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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小”时候
尤利克挥出几剑,把帐篷砍出一个缺口。
他们正好看到苏克拉缇塔倒下去的瞬间。
尤利克本来打算深夜再偷偷潜入哲罗依的军营,但是在野外发现了急速而来的格萨克大军,这就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展开行动,否则帕丝就会有很大可能落在究斯亚的手中。
他们怎样也没想到,军营中竟然已经有了一支先遣队。
帕路卡毫不犹豫的放出魔法,苍白的闪电立刻撕裂了两名格萨克的躯体,但是当闪电扑向第三个目标--帐中央的魔族女性时,被她轻轻一抬手就抹掉了。
“逃走吧,尤利克,接下来不是你能应付的。”帕路卡一边为应付对方的魔法反击做准备,一边说道。
一道黑线从帐篷里射出来,正撞在帕路卡刚刚竖起的无形障壁上,虽然未能穿透,但那障壁却因此而显了形,并且”啪“的一声碎裂了。
尤利克不由得把脸转开,以躲避这两股魔力相互冲击造成的强力气流。
“不救帕丝了吗?”他大声问道。
“我会全力一战,但夜魔女是天生的魔法种族,我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勃拉斯・斯泰尔!”
随着帕路卡的高声厉喝,一个刚刚冲出帐篷的格萨克顺着惯性扑倒在地,一动也不能动的躺在那里。
“我去砍她!”尤利克想也不想的蹿进帐篷,发现有一些人类的身影似乎正在对面的帐外向里边冲击,但是帐门被几个格萨克牢牢的堵住。纽曼多和苏克拉缇塔倒在距离帐门不远的地方,帕丝则软绵绵的被一名格萨克捉在手里,看来已经昏了过去。
帐篷中央的美丽女性歪着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抬起一根食指。
尤利克下意识的向下一趴,一颗火球从他头顶呼啸而过,再次撞碎了帕路卡刚竖起来的护盾。
“笨……笨蛋!”帕路卡的怒叱声传来,“要上去砍就快一点,不然就别挡路!”
尤利克听到这句话,急忙想要站起来,但是从身后突然射来的一道闪电把他吓出一身冷汗,若是他动作再快一点,恐怕便会被削去脑袋。
“你才是笨蛋!想要杀了我吗?”他生气的反吼回去。
闪电缠上夜魔女的手臂,她把手缩回来,像抓蛇一样抓住电光,手指一捻之间,电光消失无踪。
“不玩了。”夜魔女挪丽丝轻轻拍拍手,一个充满血红色光芒的法阵从她身边延展开,帐内的格萨克纷纷退进法阵当中,然后化作一缕清烟就不见了,显然魔女想要把部下连同帕丝一起传送到别的地方去。
“拦住她!”帕路卡开始吟唱禁锢瞬移术的咒语,但是不知是否赶得及,于是只好期望尤利克能在这时起到纠缠的作用。
尤利克挥起长剑冲上去。
挪丽丝侧身避开一剑,但那些格萨克消失的地方立刻有些模糊的影子显露出来,这时帕路卡的吟唱也接近完成。魔女皱皱眉,深知自己不能再耽搁,而要在一瞬间消灭这个人类战士和那个大术士也不大容易……
她无声的动了动嘴唇,然后诡笑着完成了瞬移术的仪式。
当帐篷外边的哲罗依士兵和瑟顿战士终于冲进来时,除了倒在地上的苏克拉缇塔和银骑士之外,什么人也没有发现。
看着哲罗依军营中成千上万的魔兵格萨克,想起第一次与这种生物对阵时那艰苦卓绝的一战,达斐亚觉得脊背发寒。
“尽可能的救人!我去主帐!”
伊拉查做出了解的手势,达斐亚带领一队战士纵马驰向军营中央的主帐。
哲罗依人和一些瑟顿战士正在联手向帐内冲。
“苏克拉缇塔大人在这里吗?”达斐亚驱退想要拦阻他的格萨克,高声问道。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转过头来,达斐亚不禁一愣。
“盎克!”神官战士在他面前跳下马,用剑割断绳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快去救人!”盎克顾不上多说,从地上拾起一把军刀就往帐篷里闯。
“什么?”达斐亚还没明白过来,就看到帐篷里爆出一团炽红的魔法光芒,黑暗气息强烈得令人窒息。
“天呐!这是什么!”异乎寻常的感觉袭上心头,达斐亚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绝非以往所能相比,如果聚在这里的瑟顿人是苏克拉缇塔的队伍,那么……
纽曼多正在跟那个敌人对抗!
神官战士不顾一切的跟着盎克冲进去。
法阵渐渐淡却,帐篷里到处都是哲罗依人和格萨克残破的尸体,纽曼多和苏克拉缇塔就倒在帐门旁边。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浮起来,尤利克发现周围的景物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按道理说,一个人从远处向你走过来时,看起来会逐渐变大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那些人变得未免太快了!
当一个哲罗依士兵冲到尤利克附近时,尤利克觉得仿佛有座山朝着自己撞过来,他连忙一个侧翻躲进一只头盔里边。那哲罗依士兵的靴子踏在地上时,简直尘土飞扬。
“乖乖,耗子看到的就是这种景象吗?”
尤利克不敢出去,他不知道哲罗依人会不会把自己当成潜入的间谍,搞不好会被就地处刑--以他现在的体型来说,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些瑟顿人把苏克拉缇塔和纽曼多抬出去,哲罗依的士兵在帐篷里没发现什么,也就退了出去。外边喊杀声不断,似乎有两支军队在鏖战。尤利克悄悄钻出头盔看看,似乎附近没有什么会威胁到他的人。
“只有找帕路卡帮忙了。”尤利克回头看看那只头盔,无奈的摇摇头:“简直够给我当房子的了,魔法真是神奇的东西。”
他抬头看看自己进来时的那道裂缝,那个洞可真够大的,而且帆布的边缘被先前两位魔法大师的对决搞的一片焦黑,不过显然那个高度他现在够不着。
他看看手里的剑,觉得这个像针一样的武器实在很难撕裂那厚实的帐幕。
“从正门绕过去吧。”尤利克嘟哝着转身要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嘭”的一声,然后有个什么灼热的东西撞在他背上,把他撞了个大马趴。
尤利克打了个滚,把背上燃起的火苗压灭,坐起来时正好看到从一个被火球轰穿的洞口走进来的黑妖精。
两个人看着对方的样子,同时愣住了。
苏克拉缇塔只是昏了过去,而纽曼多的生命却已经宣告终结。银骑士尸体的样子颇为凄凉:铠甲上布满了砍削的痕迹,原本雪白的骑士袍也被血渍浸透,而当达斐亚看到他的面容时,泪水就怎样也抑制不住的淌了下来。
安杜雷希的银骑士素来是无私无畏的象征,以往的旅程经历了数不清的危险,却从来没见纽曼多害怕过,似乎在光之神的祝福下,一切恐惧都与这圣洁的骑士无缘一般。但是现在,银骑士的脸孔却因惊惧而扭曲,从表情可以看出,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经历了多么大的痛苦。
“安杜雷希会平复您的心灵,尊敬的伙伴。”神官战士哽咽着说,“保护好苏克拉缇塔大人!我们向北方撤退!”
没有什么可以推卸责任的理由,这种时候他必须承担起来,自己的生命、盎克的生命、苏克拉缇塔的生命,以及上千名瑟顿战士的生命。
突围是一场非常要求效率的战斗,幸亏瑟顿人现在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哲罗依人早已被格萨克冲击得溃不成军,所以只要看到人形的生物就可以当做同伴。
盎克挥舞着捡来的两件武器冲在队伍最前边,每看到一个需要援助的人类就会大喊一声:“兄弟,来我身边!我们人多!”
当他看到遍体鳞伤的丢依时,声音和动作一起凝固了。
半根长矛刺进丢依的肋下,鲜血不停的涌出来,女孩勉力站着,用绝望的目光看着盎克。
“达斐亚!达斐亚在哪儿?达斐亚快来救人!”盎克一边朝女孩跑过去一边大喊大叫。
“杀了我!盎克・雷依!”在盎克来到女孩身边时,她突然吼起来,不过这个行为越发增加了她的痛苦,她用力的咳着,鲜血从唇边淌下,更显得脸色苍白。
“你爸爸想见你,就像我想见艾多忒。”盎克把武器丢给身边的一个瑟顿人,不由分说的抱起女孩,小心翼翼的朝达斐亚的方向走去。
“我不要去见他!他没有我这样可耻的女儿!不要……”丢依捶打着盎克的肩头,但失血和疼痛造成的眩晕让她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女孩无助的躺在盎克的臂弯里,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但是盎克却连头也不低,专心的向前走着,那谨慎的表情,就仿佛怀中抱着一件珍贵的至宝一般。
‘就这样吧,让盎克抱着我的尸体去见爸爸,或许……大家都不会再生气了。’
从身体到心灵,女孩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在我脑子里说了很古怪的话,是什么来着……然后我就变成这样了。”尤利克摊开双手说。
“夜魔女的远古咒术,没想到她会同时选我们两个作为目标,而且完成得那么快。”帕路卡叹口气,“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了,外边到处都是格萨克,先避一避吧。”
黑妖精说着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下来。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跟我一起变小这件事让你很不爽吗?”尤利克跟过去,坐在帕路卡身边。
“没有,只是本来很期待你能帮上些忙的,好不容易找到你后却是这样的结果,觉得有些疲劳罢了。”帕路卡无力的倚在一个桌脚上,闭起眼睛。
“那怎么办呢,我又不是故意被变小的!”尤利克生气的说着,不过马上就停了下来。帕路卡看起来似乎累坏了,这不单单是肉体上的劳累,帕丝被掳走这件事想必也给她带来了很大的精神压力。她低垂着头,长发上布满了灰尘,眉头紧紧的皱着,仿佛对睡眠的渴求也无法冲淡心中的担忧。
尤利克长舒了一口气,自语般的说:“让你失望了么?”
“嗯。”帕路卡竟然坦然承认,让尤利克不禁头向下一栽。
“你真残酷……”他嘟哝着。
这时一阵纷杂的声音传来,几个哲罗依人一边奋力抵挡格萨克的追杀一边退进帐篷,尤利克连忙拉着帕路卡躲到桌子下边。
那几个人的性命相搏使这残破的帐篷被摧枯拉朽一般的坍塌下来。
木架撞在桌面和地上的巨响让桌子下边的两个人不得不堵住耳朵,尘土“嘭”的涌进桌底,呛得他们咳嗽连连。
“真是灾难,我们遇到地震时是不是因为有神在打架?”尤利克一边吐嘴里的沙子一边说。
“你在想些什么啊!”帕路卡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尤利克扭头看过去,发现黑妖精那对血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就像两盏小灯一般,对着他闪呀闪的。
“你能看到我吗?”尤利克发现那两点红光开始靠近过来。
“可以,只是距离感不太好。”
“看出来了……”
砰!
“嗯……我正要说,你再走就撞到我了。”尤利克扶住险些向后摔倒的黑妖精--准确的说是抱住她的肩膀。
“你不知道躲吗?”帕路卡揉着额头抱怨道,那里似乎被撞出一个包。
“我除了你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呢。”尤利克辩解道。
“不要用那么暧昧的语调说这种话!”
