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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推及因由,当自洪武帝第四子燕王,驱兵内向,逼宫夺位说起。

      洪武皇帝子孙中,其子朱棣与其孙朱允炆皆带龙气,有应天之相。我们狐族涂山氏,擅观命理,那时早已料到二龙夺珠,天下难免兵祸之殃。后果不其然,燕王以“清君侧”为名,连陷数州,终率军杀入都城。谷王与李景隆见大势已去,当即谋叛,开门纳敌,城陷宫焚。

      起火后,四处一片大乱。叛臣为立头功,欲擒建文皇帝邀宠。宫人称天子逃入后花园,欲借地道遁走。那时,叛军早将内外围得水泄不通,眼看便要落入罗网。

      谁知这时,园中忽然出现一只白狐。白狐摇身一变,化做巨兽,凶眼獠牙。众军机弩齐射,却毫发无伤。它将建文帝驮于肩上,飞身窜过宫墙,顷刻化风,踪迹不见。

      燕王得知此事,自然大发雷霆,一面令人搜捕,一面谎称建文帝丧于火中。之后,他登基称帝,于此事仍旧耿耿于怀,下令大杀群狐。而前朝天子的下落至今成谜。那只白狐当然也根本没有找到。

      天子一道令旨,生灵道上便起血海之劫。居于两江侧,年纪稍长的狐族,屡遭屠戮。狐族本与剑门有仇隙,此一番围剿,几断血脉。后各大族余部或北迁,或渡海,式益衰微。

      狐母领族人逃至嘉兴鸳湖。她心知龙族势力浩大,且为甘霖神,剑客犹礼敬三分,于是便以美色惑鸳湖之主。彼时射潮侯一见倾心,二人共理水府,无夫妇之名,行夫妻之实。君侯率兵拒敌,这才解了女须一族危厄。

      他们二人的情事众所周知。射潮侯妻妾虽众,狐母却一直宠冠群芳。据传,君侯对主母用情颇深,只是碍于血脉不同源,不能扶为正妻。女须一族便在射潮侯荫庇下得享数载安乐。不过杀狐令未撤,狐族处境仍是岌岌可危。

      借鸳湖水府之势,主母将族人迁至建江江畔,藏秀峰中。你所处山洞内,那些狐狸骸骨,正是当年剑侠门人斩杀的同族。当日狐母触景伤情,怒而拔山,曾发下誓愿,杀狐令撤除时,便是此峰落地之日。

      她虽有此心,不过时局艰险,只能蛰伏静待。

      每年一度,射潮侯应命入南海向龙王缴旨。恰逢君侯离开,狐母遇见一人。这个人的到来,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那一日,一队人马自湖畔经过,租下几只大船,似欲走水道。走至湖中时,偶有风起,将船帘卷开半边,只见里面坐着数名异邦女子,衣饰华贵。其中尤有一人,国色之秀。后经探问得知,此乃朝鲜所贡的秀女。那名少女是朝鲜工曹典书权永钧之女。他们渡海而来,途经鸳湖,一则借水路行走,一则观赏沿途风光,聊慰思乡之情。

      狐母留心于此,暗地令人尾随。到得晚间,她化做妇人模样,用金银买通船夫,嘱其午夜时分在船尾假放一把火。

      那人果然守信。夜半时分,火焰乍起,舱内众人受到惊吓,乱做一团。那权姓女子退至甲板,哪想火势愈大,浓烟蔽目,失足落入水中。狐母待她落水,便即抢上,吞摄魂魄,立时附身其上。便在神鬼不察之下,李代桃僵,混入宫中。

      权氏本已绝色,加之主母擅惑,殿上初朝天子,惊为天人,册为贤妃。其父亦授光禄寺卿。

      之后数年,永乐帝对主母始终极为宠爱,朝夕随侍君侧。至于射潮侯,狐母临行前曾留书一封,谎称因无名分,不愿与君苟且。待有朝一日,君侯力排众议纳其为妃,尚可再续前缘。所以,射潮侯始终蒙在鼓内,未明究里。

      狐母既得天子宠信,便相机而作,枕畔进言。初时,天子不悦。时候一久,加之事隔多年,且建文帝销声匿迹,始终未曾再度现世,天子也就渐渐放下心结。由此,对待狐族便不似从前那般残酷苛刻。

      只是天子性情过于刻削刚硬,始终不愿言及撤消杀狐令。狐母滞留宫中,一心要叫族中后裔保住骨血。不过,她以妖魅伺人帝,这些举动已违天理。加之魂魄附肉身,时候一久,难免要现本相。若想保住躯体不坏,则只好行邪法,摄夺他人元阳。

      摄夺元阳于狐族来说并非稀罕。不过主母人在宫中,步步荆棘,倘稍有差池,难免万劫不复。每月中有一日,星月不出,狐母驾风出宫,觅一名精血旺盛之人,收做己用。后都城内频频传出有年青男人死因神秘,疑为妖魅作祟,便是由此而起。

      位高难免遭嫉,流言盛嚣尘上。狐母每逢月末,精力不济,托病为名,不去面圣。却有一回事发突然,她方将人摄入寝宫欲行法,王驾忽至。百忙中,主母将尸体藏入床下,不过妖术未毕,容貌仍异,只好放下纱帐,暂且以绣被掩面。

      天子上前探问,关切倍至,见其以被遮面,心下不忍,伸手欲揭。便在这千钧一发之机,狐母忽道:“陛下住手,不可如此。”

      天子立时神色一沉,道:“朕近日风闻许多讹传,颇涉鬼怪。你今日此番怪异举动,莫不真欲效那狐魅之流?”

      说到关键处,谢微霜突然缄口不言。

      画棠公主心痒难耐,不禁追问道:“后来呢?”

      远远传来一声呼啸,正是敌人来袭的警讯。谢微霜道:“茶已尽,我尚有要务在身。明日此时,咱们再赌第二场。”

      画棠公主自言自语道,“还要等到明天。今夜岂非叫人辗转难眠?”

      谢微霜一笑,略一施礼,说道:“等待要用享受的心情,请。”

      他说完此话,化光而走。
      [试阅部分暂且结束]

      劣者因投稿故,不便全文放出,暂且结束试阅版本,望诸道友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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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门洞开,内里未知纵深几许。四野寂静,徒余一片萧杀。狐妖初次对上画棠公主,一者女须将领,一者主母闱中传人。究竟谁胜谁败?应局不智?或是破局而出?

        谢微霜神色漠然,冷冷道:“迟迟不动手,是畏?是怒?还是妇人之仁呢?”

        话音未落,一紫一碧两到光芒激射而出。谢微霜翻腕捏诀,向外一推。气劲应手反卷,引开来势。两朵妖火斜飞散去。那奇火虽散不灭,若星光掩映。他只觉身周热气陡升。单画棠一声轻喝,妖火倒冲,盘旋直上。谢微霜一指在空中疾划,指尖按咒,地下寒意凝冰,欲压灭焰光。

        他手中茶杯已空了一半,口中说道:“若不全力以赴,今日你必输无疑。”

        猛见火龙出洞,光焰璀璨,色若霓虹。谢微霜略一凝神,侧过身躯,单手接应。二人术法空中相碰,顿成一团火球。这股气浪忽而成蓝,忽而转红,忽炽忽冷,变换不定。谢微霜见她施术手法虽未精纯,后力却十分绵密霸道,源源不绝。

        正僵持之际,五色火箭自洞中射出,直指要害。他端着茶杯,不能缓手防范。这下若是中了,必要受创,除非闪身躲避。

        谢微霜真气忽沉,手中一引一拨,以巧御拙。火球力道被他拨转,反挡下焰箭,余势不衰,朝洞口撞去。画棠公主未料及此,惊呼一声,忙起手欲挡。哪想三支冰针透火而过,打在双肩小腹之上。轰然一响,洞顶沙砾纷纷坠落,所幸未曾近身,没受什么创伤。

        那三支针并未对准穴道,只令她周身感到一阵寒麻而已。单画棠心知今日难以再战。过了会儿,却见谢微霜并未闯入,不免微觉奇怪。

        她忍不住道:“这局是我输,你可以走了。”

        谢微霜道:“一盏茶尚未饮尽,你仍有机会。”

        画棠公主尤有不甘,说道:“刚才那一场,我是输在临敌经验不足。不过你又不是神仙,总该有弱点。我坐在这里慢慢想,总有一天能想出对付你的方法。”

        谢微霜道:“枯坐对饮,殊无趣味。我记得你曾问过我之前种种行事,原因为何。难得今天有心情,不妨说些真话。”

        画棠公主冷笑几声,说道:“狐狸说真话?天下奇谈了。你谎话说了那么多,我怎么知道现在说的是真是假?”

