁林木沙沙做响。捕头止步,猫腰闪过一旁。偶一抹眼,前边一段脊梁,略约冒出些许,恍惚便是个人蹲在彼处。他不动声色,蹑足行近,瞅准机会,使个拿法,就势一拎。将那人拎小鸡似的拎将出来。只听那人抱头,哆哆嗦嗦叫道:“好汉饶命!大王饶命——”

                        他一叠声叫唤,唐恬反倒诧异。打量此人,瘦小干巴,两颊无肉,头顶光光,烧有香疤。虽说贼眉鼠眼,却是痨病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血案在身的凶人。穿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僧袍,穷得鞋也无有。背后背个褡裢,做行脚僧人打扮。

                        他向和尚喝问道:“你蹲在草里做甚?”

                        和尚看见捕头服色,这才抬头,脸色发白,道:“小僧法象,由此过路,本要往前边一座野庙借宿。方才在河边瞧见……瞧见杀人,好生胆寒。怕被那凶徒找上,走了几步,腿软得厉害,于是藏在这里。想等他去远后再赶路。”

                        唐恬忙道:“你瞧见那贼了?他什么样貌,望哪里去了?快快照实说!”

                        “大人,我若说了,来日被他知晓,岂非自找晦气?”

                        唐捕头事急,没空多缠,将腰间刀一拉,厉声道:“你若不说,当下便有晦气。将你拿回去,做同党论罪!”

                        和尚吃吓,没奈何,只得说道,“我说,我说。那人脸生横肉,声若洪钟,衣襟下摆有血。他离得太远,样貌没怎么看清。杀那妇人时腰间围着围布。所以我猜十之八九是个屠户,身量高着哪。我这样的,撞上准死。”

                        捕头心念急转,想:倘若回头将凶手拿回衙中,总有个质对方稳妥。于是顺手将和尚揪住,拽开步,拉上便追。一面追,一面说道:“很好,你与我同去指人此人。”

                        和尚法象只是不肯,左挣右挣,哪里挣得开。他面露苦相,又不好得罪官家人,嘴里数黄道黑,埋怨自己运背。唐恬任他胡说,只不计较,心心念念想着追上那贼。

                      (未完,因投稿故,不便续贴,望列位入贴观区区不才陋文者多有见谅。天人虽冷,奈因颇喜此方寸之间,氛围融融有暖意。几位故友常驻于此。虽已不同城,难以相见,但借此贴聊做问候。另谢诸位追贴文友捧场,待来日纸上刊过后,必定回宝地再补未完之笔。  井上三尺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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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头说话算话,既说道谢,准备纸钱香烛,望风烧化。本说好兄弟两人各得一半。不过,他念在老白通风报信的恩德,给他多烧了一些。本来他便与老白亲厚。即便小黑不乐意,他只管装不知道。

                          过了几天,老白私下与他一会,埋怨道:“小兄弟,这事可行差了!我知你心地良善,不会虚伪客套。但我那黑兄弟小心眼。你得罪他,只怕他已记恨上。只是瞧我面子不明说。以后暗地给你一下,可也吃不消。”

                          唐恬摆摆手道:“老哥哥为我好,心领了。不过我脾气你知道,交友之道向来如此。不爱藏着掖着。得罪便得罪了,到时绝不攀扯你。”

                          见他听不入耳,老白没有再说。

                          小黑是个有眼色的,见唐恬不喜自己,自此后少有现身。老白不带他,捕头倒高兴。同老白喝酒最对兴味。只要有空,就秉烛夜话。天上地下,但有新鲜话题,总能聊得尽兴。二人称兄道弟,反比往日更觉亲近。

                          据老白所说,原来阴世阳世律条大相径庭。阳世里只看这人一时罪状,阴世里却是前世今生多了许多纠葛。然则,阳间冤死之人,简直数不胜数。纵然他已看得太多,也不免慨叹。所谓天理循环,不过说辞好听尔。纵然鬼使,一样要受辖制。唐恬总说,人生在世,贵在心安。所谓心安,做想做之事,尽一己之能。世上少一个受屈的人,总好过没有。纵然能做的有限,比不做要强。

                          听到这里,老白微微一哂,不无讥讽,道:“何为公理?”

                          唐恬虽为地方捕头,念书不多,挠头道:“我说不好。不过,据兄弟想来,人人心中大致有些善恶是非之分,可算公理罢?”

                          “那何为律法?”