帕路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那两点光芒突然消失,想必是她闭上眼睛或者转过身,接着尤利克就觉得有阵风从身边远离自己。
“喂!喂!别把我独自丢在这么黑的地方好不好?”他手忙脚乱的摸索着向前追,有什么东西撞上他的手臂,随后就有一只温软的手捉住了他的两根指头,拉着他慢慢前进。
“帕路卡,是你吗?”尤利克有些担心的问。
“你以为还能有谁?”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些怕鬼呢,周围黑漆漆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有鬼会把我拽到地狱去。”
“你少说两句行吗?”帕路卡终于开始不耐烦了。
尤利克不敢再吭声,默默的让黑妖精拉着他走。帕路卡走了一段之后停下来,尤利克很小心的让自己没有撞到她。
“帐篷完全遢下来了,要出去似乎不那么容易。”黑妖精叹了口气。
尤利克慢慢伸出手,触到帆布,显然那个重量以他现在的身体没办法搬动。
“休息一阵子,等我的魔力恢复再说。”帕路卡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嗯,外边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尤利克偏着头听了听,先前的喧嚣都平息下来,只剩下草原上的风声和什么东西燃烧发出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他看不到黑妖精的目光,想来她已经闭上眼睛了。尤利克有些无聊的坐下来,瞪着眼前的黑暗发呆。
这两天几乎都没睡,可是他现在竟然一点困意都没有,或许因为这些日子的遭遇太奇特,令他心情激动吧。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就是如果体型无法恢复的话,日后的生活就很成问题了,不过那也未必就是坏事,毕竟有帕路卡陪着他,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间,帕路卡突然睁开眼睛。
“我睡不着……”黑妖精的语气有些落寞。
“喔……”尤利克挠挠头,“那聊天吧,讲讲小时候的故事怎么样?”
“你还嫌现在不够‘小’吗?”
“啊?是哦……那计划一下怎么营救帕丝?”尤利克再次提议。
“你先救得了自己再说。”
“那就商量商量怎么救自己嘛!”尤利克顺水推舟。
“等我的魔力恢复之后,这完全不需要商量,而现在,商量也没什么意义。”帕路卡不冷不热的说。
连碰三个软钉子,让尤利克有些恼火,说道:“那随便聊点什么,别总是拿噎我当游戏玩好不好?”
“对不起。”
帕路卡快捷而小声的说出这句,让尤利克吓了一跳。
“啊!没……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尤利克觉得自己额头渗出汗来,那一向高傲的黑妖精对自己表示歉意,这可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帕丝被究斯亚捉走,我心情不太好,所以……”
“啊,我明白,我明白。”尤利克沉默了一下,“你对帕丝真的很好,她是你的妹妹?”
“不,”帕路卡似乎在犹豫,不过还是接着说下去,“她是我的孪生……姐姐。”
“哎?但……但是……”
尤利克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是什么表情,但帕路卡告诉他的事情应该是足以让他大吃一惊的。
“她是黑暗圣女,所以成长缓慢。”帕路卡继续解释。
“如果可以的话,告诉我详细一点好吗?”虽然很早就觉得这两个黑妖精非同寻常,但尤利克一直没敢过多询问,现在看来,这么多天中发生的光怪陆离的事件,似乎都是围绕着“黑暗圣女”出现的,而那个“黑暗圣女”竟然就是队伍中最不起眼的黑妖精女孩--帕丝。
如果这还引不起他的好奇心,那他就不是尤利克。
第十八章 濒死的绝境
西加克的伤势勉强得到稳定,但是在这遍布魔兽的大平原上随处休息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个瑟顿的伤者提出先到北方的要塞暂避,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反对,达斐亚虽然有些担心帕路卡和尤利克等人,但看着躺在马车上不断呻吟的矮人,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还有什么能比伙伴的生命更重要呢?
刚离开因特欧森王都时,他们是八个人的队伍,一路上成员不断变换,而渡过菲斯泰河时的十个人现在只剩下四个,最初的成员则更是只剩下他和侍从玛林。
纽曼多、帕路卡、尤利克、盎克……
那些能帮助他决策的人全都不在了。
‘不能再失去同伴了啊。’年轻的神官战士觉得孤独感在吞噬自己的心。
在瑟顿伤者的指引下,红马车开始朝着西北方前进。
由于前一天的连续鏖战,达斐亚在车上疲惫的睡了一天,到傍晚时才醒过来。
神官战士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全副武装的睡眠令他愈发疲累,但是这种处处危机的旅途中也不可能得到更好的条件--一整天都没遭到魔兽袭击已经算他们好运到极点了。
一只云雀从窗外急急掠过,仿佛受到魔兽的惊扰而逃窜一般--就像他们自己。
“西加克没什么问题。”坐在对面的艾多忒小声告诉他。
矮人就躺在男孩身边,头枕在男孩的腿上,破损的衣服下边还是隐约能看到伤口,不过显然已经在达斐亚的医疗法术作用下开始愈合了。沾在头发胡子上的血渍已经凝结成痂--现在他们哪个不是遍身血污呢。
总的来说,矮人情况还算稳定。达斐亚轻轻的松了口气。
艾多忒和瑟顿伤者昨天晚上都被人打晕,现在看来似乎没事了,袭击者没有伤害他们的性命,想来被劫走的丢依和帕丝该也不会太危险才对。虽然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但达斐亚现在也没办法做到更多。
‘全靠尤利克和帕路卡了。’他摇摇头,帕路卡也就罢了,尤利克实在让人不大信得过。
‘他是不是只是为了接近帕路卡才会跟去的?’达斐亚苦笑着想,随后就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把那个人想得如此不堪,更何况前一天他自己冲向魔兽群的时候,尤利克也是毫不犹豫的追上去并肩战斗的。
“可能因为他太不正经了吧,不过终究是个好人。”达斐亚不小心便把想法小声说了出来。
“谁啊?”艾多忒有点迷惑的问,“尤利克那家伙吗?”
“嗯。”
“是啊,虽然不大情愿,可是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个坏家伙。”
“直到昨天我都在怀疑他。”
“是吗?那也是正常的吧?他那种爱冲动的家伙一不留神就会做出怪事来呢。”男孩撇着嘴说。
“怪事?”
于是男孩开始数说尤利克在这次旅途中的所作所为,比如送信被捉啦,驾车走神差点导致撞车啦,想玩翻花线却被大家放鸽子啦,稀里糊涂的打晕瑟顿伤员啦之类的。男孩讲得绘声绘色,让达斐亚不禁笑出声来,虽然那些事情大多是他在场时发生的,可是当时却没觉得如此好笑,也不知是艾多忒太会讲故事,还是自己太麻木,连身边的趣事都无法发现。
或许是因为一直顾忌着尤利克,而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曲解为别有所图吧。
与艾多忒的说笑令达斐亚觉得轻松了许多,他向窗外看了看,发现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不知入夜后的这片平原是否还会像昨天那样凶险。
似乎是在回应达斐亚的担忧,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透过窗口可以看到,正在向南方进发的是一队骑兵,从服饰上来看似乎是瑟顿人。对方显然也发现了红马车的存在,几名骑手迎过来,达斐亚认出了领头的一名男子,那是曾经与他同行的苏克拉缇塔的部下,名叫伊拉查。
神官战士跳下马车。
“原来是达斐亚大人,”伊拉查行了个礼,急切的问:“那两位黑妖精女士在吗?”
达斐亚愣了一下,心中一阵警惕,边回礼边答道:“她们不在这里,我有两个伤员需要休养,其中一个是您的同族。”
“啊,我会派人护送他们去月弦要塞。那两位黑妖精女士在什么地方?”
“你找她们干什么?”达斐亚怀疑的问,随后又想起另一件事,“纽曼多在哪里?”
“他和苏娜大人去南边了,我们现在正在追赶他们。那两位女士是非常重要的人,请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嗯?”伊拉查不清不楚的回答愈发引起了达斐亚的疑虑,他正要再详细问,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跟罗达希帕联手了吗?”
“咦?”达斐亚回过头,驾着马车的侍从玛林带着凝重的神色看着瑟顿人。
“你怎么知道的?”伊拉查毫不隐瞒的直接反问。
侍从的嘴角闪出一丝浅笑:“你们拿的武器我太眼熟了。”
他说着抓住自己左腕上的银链子,“啪”的一声扯断,链子连同上边那枚小小的圣徽落在地上。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隐瞒了。”
达斐亚皱起眉头,在这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侍从身上,泛起一股强烈的黑暗气息。
“罗达希帕森林芬都坎部落的战士,我的名字叫沙拉素,受黑暗祭司梅妲兰多雅大人的委托,潜入因特欧森王都营救黑暗圣女。”在表露身份的同时,侍从的相貌也发生了剧烈变化,话音刚落,一名纯粹的黑妖精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不过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选入护送黑暗圣女的队伍。”黑妖精间谍带着诡异的笑容说道。
虽然从以往的战斗中,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优秀的技巧和精力,但达斐亚始终没想到自己的队伍中会潜藏着一个黑暗生物。
‘值得怀疑的人太多了。’达斐亚叹了口气,“维斯路是被你杀害的吗?”他说着握住了剑柄。
“我怎么可能伤害保护黑暗圣女的人呢?”沙拉素摊开双手说,“那是佩里希的部下干的,因特欧森的王族并不想释放黑暗圣女,如果你们按照原定路线走的话,凶多吉少。”
达斐亚忽然想起在信道上遇到的那个士兵,以及盎克收起来的那封信。
‘因为派错了人,计划难以实施,所以才会赶忙通知前方拦截吧。不过竟然是由盎克和尤利克自己把信送去,真是阴错阳差。’
达斐亚接着问道:“那两个战士是你杀掉的?”他所指的自然是佩里希派来的特遣战士。
“我不杀他们,就没办法活着站在这里了。”沙拉素答完这一句,就转向伊拉查,问道:“黑妖精的大军已经打到月弦要塞了吗?”