        谢微霜道:“只有三等骗子才会无时无刻满嘴谎言。”

        “听阁下这口气,是自认一等骗子了?”

        他坦然答道:“一等中的高手。”

        单画棠拍手道:“很好很好,本公主现在倒有兴趣听听,一等的高手骗子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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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棠公主头痛欲裂,大叫一声。一道磷光冲天而起,刹那,焰炙焦土,方圆一丈,草木皆燃。

          远望建江,滩上长虹经天。狐巢之下,早有数门数派布下阵势。只是壁垒甚坚,非一时可取。便有数人踏刃乘风,欲遁入城中扰乱。守城狐兵眼光何其锐利?早已示警,双方即刻交手。

          忽闻拨弦铮铮,一人跃落。立于断崖遥看,猛见半山腰火光飞腾,焰出七色,直烧开去。这股灼流倒卷,竟逼得剑客难以近前。

          他观望片刻,微微一哂,说道:“这里风景很好,就在这里落脚。”

          身后一名女子怀抱长戟,恭恭敬敬道:“一切悉听少主吩咐。”

          那人淡淡说道:“不必去找谢微霜,他会来找我。”

          女须狐群所居之地,名曰“藏秀”。此名非指山藏秀色,而是人杰地灵,纳日月精华,后为群妖炼形处所。狸魅近世屡遭涂炭,于此峰下曾有一场惨烈血战。狐母一怒拔山,悬置云中,外设机关,外族皆不得近。自那以后,女须一脉四散飘零,日益衰微。

          藏秀峰本就险峻,落地后一面临水,更是难攻。狐妖坚壁清野,任敌人怎么挑衅,都闭门不理,一时间无可奈何。夜间山上莫名其妙一场大火,烧得沸沸腾腾,直至日出方才扑灭。双方这般僵持,谁也不敢妄动。过得几日,接获传信的江湖派门陆续赶到。众人做下布置,紧守山下数处关隘。

          落尘音在对面山崖上找一处地方,匿伏不出。每日只留心两方人马有何动静。等得良久,那名随她同往的女子反而按捺不住,不禁询道:“山中物储丰富,这样拖耗,于咱们十分不利。”

          见他不作答,她柔声又道:“少主一人主持大局,未免势孤。不知君侯为何迁延至今,仍不现身?”

          落尘音道:“射潮侯欲灭女须全族,为策万全,如今设祭请出镇府之宝。再过两日,水府人马必到。”

          却说群狐偶见半山起火,都不明原因。所幸临近水源,不至波及过众。众人杀退来敌,谢微霜吩咐各处谨守要道。族内自有长老主持,局势尚无波动。

          这一日,两只幼狐蹑手蹑脚走至后山,立在山穴前,面现畏惧,不敢再往前。

          其中一只探头探脑,张望两眼,口中嘟囔道:“见不着半个人影,说不定是睡着了。”

          另一只自袖中扯出绳索,悄声道:“不如趁此机会,将她绑了……”

          话音未落,二人身躯飞弹而出,骨碌碌滚下山道,须发已烧去半边。瞬息之间,秘道铜门外顿成火海,火舌自瘠土窜出。洞内有人冷哼一声。

          却在此刻,白雪翩然,洞内之人微觉诧异。便在一恍神的功夫,火圈渐缩,外围凝冰,逼住热气。洞前一人身披狐裘,提步踏入。洞内女子扬手一挥,焰箭朝面门射到。那人脚不停步,两指一弹,火蛇化于无形。

          她喝道:“不想被红烧,就闪远一点!”

          谢微霜负手止步,盯住洞口,说道:“我若不走呢?”

          那女子斩钉截铁说道,“你不走?不走在这里做什么?做说客还是看风景?不然就是等不急要去投胎!”

          谢微霜“喔”了一声,冷笑道:“有气魄,不过此话我听过太多次,了无新意。”

          她沉吟片刻,说道:“果然人善被人欺,我现在倘若不是狠下心来,还不是叫狐狸玩弄于股掌?我守在这里,虽然冲不出去,但你想要进来擒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反问道:“我说过要擒你吗?”

          “没说过,但看起来很像。你也不过是因为捉不住我,才想要缓和局面罢了。阁下的手段单画棠早已领教,任你如何花言巧语,这回我绝不上当。”

          谢微霜不慌不忙说道:“此话令人费解。之前,我借宝物之名,化为你的形态,助你逃过一劫,此人情一。携你出走,免除单氏满门之祸,人情二。危崖上受你一刺,人情三。后救你性命,人情四。你孤身至此,见山景灿烂,应邀做客,乃是自愿,女须狐族并未强迫。却烧伤山林,又伤我族类,非是为客之道。花言巧语四字,从何处谈起?”

          画棠公主一怔,继而咬牙切齿道:“还用说吗?方才这番颠倒黑白的歪辩,就是花言巧语。”

          谢微霜道:“你既不愿相信,我亦不愿多作无谓争辩。不如放下敌意,平心静气谈一谈条件。”

          单画棠“哈”了一声,默然不语。谢微霜见她意有松动,便继续说道:“传言画棠公主得狐母真传,此话未足深信。谢微霜邀赌三局,你若赢,狐族恭送下山,绝无留难。我若赢,仍请你再做一件事。”

          单画棠冷笑道,“赌局我倒不介意,只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输了,就会兑现前言?”

          谢微霜转身背对她,慢吞吞说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信与不信,在你一念。”

          她思忖许久,难以定夺,权衡之下暗道:总是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口中敷衍,见机行事。若是输给他,一力抵赖不认便是。想到这里,单画棠便道,“赌就赌,何必怕你?要赌什么?”

          谢微霜转身坐在石上,袍袖轻拂,石墩上一壶清茶。他自斟一杯,说道:“赌你一盏茶的功夫里,不能叫我起身。”

          画棠公主不禁怒道:“好呀,大话出口,可别后悔!”

          他将杯一举,肃容说道:“请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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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棠公主慌不择路,半途岔开小径,走到山间密林当中。她高一脚,低一步,绕来绕去,却只见参天古木,不见下山道路。

            她向前再行一箭之遥,见到一处山涧。单画棠暗想,顺流而下,总该走得出去。她来到泉边,正要掬水洗脸,猛见一只骷髅漂过。她心中发慌,身躯不由自主一歪,摔了下来。哪想后面便是一道长坡,又急又陡,顺着一路滚落,只觉天旋地转。

            忽听,“喀嚓”一声,一棵小树折而为二,恰恰阻住去势。画棠公主灰头土脸爬起身,明知有人暗中相助,仍是冷哼一声,愀然不睬。她走下土坡,身前却是齐腰杂草,穿行其间十分不便。就听风啸突起,草叶拦腰而断。她回头看时,不远处一扇锈迹班驳的铜门,门上数道锁链,链上加锁。

            单画棠上前观看。此门年深日久未曾开启,早蒙了厚厚一层尘土。脚下却是狐狸枯骨,零星散布。她拎起锁头,眼前白光一闪,链子断为两截,坠落在地。

            画棠公主怒道:“任你跟到哪里,我也不领情!滚出来!”

            话音未落,谢微霜自树后步出。他走至门前,打个手势道:倘若好奇,但看无妨。

            画棠公主暗想: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说话了?其中定有阴谋。她退后两步,说道:“这里如此隐秘,门上还加了锁链,必定是十分要紧的所在。”

            他点点头,示意道:这道锁防的是别人,不为防你,随便参观。

            说罢,他推开铜门,里面一条又狭又深的甬道,不知通向哪里。她明知去不得,可是那门却仿佛有种古怪的吸引力,叫人不由自主跟进去。才走几步,单画棠脑中骤然许多画面一起涌上,心口砰砰直跳,双腿发软,倚墙而立,竟一步也不能挪动。谢微霜点起狐火,见她神色有异,扶她一旁坐下。

            地下许多狐狸骨骸,格格做响,似在嘲笑,又似哀号。单画棠忽觉这情形十分熟悉,继而却大感惶惑。她捂住心口,只感到一阵绞痛,不由向前栽倒。

            谢微霜出手如电,封了她心脉穴道,阻住气血上涌。二人正欲退出,青空上一阵龙吟,剑光如电,当头刺到。谢微霜侧身滑步,顺手一掌拍出,偷袭之人横飞出去,摔入草丛。

            画棠公主听见有人喊道:“有敌来犯!”