                          “公断是非纠纷的,可算律法。”

                          “照此说来,公理人人心内有数,律法可能管得了世间所有做恶之魁首?姑且不论古有‘刑不上大夫’一说。单只如今,所谓法者,不惩作奸犯科之徒,反诬良善,这又怎么讲?”

                          捕头经此一问,全然答不上来。老白便伸出一指,指了指头顶,淡淡道:“因为立下律条的本就是世间权贵。你我虽说依律行事,归根究底仍是手下之人。法者,刀也,杀头要命固然快,奈何刀柄不在掌中。你空有一腔热血,怕是杀不了贼,反为贼杀之。望以此言为戒。”

                          这话说得他好不气闷,郁郁半晌。隐隐觉得老白所讲皆有道理。只是自己不愿深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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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出租屋内宽带断线上不来,所以现在才看到回复,谢谢提醒。这是初稿,未经校正,多有遗漏,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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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将近夜半,月挂林梢。他独自一人,在屋后东北角上瓦缸中,烧了许多钱纸,上香默祷。一柱香未尽,忽听小黑在他耳边嘿嘿发笑。捕头肃然道:“兄长别来无恙?”

                              “昨天老白全都跟我说了。不是说句大话,此地界上,我们两人结缘甚广。摆不平的事情,还真没遇上过。只是,手头打点颇有耗费。成事之后,兄弟如何谢我?”

                              唐恬心中有三分不快。他生平最为厌憎的就是卖情买放。想不到今日,自己也要这般行事。只得答道:“但有所取,岂敢不予?自然重重有谢。”

                              “好,你可不要食言。明日此时,家中等候。我保你合族无虞。”

                              语毕,再无动静。捕头虽得他保词,心中仍然惴惴难安。

                              好容易挨到第三晚。唐恬总是无故心惊眼跳,脑后阴风阵阵。早早安顿家人就寝,便在自己屋内摆好一桌酒席,静待两人到来。莲漏已三,正转更时分,油灯被风吹熄。他要取火,有人在手上一按,沉声道:“不必,你先坐下。”

                              原来老白已在他身后。小黑却头上光光,露出一蓬乱糟糟的黑毛。他帽子捏在手中,倒做一个布袋样。袋内装得鼓鼓囊囊,不知是何物事,吭哧吭哧直喘气。他目光一转,道:“这畜生出来时没吃血食,饿得狠了。叫你准备的,备下没有?”

                              唐恬从桌下拖出整盆血淋淋牛肉。此乃当日新杀,切做大块,都是照老白嘱咐预备的。小黑颔首,喝声“去!”,将帽口一张。只见一个灰蒙蒙的东西,闪电般窜出,如同旋风相似。闪眼之间,牛肉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堆白色碎骨,泡在血中。捕头虽没眨眼,却连那玩意样子形状都未瞧清,不禁大奇。

                              小黑把帽子抱来,冲他招手说道,“你既喂饱它肚子,须摸摸它,让它知晓。等会才好帮你驱走凶灵。”

                              他小心翼翼伸手一摸。触手之间十分温暖,仿佛动物皮毛。那生灵动了两下,发出几声咕噜,仿佛在打饱嗝。

                              小黑哈哈一笑,道:“这就成了。我们只管坐下喝酒。等那些死鬼上门自找晦气。”

                              兄弟俩自斟自饮,谈笑自如。惟有捕头记挂妻子,目光不时望门外扫上一眼。等了一盏茶功夫,院内一阵沙沙声。

                              老白停箸,道:“正主儿到了。”

                              门窗紧闭,老白不许唐恬乱走乱动。他按捺不住,在窗户纸上戳个月牙小孔,朝外窥看。只见星月顿隐,树影摇曳,夜凉如水。并未闻得前门动静,山石后头,园子边上慢吞吞转出一人。这人走路姿态甚为怪异,似乎将要散架。身上一股土腥,又有浓烈的腐臭味道,望之掩鼻。及至近前,面目几不可辨。头顶头发大把掉落,连片斑秃。要不是身上伤痕脓肿,唐捕头怎么也认不出这人便是白世启。

                              那怨魂站在中央,朝这边望得两眼,茫然无措。想推门又无胆。犹豫片刻,终于将脑袋转向耳房,口中喃喃自语。唐恬心下一紧,怕他转而要找自家娘子麻烦。老白微微冷笑,小黑顺手将帽子倒反一抖。袋中生灵“嗖”的窜将出去,只听窗格微响,已到院中。捕头定睛一瞧,大出意料。是只高不逾尺,身材仅手掌大小的巴儿狗。全身亮银,目色湛然碧绿。即便看家护院,也嫌太小。只怕还不够那怪塞牙缝的呢。