自从沙拉素表露了身份,瑟顿人看着他的目光就变得颇为复杂,仿佛是一种充满了警惕的友善。伊拉查现在就这样看着他,回答道:“你们的主力部队还在月弦要塞北方鏖战,抵达的只有运输队,他们送来武器,然后委托我们帮助你们迎接黑暗圣女返回罗达希帕。”
“嗯,这个时候,我应该站在那苏利大人和梅妲兰多雅大人身边才对。”黑妖精沉吟了一下,“那么我来护送伤者去月弦要塞,请达斐亚先生去帮助黑暗圣女吧,您是一位可以信赖的盟友。”
被黑妖精说成可以信赖,令达斐亚颇为困扰,也不知道究竟是一种荣耀还是一种耻辱。
“那好吧,我们去跟纽曼多会合,然后寻找其他人。”神官战士对着瑟顿人说了这样的话之后,转向沙拉素,“至于你……”
“我把他们送到要塞,然后回罗达希帕的大军去。”黑妖精说着抖了抖缰绳,“或许我们在月弦要塞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安杜雷希保佑你,光之神官战士……”他眯起眼睛一笑,“现在梅洛迪玛也会赐福你。”
红马车在两名瑟顿战士的保护下绝尘而去。
按照瑟顿战士们的说法,苏克拉缇塔和纽曼多去了南方的哲罗依王国军驻地,而他们去那里的目的,伊拉查却半个字也不肯透露。无可奈何的达斐亚只好企盼尽早见到纽曼多,以解开心中的疑团。
被黑妖精的优质武器武装起来的瑟顿人,如同翱翔在草原上空的雄鹰。
一日轻骑疾奔,哲罗依军营便在月色之下,遥遥映入他们的眼帘。
那里已经沦为血与火的海洋。
那个名叫索里斯的哲罗依人打量了纽曼多一阵子。
纽曼多厌恶那种检查货物一样的目光。从要塞到这座军营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苏克拉缇塔俘虏自己的理由--瑟顿人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给他,直到刚才。
这是瑟顿人同哲罗依人之间的一笔交易。
“只有这个男人?瑟顿人果然不可靠!”他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全然没了先前对苏克拉缇塔的恭敬。
“魔兽突然发动侵袭,我们没有更多的余力……”
索里斯不屑的“哧”了一声,打断女族长的话语:“你们整整一族人还不如哲罗依的一个女孩能干!”他转头对一名护卫说,“把他们带来,见见我们的骑士大人。”
护卫应声出去。苏克拉缇塔有些不安的看看纽曼多,银骑士紧皱着眉,思考了片刻之后对索里斯说道:“索里斯,你这样对哲罗依没好处的。”
“好处?”索里斯干笑着站起来,“把因特欧森人和黑妖精一起抓住就是最大的好处,神会抛弃你们的,森巴希帕的妖精也不会放过你们。喏,他们来了。”
他向前抬抬下巴,苏克拉缇塔和纽曼多转头看去。
一个壮硕的男人被推进帐篷,眼神朦朦胧胧,似乎刚睡醒。跟在他后边的是一个小女孩,黝黑的皮肤、红亮的眸子、尖长的耳朵……
盎克・雷依和帕丝!
“你们……”纽曼多觉得心中一震,跟着自己去冲击魔兽群的盎克被俘也就罢了,连受到达斐亚等人保护的帕丝也落在哲罗依人手里,这么说来,恐怕达斐亚他们也凶多吉少了。
“是丢依,丢依一个人捉住了他们两个。”索里斯冷笑着说,“没想到吧?修恩大人在洛提尼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那个暗恋着修恩大人的女孩怎么会拒绝他的要求呢,更何况他自己也是哲罗依人。”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银骑士气愤的说,“我们的任务是奉了安杜雷希的神谕,栽赃是没有用的!”
“是吗?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爱国的人,有时会为私人恩怨做一些对国家不利的事。”
他说着走到帕丝身边,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女孩惊叫一声,瘦小的身躯就那么被他拎了起来,男人的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两腮,巨大的钳力让她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女孩试着挣扎了一下,但这个动作只会增加她发根处的痛楚,她说不出话,只能恳求的看着索里斯。
纽曼多和盎克都怒喝着想要冲过去阻止,但是几名哲罗依士兵架住他们,使他们一动也不能动。
“黑妖精的贱货!”索里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钳住帕丝两腮的手愈加用力的摇了摇,女孩发出一声沉闷的哭喊。索里斯瞪着她的双眼说:“这么小就会诅咒人,你把那邪恶的血统继承得还真彻底。”
他双手用力一甩,把女孩丢出好几步远,重重的撞在地上。
帕丝挣动了一下,但是被绑住的双手无法提供一丝助力,她软软的趴在地上,全身宛如快要散架一般的疼痛,每次呼吸都会有一股浓烈的血和尘土的气味钻进她的体内,女孩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宰了你,我的诅咒就可以解除吧?”索里斯来到她身边,手里握着一柄剑,“我几乎要被你的噩梦折磨死了,不过现在,轮到我把你折磨到死!”
剑光对准帕丝的一条手臂斩落。
被魔兽撕裂的黑妖精女孩突然撞进苏克拉缇塔的脑海,女族长全身一震。
那柄剑深深的嵌入帐篷的一根柱子,剑身上还缠着一条黑色的长鞭,鞭子的另一头握在瑟顿女族长的手中。
索里斯跟苏克拉缇塔对视了片刻,揉着被震伤的手腕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拿走你的报酬,快点滚回北方去!”
“对不起,索里斯大人。”苏克拉缇塔收回长鞭,坚决的说:“对于瑟顿人来说,武器固然重要,但是更加重要的,是我们的心。”
她高傲的向着帕丝走过去,帐内的哲罗依士兵竟然没有谁敢去拦阻。
“你这是宣战!”看着苏克拉缇塔俯身抱起帕丝,索里斯厉声说道。
“我会亲自向北方军团长解释。索里斯,你还不够资格。”女族长说着走向纽曼多,旁边的士兵手忙脚乱的抽出武器,但是苏克拉缇塔只是一声怒叱便让他们连退几步,不敢再拦。
苏克拉缇塔割断绳索,然后把弯刀交给纽曼多,低声说:“你的剑就在外边,带上你的同伴,咱们退出去。”
纽曼多点点头,而就在他打算走向盎克的时候,忽然感到一些异样。
帐篷内的空气掀起一阵异常的波动,仿佛分隔着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间的膜“啪”的一声破裂开,而有什么东西挤了进来似的。魔法的光芒和烟雾突然闪现,随后就有一些诡秘的身影挥动着利刃扑向周围的人。
“格萨克!”纽曼多一眼就认出了那些强悍的老对手,他一边用弯刀竭力抵挡一边警告其他人:“魔兽来袭击了!”
哲罗依的士兵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杀伤大半,在苏克拉缇塔和纽曼多的保护下,盎克和索里斯相继退出帐篷。
“你带着帕丝出去!”银骑士大声说。
“好!”女族长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她将长鞭抖出几道大弧,逼退靠近的格萨克,然后伸手过去,准备接过黑妖精女孩。
但是纽曼多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目光僵硬,满脸惊骇的神色。
苏克拉缇塔听到对面隐约传来的吟唱声,在最后两个高音之后,银骑士仰面倒下去,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在几个格萨克身后,一名张着一对黑翼的妖冶少女看着银骑士的尸体,像欣赏自己的一件杰作似的,满意的笑了笑。
然后她把深邃的目光转向苏克拉缇塔,纤细的食指对准了女族长的眉心,再度开始吟唱。
苏克拉缇塔惊惶的拉起帕丝,转身想要逃出帐外。
仿佛有什么东西撞中了她的身体,她觉得耳中突然迸发起尖锐的鸣叫,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变得漆黑,无数的死神就在身边晃动着。
她勉力的跨出两步,然后张开嘴惊叫,却怎样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苏克拉缇塔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第十七章 炎域邪魔究斯亚
越来越多的魔兵格萨克整束装备,投入战场。
“被梅妲兰多雅看穿了吗?那个小女孩比摩罗坦丁还难对付呢。”
穿着长袍的黑妖精站在熔岩池边,查看着池中映出的战场画面。
“究斯亚大人,去袭击黑暗圣女的格萨克被消灭了。”一个女音如此禀告着。
“果然,解开封印的大术士也不好对付啊。不过最令我意外的还是梅妲兰多雅,竟然在没有黑暗圣女的情况下也可以整合黑妖精部落,这样看来就算干掉那姐妹两个,罗达希帕也不会轻易的陷入混乱,计划又要改了。”
究斯亚抬起头,肌肉在皮肤下轻轻抽动着。
“不管怎样也要切断黑暗圣女返回罗达希帕的道路,我会亲自去迎战那些昔日的同族。南方交给你了,挪丽丝,替我拿回黑暗圣女这张牌。”
“如您所愿,大人。不过黑妖精此次动用的全是精锐部队,请您小心。”
“我知道,你去吧。”究斯亚点点头,隐于暗影中的挪丽丝一闪而逝。
夜魔女都是天生的魔法大师,挪丽丝又是她们当中的佼佼者,应付帕路卡应该不成问题了。
但是从罗达希帕蜂拥而出的黑妖精大军,却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各部落间的优势互补和配合恰恰是魔兽最缺乏的东西,这令究斯亚颇为头痛。
“如果当初夺取顿赛斯的位置,或许更好一些。”究斯亚喃喃的说着,轻轻拍打不慎被熔岩引燃的袖口,被烧焦的边缘依稀有一行精灵文--“梅尔赞吉斯”。
熔岩池的灼热背景之下,成千上万的黑妖精在同格萨克大军浴血奋战。
营地的大门迅速打开,几匹染血的健马飞驰而入。
营地是在急行军之后仓促搭建的,简易的帐篷和栅栏提供不了多少保护,但是用来休息的话应该已经足够了。一些黑妖精的射手驻守在高高的塔楼上,做工精细的重弩拉满了弦。塔楼下边是执勤的黑妖精战士,而黑暗之神梅洛迪玛的祭司和神官战士们,则都在营地内部休息。
营地中央飘扬的黑旗上,火红的梅洛迪玛标志分外耀眼。
骑士们纷纷跳下马,全副武装的黑妖精顿赛斯把缰绳丢给前来迎接的一名警卫,率先冲进一座帐篷。
“你们来得太及时了!我们正需要支援。”他迫不及待的喊着,脸上满是兴奋之情。
“您辛苦了,顿赛斯大人。”梅妲兰多雅不疾不徐的说道,“对芬都坎战士的指挥还顺利吧?”
由于那苏利外出未归,芬都坎部落的军队虽然踊跃参战,却没有一个能够胜任指挥职位的将领。但是令所有人吃惊的,黑暗祭司竟然把这支精锐部队的指挥权交到一向与她不和的顿赛斯手中。
“顿赛斯是个暴躁的人,但不是不顾大局的人。”梅妲兰多雅如此为自己在罗达希帕权利争夺中的对手辩护。
多诺尼部落的领袖没有让她失望,当她的黑暗神官战士部队刚刚踏上弗里契亚平原的土地时,就听到顿赛斯的先头部队与魔兽遭遇的消息,她连忙率领骑兵策马狂奔,用了半天时间才勉强赶上这支势如破竹的队伍。
“那苏利大人治军有方,芬都坎的勇士无与伦比。”顿赛斯由衷的称赞道。
梅妲兰多雅微微一笑,继续问:“你有没有发现一些异样?”
顿赛斯点点头:“魔兽的主力是格萨克。”
魔兵格萨克,是一种有着较高智慧的魔族生物,通常只会作为佣兵出现在高阶魔族的军队当中,参加英祖雷尔魔兽这种散乱的侵袭是毫无理由的。
不过,与以往不同,这次侵袭而来的魔兽具有很高的组织性,说有高阶魔族在幕后指挥也并非不可能。
可见梅妲兰多雅先前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高阶魔族插手到魔兽的侵袭当中,罗达希帕确实面临着极大的危机。
“幕后的指使者会是谁呢?”顿赛斯皱着眉问。
“根据可靠的情报,护送黑暗圣女北上的队伍也多次遭到魔兽袭击。”梅妲兰多雅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幕后的高阶魔族似乎是针对黑妖精而来,而且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果黑暗圣女消失,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生内战。”
“我们当中真的有奸细吗?”顿赛斯看看梅妲兰多雅的眼睛,“你要怀疑我的话,现在取回芬都坎部队的指挥权还来得及。”
黑暗祭司轻轻摇头:“仅仅听奸细讲述,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近乎赌博的计划,我怀疑他就在我们当中。”
“高阶魔族?在我们当中?”顿赛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还记得吗?罗达希帕有一个传说,”梅妲兰多雅用阴冷的声音说道,“大术士究斯亚的传说。”
就像她的声调一样,寒意在瞬间袭上帐篷中每个人的心头。顿赛斯额前也冒出冷汗,眼神中的慌乱显而易见。
黑暗祭司却微笑着眯起眼睛:“如果真的是他,那么第一场赌博,他便输了。”
“你的意思是说,对付我们的人是一个死掉的黑妖精?”