            她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凉水泼身,单画棠直打寒噤。恍惚中,面前一人说道:“将她衣衫剥了。”

            她待要挣扎,丁零零一阵响,原来双手双足尽陷镣铐。画棠公主抬眼望去,面前高高矮矮几个人,均都锦衣束甲。惟独一名黄冠道人离得远,立在窗边,双目朝她一抹,冷然不语。

            单画棠心道:倘若是做梦,就快些醒醒吧。这个梦比方才那个还可怕。

            一人应命上前,正欲动手。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然一挣,喉中低吼,利牙尖爪,凶相毕现。众人大骇,一人失声道:“妖精要吃人!”

            那道人抢上前,一张符咒贴在额前,口中念念有词。她顿觉身躯发软,全无一丝力气。眼前寒光闪烁,耀人眼目。一人持刃在她脸上便是一刀,割了下去。骤闻一声凄号,似夜枭哀泣,如困兽犹斗。在场的人都曾历过沙场,可看到这副惨景也不禁胆寒。

            黄冠道人拣起剥下的皮,冷笑道:“任你国色天香,没了皮囊,也不过一具红粉骷髅。”

            单画棠浑身上下疼痛难禁,直若身在活地狱中。她听自己喉中做响,咯咯娇笑不绝,这笑声此刻听来却并无妩媚,倒有三份凌厉,三分诡异。

            她盯着那道人,不慌不忙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有多少男人拜倒在这副皮囊下?又有多少男人,求而不得?”

            那道人一手抓她发髻,神色漠然,说道:“你现在这副模样,男人见了只会退避三舍。将这身皮拿给那人瞧一瞧,叫他知道是与什么东西同床共枕。”

            她哈哈大笑,口中说道:“男人的恩爱本就是婊子,朝秦暮楚,反复无常。薄情寡义,却莫不更胜女人一筹。”

            道人冷笑一声,说道:“说得是,因此今日你才会死在男人手上。”

            说罢,他手指一指,镣铐松脱,画棠公主身躯摔跌在地。那人抓她头发,拖到外边,原来他们本在船上,此时上得甲板,众人团团围做一圈,虽明知对方已无反抗能力,仍是严阵以待。

            她伏在船边,眼下水泛涟漪。那道人自背后抽出一口长剑,斜斜指定。她心知无幸,双目紧盯那人,一字一字说道,“他们杀我,可恕。你要杀我——不可恕。”

            道人双目一眯,不禁说道,“事到如今,何必多言呢?”

            她抬手指天,涩声道:“我舞残阳对天起誓,来日必报剥皮斩首之仇。叫那负心寡情之人,死无……”

            话未说完,白光闪过,头颅落入水中,顷刻之间,便有大片殷红泛了上来。
            (未完待续)

            头像井上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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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完盛世黄梁,十方锦绣。

              道不尽云鬓钗光,韶影流华。

              临台一叹,不意红尘中别有天地。宝阁翠瓦,兽飞琉璃,不知不觉,已是银蟾高悬。月色下,群狐饮酒嬉乐,拨筝弄琵,且歌且舞,放浪形骸。这山中城池,一时间好不热闹。

              画棠公主在偏殿等待许久,那谢微霜不知去向。她正觉无聊,忽听有人相请。两只稚龄狐精引她出殿,径向山顶步去。

              一路上,她偶见空中有狐影骑风疾行,身束甲革,手操戈戟。道旁却是男男女女,推杯换盏,旁若无人。这番光景,实在叫人奇怪。

              三人拾级而上,眼看渐近山巅,路径既险且陡,途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十分森严。尽头露深雾重,并无楼阁殿堂,却有八根奇高石柱,中间却是光秃秃的高台。石台中央有方门,直通地下。

              那两人守在门口,请她自行入内。她本待不去,无奈已经到了这里,再不愿意恐怕人家也不答应。单画棠下到地穴,谢微霜早便等在这里。见她来到,招了招手。她见这里依着八卦方位所建,顶上无数光点流泻,中间一汪深潭,潭水暗赤。

              单画棠问道:“找我过来做什么?”

              谢微霜向水潭一指,右手两指搭在左手上,比个施法的手势。

              她恍然大悟,即道:“你要我用法术将这池子点燃?”

              谢微霜点头。画棠公主忆起梦中授艺的那位妇人曾说过,这件事十分要紧,万万不可忘记。

              她不久前才亲见谢微霜杀人招魂,行事诡秘,不禁顿生警惕,说道:“这法术我的确会,不过我要先知道,你们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原因。否则不明不白,做下错事,那非我本愿。”

              谢微霜指指自己,又摇一摇头。单画棠不明他的意思,两人僵持不下,却在这时,月色隐晦,抬头一瞧,原来竟是月蚀。

              谢微霜面色一变,打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再问,即刻行法。哪知单画棠这次却倔强起来,回绝道:“不成,你不说缘由,我绝不施术。”

              他默然不语,目光仿佛在问:当真不肯?

              单画棠不由无名火起,怒道:“谢微霜!你我非属同类,你以武力挟夺在先,诈谋欺骗在后,名义上请我做客,结果却要我做这做那。你之前所作所为,视人命如草芥,我心中疑云未释,不答应那叫天经地义。”

              谢微霜听罢,“雪骨昙光”甩手出匣。画棠公主料不到他当真动刀,心中先怯三分,问道:“你……难不成还想砍我?我可警告你,要敢动我,就更加别想如愿!”

              他手腕轻颤,刀锋嗡鸣。两人相距虽远,画棠公主却只觉寒气扑面,臂膀一凉,左肩衣衫被削去半幅,肌肤分毫未损。单画棠又惊又气,又羞又怕,忙以袖子遮掩。谢微霜刀尖一点,指向她右肩。

              画棠公主情急之下,疾道:“住手!我帮你,我帮你还不成么?”

              谢微霜弯刀垂下,侧身一让。单画棠狠狠瞪他一眼,心中十分委屈。她指尖蘸水,画几道灵符。潭内圆月泛晕,恰好全蚀。

              画棠公主闭目敛神,拈诀吟道:“天女妙律,引我羌笛。”

              她十指缓缓合拢,水起涟漪,满室生香,更有清韵自天外飘来。潭上焰光浮动,成一圆圈,再成螺纹,最后终成烈焰。潭底似有动荡,单画棠觉得四面八方如鼓震,不禁微有分神。火中红芒大盛,光亮夺人眼目,其中仿佛隐有人形。红芒投向八方,八个方位上互生感应。

              眼看阵势已成,画棠公主一阵晕眩,踉跄两步,险些跌倒。谢微霜抢上相扶,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一巴掌,正打在对方脸上。

              单画棠喝道:“少他妈的碰我!”

              她素来对人客客气气,从未有这般口出不逊,这回却是气到了极点,一句话说完掉头便走。走出门来却又暗生悔意,心说:我这个模样,叫人看见,可怎么解释?

              单画棠只顾走路,却不看路,险些踩到别人身上。等她回过神来,不禁大叫一声,面热心跳,比方才有过之无不及。

              原来那些狐狸成双成对,就在露天之下,云雨合欢。满目满眼,尽都是风光无限。画棠公主未出闺阁,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她以手掩面,一路道歉,慌慌张张朝山下跑去。
              (未完待续)

              头像井上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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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江浙地界向南入福建,此地近海,且比邻温、金两府,官道上车马频仍。过建宁府沿江而下,倘不停步,尽头便是入海口。途中人情风物与嘉兴相较,别有异趣。

                  只见一辆大车,不慌不忙行来。此时夏季将过,尚未入秋,驾车人却将脸裹得严严实实,车后载一具棺材。旁人见了这情形不免忌讳,纷纷避让。这扶灵的小寡妇低头赶路,驾车驰离大道,向一条野路岔下去。再行数里,渐渐人烟稀薄,多见山而少见房舍。她瞧左右僻静,把车稳在道旁。

                  她在棺盖上敲了数下,唤道:“诈尸的,起床了。”

                  棺材轻响,板盖移开,一人坐起身来。他气血稍嫌不足,却显然是个活人。他指指自己,又摆一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死,不算尸体。

                  那女子“哈”了一声,不耐道:“那会儿你既没呼吸也没脉搏,即便活着也与尸体无异。我倒好心想找个地方把你埋了,免得曝尸荒野,你反而吓我一跳。”

                  原来当日谢微霜无奈出此下策。落尘音那一戟侥幸未中心脏,却重伤肺叶,因此连日来他都仅以手势交谈。谢微霜不欲与她争辩,躺回棺内。

                  单画棠自袖内摸出两个瓷瓶,向他说道:“你的伤药我要了两副。加上跑腿、抓药,拢共八两银子,打个折,算你友情价七两,拿来罢。”