                              小狗甚不识趣,冲他吠叫。这一吵,吵得鬼魂烦躁不堪。伸出大手,当头抓下。谁想它十分机灵,转圈绕到背后,冲踝子骨就是一口。一口撕下老大一块血肉。那怪大怒,吸口气,身材暴长,竟有小树大小。双臂抡开,合身向它扑来,顿时缠战一处。

                              灵犬小虽是真小,速度快得惊人。左转一圈,又转一圈,只绕着他跑,并不与他正面交锋。怨鬼左绕一下,又绕一下,绕得晕头转向,狗毛都未曾摸到。两腿上血肉早被扯下许多,只剩光溜溜的腿骨,动作也慢了许多。然则,这院子里一场大战,乒乒乓乓,将花草踩得狼籍遍地。自东头跑到西头,栏杆拆毁,假山倾倒。响声将各房各处人都惊醒。

                              金氏不明何故,忍不住问道:“外边出了什么事?”

                              唐恬早叮嘱她,夜里不管听见什么,皆不准抛头露面。可逢到紧要关头,他忍不住便要开声。老白却将他嘴紧紧捂住,自窗前拖开,低喝道:“悄言——”

                              捕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忽闻外边摄人心魄的怪叫,静夜听来,更是凄厉。跟着惨嚎之声,竟不绝于耳。犹如什么人,遭受狼群袭击一般。便是胆大如他,也觉额头突突之跳。窗上泼墨相似,溅上一蓬黑血。

                              三人呆立当场,黑暗中惟有唐恬一人的呼吸。他双拳紧握,心神不定。

                              只听白世启声音颤抖,既惨且怨,道:“唐恬哪唐恬,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竟找了这样的狠角色对付我。阳世里为你所害,阴间你又通门路,告不下来。本想在你儿子身上报得此仇,谁知反被要了我脑袋!今日拼着魂飞魄散,必取你老婆性命。”

                              说完只听“哎呀”一声,金氏骤然尖叫,外边巨响,什么东西倾塌下来。他不禁大急,挣开老白的手,跳到门口。

                              金氏惨叫两声相公,话语刹然而止。老白道声:“使不得!”伸手一捞没捞住。唐捕头踢开大门,怒喝道:“冤有头,债有主,有种的找我——”

                              话音未落,迎面一张臭烘烘的大嘴,朝他一喷。就如着了迷烟相似,仰面翻倒。老白小黑一起冲出,白世启哪敢惹他两个?调头想跑。正迎上变做三个脑袋的猛犬,瞪眼将其定住,一口吞下肚内。唐恬眼色迷离,半晌不能起身。待到醒转过来,小黑早收了法宝。两兄弟一左一右,蹲在旁侧。二人神色均十分难看。

                              他张口问道:“我内人她……”

                              老白忙道,“无妨,那是白世启故意诱你出头的法子。她现在安好。只是你……”

                              “我怎么了?”

                              他叹息道:“我就是一直悬心,怕遇着这样的事。哪知你到底还是上了当。他临死也要拉你垫背。你如今怨气缠身,怕是将来躲不过一个暴尸横死的下场。”

                              听到这话,唐恬反觉安心,哂道:“吃这行饭,早便知道不得善终。若真怕,就不干了。倒是你们二位,为小可的事,多有劳累。”

                              说罢,三人坐下换杯再饮。小黑倒不以为意,唐恬自己压根不明其中厉害,亦不觉如何。只老白一个,总郁郁不乐,看他的眼色,多了分伤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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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两人身材蠢笨,可脚力甚快。没多大功夫,便远远丢出唐恬一截。任怎么也赶不上。他们若风若雾,脚不沾地,轻飘飘的。眨眼之间,转过小坟丘,踪迹不见。捕快纳闷,蹲身四处找寻。别说脚印,便是鸟屎都未见着。他转了两三个弯,只疑心二人是地里鬼。

                                不料,有人在肩头一拍,冷冷问道:“好小子,胆量不小,为何无故追赶我等?”

                                回头一瞧,正是黑脸汉子。白面老头儿坐在树叉上,手理胡须,模样悠闲。两人直勾勾盯他一阵。黑衣人不耐烦道:“这种好管闲事之人,一并带回去发落算了。”

                                语毕,一手点中唐恬鼻端,另一只手去摘腰牌。捕快顿时半身麻痹,中风相似,干瞪眼,说不出话来。亏得老头子喝阻道:“慢着,我瞧这人血脉甚旺,凛然有些正气,未必短寿。若轻易勾走,未免可惜。”

                                转而向他问道:“小朋友,想必咱们是有些渊源。你怎么就能瞧见我们?又怎么胆敢不要性命的追赶?”