尤利克不可思议的回头问道。
“不是死掉,而是主动化身为灵体魔族。”帕路卡解释道,“罗达希帕没有谁能让究斯亚死掉。”
“那个家伙这么厉害吗?”尤利克把脸转回前方,露出难得一见的凝重表情。
艾多忒说出帕丝失踪的消息之后,原本还在休息的帕路卡就片刻也不愿耽搁,尽管达斐亚努力劝说她等待大家体力恢复后再采取行动,可是黑妖精果断的摇了摇头,就跨上一匹矮马离开了。尤利克看了达斐亚一眼,连忙追上去,而西加克的伤势颇为严重,所以神官战士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他。
帕路卡似乎非常确定帕丝的方位,她一言不发的纵马疾驰,直到尤利克追上来向她询问敌人的消息。
黑妖精开始继续她的讲述。
“究斯亚还是黑妖精的时候,对梅洛迪玛毫无虔诚可言。他率领着一大批术士同黑暗圣女作对,这就引起罗达希帕其他部落的联合讨伐。就在联军攻陷他的最后一座城塞时,那些术士共同施展了一个法术,这个法术令究斯亚变成了魔族……”
“黑暗圣女是什么?”尤利克突然打断了她的讲述。
“喔……”帕路卡皱皱眉,“这个比较复杂,我现在说了你也理解不了。”
“你直接说我笨不就得了?”尤利克有点不满的说,“不要说那么古老的事情,这个家伙怎么现在又跳出来,还会这么费力的对付你们?”
“我不知道,他成为魔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
帕路卡眼神飘忽的望向前方,这让尤利克觉得她有什么瞒着自己。
‘那样才正常吧?对她来说,我也不是什么可信的人,大概还不如达斐亚来得可靠。’尤利克叹了口气。
朦胧的晨曦开始在平原上空展露身形,天上还有几颗星星,但是也被第一缕阳光冲淡到如同浅浅的一抹。帕路卡在一个小土丘上勒住马,微微抬起下巴,低声说:“该是在那边。”
尤利克的视线却始终停在帕路卡身上。
尽管疲惫依然挥洒不去,但黑妖精女孩眺望远方跃跃欲试的神态完全吸引住了尤利克。尤利克停在较低的位置,仰视着那个令自己甘愿远离故土的异族少女,忽然觉得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在这一瞬爽朗了许多。
“去吧!”
黑妖精一抖缰绳,矮马顺着土坡向下疾奔。尤利克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帕路卡冲过去的方向,急忙一脸惊骇的喊道:“停下来!帕路卡,别过去!”
那里是寂静的平原,寂静的军营。军营中,哲罗依王国的军旗高高飘扬。
显然帕路卡的马蹄声把隐藏在这寂静背后的什么东西引了出来,军营里响起一阵号角声,尤利克赶到黑妖精身边时,正好看到军营的大门开始敞开,深知行踪已经被发现的尤利克连忙招呼帕路卡向着山丘背后的远处逃去。
一队骑兵朝着他们追过来。
“你确定真的是这里?”
策马狂奔之际,帕路卡听到尤利克上气不接下气的问。
“不会错的!”
“那是哲罗依王国军。”尤利克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抓帕丝,不过,晚上,晚上再去。”
看着他信心十足的许诺,帕路卡觉得自己除了听他的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如利刃般突进的黑妖精精锐部队终于被迫停了下来,顿赛斯高举战刀观望前方,一道弧形的火线逐渐的向他们接近过来,火线之下的枯草随之焚烧起来。
“射手队,放!”顿赛斯挥刀下令。
漫天的箭雨扑向远方的火线,箭镞穿过魔兽那火焰构成的形体,整根箭杆立刻就燃烧起来。那生物却一如既往的向前飞着,丝毫没有痛楚的感觉。
“会是一场恶战啊。”顿赛斯感叹一声,向左右看了看,“芬都坎的勇士们准备好了吗?”
一阵如疾风怒涛般的应和之声在他左边响起来。
“多诺尼的战士也不要让我丢脸!”
右边传来的声浪丝毫也不比芬都坎的队伍来得弱。
“已经看到月弦要塞的射台了,梅妲兰多雅大人和运输队就在我们身后,打穿这条路!”多诺尼的领袖将修长的军刀指向前方。
“全军突击!”
将领的命令马上被士兵们的高呼吞没,无数黑色的人影从顿赛斯马边一掠而过,迅捷无比。黑妖精的将军就这样被自己奋勇争先的部下甩在了身后。
从气势上来看,黑妖精远远的胜过魔兽的阵列,黑色的浪潮滚涌而至,仿佛要像海涛一样把那微弱的火苗扑打湮灭。魔兽们则扇动着四只火焰构成的翼,悄无声息的向这边靠近。
那是一些拥有火焰躯体的蝙蝠,却比一般的蝙蝠要大不少,而且每只都有两对翅膀。它们显然是不属于这个大自然的生物。
在双方即将接触的时候,黑妖精再射出了第二波箭雨,依然没有什么效果。那些射手们立刻毫不犹豫的丢开手中的弓,抽出剑来跟上其他战士的脚步。
但是魔兽的攻击却在此时生了效。
第一排的火蝠突然上升,一对火翼猛挥,刹那间,无数迅疾的火箭刺向黑妖精的队伍,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火焰造成的伤害和恐惧立刻在这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中蔓延开来,皮肤、毛发和衣物烧焦的气味令人作呕。战士们忍着灼痛挥出手中的武器,但是那些火蝠显然并不想同黑妖精做近身格斗,它们从高处飞快的覆盖了黑妖精队伍的头顶,一场空中打击就此展开。
射手们纷纷捡回自己的弓予以反击,但是他们的箭依然无法伤到那些怪物。原本无坚不摧的战士们在这严酷的打击之下抬不起头,死伤者越来越多,而最令指挥者一筹莫展的是,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机会逃过火蝠们的翅膀。
“不管怎样也要撤退才行!跟梅妲兰多雅大人会合!我们需要魔法援助!”顿赛斯拉起斗篷护住头部,这件蕴含着魔法的宝物也被烧穿了很多洞,令它的主人心痛不已。
黑色的潮水就这样被逐退了。
“玛修恩・康比拉忒・西丝坦斯。”黑暗祭司充满磁性的嗓音响起,天空中立刻有一大片淡蓝色的光辉落下,一些闪着蓝光的细微颗粒轻轻覆盖在战士们身上。
“梅洛迪玛会赐福你们,那些火蝠的攻击算不了什么。”梅妲兰多雅微笑着说。与此同时,四周响起无数神官吟唱咒文的声音。
梅妲兰多雅的神官战士队赶上来时,正看到顿赛斯的部队节节败退,士兵身上烧灼的痕迹清晰可辨,显然是在对方的法术面前吃了大亏。
“四翼火蝙蝠,果然是他呢。”黑暗祭司望着远处的火线说,“炎域邪魔究斯亚。”
那个深深痛恨着黑妖精同族,同时又被黑妖精们深深痛恨着的大术士,在他化身魔族的那一天做出的复仇誓言终于开始实行了吗?
弗里契亚平原上从来未曾有过如此浓烈的火焰气息,梅妲兰多雅不知道那些掌握着强大魔法能量的火精灵们怎么了,遍布于平原各处的魔兽身后,仿佛有魔法之炎在雀跃沸腾。
那个驱策着火精灵的人,他越来越近了。
梅妲兰多雅不知道自己麾下的这些黑妖精究竟能否抵挡这强大的魔力,或者,能否支撑到黑暗圣女归来。
她此时毫无自信。
黑暗祭司的目光捕捉到在空中翱翔的一只苍鹰。
“没有翼的话,它便只能蜷缩在巢里。”她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但是马上就语气一变,发出一条命令。
“打穿这条路,无论如何也要把运输队送到月弦要塞!”
侍立于一旁的神官战士应声离去,梅妲兰多雅低下头,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的低声道:“既然出了罗达希帕,就不能再退了。”
一丛丛闪动着魔法光芒的箭枝飞向魔蝠群,立刻有一片凄厉的嘶鸣声从那边传来。
“打穿这条路……”梅妲兰多雅握紧了权杖。
前方的顿赛斯举刀发出冲锋的号令,水蓝色的光辉在他全身流转。
“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黑暗祭司飞身上马。
被神官们以魔法重新武装过的黑妖精战士们发起了第二波攻击。
“黑暗圣女赐福!”梅妲兰多雅轻轻一抖手腕,漆黑的剑身从权杖前端突现。她向着战场的方向疾奔过去,黑暗之神的神官战士队一步不落的跟在她身后。
月弦要塞的射台上,瑟顿人的旗帜在烈风中飘摆。
第十六章 信赖与背叛
山丘上冒出两个头,朝着山坳中的战场张望着。
“我看到马车了,”尤利克根本不用压低声音,下边的嘈杂已经令他不得不大声喊才能让达斐亚听到,“黑妖精他们应该在那边……我看到火球了!嘭!”
不用他配音,火球爆炸的气浪已经足以吹到山丘顶上。
达斐亚转身跳上马,举起剑来就冲下山坡。
这个时候山坳里的防御者也陷入窘境。
西加克为了给帕路卡提供掩护已经数不清受了多少伤,他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矮人晃晃头,把矛的尾端顶在地上,尖端指向一个朝这边冲锋的格萨克。
“噗”的声音响起,矛尖刺进格萨克的胸口,对方的战戟也穿破了他的肩窝。矮人“咕咚”一声向后坐在地上,但是格萨克却借着前冲的势头,用两把短剑分别攻向他和帕路卡--竟然任凭那杆矛在它胸腔里越发深入。
帕路卡抬起手,一道黑影从掌心飞出,正撞在格萨克头顶的触角上,然后借着怪物动作一滞的工夫急速后退,勉强避开剑锋。
西加克就没那么幸运了,短剑毫不留情的捅进他的颈子,矮人张大了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直直的向后仰倒。
达斐亚迟到的剑此时才砍飞那怪物的头颅。
尤利克则一口气冲到帕路卡身边,发现黑妖精脱力的倚在帐篷边,但是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
“魔力枯竭了……”帕路卡说着就阖上眼睛。
由于三个人先前的战斗已经将魔兽大幅削弱,所以两名骑手解决剩下的并没有费很大力气。尤利克甚至觉得这次遇到的格萨克远不如第一次碰到的强大。
在他对付最后一个敌人时,达斐亚已经放心的去查看矮人的伤势了。
短剑穿透了颈部的肌肉,幸亏没有伤到气管和主动脉。达斐亚念了一段咒语,小心的把剑拔出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指抚在伤口上,神圣的光芒闪动着,血并没有流出多少就止住了。
这是尤利克也结束了那边的战斗,有些担心的凑过来。
“他没事吧?”