                  谢微霜取过一瓶,打手势道:我要了,放在唇边嗅一嗅,却又还回去,换下另外一瓶。

                  单画棠忙道:“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谢微霜道:这是我用刚才那一瓶与你换的。

                  单画棠急道:“刚才那一瓶你也没付钱。”

                  谢微霜道:刚才那一瓶我没有要,已然还给你了。

                  画棠公主一怔,脑子尚未转过弯来,蹙眉说道:“可是……你要给钱呀。”

                  谢微霜两手一摊,又向西南方指一指,便将棺材盖好,再不应答。单画棠暗想:这人太乖滑,怎么绕也绕不过他,可恶透顶!她沿其所指,离开道路,快马驰入野地之中。

                  此时逆建江而上,水声隆隆,似是朝着延平而去。画棠公主心中思忖:他若要逃命,不知为何却不租船,反倒大费周章。哎呀不对,到了江边,就是水府所辖,岂非自曝行踪?正在惴惴不安之间,忽听谢微霜轻扣盖板,二人止住步伐。

                  画棠公主举目四顾,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是山贼啸聚,杀人抢劫的好所在。奇的是,周围山包,形状古怪,山顶处全是平地,仿佛被人用什么东西削过似的,十分齐整。

                  谢微霜跃下地,举目望天,出了片刻神,向前走数步,向左走数步,折来折去,最后席地而坐,摸出一卷地图摊在地下。单画棠偷偷瞥一眼,上面盖有鸳湖爵印,想必就是他盗来的宝物。他伸指在图上纵纵横横划了十来下,口唇轻动,两指朝地下一点。

                  单画棠只听耳畔一声水鸟鸣啼,青空刹时黑了下来。她不由自主仰头望天,云中降下一物。这东西大得骇人,仿佛蔽日浓云,质坚且沉,一眼难睹全貌。她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座云中高山——

                  那山不偏不倚落在建江旁侧,恰与群山相映成辉。画棠公主后退两步,瞠目结舌。她只顾看山,浑然不知荒滩上悄然聚了许多野狐,个个毛色斑斓,都定睛凝睇。

                  此山观之若玲珑宝塔,上有数层楼阁壁垒,皆依山体而凿,匠心独俱,鬼斧神工。其下却是一条窄道,小路通幽。山巅却是云遮雾缭,瞧不分明。画棠公主对此雄奇景致,自是赞叹不已。山腰一角乍起狐火,接着二朵、三朵、四朵,没多大功夫便绽开百朵明火,更照得殿堂瑰丽无伦。

                  谢微霜向内一指,做个“请”的手势。画棠公主猛然醒悟,忙摇头道,“当初你救我,我只答应送你到这里,没答应别的。现在你到家了,咱们就此别过。”

                  他打手语道:你旅途跋涉,就算在此歇宿一晚,又有何妨?

                  单画棠看看他,再看看山,心中早就动摇,暗道:本是不该多留,可是这里好像仙境一般,一辈子恐怕再不会来第二次。若不入内玩一玩,岂不枉了?

                  这时,野狐三三两两,径向山中奔去。它们有些化做人形,尽都是服珠挂翠的精魅。

                  画棠公主说道:“既然如此,那可多谢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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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世伯乍听射潮侯大驾光临,如五雷轰顶,吓得神魂俱失。

                  一时,合宅上下人心惶惶。单世伯闪在屏风背后偷瞧。只见一人负手而立,星冠羽衣,缄默不语,面上凛凛若冰霜,气度尊贵,眉间却也暗带戾气。

                  射潮侯收回神思,踱至堂上落座,猛然将桌角一拍,说道:“有客来到,主人藏头露尾避不见面,岂是待客之道?”

                  单世伯只得硬着头皮出迎,向上作礼,道:“小老儿不知……不知君侯驾临,有失远迎,勿见罪。”

                  射潮侯昂然不答礼,扫他一眼,缓缓说道,“今日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你该知晓。”

                  单世伯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完了完了,劫数临身。他忙赔笑道:“君侯若是来寻小女,那可真正不巧。自那一日离家起,她数日未归,小老儿五内如焚,早就报官,私下遣人四处找寻,奈何至今音讯全无。”

                  射潮侯冷笑道:“本侯统领水府,手下兵将何其之众?耳目何等灵通?我都未得消息,你又哪里找得到?况且那银狐生性狡诈,既有备而来,岂会不给自己设下后路?”

                  世伯忙点头附和道:“是,是是,小老儿浅薄无知,胡言乱语。既不为找人,恕小老儿愚钝,尊驾这次所为何来,还望明示。”

                  射潮侯断喝道:“明知故问!你单家与那女须狐族一向不清不白。这次谢微霜假扮单画棠,先盗我水府之物,又将人劫持而去!你敢说你全不知情?”

                  单世伯连连摆手,顿时口拙。射潮侯将他领口一揪,扯个趔趄,双目灼灼,逼问道:“你的女儿不简单,她究竟什么来历?是你亲生的么?还是孽狐野种?”

                  单世伯急道:“这是哪里话?孩子确是小老儿亲生,她母亲乃是温良之人,谨守妇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姓男子都少见,怎会是野种?”

                  射潮侯听这话不似做伪,方才撒手,皱眉沉吟不绝。过了会儿,他又问道:“那她早年可有什么特殊遭际?”

                  世伯听到“特殊遭际”四字,即刻想起一事,便答道:“有,若说早年,这孩子历过一件险事,差点葬送性命。后来救转过来,仿佛变了个人,不爱针黹女红,倒爱扶鸾占乩,信起玄门之说。”

                  “此事说到起因,是老夫管教不当。棠儿稚龄时,乡人传她刑克五伦,是不祥之人,因此少有玩伴。她有一表兄,是我兄弟次子,时常在家借住,两人很是谈得来。我见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便想将女儿聘给这小子,也算亲上加亲。哪知我那糊涂兄弟竟听信谣传,怕遭厄报,一口回绝。小老儿一怒之下,与之大吵一场,亲事自然告吹。那时我并不知,他们两个孩子旧情难舍,仍暗中来往。”

                  “后来听说,我侄子与他人订下姻亲,不日便要迎娶媳妇过门。棠儿便在这时失了踪迹。我急忙派人到处找寻,忽听有人说见到她的投湖自尽,尸体就在桥下。我等赶到时,恰逢倾盆大雨,水流湍急,她人却已没顶,奇的是,身躯沉在水中却未被冲走。小老儿当时心痛不已,三次逆水行舟,船却三次都被水流推回,怎么也无法靠近。正在这时,天上降下一道虹光,她缓缓浮出水面,自行漂到船边。等打捞上来,发现心口尚温,余有一丝气息。”

                  “及至带回家中,灌汤药调养,一连昏迷数日,口中常发呓语。自她梦呓中我方知事情颠末。原来她与我侄子相约私奔,约在当天桥下沙洲见面。哪想那日暴雨大作,一等再等等不到人,想要回头已被水断了后路。结果困在桥下,后被湖水所溺。”

                  射潮侯听到这里,不由问道:“人若溺水,不过一时半刻也就死了。怎么过了半天时间还有气息?”

                  单世伯道:“怪就怪在这里呀。待她逐渐痊愈,我们询问时,她说溺水之后陷入昏迷。朦胧中走过一片山谷,谷中渺无人迹,只有几块刻有蚯蚓文的石碑。石碑围成圆圈,圈中一名妇人,四肢被铁链所系。那妇人与她说话,叫她不要害怕,又手把手教了她许多古怪术法。待她全部记熟,便说道‘我所教的十分重要,每日务必反复记诵,不可荒废。假以时日,熟能生巧。切记切记!’说完后,便即苏醒,醒后才知自己已自生死关口走了一趟。”

                  “从那时候起,这丫头再不与男子来往,却颇为嗜财。成日在家神神道道,益发不像个样子。她画的那些鬼画符我是看不懂。只是她还将梦中所见的妇人肖像描了下来。”

                  射潮侯脸色一变,厉声道:“将画拿来我看。”

                  画卷展开,射潮侯双目直盯在画面上,半晌不语。忽听他一声长笑,笑声凄厉刺耳,说道:“好,好,好,果然是你!好一番深谋远虑的布局!”