                                唐恬暗觉一口气悠悠转过来,于是便将那日听鼓问案。自己于此案有涉,有心感于两人厚德等等,一五一十道出。至于暗中跟随,不过是想道谢,并无什么歹意。听罢,两人神色即刻缓和许多。

                                黑脸汉子不禁抚掌大笑道:“老哥哥,咱兄弟辛劳许多年,今儿可还是第一次有人道谢。也不枉负上这些恶名,倒值得很啦!”

                                老头微微一笑,说道:“都是份所应当之事。小兄弟,咱们虽阴阳有隔,却同是吃的公门中饭,管的天下不平事。难得有心,这次暂且放你。不过此等险事,以后万勿再犯,于你有害无益。尽早回家去罢。”

                                唐恬只觉身躯一轻,麻痹顿消,活动自如。两个怪人却转身行得远了。又听耳边一缕细若蚊蚁的声音,嘱咐道:“我两浑名,人称老白小黑,你记住。以后若有野鬼缠身,道出我们名姓,或你解你危难。”

                                自此后,唐捕快得知衙门鼓中秘密。他三五不时,无人时凑去偷听。总能听到许多稀罕事。大至东山头贼寇杀人放火,江洋大盗流窜犯案。小至家长里短,哪家儿孙忤逆,哪家媳妇虐待公公。甚至小孩儿被拐,家中失盗等等,无不于鼓内应验。这一听下去,竟收不了耳。每日心心念念记挂,一天不听,一天心神不宁。到后来,他也学得乖觉。凡有县内破不了的疑难案件,便向那边听听,准能听着准信。唐恬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衙门内对他并不高看。近些时日屡屡破得奇案,众人无不称道。就连往日嫌他碍眼的县太爷,也格外升赏,让他做了捕快头。邻里相传,无不赞叹。

                                唐捕头意气风发,与黑白两兄弟不无关联。从前,他总不信世上有循环报应这回事。如今,每每有人咒天诅地,他都会来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行事久了,同老白小黑,也结下了一段说深不深,说浅非浅的交情。旁人自然谁也打不破其中谜底。

                                每趟出差,老白小黑总是走在头里。话说他们实实可称两名瘟神,所过之处,非死即病。凡撞上的人,无不倒霉透顶。难怪小黑素常说恶名在身。他三个不需言语,倒配合默契。唐恬总让他两人行完差使,自己方才出马。一趟下来,三人各有所得,皆大欢喜。在他看来,只是阴世里责罚断然不够。桩桩罪行,白于天下,方算对负屈之人有所交代。反正只要不阻两兄弟行事,他们也睁一眼闭一眼,全然不理。

                                唐恬有心,每次办完事,总在自家墙根底下放一坛美酒,两个空盅。作为请客之礼。第二日,必定酒干杯空,算是两兄弟承其盛情,给他脸面。

                                他们虽从不曾交言,捕快对两人性情却略知一二。小黑脑子精明,心中好打小算盘,行事前总爱盘算一番。老白则是性情刚正,嫉恶如仇,出手狠辣,堪称酷吏。对待恶人,绝不容情。相较之下,唐恬喜欢老白远胜于小黑了。

                                捕头这一日返家,闻知自家娘子有了喜脉。原来他夫妇二人婚后,一直不见有喜。唐恬为此,常觉郁郁。忽然好消息从天而降,自然高兴。摆酒请客,欢饮三天。

                                第三日上,他喝得大醉,倒头便睡。一觉睡至五更。猛听耳边絮语,揉揉眼,坐起身来。

                                就见灯下立着一人,正是老白。见他苏醒,将手按在肩上,两指贴唇,示意噤声。老白神色肃穆,侧耳听了半晌,方才低声开口,道:“老弟,我今夜本不该来。奈何途中听闻一宗事,与你大有干系,你有祸了!”

                                唐恬一惊,道:“什么祸?”

                                “休问,但听我一劝。连夜收拾轻便包裹,到城外避避风头。不日便有人来你家中寻仇。”

                                唐捕头哪里肯听,摇头道:“兄长这话说得含糊,我可不能稀里糊涂这么撇下家小,自顾自去。况且我那老婆近日怀得身孕。若惊吓于她,岂不糟糕?”