“还好,我现在帮他止住血了,但是要伤势痊愈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行。”达斐亚向后坐在草地上。
从下午遇到魔兽群起,达斐亚和尤利克就几乎一直在战斗。当时他们想把魔兽群引向哲罗依的军队,但是那些人发现他们的意图后竟然毫不留情的向他们射箭!
经过好一阵子的策马狂奔,他们才终于把那群致命的尾巴甩掉。
可是哪知道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又碰到第二场战斗。
这两个人现在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
但是不论是光之神安杜雷希还是幸运女神麦亚,似乎都没能听到他们心中的愿望,男孩的叫声撕破了他们的耳膜。
艾多忒晃晃悠悠的跑出帐篷,口齿不清的说:“帕……帕丝和丢依……不见了……”
星辰下的旷野是如此荒凉。冬夜的风扫过地面,扬起一片草屑和尘土。她看看天和地,感觉自己到了一个无人的世界一般。
黑妖精的女孩横趴在马鞍上,依然昏迷不醒,这让丢依有点担心自己先前的一击是不是太重了。
“不知道艾多忒怎么样。”她同时想起了刚才倒在自己掌下的男孩。
“对不起啊,老爸,还有尤利克、达斐亚……”丢依轻声叹着气,“我是哲罗依人。”
她抖动缰绳,让矮马加快速度,希望能够早点见到索里斯,以免帕丝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
但是疾驰没有多久,她的速度就突然减下来。女孩屏住呼吸,认真的听着风中的声音。
马蹄声!
前边有一匹马在飞快的接近!
当丢依反应到这一点时,避让已经来不及了,马匹和骑手的身影已经从夜幕中凸现出来,显然是直接以她这个方向为目标。
丢依跳下马,在马匹的影子中向前张望。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腕。
那匹马一直跑到跟前,高大的骑手跳落地面,吃惊的看看帕丝,又看看丢依。
“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这个名叫“盎克・雷依”的男人如此问道。
但是丢依瞪者他,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弯月平原的夜空骤然嘈杂起来。盎克扬起头听了一下,露出紧张的神情。
“是骑兵!你和帕丝不能被哲罗依人看到,我们快走!”他说着就过来想扶丢依上马。
但是丢依退了一步,一个旋身飞踢,正踹中盎克的胸口。骑士觉得呼吸一紧,险些跌倒,如果没有铠甲的保护,想必这一脚已经让他断掉两根肋骨了。
“你怎么了?”盎克紧张起来,以为丢依被传说中的某些魔法操纵了,但是她的眼神在星光下显得清澈无比。
丢依一声斥喝,如豹子般迅猛的攻击便层层叠叠的出现在盎克面前,令骑士疲于应付。他强捱下女孩几次击打,终于大吼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丢依动作一顿,简短的答了一句:“我是哲罗依人。”攻势再起。
骑兵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将这两个人包围起来。
这是一座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的城塞,建筑的样式颇为粗犷,同先前瑟顿人的壁垒完全不同。在几座塔楼上,高高低低的不规则分布着一些箭窗,塔楼最顶端的射台上,可以看到已经装填好的机弩,弩锋在朝阳下流泻出锐利的光芒。
“这里曾经是黑妖精的城塞,但是被魔兽袭击过很多次,现在黑妖精已经放弃它了。”
在进入大门的时候,苏克拉缇塔如此向纽曼多解释道。
城塞里边有不少瑟顿人,他们看到苏克拉缇塔的队伍,都开始欢呼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这里?”纽曼多问道。
“你以为我们怎么对付魔兽?让这些老幼病残去硬碰硬吗?”女族长微微一笑,“它们去南边,我们就往北边跑,它们去北边,我们就往南边跑。我们经常会来这里,这里距离黑妖精的部落比较近,有时候魔兽会被黑暗气息吸引,一头撞进罗达希帕去。”
“就是嫁祸给黑妖精吧。”
苏克拉缇塔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尽管看到苏克拉缇塔后都兴奋起来,但那些瑟顿人脸上的疲惫和痛苦依然显而易见,看来魔兽袭击带给这些人的苦难绝不像女族长说的“逃来逃去”那么简单。
身为领袖的苏克拉缇塔自然有数不清的事务等着她处理,在其他人忙碌的时候,纽曼多就在城塞中闲逛。
他不知不觉的走进塔楼,然后来到射台上。
这座射台上有两架机弩,机弩旁的木箱上坐着几个年轻人,似乎正在闲谈。听到声音后,他们回过头,有点怀疑的看着这个与族长一同归来的男子。
纽曼多发现有两个人手中拿着做工颇为粗糙的弓,与那两台加工精细的机弩形成鲜明的对比。
银骑士走到射台的边缘,向着远处的原野望去。
魔兽!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但是这片名为弗里契亚平原的土地上,几乎已经到处都有魔兽的踪迹!
达斐亚他们会躲到哪里去呢?
皓月当空。
苏克拉缇塔默默的举起弯刀,身后传来一阵弓弦拉满的声音。
她踌躇满志的将刀挥下,无数锋芒便划破夜空,飞向对面的魔兽群。
箭镞刚一接触魔兽坚硬的外壳,便“哧哧”的滑落到一边。
魔兽冲过来,数千瑟顿战士握着长矛迎上去。
矛杆轻易的被折断,无数血肉之躯被切裂、被啮咬、被践踏……
苏克拉缇塔觉得全身无力。
“杀掉他,我给你武器。”
旁边的一个声音响起,苏克拉缇塔转过头,看到索里斯对着她微笑。
索里斯的手指向一个正向魔兽群冲杀的男人。
男人身上闪动着神圣的银光,是纽曼多!
“杀掉他,我给你武器!”
苏克拉缇塔收起弯刀,从鞍袋里取出弓。
‘杀掉他,我们便有武器。’
利箭指向纽曼多的背影。
纽曼多丝毫也没有发现来自身后的危险,他疯狂的冲向一只魔兽。
那只魔兽紧紧的抓着一个人--一个黑妖精的女孩。
女孩红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清澈的光。
魔兽转瞬间便把女孩撕得粉碎……
苏克拉缇塔一声惊呼,坐了起来。
是一个梦……
但是,索里斯的声音即使在梦中竟然也那么清晰。
“杀掉他,我给你武器。”
苏克拉缇塔盯着眼前的黑暗吐出一口气。
她站起来,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灯。
窗外传来阵阵风声,似乎非常猛烈,不知这附近哪个地区又在下暴风雪了。
苏克拉缇塔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就拿起外衣披在肩头,然后趴在桌边,静静的看着灯光。
抱在胸前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什么。
她把那东西从衣袋中掏出来。
是两封信。
第一个信封上写着:“瑟顿族长大人亲启。哲罗依王国东方骑士团长拜上。”第二个信封什么都没写。
但是苏克拉缇塔清楚的记得信中的内容,就如同她清楚的记得梦中的声音。
“杀掉他,我给你武器。”
女族长咬住嘴唇,把信揉成一团,紧紧的攥在了掌心里。
俘获纽曼多并没费什么力气。银骑士发现异样的时候,瑟顿战士已经破门而入,尖利的长矛纷纷指向他的要害。
纽曼多抬起头,火把的光让他眯起眼睛。他发现苏克拉缇塔站在面前,静静的凝视着他。
“为什么?”
银骑士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女族长挥挥手,转身出去,两名瑟顿战士用粗粗的绳子把纽曼多捆了起来。
“南方出现了很不寻常的事态。”黑暗祭司梅妲兰多雅严肃而谨慎的说。
很少有哪个部落会在一个月内连续两次召开交涉大会,罗达希帕森林幅员辽阔,要让各部落的代表在一个月中来回跑两趟,这需要非常大的号召力才能做到。
即便是眉心湖部落首领梅妲兰多雅,也只能做到“一部分”而已。
参加这次大会的,只有十七个部落的代表。
“英祖雷尔沙漠的魔兽开始侵袭了,”梅妲兰多雅继续说,“而上次侵袭至今,才过了两年时间。”
其他代表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瑟顿人显然还没有恢复元气,他们再次遭到重创,现在已经逃到月弦要塞。”
“月弦要塞挡不住魔兽的。”顿赛斯有些无力的说。
月弦要塞是黑妖精建立的最南方的一座要塞,就在英祖雷尔沙漠和弗里契亚平原的交界处。由于太接近魔兽的势力范围,因此每次侵袭都要遭到严重的打击,次数多了,黑妖精索性放弃了那里,退守到较北方的月角要塞。
而瑟顿人则把那里当做了与魔兽周旋的一个落脚之地。
“至少比在荒原上游荡要强得多了。”梅妲兰多雅说道:“魔兽们做的第一件事,是切断了罗达希帕和弗里契亚之间的路线。”
“那有什么意义?我们又不会去帮瑟顿人。”一位代表如此说。
虽然都在与魔兽争斗,但是黑妖精和瑟顿人之间也丝毫没有什么友好的关系。
“你们认为这些魔兽是为什么会提前发动侵袭呢?”黑暗祭司问。
“大人不会是怀疑我们当中有魔兽的同党吧?”顿赛斯冷笑着说。这句话令在座的其他代表对黑暗祭司泛起一股不满的情绪。
“我有理由怀疑。”梅妲兰多雅却丝毫也不让步,“那苏利大人的队伍已经失去了联系,他们的行踪很少有人知道。然后,我得到一个新的消息--黑暗圣女渡过了菲斯泰河。”
顿赛斯脸色一变。
就在半年以前,他号召十几个部落举行降临仪式,确定了新的“黑暗圣女”。
他知道那是假的。
按照梅妲兰多雅的说法,他与魔兽勾结,妄图加害真正的黑暗圣女也并非不可能。
各部落的代表纷纷把目光投向顿赛斯。
“那么就用行动来证明我的清白吧!”顿赛斯站起来说,“我会率领多诺尼部落正面迎击魔兽群。”
“多诺尼部落不是对手。”黑暗祭司摇着头说,“恐怕无论魔兽是不是为了黑暗圣女而来,我们都要为罗达希帕的存亡而担忧了。”
代表们愕然的望着梅妲兰多雅。英祖雷尔沙漠的魔兽向东侵袭的行动已经持续多年,但是罗达希帕的黑妖精抵挡这种攻击并没有费太大力气,不知道为何梅妲兰多雅此次这么悲观。
“罗达希帕的分裂已成事实。”
梅妲兰多雅凝视着顿赛斯,灼热的目光令后者紧张的低下头。
“一旦部落间开战,魔兽想踏平这片森林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黑暗祭司的直白使在场的代表们都觉得很不自在。
“没有能够整合全族的黑暗圣女,那一天便在向我们逼近。”
一位代表小声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办?”