                  单世伯心内嘀咕道:这人又怒又笑,莫不是个疯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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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火雷动,狼烟将起,四野杀机暗藏。云霓诡画,一步一局,字字惊心。琴音骤然拔高,直若天外凤凰鸣碧宵,挟其威势,荡破壁垒,脚下土石崩云。

                    单画棠持簪刺去,忽听谢微霜轻喝一声,已中肩头。他双目红芒即灭,一口鲜血喷入火中。落尘音见法阵已破,抬脚一跺,长戟震出石缝,化做惊虹当头刺来。

                    戟未临身,神魂已慑,这一下矫矢飞纵,力不可抗。画棠公主“哎”了一声,不禁怔住,绝壁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眼看就是血溅五步之殃。她心道:我为什么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她念头刚转一半,后腰被人陡然一扯,腾空疾掠。轰然巨响,方才落脚的山崖塌去半边。漫天沙石,不能视物,单画棠只觉颊边炽焰灼人。谢微霜一手抓她腰带,一手急招,宝刀出匣,破空追至。呛然嗡鸣,利器相逢,一者火,一者水,一者极寒,一者极炽,正是互相克制。乍遇即离,离而复遇,长戟似金蛇狂舞,弯刀如白蛟出岫,星驰电掣,令人目不暇接。

                    值此间不容发的关头,谢微霜脚下半步不敢停留,随战随退。落尘音戟随意动,愈攻愈急。他长声说道:“我走之后你既接掌我的职位,今天不妨让我看一看,是否名副其实!”

                    谢微霜身形一顿,手下轻送,画棠公主身躯滑出一丈之遥。落尘音指按琴弦,止住乐音。两人都是紧紧盯住对方,神色谨慎。月色下,情势如箭在弦,动静一瞬,不发则已,一发便要立判生死。单画棠打个寒噤,只觉凉意透骨。

                    正在这时,朱砂河上水浪翻滚,浓雾中隐约见到火光。原来,那艘封有狐王鬼魂的棺船本是游渡往返于黄泉现世之间。如今元灵听召破封,船形也就显现出来。

                    落尘音目光一冷,横戟说道,“时候不早,我还有要务在身。去得晚了,可就当真拦她不住。”

                    谢微霜刀尖斜指青空,说道:“三招之内分胜败。落尘音,指教了!”

                    刀锋微震,划道半弧,锋芒即展。谢微霜身影一晃,欺向前去。这一回他身法着实快得骇人,未及眨眼,雪刃直指咽喉。落尘音赞一个“好”字,长戟急摆,戟身弹地。刹那一股力道自下而上,反客为主。

                    谢微霜招未用老,手腕一振,空中提气转身。对手气劲纵横,却被轻轻巧巧卸开。这一下化刚为柔,是妙到极处,却也险到极处。落尘音不待他喘息,纵身扑上,戟尖直刺小腹。谢微霜身影疾晃,簌忽竟已闪至背后,刀逼命门。落尘音反手挥洒,刚劲忽吐,将其荡开。

                    兔起鹘落,两强相遇可算棋逢对手。谢微霜本就因回魂时受了一刺,灵识被创。再被他回戈震退,牵动内息,即刻退开,不由又吐一口血。

                    落尘音方才试探,早觉出对手内息不纯,冷笑道:“此情此境,不妨让我一睹阁下生平绝学,可不要叫我失望。”

                    话犹未尽,他长戟起手,引火击来。谢微霜左手拈诀,身形侧转,刀光带起一股水流,截住妖火。就看妖火绚丽夺目,水流欺霜胜雪,冷热交织,空中水雾扬播。谢微霜略一凝神,两指轻晃,掌心中水汽聚合。顷刻之间,分明是入夏时节,竟冷如凛冬,水露化为飘雪。朵朵雪花停在空中,既不飞走,亦不落下,而是如龙卷风般急旋。

                    落尘音亦知不可轻敌,一手引术,一手挥戟。地火汹涌,火龙自脚下昂首蜿蜒,将空中冰雪映照得好不艳美。

                    耳闻一声长啸,火龙率先发难。谢微霜并无惧色,衣袖猛地一拂。炎光遇阻,气焰顿晦,力量激撞,雪雨四散。可那寒潮当中,流火不止,余势冲破阻碍,直追近身。谢微霜退三步,隔空一掌拍出,冰雪倒卷,裹住火焰,水珠飞射,将地下打出许多小坑。

                    就在谢微霜已近强弩之末,落尘音身影随之闪动,枪戟化光,急窜纵出。谢微霜拔地而起,刀锋过处,地裂岩开,水浪泼天,竟成坚壁。

                    落尘音兵刃触水即转,竟向一旁观战的画棠公主刺去。这一下偷袭令人始料未及,谢微霜大吃一惊,顾不上思索,透水冲出。他身形抢上,刀身在戟上一拍,力道拨转。那落尘音突施暗算本为虚招,就是为了让他来救。

                    他借势调过戟,顺手朝前一递,口中说道:“你上当了。”

                    谢微霜的刀脱手坠地,两手紧握住戟,不让寸进。饶是如此,也已断然不能再战,鲜血淋淋漓漓滴落尘埃。

                    落尘音手下运力,武器再入数寸。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愿听对手临死遗言。”

                    谢微霜却不答话,目光落在他背后河岸之上。“嘭”一声闷响,大船四分五裂,化做一个火球,渐渐沉入河中。只见烟火中冲出一道红芒,直入九宵。这光芒流转,将圆月染得涂血一般,苍穹之下,万物尽赤。

                    谢微霜涩声问道:“你不追么?”

                    落尘音面色一变,收兵后跃,踏戟而去。狐母元魂此刻早已向北遁走,消失无形。谢微霜失去支撑,朝后便倒。单画棠暗道:你可千万别这样就死了啊。荒山野岭的,身边伴着一具尸体,叫我如何是好?

                    过了会儿,见他不动,画棠公主伸手去探脉搏,却摸不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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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画棠禁不住心中砰砰乱跳,坐立难安。她偷眼瞧向谢微霜,只见对方身躯微颤,面上全无半分血色,眼中红芒大盛。

                      他口中冷笑不绝。这笑声听来略带沙哑,仿佛老妪,却又十分柔媚勾魂,近乎妖孽。谢微霜沉声低语说道:“银狐我子,你可是来接迎主母破封出关?”

                      他即刻躬身答道:“谢微霜恭请狐王重临故地,一统女须群狐。”

                      说到此处,蓦然一声清啸,火头“呼”的一下暴涨数尺。画棠公主一个念头闪过:他自己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狐狸。若将这老精魅召出来,天下岂非大乱?到时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正想到此处,空中一阵清韵妙乐飘来。一人身影乘风踏云,如自蟾宫降下,在石壁上空盘旋三圈,耸身跃落。这人身披软甲,裹一领纯黑狐裘,衣衫随风猎猎作舞。他左手捧一具焦尾琴,信手拨弹,方才脚下所踏长戟扎入石中,如戳豆腐一般。

                      这人在崖上绕了几绕,目光一扫,说道:“女须排行第一的狐将,设下障眼法隐匿形迹,你是不欲与我对阵么?”

                      倘若不是谢微霜人在身边,乍看之下,画棠公主几乎以为这人不过换了一身装扮而已。两人一衣白,一穿黑,容貌竟有八分酷似。细看下才觉,眉眼神态稍有迥异。那黑衣人右目旁边有枚黥印。

                      见无人做答,他猛地拨弦,琴音凄厉,单画棠胸口发沉,几乎摔倒。黑衣人“喔”了一声,逼问道:“有生人味道,莫非还有朋友作客?怎不现身相见?”

                      说罢,他两指一晃,喝一声“离!”八方起火,将谢微霜与单画棠圈在当中。黑衣人这才看清阵中情形,先见画棠,微觉诧异,问道:“原来还有女人在,你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

                      单画棠只觉这人手下所弹琴音,有种叫人陶然欲醉的力量,不由说道:“我是被他绑架来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道:“我叫落尘音,别人称我‘九曲药叉’。我与谢微霜乃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单画棠一听“兄弟”二字,立时便道:“你也是狐狸,是要助他么?”

                      落尘音微微一笑,摇头说道,“绝无此意,我是要来杀他的。”

                      此话大出意料,她迷惑不解。落尘音盘膝坐倒,双手一面抚琴,一面不急不徐说道,“狐族血脉虽出同源,也如人一样有正邪之分。古有妲己、妹喜一流,恃国色饱私欲而乱江山,都是我族中败类。后剑侠门下愤而杀之,屠戮极惨。有同族不甘同流合污,于是反出其门,数年以来,两派人马分庭抗礼。”

                      单画棠皱眉道:“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之间的纷争纠葛我无意插手。”

                      落尘音目光如电,似早就看穿她心事,说道:“你不插手,我此刻便不能踏入阵中。我不入阵,任他召出狐母元魂,那时候血流成河,枯骨成山,可就都算是间接死在你的手上。你敢说你不会后悔么?”