                                老白看他言辞坚决,没有转圜余地,不免长叹,道:“不说还好,只怕说了你更不会走。我是不忍见你如此一条汉子,死在野鬼手上。”

                                唐恬大不以为然,“但叫持身得正,野鬼妖怪又怎能近身。我平生未做一件昧心之事,怕他怎地?”

                                “其中缘由你不甚了了。这叫一报还一报。你是公门中人,专干缉拿人犯的勾当,生平结怨太多。所以许多怨魂死后做厉鬼,都想向你报复。奈何你气脉正旺,不能下手。因而这才盯上你那未出生的孩儿。论理,既找的不是你本人,以我们的权限就管不着这事。我叫你避一避也是省得到时候叫怨鬼缠上,反落下祸殃。”

                                捕头听罢,不禁怒道:“若如此说,那我是死也不离家中半步。连自己老婆孩子都护不了,还算个什么男人?纵然活着,也大没趣味。净等他来,找我算帐罢了!”

                                老白皱眉,沉吟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既如此,我这里倒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能不能行得通,瞧你自己造化。我与我那兄弟虽不便插手,可他手下有一灵物,能助你一臂之力。他这人小气,须得给些好处,方肯外借……”

                                于是,仔仔细细叮嘱一番,叫他如此如此。唐恬一一默记心内。
                                (未完待续)

                              头像井上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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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恩,MS兄请上座,请茶。其实这篇是拿来混钱用的……初离武汉,新到广州,开销太大,手上银票短缺。只好多写点短篇,混稿费使使……惭愧得很。

                                头像井上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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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rments wrote:

                                  小声说,三尺,你可千万别《三国演义》太当回事,不过是一个说书的本子,它的亮点精华基本都是抄自正史《三国志》和野史《世说新语》。中国古典长篇小说里真正能拿的出手大概只能是《红楼梦》前八十回了。

                                  徐晃等北魏名将的容貌恐怕基本是不可考了,中国史书一向不肯在人的相貌上多费一点笔墨,许多皇帝都不晓得大概的模样,更何况一个史书上与其他人和传记录的将军。除非那个人如项羽般生重瞳。只能自己编吧。。。

                                  不过曹操的贴身侍卫长时许褚啊。所以徐晃大帐救驾挑战有点说不过去。搞不好,徐晃这样的大将未必在周瑜火烧赤壁的主战场。他当时很可能与满宠分兵布防长江北岸的刘备水军。况且史书上徐晃是个对敌善算计,不讲信用的铁血将军。演义里大抵也如此,所以他若真主动跳将出来挑战,如果不使诈那可真就见鬼了。。。

                                  是了,没错,笑,我自己确实也是对《三国志》更感兴趣的。尤其是在《演义》中对老罗同志那样写周瑜、孙权和魏延,一直都觉得很败笔。不过TOR最后一段倒是讲得非常在理,这个我确实没考虑。我有点一厢情愿了。其实我最开始对典韦更加有爱。可是在烧赤壁以前,他已经嗝了。不然就让这哥们友情演出一把男2号。我没办法挑了徐晃是因为……好吧,我承认是个人爱好问题……没有做过多的考证和逻辑考虑。其实许褚也没啥不好,就是“裸衣斗马超”那段,我实在有点不能接受,总让我想到兽人狂战士的形象。比较半天就把他给比下去了。

                                  恩,我检讨,我承认我在此之前的确对三国这段历史题材研究的不够透彻。以前的文章大多是写两晋和唐末。是这样的,略容我解释一下,因为是烧赤壁,而且这个穿越和普通穿越不同,不是穿回历史,是穿回书里去。所以《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二者,普通读者应该对《三国演义》更熟悉。就情节的戏剧冲突来讲,应该也是演义比较尖锐曲折,突出。演义里对徐晃的描绘,说实话,是既不详细也不简略。主要是写他能战,然后几乎每次老曹捅娄子被围,全是他杀出来救驾。所以我就没想到个职位的越权问题。我后来去查了史料以后,也是因为他有大将风度,所以才有点心向往之。《钱中异事》既然是穿回书里,我就得老实按照老罗书里的描绘去写每个人物……而不能按照史实去写,否则逻辑上就有漏洞了。比如:我不能把曹操写成个委琐的挫子……也不能让关二爷不耍刀,而横担一根蒴……之类……之类……吧……

                                  演义里虽然也写徐晃粗中有细,不过总的说来,还是把他塑造得很光明。呵呵,好像也没说他特别不讲信用啥的。不过这个越权问题倒是,我再打电话跟研究过三国的朋友们就这一段商量商量吧。谢谢了,兄弟。意见确实提得非常有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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