“迎回黑暗圣女,支援瑟顿人。”梅妲兰多雅斩钉截铁的说。
第十五章 魔兽追袭
很难想像纽曼多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存活下来。
尤利克的眼睛越瞪越大,这是他在南方从来没见过的场面。
面前的原野转瞬就被盖上了一层不停起伏的彩色地毯,并且不断向他们这边延伸过来。如果继续傻站在这里不动的话,恐怕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变成地毯的一部分。
“快……快逃走!”尤利克大声喊起来。刚刚跳下车的帕丝等人看到这形势也变了脸色,听到尤利克的叫声就毫不犹豫的重新回到车上。尤利克跳上载着伤员的那辆马车,对红马车上的玛林打了个手势,两辆马车并排向东方驰去。
“看到纽曼多了吗?”达斐亚一边用绳子把伤员固定好,一边问道。
“没有,那么多怪物,踩也踩死了。”
达斐亚瞪起眼睛怒视着尤利克的后背,如果不是因为他在驾驶马车,神官战士大概会揍他一顿。
在现在的状态下,实在是没有办法计较这种小事了。
拉车的矮马显然已经竭尽全力在跑,与魔兽群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的拉远,但是这种惊惶带来的高速恐怕支持不了多久,如果在那之前还没有把魔兽完全甩开,他们所面对的战斗绝不是这么几个人就能应付的。
唯一让达斐亚觉得庆幸的是,追逐他们的这群魔兽中没有会飞行的。
“达斐亚,快看那边!”
尤利克的声音从前边传过来,达斐亚朝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顿时有一点欣喜滑过心头。
在他们南方的一处高岗上,有一支军队排着整齐的阵列,这个距离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在他们头顶飘扬的旗帜。
那是哲罗依的军旗!
“快点靠过去求援!”达斐亚兴奋的催促道。
尤利克望向那边的目光闪出一丝犹豫,随后就把视线重新转回前方。
马车依旧一直向前疾驰,丝毫没有偏转的意图。
“如果他们想要救我们,早就过来了。”他用一本正经的声调说:“别忘了,对哲罗依人来说,丢依他们还是叛国的逃犯。”
“落在人类手里总比被魔兽抓住要好,那些黑暗的生物……”
“你有神殿庇护当然会这样说!”尤利克生气的打断他,“丢依呢?我们这些因特欧森人呢?黑……黑妖精呢?你想过没有?”
达斐亚皱起眉头瞪着尤利克的背影,却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他的话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在原野上奔驰,后边是追赶他们的大群魔兽。在不远处,哲罗依的军队严阵以待的看着这场追逐,丝毫没有前来支援的意图,即使是那些把弓拉得满满的射手们,似乎也不会在魔兽威胁到他们自己之前浪费一根箭。
神官战士做出一个决定,他把盾牌竖起在马车后边,随便找了一些杂物撑住--这样对车内的人就形成了一种保护。做完这些之后,他挪到尤利克旁边,站起身来。尤利克刚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神官战士身手敏捷的一跃,正好落在一匹马背上。达斐亚抽出剑回手一斩,缰绳“啪”的断成两截,弹回的缰绳险些打在尤利克脸上,他还没回过味来,达斐亚已经连续几剑把那匹马从马车上卸了下来。
“你干嘛!”尤利克大叫道。
“我去挡它们一下。”神官战士把马匹奔跑的线路化作一道圆弧,向着魔兽群冲过去。
“你想死吗?”尤利克把头探出车舷,对着达斐亚的背影吼出来,但是那家伙就像没听到一样。尤利克怒骂了两句,扭头问车上的伤员:“你能驾车吗?”
那人点点头,尤利克把缰绳在旁边的扶手上打了个扣,就学着达斐亚的样子蹿到一匹马上。
“你自己小心!”他丢下这样一句就拎着长剑向达斐亚追去。
达斐亚并没有直接冲向魔兽群,而是斜斜的朝着魔兽的侧面跑,有些魔兽受到这个新目标的诱惑,队伍的形状就开始改变,使得追逐的速度慢了一些。
晶石剑撞进一只魔兽的大螯,爆出一阵夺目的光辉,安杜雷希的神圣之力立刻将那只大螯炸得粉碎。初战告捷让神官战士一阵欣喜,但他马上就发现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在魔兽队伍的边缘切削,他可以避免直接撞进对方的包围,但是这种刮擦仍然使他的速度急剧下降。接连的几次攻防之后,他被迫得几乎停在原地。其他的魔兽便在此时向他卷了过来。
达斐亚挥剑的次数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格挡。一根刺重重的戳在他的肩窝,如果不是神官袍下边的那件优质银甲,恐怕会被穿一个窟窿,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撞得呼吸一紧,动作一滞的瞬间,一根覆盖着坚硬外壳的节状尾挥击而至。
铛!
“趴!”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达斐亚应声趴在马背上,那巨尾挂着风声扫过头顶。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另一匹马和仰在马背上的尤利克。尤利克握剑的手臂向后荡开,显然为了阻挡这记挥击已经尽了全力。
“弧线!往外削!”这是尤利克坐直后的第一句话。
达斐亚知道,在这个队伍中,纽曼多、盎克和尤利克的战斗经验都比自己要来得丰富,显然尤利克已经在第一时间理解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提出改善的方案。神官战士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他的提议。
两人马头衔马尾的开始远离魔兽群。
“这太不正常了……”
苏克拉缇塔看着疲惫的族人们,喃喃的说。
在他们承受着极大压力的时候,魔兽群突然撤走了很大一部分,否则即使有银骑士的援助也无法如此轻易脱身。
说是轻易,他们从魔兽群中救出六个族人的同时却损失了九名精锐的战士。
还有遗失和损坏的武器……
苏克拉缇塔忽然发现,无论损失多少珍贵的武器都不及一名族人丧生带来的痛苦深重。
她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纽曼多。
只是为了一些武器,就险些夺去这个人的生命啊!
“怎么不正常呢?”纽曼多问道。
“一般来说,魔兽都是积攒到一定实力后,才会派出其中的一部分来侵袭,通常这个周期都是五六年。但是上次侵攻到现在才不到两年时间。”苏克拉缇塔解释道。
“打破规律了吗?”银骑士沉吟道。
旁边的瑟顿人伊拉查插进来说:“是不是阿拉泰族长反击沙海,惹怒了魔兽?”
“嗯?”纽曼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些蛮荒之人面对如此众多的魔兽时,竟然还会有反击之力。
“不会这么简单的,”苏克拉缇塔摇摇头,“这次魔兽的组织性非常强,而且刚才的战斗中,有一部分魔兽突然离开战场,似乎把目标转移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我觉得……”
她忧虑的皱起眉头,谨慎的说:“我觉得这次是有谁在驱使魔兽。”
以往纷乱的侵袭便已经令瑟顿人穷于应付,如果真的如同族长所说,魔兽开始拥有组织领导的能力,那么瑟顿人的危机必然会进一步加深。
在瑟顿战士们担忧的时候,纽曼多注意到苏娜话中的另外一点。
“转移目标?”银骑士觉得一阵冷汗冒出来。
红马车刚刚起程,就有魔兵格萨克出来袭击,后来又有冰炎龙兽出现,虽然接下来很长一段路都没有魔族的影子出现,但是现在的状况使他不由得再次想起马车里那两个女孩非同寻常的身份。
这一路的旅行,使她们在纽曼多眼中越来越普通,如果不是外貌上的差异,纽曼多几乎快要把她们当做平常的人类女孩一般对待。
她们面对生活的时候,跟人类女孩也确实没有很大分别。
现在,黑暗生物让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她们是黑妖精,其中之一甚至是整个黑妖精血统的精神领袖--号称“梅洛迪玛的降临”的黑暗圣女。
纽曼多,是受命护送她们的一名光之神安杜雷希的银骑士。
难道说,这些魔兽的目标也是那两名黑妖精?
那么,达斐亚他们现在应该非常危险!
纽曼多觉得呼吸越发紧促,他站起来,飞快的跳上马。
“现在旷野上全都是魔兽,如果你的同伴们够聪明的话,应该已经逃到安全的地方,否则的话你去了也只能找到一堆尸骨,然后搭上自己的小命。”女族长跟银骑士对视着,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我知道我的族人逃去哪里了,找到他们的话,应该可以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银骑士无法反驳她的话,理智告诉他,现在轻举妄动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他点点头,说:“那么尽快出发吧。”
红马车飞驰进一片略显起伏的地形,后边的魔兽似乎已经都被甩开了,他们来到一处山坳,打算在这里休息。
丢依和艾多忒担心的跑到第二辆马车旁,发现驾车的是那个受伤的瑟顿人,达斐亚和尤利克早已不知去向。
“那两位勇士去阻挡魔兽了!”瑟顿人带着一脸钦佩说道。
“那两个呆瓜去阻挡魔兽了!”丢依如此转述给大家。
然后这个残缺的队伍就安静下来,大家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神情抑郁的吃了些东西。
夜幕缓缓降临,大家都进到帐篷里边休息,只有艾多忒独自跑到高处,坐在平原的夜风中向远处张望。
一只手抚上男孩的肩头,他转过头,看到半蹲在后边的丢依。
丢依在他身旁坐下,轻声问:“在担心你爸爸?”
艾多忒把脸颊夹在膝盖中间,微微点点头:“他们就那么冲过去了,我该对他好一点的,妈妈死了以后,他……”
男孩把头埋下去,抽噎起来。丢依轻拍着他不时耸动的肩膀,说:“盎克不是很厉害的人吗?没那么容易死掉的,而且纽曼多也和他在一起。”
“虽然偶尔我也会欺负他,”她继续说,“不过那可不是因为他很差劲,盎克、纽曼多、达斐亚,还有尤利克,他们都是很强的人呀。我们现在和他们是一同旅行的战友,必须要相信他们的实力才行哦。”
艾多忒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抬起头对丢依笑了笑:“对不起,刚才不知道怎么了……”
“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可没办法保护帕丝。”丢依安心的抚摸着男孩的头说。
“嗯!”
夜幕下,一队格萨克发现了他们的目标。
虽然比不了黑妖精的寂静,但他们那比一般人沉重许多的身躯和四只脚并没有让草丛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们悄悄的在山丘间挪动着,利刃间星光流转,直指红马车边的那个帐篷。
帕路卡心头一震,睁开眼睛,她知道刚才布置在营地四周的警戒魔法被什么人触动了。帐篷里的其他人还在熟睡,黑妖精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一眼就看到月色下那扭曲的影子。
她熟悉这种生物,那是一种智商很高的魔兽,是高阶魔族非常喜欢的士兵,名叫“格萨克”。
它们有像半人马似的体型,四条腿和四只手都运用得灵活自如,做出的动作简直不像是那双眼睛所能控制的。
实际上,它们前额上的四根触角才是引导动作的关键。
“留下两个人保护帕丝,其他人跟我出去战斗吧。”
知道自己避不开格萨克敏锐的侦查力,帕路卡唤醒其他人后就直接走出帐篷外。
山坳中已经出现了几十个格萨克。
黑妖精的大术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灵活的指节开始变幻出各种图案……
爆炸声、兵器交击声、吟唱咒语的声音和斥喝声在帐篷外骤然炸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艾多忒还是被吓得跳起来。他惊骇的看看旁边的帕丝、丢依和瑟顿人伤员,发现她们脸上也带着紧张的神色。
男孩蹑手蹑脚的来到帐篷口,外边的景象令他终生难忘。
帕路卡挥舞着炽红的火焰和银色的闪电,将一个又一个的魔兽送入死亡。矮人攥着一根足有他身高两倍的矛,化解了怪物们一次又一次的冲锋。玛林则灵活的闪躲着攻击,并冷静的射出致命的箭枝,当近身的敌人过多时,便会有一柄短刀飞快的出现在他手中,仿佛格萨克的四条手臂也不能比他更快似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占据上风。
魔兽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面对惨痛的损失也毫不退缩。最令艾多忒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格萨克在遭到致命攻击的时候,竟然连吭都不吭一声就倒下去,仿佛它们不是一具生命体一般,山坳中只要响起一声惨叫就必然是自己这边的人受伤了。
幸亏帕路卡的法术强大得令人惊叹,似乎格萨克怎样的冲击她都有办法抵挡回去。
不论是与她并肩作战的西加克还是在帐篷里偷看的艾多忒,都很难得的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同伴而高兴。每当帕路卡发出的一颗火球在敌群中炸开的时候,这一老一少都会不约而同的“嘿”上一声,就如同在给那颗火球鼓劲。
那些魔兽遭到严重的打击,只要再坚持一下,战斗就可以结束了呢!