                      单画棠一震,忽觉琴音大作,似劝诱又似催逼,叫人茫然失措。只听落尘音和声说道:“他魂识脱窍,我肉身寻他不着,必得在回魂之前毁其躯体。他现在无知无感,全无反抗能力。你只要轻轻刺他一下,就能叫他受创。”

                      她暗道:这话说得很对,我难道当真坐视不理?不由拔下头上金簪,向谢微霜走去。可是正想下手时,心中又想道:我这样暗算一个不能还手的人,不是太卑鄙了?她两种念头互相交战,手便一时刺不下去。

                      落尘音手中急拨数下,琴律铮铮,四方狐火烧得愈加猛烈,渐渐将周遭空地蚕食。他厉声说道:“今日你不杀他,来日他必杀你!”

                      画棠公主心中再无犹疑,闭目刺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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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山圆月,寒风厉厉,这般景色,令人不免有孤鸟失群之叹。画棠公主连日奔波,眼中所见均是奇诡血腥的事,愈感前路堪忧。两人身处二三十丈高低的绝壁,这里山体如犬牙交错,四面悬空,脚下便是朱砂河。

                        谢微霜手中拈诀,不言不动,似神魂出窍。单画棠自从目睹他杀人取心后,心中倍极厌恶,朝他横了两眼。

                        岂料他闭目问道:“我杀那名剑客,你心怀不忿?”

                        单画棠冷然以对,不做应答。谢微霜又道:“不回答即是默认。你在人死之后,再发善心,不觉得没意义吗?”

                        她本不欲辩解,可这一句话却是敲中心中所想,不禁怒道:“我若早知你会用如此残忍手段,那时候断不会容你这么做!士可杀不可辱,你想取其性命,何必损毁尸体?”

                        谢微霜漫不经心说道:“那么我不辱尸体,是不是便可大开杀戒?”

                        她给问得一怔,摇头道:“当然不可以……,我是说你不该凭一己意愿,胡滥杀人。”

                        谢微霜反问道:“凭一己之力,胡乱杀生,有什么不对?你们捕兽猎皮,杀狐兔精邪,凭的不是一己之力?”

                        单画棠道:“因此世上才有剑侠盗匪之分。三尺锋过处,不为伸张公理,又是为了什么?”

                        谢微霜道:“你口中所谓公理,莫非不是人定?人以所立定的规矩妄杀非人的族类,可算公允么?”

                        画棠公主冷冷驳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曾经听过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谢微霜道:“若人真能将这句话贯彻到底,世间何来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她给问的一时语塞,气馁道:“我……说不过你。”

                        谢微霜将木牌向火中扔去,那堆篝火即刻化做蓝绿色。他两指点在眉中,口里说道:“现在我灵识即将出窍,早则一个对时,迟则天亮之前回来。这段时间内,我肉身不能移动。你若想杀我,不妨动手。”

                        单画棠早已心下明了,没好气道:“阁下将小女子带到这孤峰上,我又没有飞天遁地之能。倘若杀了你,我怎么下去,岂非自寻死路?”

                        谢微霜一笑,说道:“能认得清局势,说明你有进步,那就少陪了。”

                        说罢,他额中射出一道微光。光落尘埃,便化做指来长的人形。这朦胧小人影纵身跃入火中,火舌分为两半。

                        画棠公主目不转睛盯住篝火。那火焰说来也怪,竟波荡起伏,好似江浪翻涌。谢微霜口中吐出一缕青烟,沉声唤道:“隐流门徒接获传书,千里赴援,闻飞狩奉令在此,请现身相见。”

                        焰波当中缓缓驰出一条船。这条船十分巨大,在河中行进实显突兀。船头果有五头妖兽拉纤,个个獠牙利爪,却是尖腮毛耳,拖有长尾,狐狸的体态。狐狸脖上套颈环锁链,船头人不时挥鞭驱赶,犹如驾御骡马。

                        又听谢微霜吐出另一个陌生声音,问道:“隐剑一门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话音未落,一声惨叫,那小人纵上船头,身形过处顷刻横尸数人。顿时船中鼓噪大作,许多甲士杀出。就看他半空回身,刀光一闪,狐狸脖上镣铐坠地,登时自由。

                        谢微霜扬声说道:“五位前辈长老,如今正好雪洗多年囚笼之辱。”

                        妖狐目中似欲喷火,凶光毕现,奋身疾扑。它们一入战团,局面顿成一面倒,灵狐呼啸,摆尾抡爪,大惩其威。船上甲士虽众,可拼死抵抗下仍节节败退。没多大功夫,甲板上已死伤惨重。

                        谢微霜见时机已到,径直向舱中走去,口中说道:“我负命在身,烦请长老为在下护法。”

                        灵狐听了这话,分驻舱口,岿然不动。单画棠正啧啧称奇,谢微霜双手一交,手捏法诀,呼出一团黑气。他连变四五样手势,神色凝肃,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但听他一字一字说道,“九泉神授,法逆五芒,女须战将,奉召狐王。”

                        天空一道红色霹雳,几将满月一切为二。顿时山岳变色,寒鸦悲啼,朱砂河血浪翻滚,大有风雨欲来,劫数难逃之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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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画棠跟着他们一路走来,气氛剑拔弩张。

                          青衫客停步转身,众人围做圆圈。他持剑为礼,说道,“隐剑一流门下闻飞狩,请教。”

                          谢微霜解下刀匣,一手轻抚,说道:“当年剑仙一脉中,聂隐娘技艺神妙,睥睨群雄,门下能人倍出,大有冠绝武林之势。传说隐者纵剑,迅如飞星,动如雷霆,百步之外取人首级。不知你的剑曾饮过多少狐族鲜血?”

                          闻飞狩凛然道:“氛除妖邪,我辈本分。苦心修行,就是为防精魅入世,祸乱苍生。”

                          谢微霜双目之中立现杀机,一字一字说道,“可惜隐娘一流传到现在,风光不再,徒然败落。”

                          闻飞狩呛然拔剑,喝道:“鹿死谁手,刀剑上见高下罢!”

                          但听龙吟骤起,寒光疾闪,闻飞狩短剑脱手,隔空直刺。谢微霜举重若轻,侧身滑步,横匣拨开。飞剑光焰暴涨,划道半弧,转刺左腰。剑快,谢微霜步法更快,未及临近已旋身掠起。那剑极有灵性,顿时一挫,忽出奇招,朝他双腿斩下。他双足离地,脚下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闻飞狩瞅准空隙,长剑一点,上前抢攻。

                          他这番抢攻,全是进手招数。就看剑尖或挑或刺,或削或斩,不离要害。连环刺了二十五剑,两人一人进,一人退,翩如惊鸿。

                          轰然巨响,石砾纷飞,他掌力透石而过,直击谢微霜胸口。原来方才双剑合围,只是声东击西,最后一掌却是要在对方逼入死角后全力一击。一掌劈到,裂石开碑,正当众人欣喜之际,忽见闻飞狩面色剧变,大叫一声,向后急退。烟尘中,丝丝凉意自地下氤氲蒸腾而出。

                          单画棠居高临下,场中却不见谢微霜人影。闻飞狩连退直退,手捂胸口,面露惧色,大喊道:“布剑阵,不可叫他出刀!”

                          话音未落,眼前白芒一现,脚下沙土崩飞,血洒尘埃。闻飞狩单膝点地,受创不轻,他探手入怀,摸出师门秘宝,原是一块铜镜。门人见此情形,齐将配剑望空掷去。闻飞狩一指点在镜上,正欲施术,猛地手背发麻,脉门被人制住,不由松手,宝镜坠落,被谢微霜一脚踏住。他一手按住剑客心脉,一手举匣虚抡。空中飞剑尽数断折,余势不衰,斜飞弹开,都插入地下。

                          闻飞狩心知此番败局已定,神色惨然,说道:“你技高一筹,我无话可说。只是我门中其他人并无大错,请放他们一条生路。”

                          谢微霜反问道:“倘若是我被你打败,你会放过我的同伴么?况且我与你交手,并非一时意气。”

                          他愕然道,“那是为何?”

                          谢微霜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日借心一用。”

                          他曲指前探,右手抓入对方胸口。单画棠大吃一惊,忙扭开了头,不忍观看。众人见到这等惨状,怒不可遏。这些人性情彪悍,非但不逃,反倒扑了上来。谢微霜将尸体反手掷出,顿时血雨泼天,化做无数水针飞射,围攻众人应声而倒。

                          他将手中心脏分做两半,伸手入内摸了会儿,摸出块木牌,上面刻一个“禁”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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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画棠心道:我现在只想踹你一脚。想是这么想,她毕竟忌惮对方的厉害,不愿做口舌之争。两人默不作声,你一杯我一杯喝上了闷酒。店家见这两人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恍如不见,气氛好生奇怪,也就不来招惹他们。

                            眼看日暮,忽听马蹄阵阵,大道上行来一彪人马前。为首一人身着青衫,腰悬两口宝剑。他缰绳羁勒,朗声说道:“咱们在此少歇片刻。”

                            单画棠偷眼瞧看,这些人风尘仆仆,面含煞气,年纪均在二三十岁上下。模样非官非匪,又不似保镖,衣襟上均刺着一朵含苞未放的莲花。众人鱼贯而入,将桌椅占了大半。老板娘见有生意,忙上前招呼。

                            那青衫客道:“借问一句,此处离朱砂河还有多少路程?”

                            老板娘面色一变,惊道:“呀,出镇向西半里便到。客官莫非要去那里,这可使不得。据说那地界正在闹鬼。”

                            见那青衫客不为所动,老板娘蹙眉毛又道,“这可不是我打诳语。那条河原本水产丰饶,镇上人常去捕鱼。后来有一年,天降血雨,将河水染得通红,鱼虾全部烂死。自此后,水中带毒,倘若误饮,十日内便要肠穿肚烂。近日有人自岸上经过,说是午夜时见到一艘大船,在河上来回行驶。这船既没人划桨也没人掌舵,有几只体大如牛的怪兽牵引。那些怪物好凶暴,若是有人窥探,必定捉去吃了。”

                            那人漠不动容,老板娘还待相劝。哪知他忽然翻腕,抓住她手,冷冷说道:“不该看到的还是不看为好,不该多说的还是闭口为妙。”

                            老板娘给他这一捏,痛入骨髓,哀声道,“是,是,我不说了……客官你要捏断我骨头了……”

                            他正待松手,猛觉背后有人袭来。这人来势奇快,青衫客人不动,身不移,回掌便拍。这一下掌力雄浑,背后木桌飞出。不料却拍个空,那身影竟转到面前。但听“啪啪啪啪啪”数下轻响,两人衣袖翻飞,交了数招,攻守趋避,如鬼如魅,旁人看得眼花缭乱。

                            其中一名汉子恐同伴有险,拔刀出鞘,大喝道:“来了个妖孽,大家齐上!”

                            众人这才醒悟,纷纷拔出兵刃。忽见两人身影一分,来袭那人将店家拖开几步。她一手已经紫胀,肿得好像罗卜,心惊胆战下强忍泪水。

                            只听谢微霜道:“人可真正有趣,对别的族类残忍,对自己同胞也是手段冷酷,对雌性更是毫无敬意。方才这等行径,令我厌恶。”

                            刚才那汉子即刻骂道:“杂毛畜生偷施暗算,卑鄙无耻。敢挡‘隐门’中人,不自量力!”

                            谢微霜手指一比,似是微微动了动,又似全无动作。那汉子接着大骂,才骂两句,猛觉众人都盯着自己,眼神怪异。

                            谢微霜一哂,说道:“刚才那句话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他怒道:“畜生无礼,今天要将你乱刀分……”

                            尸字尚未出口,他只觉自己头颅被人提起,顿时目瞪口呆。谢微霜将首级轻轻放在桌上,那汉子口唇微动,眼神既惊讶又凄惨,终于合上双目。众人见他刀快一至如斯,不禁胆寒。

                            青衫客站起身,肃容说道:“这里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较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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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迷蒙中不知过得多久,醒来时已近正午,置身一间客房内,昨夜种种经历犹如黄粱一梦。

                              单画棠想了想,猛觉不妙,不知那怪物会不会当真杀人曝尸?想到这里,她疾向外走。走了两步,踩到一件衣衫,再走两步,又踏中一件狐裘。房中屏风后隐有水声。她拣起衣服看了再看,怎么瞧都是昨日那女子所穿。

                              她正感好奇,忽觉手背一凉,水湿袖衫,立时缩手。但见屏风背后有人轻身跃起,扯过衣裳,恰好拦在面前。

                              单画棠不免一怔,问道:“你是谁?”

                              那人裹住狐裘,慢吞吞答道:“我乃女须狐母之子,谢微霜。”

                              她目光四下一扫,房中再无别人,不禁说道:“昨天那位与我相像的姑娘呢?”

                              那人说道:“正是在下。”

                              单画棠愕然,张口结舌道:“怎么可能?你……你是个男的呀!”

                              “腾挪变化而已。”

                              她脑中一念闪过,暗想:他扮成女人嫁给别人做小老婆,这种事太荒唐啦。究竟意欲何为?这人行事出人意表,弹指杀人。糟糕,不会是个疯子吧?

                              她心下暗暗防备,口中却道:“谢公子,小女祖辈虽与涂山氏有过姻亲之谊,但久不往来,早已断绝联系。你我两不相犯,请你让开。”

                              那人动也不动,说道:“倘若你在惧怕射潮侯大开杀戒,就更加不该擅离此地。”

                              说着,他上前一步。单画棠哪肯容他取刀?袖中捏诀,双手一招,两朵明晃晃的磷火陡然弹出。谢微霜侧身让过。不料火焰似乎长了眼睛,空中绕得半圈,疾扑背心。他反手一抓,火球便给握在掌心当中,越来越弱,终于熄灭。

                              他冷然说道,“射潮侯想要追拿你我二人,你的亲族与他并没半点干系。他乃鸳湖之主,爵位所限,不得妄犯杀戒。你若不在,你父母家人反而保得住性命。”

                              单画棠打是打不过,走也走不了,好生犯难,不禁怒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谢微霜道:“好办,不如以人情易人情。我若能保你平安,你便跟我去一个地方。”

                              她斩钉截铁道:“不去!狐族机心叵测,擅于算计,这交易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反倒可能被你诓骗,自然不去。”

                              谢微霜目光一动,沉声道:“画棠公主,三思而后行。”

                              单画棠即道:“不好意思,十思也是不行。”

                              谢微霜身形一晃,出手如电,封了她的穴道。

                              单画棠向来多占便宜少吃亏,将人卖了倒不稀奇,被人卖了的事从来没有过。这次,任她肚子里有多少把戏,全派不上用场。谢微霜不止封了她四肢穴道,连哑穴也一并点住。一路上,两人避水而走。但凡遇到江河湖泊,宁可绕远也从不乘舟。他虽有飞纵之法,却不肯用。每日夜行晓宿,向北行进。

                              她离家越远,眼中景物越是陌生荒疏。所幸一路上湖妖未曾追来,想必蛟龙离了水域,法力便要折减,想在茫茫人海中觅一只狡诈多谋的狐狸,终究力有未逮。画棠公主心中许多疑问,偏偏问不出口。谢微霜将她看得甚为严密。这只狐狸对于自己打哪里来,往哪里去,在鸳湖闯过什么祸,始终只字不提。

                              这天,两人穿林疾行,前边不远便是市集。单画棠忽然灵机一动,轻哼一声。谢微霜扫她一眼,在肩背处轻拍,解开穴道。她踉跄几步,栽倒在地,原来连日血脉不畅通,早已手足发麻。

                              单画棠涩声道:“这么下去,我脚就要废了。能不能让我活动活动,走上几步?”

                              谢微霜目光犀利,微微一笑,说道:“无妨,腿若废了,我替你砍掉。即便无手无脚,带着你走也并不麻烦。”

                              她吓了一跳,忙道:“小女子的手脚不足挂怀,不必劳动尊手。阁下神通广大,可别开这种叫人害怕的玩笑。”

                              谢微霜道:“既然害怕,就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做出蠢事。”

                              单画棠暗想这人既不好骗也说不通道理,根本是个强盗,不过事已至此,总要赌上一赌。若当真跑不掉,到时再做道理。

                              她将路牌一指,说道:“现在天色将晚,路却只走了一半,等赶到镇上恐怕无处借宿。不如你先行一步,我随后跟来。你要是信不过我,将我绑在这里也行。”

                              谢微霜答得倒是痛快,说道:“不用,你我虽不同类,但狐族也懂得应当尊重女人。我就先走一步。”

                              话说一半,他身形已去远,最后几个字听不分明。单画棠等了好一会儿,见他当真没有回转,这才起身,她拔下珠钗在地下横七竖八画了数道,曲指占算吉凶。算来算去,终于下定决心,返身朝西南面走去。

                              单画棠早想过,假如他追赶上来,就说自己在林中迷失方向。她一面暗自盘算,一面提防,本以为脱身希望渺茫,不料这次却异常顺利。待走到林子旁边,放眼望去,只见一条官路,路旁青旗斜挑,炊烟袅袅。

                              她刚松口气,正想找人打听打听,忽听有人招呼道:“姑娘怎么才到?快来快来!”