正在激动不已的艾多忒听到身后的那个瑟顿人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他刚要转头去看,后颈就突然遭到一记沉重的敲击。
男孩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十四章 瑟顿人
纽曼多一进入帐篷就愣了一下。在南方的时候,他的身材怎样都称得上魁梧,但是站在帐篷里这些男人面前,他觉得自己一点优势都没有。
这里几乎全都是精壮的男子,并且都带有武器,由此可见绝不是寻常的旅人。
他们显然做好了发生冲突的准备,警惕性都非常高。
银骑士觉得让丢依和帕路卡跟这些男人呆在一起似乎不大安全,他皱了皱眉,开始寻找刚才答话的女性。
他马上就看到了坐在垫子上的苏克拉缇塔。
女族长的情绪已经略见平复,她毫不畏缩的迎上银骑士的目光,站起身来,微微偏着头问道:“躲避暴风雪?”
“是啊,再走下去会死人的。”纽曼多露出微笑。看起来这位女士似乎是首领,一般来说女性比较容易泛起同情心吧,向她求助的话,或许会比想像中来得轻松。
于是银骑士诚恳的说:“尊敬的女士,请问能不能让我和我的伙伴们进来休息呢?如果有所不便,只有女性和孩子进来也可以。”
虽然不大放心,但想起丢依迅捷的身手和帕路卡强力的法术,纽曼多觉得即便发生意外,她们也能够支持到自己冲进来援救。
苏克拉缇塔想也没想就做出回答:“都进来吧,再强壮的男人在这种天气露宿也会死掉的。”
银骑士道了谢,转身去招呼同伴进入帐篷。
这个帐篷是用兽皮制成的,而且有好几层的厚度,因此外边寒冷的风雪与帐内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帐篷的半球形下笼罩着很大的一片空间,因此达斐亚他们进来之后,虽然里边聚集了足足二三十人,但是还是能让每个人都得到一块坐的地方。
女族长吩咐部下为这些客人提供了坐垫、热水和食物,然后就开始打量他们。
这些人都穿着非常普通的棉衣,可是从他们举手投足的动作当中依然能看出其中有几个老练的战士,证明这一点的还有那几个男子腰间的佩剑,那些剑和哲罗依人常用的不大一样,剑柄相对华丽很多,护手的部分还镶嵌有不知什么晶石制成的徽章。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帕路卡身上。
尽管已经努力的掩饰,但是黑妖精异于常人的特征在这种近距离的观察下还是很容易就暴露无遗。看着那对红眸,苏克拉缇塔觉得内心一阵激动,险些便要命令部下发动进攻。
‘会损失人手的。’这个想法让她按捺住心中的冲动。刚才同暴风雪的抗争使这些人颇为疲劳,然而他们的警惕性却一点也没有降低,而且,如果索里斯的情报没有故意夸大其词,这个黑妖精想必就是他所说的那个强大的术士。
总之,要另找机会。
女族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向纽曼多说道:“你们不像是本地人。”
纽曼多已经发现她看着帕路卡时的异样眼神,但在对方没有表露出立场的时候,他也只能企盼双方能够井水不犯河水的避过暴风雪。显然,帐篷的主人们都不是什么容易应付的角色,即便面前的这位女士也是如此。
“我们来自南方的因特欧森王国。”
苏克拉缇塔听说过这个地方,据说是一个与哲罗依人对立的王国,以前曾经有瑟顿族长为了摆脱哲罗依人的控制而向那里派出许多使者,可是没有一个回来的,不知是被哲罗依人半途截杀,还是沉迷于南方的富有而不肯归乡。
“你们一点御寒的准备都没做吗?”她这样问道。
“因为渡河之前没觉得冷,所以只买了一些棉衣。”银骑士回答道。
“弗里契亚平原的天候变化很不正常,祖先们说是因为黑暗生物滥用魔法造成的。你们这样走下去可不行。”
“原来是这样,我还在奇怪为什么平白无故就会下起雪来。”纽曼多微笑着说。
苏克拉缇塔回应了一个微笑给他,然后她的目光就被银骑士身后的两个孩子吸引过去。
这是很难得一见的画面:一个人类的男孩在和一个黑妖精的女孩翻花线!那个女孩全神的投入到游戏当中,原本该放出邪恶光芒的红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在手指上变幻形状的线绳,目光竟然如此清澈。
‘那孩子……她真的是黑妖精吗?’苏克拉缇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然有一种令人无力的想法浮上她的心头:‘会手软的,恐怕不止我一个……’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命令战士们去攻击两个正在做游戏的孩子。
“放弃”两个字在她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长时间的等待令人困顿,但是黑妖精的存在让瑟顿战士们绷紧了神经,他们的手片刻也没离开自己的武器。与此相应的,纽曼多等人也小心留意着对方的每个动作。
主人和客人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紧张的气氛,直到靠近帐篷门口的一个瑟顿人高兴的说:“苏娜大人,暴风雪停了!”
天空变蓝了,但是地依然是白的,空气也冷得要命。尤利克用力裹紧棉衣,还是瑟瑟发抖,他看看身边的达斐亚,奇怪的问:“你不觉得冷吗?”
神官战士看了看他,说:“跟冰炎龙兽的冻气比起来,这算不上什么。”
“你那次被冻成怪物了吧?”
可是达斐亚没理他,而是急匆匆的跑向红马车--他们的那几匹马已经全都僵倒在地上,冻得硬梆梆的。
“这些南方的马没碰过这种天气,你们又没把它们牵到帐篷后边的避风处,在暴风雪中这么站着不动的话,死掉是很正常的。”苏克拉缇塔有点可惜的说。
达斐亚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些马显然已经没办法挽救了。神官战士叹了口气,向着纽曼多摇摇头。
这时瑟顿人已经把帐篷拆解完毕,正在把它装上车。他们的马都比较矮小,厚密又蓬松的毛使它们显得很胖,但毫无疑问这种适于保持体温的毛增加了它们在这种异常气候中存活的希望。
“我去问问能不能买马。”
纽曼多这样说完就跑向正在指挥部下的苏克拉缇塔,而他提出的要求让女族长皱了皱眉。
“弗里契亚平原上只有傻瓜才会在野外卖掉自己的马。”苏克拉缇塔如此回答,“不过也不能见死不救,我们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城市去吧。”
银骑士苦笑出来:“那没用的,这里所有的城市都不肯接纳我们。”
“这样吗?”
苏克拉缇塔几乎要赞叹索里斯的狡猾,以如此手段把这支队伍逼入绝境,再交由弗里契亚平原土生土长的瑟顿人来对付,那可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是……
只要想起那女孩的目光,她就觉得不知所措。
“这样的话,你们可以跟我们同行,到了我们的营地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苏克拉缇塔提出另一个解决办法。
纽曼多犹豫了一下,随后就应允下来:“目前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女族长点点头,向着自己的部下喊道:“分出两匹马给他们。”
看着矮马被套上红马车,苏克拉缇塔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这样一来,就可以等回到营地再做决定了,或许这一路上的时间足够自己下定决心吧。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丝苦笑。
苏克拉缇塔啊,竟然如此优柔寡断呢,以这种年纪来接管父亲的位置终究还是太稚嫩了啊!
回到营地的时候,一定要有个结果才行。
接下来的路途比刚过河的时候顺利得多,瑟顿人不愧是弗里契亚平原的原住民,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们都有预先做好准备。在路上偶尔会冒出一些魔兽前来袭击,但是小规模的攻击对这支队伍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瑟顿的战士们轻松的把怪物击退,而神职者的治疗能力使他们的损失比以往更少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在第三天傍晚时分,苏克拉缇塔骑着矮马来到红马车旁边,带着复杂的眼神对纽曼多说:“马上就要到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在这里分手吧,你们挑几匹马,还有御寒用品。贴着沙漠边缘可以直接走到罗达希帕的边缘,也比较安全,哲罗依人几乎不会去那么荒凉的地方,那里游荡的魔兽该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威胁。”
女族长的声音有些急促,仿佛生怕自己会突然改变主意似的。纽曼多和达斐亚疑惑的对视了一下,银骑士问道:“你好像知道一些我们没有透露的事情。”
苏克拉缇塔的表情显示出她在犹豫,不过只是很短的时间。队伍的前方有一匹马飞快的跑来,马背上的骑手大声喊着什么,这样就打断了苏克拉缇塔同纽曼多的对话。
接着,那个骑手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苏克拉缇塔匆忙的赶过去,这时其他瑟顿人已经把那个骑手扶了起来。他身上布满了血渍,而且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分布在手臂、腰部和腿部,很难想像他只是这样站着就忍受了多大的痛苦。而他本人却完全的忽视这些伤,用非常迫切的语气对苏克拉缇塔说道:
“魔兽来了!多得数不清……”
他刚开始说这两句的时候还很有精神,可是话音还没落就直接昏了过去。
跟上来的达斐亚连忙用自己的法术来为他治疗,纽曼多想要询问情况,却发现根本不会有人会有空闲回答他。
“把马从车上卸下来,带齐装备,加快速度,我们要打仗了!”
随着苏克拉缇塔的命令,瑟顿人立刻行动起来,当尤利克等人也聚过来的时候,那些战士已经整装待发了。
“有魔兽来袭击吗?”尤利克这样问纽曼多。
骑着马跑过来的女族长替银骑士做出回答:“看来我们的营地被袭击了,现在我们要尽快赶去援救,旅行必须的物品都留在马车上,你们自己拿吧。”她片刻也没停,一边说一边拨转马头,“哦,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们照顾那个伤者好吗?”
看到纽曼多肯定的点头,苏克拉缇塔有些放心的抖动缰绳,朝着已经奔出很远的族人们追去。
达斐亚的医疗法术见效很快,那个伤者很快就清醒过来。他突然用力抓住神官战士的手,急切的说:“魔兽来了,多得数不清!遮塔大人已经掩护大家撤退,他让我通知苏娜大人,不要回营地!”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你是谁?”
达斐亚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不过神官战士注意到他话语中的一个重要信息:“你说不让苏娜大人回营地?”
“是!魔兽太多,太危险了!”
达斐亚紧张的望向纽曼多,发现银骑士的脸色非常难看。而那个伤者此时也注意到情况不对。
“苏……苏娜大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里?”如果不是伤口的疼痛,他几乎就要弹起来,“难道她回去了?我的马呢?”