                              单画棠不禁一怔,就看店外卖酒女朝她连连招手,定神再一瞧,坐在跟前的不是那阴魂不散的狐狸精又是谁?这人不但自斟自饮,好整以暇,而且显是趁空洗了个澡,还换了身衣服,收拾得清清爽爽,只等捉弄人。

                              谢微霜看也不看她,多斟一杯茶,推到面前,说道“恭候多时,请。”

                              她只觉三尸神暴,胸口发闷,忍不住咬牙说道:“让阁下久候,对不住了!不过你连我占算的方位都能知道,令人钦佩。”

                              他淡淡说道:“一个人若有自知之明,就不会出这种洋相,你说是不是?”

                              单画棠心道:我现在只想踹你一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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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万鬼号哭,一道疾风自外而内,披月斩来。那女子喝一声“破!”随即,寒光照室,锋映刁斗,如明霞如水泻,一掷千里。但闻龙吟清越,长啸不绝,漫天烟尘中,火雨激落。一白一紫两道光芒在中庭闪了又闪,忽东忽西,盘旋飞舞。正战得得紧锣密鼓,难分难舍之机,锵然一声,射潮侯喝道:“纳命罢!“

                                假公主翻身斜掠,一支水箭贴面疾过,射落几缕青丝。她双指捏诀,伸手一招,白芒归入匣内,脚下却不留步,窜到画棠身前,低喝道:“还不走么?”

                                单画棠早看傻了,仓促中给她一扯,竟飞出去。她骤然腾空,身躯不由往下急沉,不料双足却踩在实物上。低头看时,正是那只木匣。两人踏匣飞天,如雀鸟一般。

                                两人拔云穿月,越飞越高,山野市镇早已朦胧。画棠紧抱住那女子腰际,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跌得粉身碎骨,可后面一声接一声夜啼逼近。妖怪乘风赶上前,一束黑烟上下翻滚,大有蔽空之势。

                                那女子冷笑一声,全不理睬。单画棠猛觉面颊发凉,就看左右两边,数只明晃晃的鱼头,身躯却拖着滚滚烽烟,满口獠牙,舞爪扑到面前。那女子看也不看,反手挥处,精怪首级坠落,腥血四溅。就这么慢了一慢,顿时眼前发黑,黑烟如浪蚀天,将二人身影吞没。单画棠如置身旋涡中,只有头顶明月光寒,下面深渊万丈。木匣顿止,她们回过头,脚下热流袭面,两只怪眼大如灯笼,闪闪发光。

                                那女子倾身曲膝,自匣中慢慢抽出一柄欺霜胜雪的弯刀。此刀长足五尺,锋芒绝世,未及舞而摄肝胆。只听她说道,“君侯既有雅兴,在下奉陪试刀,请了。”

                                单画棠听她风中一字字不急不徐道来,竟是气度雍容,彬彬有礼,不免惊艳。只听湖妖闷声道:“好一柄‘雪骨昙光’!不愧古往今来一等名器。”

                                单画棠心头砰砰直跳,流风飞旋,逼住呼吸。热浪自下激冲急起,雷光内蛟龙摆尾,喉中吞吐,吐出漫天血雨,巨浪席卷而来。那女子清啸一声,不退反迎,刀锋一侧,当头斩落。这一招,万钧雷霆,天地变色,刀光竟破开水浪,直取中宫。湖妖始料未及,正中左眼,血若泉涌。他怒吼一声,收云而走,恨声道:“今日吾兵刃不在手中,来日取汝性命!”

                                她微微一笑,还刀入鞘。只觉肩头一沉,身后的画棠公主倾身摔落。原来方才交锋,一冷一热两股力道交织下,这姑娘禁受不住,昏晕过去。

                                单画棠迷糊中想道:莫非我在做梦?

                                头像井上三尺
                                参与者

                                  起先听人讲,有位酷似画棠的女人在东市现身,她还不肯信。后来,连湖上船夫都说亲眼瞧见,真真切切。数日不见,画棠公主可神气得紧!穿得绫罗绸缎,珠环翠绕,一派雍容富贵。这会儿无人敢笑世伯将女儿嫁给妖怪,反赞他好眼力,给自己找了个有钱女婿。

                                  单画棠曾暗中远远望见过。那人坐在香车中,仆从如云,裹一领银狐大麾,好有气派。依稀仿佛坐在上头的人就是自己。

                                  她这才明白,原来嫁给妖精也并非全无好处哪。

                                  画棠公主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忽觉一阵心悸,暗道不祥,立时推盘起乩,占了一卦。结果卦像十分糟糕,竟是大凶之数。

                                  她急向父亲道:“今夜怕有劫数上门。若不开门则罢,开门便是无妄之灾。”

                                  单世伯深知这女儿自小便有测算吉凶的能耐。她所言之事,说之必中。大家早早关门闭户。白日将逝,夜幕甫降,只听门环“哒、哒、哒”扣了三声。有人自门缝瞄了一眼,结结巴巴道:“是……是单姑娘回来了。”

                                  就听门外一个娇柔慵懒的声音,慢声慢气说道:“父亲大人,女儿回门探望您老人家。”

                                  众人都吓了一跳。世伯此时失了主张,画棠忙向他摇头摆手,示意都别出声。过了片刻,门外人见无人应答,提高声音又道:“父亲大人,是女儿回来啦。外边天冷,让我进去饮杯茶,暖和暖和手脚。”

                                  她越是这么说,越显诡异。众人心道:你出阁后从未归家,为何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时候回来?谁又知你是人是鬼?

                                  只听她柔声说道:“既如此,女儿可要失礼了。”

                                  “砰”的一声,木闩断折,门板大开。一个人影迈步而入,定睛看时,却是假公主背后负一只长匣,笑意盈盈走上堂来,反手将门合拢。画棠来不及躲避,与她撞个正着。

                                  单世伯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你这是要……”

                                  她向众人福了一福,气定神闲说道:“夤夜打扰,致歉。小女在此暂避一宵,天亮即走。”

                                  正说到这里,中庭怪风大作。众人面色大变,那风来得凶猛,转眼摧枝折树。单画棠白着脸道:“你将湖妖引到这里来了?”

                                  没想到这假公主是私逃来此,大家心惊胆战。画棠听到脚步声渐渐移近。窗纸之上,那畸形黑影骨骼做响,化做一个体高魁伟的人形。怪物横身立定,众人屏息敛气,生恐他暴起伤人。

                                  但听一丝如铜铁击撞般的声音,阴森森传入耳内。那怪一字一顿说道:“汝不要走——也走不了。现下可是躲藏在此?”

                                  堂上的人直打寒战,哪个还敢回答?过了会儿,他沉声说道:“你乃吾鸳湖射潮侯之妾,私出水府,罪当一死。若不想死,此时回头尚不迟,可听清楚了?”

                                  大家齐刷刷看向真假两公主,不约而同心想:你们无论哪个,先出头把这事应下再说,可别连累旁人,受池鱼之害。单画棠瞧那女子肃容不吭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小女自出闺阁,从未还家,心中思念双亲。君侯容婢子留宿一晚,明日即归。”

                                  乍听他厉喝道:“不准!”

                                  门扇“咯”的一下,炸出裂缝。影子暴长数尺,双肩长出许多角刺,愈见可怖。单画棠忙道:“君侯暂息雷霆之怒,有话容禀……”

                                  那怪物哪里还听得进去?喝声“贱人!”,顿时门缝内,地板下涌出许多血水,平地起炸雷,晃人眼目。假公主三两步抢到门前,一把扣住门闩。轰然响时,厅门竟纹丝不动。妖精怒不可遏,奋起双臂接连撞来,都被挡回。他蜷爪撕开窗纸,一只黄澄澄大眼扫过,盯住假公主,冷冷说道:“吾就知汝是假冒的,今必挫骨扬灰,杀之后快!”

                                  假公主一手虚按背上木匣,凝神道:“素闻鸳湖君侯神力惊人,异术通神。今日一博,当不失你我风度,不如另择他处,再行赐教。”

                                  话音未落,万鬼号哭,一道疾风自外而内,披月斩来。那女子喝一声“破!”随即,寒光照室,锋映刁斗,如明霞如水泻,一掷千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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