银骑士猛的转过身,向一辆套着两匹马的马车跑过去,“达斐亚把他弄晕,盎克跟我来!”他一边说一边抽出剑,三两下就把绳索砍断,“其他人保护帕丝!”
“怎么是我?”盎克有点纳闷的跑过去,不过这时纽曼多已经骑着一匹马去追苏克拉缇塔了,盎克只好也跟上去。
“弄晕?”达斐亚和那个伤者一起重复着这两个字,而随后神官战士看过去的目光让那个伤者摆出警惕的姿势。
但是尤利克在他颈后来了一下,他就那么警惕着倒下去。
“为什么要弄晕他?”达斐亚奇怪的问尤利克。
“不知道。”尤利克摇摇头,如此回答。
“你们两个是笨蛋吗?”艾多忒插嘴说:“当然是为了防止他带着伤去追那个女人呀。”
尤利克了然的“哦”了一声,达斐亚却摇摇头:“我是奇怪为什么他还没站起来,尤利克就把他打晕了。”
“呀……”
对于自己的冒失,尤利克只能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来混过去。
瑟顿人的营地坐落于一处高地上,土质的壁垒早已被撞出无数缺口。五颜六色的魔兽徘徊在残垣断壁之间,寻觅着下一个可以用来袭击的目标。从远处能听到瑟顿人在一些高大生物之间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却怎样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当纽曼多和盎克来到这里的时候,苏克拉缇塔刚刚带着部下一头撞上魔兽群,他们在那彩色的毯子上撕开的裂缝一直穿进营地的大门,其间虽然有两位战士被扯下马来撕得粉碎,但是魔兽的损失显然要惨重得多。
闻到新鲜的人类气味,更多的魔兽涌过来,豁口以非常快的速度愈合起来。
或许自己的任务很重要,但一名银骑士在面对这样的场面时没的选择。纽曼多举起银剑发出圣呼:
“霍利亚斯!诛绝邪念!”
矮马仿佛知道主人们陷入危难似的,挟裹着一道圣光,如箭般的向着裂痕刚愈合的位置刺过去。
剑芒划过,击碎一只巨虫的大颚,那怪物痛得扬起上半身,却被随后而来的银剑在胸腹间留下一道伤口。安杜雷希的神圣力量给这黑暗生物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它的承受能力,靛蓝色的体浆喷出来,把银骑士刚刚掠过的位置灼成一片焦土。
纽曼多自然无暇去判断那两击给身后的怪物带来多大的损伤,那样的攻击他转瞬便发出数十次,矮马沿着圣光剑开出的道路疾奔,甚至干脆从魔兽头顶一跃而过,把怪物的尸体和银剑的光芒一起留在了身后。
后半程,纽曼多几乎是踩着惯性冲进去的,魔兽们不敢挡,他也不敢停。这样很快他就冲到能看见那些瑟顿战士的地方。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这些人很可能会慢慢滑入毁灭的深渊。
虽然苏克拉缇塔的队伍一路上援救了好几名瑟顿战士,但越向营地内部冲,受到的阻力就越大,魔兽几乎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瑟顿战士们的脚步越来越慢,这样就不得不在冲锋的时候应付两边甚至身后的袭击,最后,他们完全停了下来,努力维持着防御的圈子不被挤碎。
在这种时候闯进来的那团银光,让本已打算奋战至死的苏克拉缇塔心中一震。
“你的族人安全了,快跟我退出去!”
矮马在瑟顿人阵列的边缘转了个圈子,银色的弧光将避让不及的几只魔兽拦腰斩断。
第十三章 苏克拉缇塔
弗里契亚平原,人类在欧伦支河的支流菲斯泰河北岸的唯一一块领土,水草风茂之地。
这个名字来自黑妖精绘制的一幅地图,因此和其他黑妖精起的名字一样,显然是源于精灵文,如果直接翻译过来,应该是“弯月平原”的意思。
虽然沿着弯曲的欧伦支-菲斯泰河道的一侧颇为肥沃,但这片平原越向西北方延伸就越贫瘠。充斥着魔兽和恶劣天候的英祖雷尔沙漠,就像弯月中的阴影一般,慢慢的吮吸着弗里契亚泥土中的水分,压迫着人们在这片大地上的生存空间。
如果没有欧伦支河丰富的水源,这里恐怕早已化作一片荒漠了吧。
哲罗依人在欧伦支河和菲斯泰河沿岸建立了一些城镇,这些城镇组成的弗里契亚领,把这片平原最肥沃的土地纳入到哲罗依王国的版图之中。
而作为原住民的瑟顿人,则被迫迁徙到西北方,面对残酷的沙漠、凶暴的魔兽,还有黑妖精。
从那时起,他们的鲜血就染红了英祖雷尔的黄沙。
为了维持种族的血统,屈从于哲罗依人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作为哲罗依王国的附庸,才能得到富足的南方提供的支援。
同时,他们也成了哲罗依人防范魔兽的一道血肉盾牌。
这一屈从,便是数百年。
一个瑟顿人半蹲着,仔细的查看沙地上的血渍。
他的手里挽着一条缰绳,缰绳的另一端是一匹棕红色的矮脚马。一杆矛放在他的脚边,虽然做工非常粗糙,但是枪锋显然经过精心的打磨,在阳光下闪动着致命的光芒。
他似乎确认了什么,便拿起矛跨上马。一阵小跑之后,他来到了另一群瑟顿人当中。
这些人都拿着简陋的武器,即便是休息的时候也没有随手放在一边。看到同伴回来,他们纷纷露出紧张的神色而围上来。
“有收获吗?伊拉查。”“发现那些家伙的踪迹了吗?”
被称为“伊拉查”的男子刚跳下马,还没来得及回答,队伍中唯一一位女性就把一只水袋递到他面前。
那位女性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服,虽然贴身但是没有裸露出大片的肌肤,这样的装束在便于骑马的同时避免了烈日对身体的暴晒。为了防止风沙的侵袭,她的头部和面部都用黑色的纱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晶亮的黄色眸子平静而坦然的看着伊拉查。
伊拉查恭恭敬敬的接过水袋,喝了两口之后递还回去。
“那些家伙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新鲜,保持这个速度,傍晚就能追上!”
他如此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其他几个男人都振奋起来,纷纷摩拳擦掌,期待的看着那位女性。
“已经不能再向前走了。”她断然的摇着头说。
“但是苏娜大人!我们已经追出这么远,不能眼看着那些家伙带着伤逃走啊!”伊拉查激动的说。
“以现在的装备,追击到这里就是极限了。”苏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回去吧,我又何尝不想一劳永逸呢?”
其余的人看看自己手中那简陋的武器,强烈的挫折感顿时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每当魔兽或黑妖精对瑟顿人发起大规模侵袭的时候,哲罗依人的物资援助都会及时的供应上来。但是战斗一结束,不但援助会停止,连先前提供的武器也被全部回收,如果有损毁的部分,瑟顿人往往要被迫交出价值近百倍的赔偿。因此,优质的战斗装备始终是瑟顿人最缺乏的。
如果平时遇到魔兽的小规模骚扰,他们就只能依靠手中的猎具来应付,勇敢的斗士因为卷刃的刀和断掉的枪而丧命的事件数不胜数。他们知道,哲罗依人想用他们来阻挡魔兽,同时又想用魔兽来牵制他们。如果没有魔兽的侵犯,瑟顿人又怎么会容忍哲罗依人占据自己祖先生活的土地,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成为哲罗依人的附庸?
历代的族长曾经尝试过多次远征魔兽的行动,参与其中的战士身强力壮、技巧精湛,但是都逃不过被低劣武器推进死亡深渊的命运。
武器的匮乏,是瑟顿战士的噩梦,是所有瑟顿人的噩梦。
依然新鲜的魔兽血迹被这些伙伴甩到身后,他们无比颓丧的踏上归途。
再向前追击,就要深入英祖雷尔沙漠,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是魔兽的海洋。
作为新任的族长,苏娜不能不考虑同胞们的生命安全。
但是这样放弃追击,日后还会面对魔兽频繁的骚扰,还会有更多族人遇害。
只要有了武器,一切都会变得简单,昔日的仇恨都将在利刃下得到宣泄,未来的危险也会被锋芒抹得精光。
“只要有了武器……”
苏娜抬头望向天空,不远处的一只鹰展翅翱翔,宛若全副武装的瑟顿战士。此时的她怎样也想不到--
武器,竟然来得那么快。
“你……你是谁?”
看着一个女人昂首阔步的走近帐篷,索里斯不由惊愕的问道。
女性解开蒙住头脸的黑纱,露出棕色的皮肤。虽然那张脸不如南方的贵族小姐们细腻,却也没有什么皱纹,看上去她的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瑟顿的苏克拉缇塔,族人们都叫我‘苏娜’,”她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你就是瑟顿人的新族长?”
“你就是哲罗依的特使吗?”
两个人同时问出类似的问题,然后同时做出肯定的答复。
“贵国的国王陛下又有什么要求了呢?”苏克拉缇塔冷眼看着索里斯,如此问道。
在她成为族长之前,哲罗依王国曾经多次要求瑟顿人提供帮助,大多是一些繁重或危险的工作,需要魔兽的器官啦,或者帮助弗里契亚领建造设施啦,而他们自己在这种工作当中,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好处可得的。现在,这样的事情终于找到她的头上。
‘一定要好好的讨价还价才行!’苏娜的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这次是军方的事务。”索里斯说着双手递上一封信,“这是东方骑士团长修恩大人的亲笔信函,请族长过目。”
与以往王国特使的狂傲不同,作为军方代表的索里斯一确认苏克拉缇塔的族长身份,就变得非常注重礼节。
于是苏克拉缇塔按捺住敌对的情绪,耐心的把信看完。
“是要阻止那辆红马车通过吗?”她向索里斯确认信中的主要内容。
“如果可能的话,”索里斯上身前倾,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女族长说,“把他们干掉!”
苏克拉缇塔眉头一皱,眯起眼睛怀疑的看着索里斯。
“信里边没有提到这种要求。”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方便在书面上表达的。”索里斯说着又掏出另一封信,“如果完成这件工作,我们会为你提供这些作为报酬。”
在苏克拉缇塔伸手去接的时候,索里斯却用力的把信捏住。
“我知道你们最需要什么,和这里边的东西相比,对付那几个人只是小事一桩,更何况坐在红马车里边的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松开了手,然后对着女族长疑惑的眼神把话说完。
“黑妖精。”
显然,菲斯泰河北岸的居民对黑妖精的仇恨远胜对安杜雷希的虔诚,接连两座城镇都把红马车的队伍拒之门外。居民和卫兵一起冲出来,一边叫骂一边向他们投掷石块。纽曼多本想跟执政的官员交涉,但是官员们却始终没有出现,反倒是民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些人干脆拿着一些农具之类的追上来。尤利克连忙驾起马车一阵狂奔,终于把这些疯狂的人远远甩开,盎克还在这阵混乱中受了点轻伤。
看着马儿俯首啃着地上枯黄的草皮,尤利克觉得它们在吃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我要是也能吃草就好了。”他满脸羡慕的叹息道。
“一直没办法补给,这样走下去,迟早会被饿死。”西加克一边说,一边用力把自己背包的带子扎紧,那个几天前还鼓鼓的包现在已经瘪得就剩皮了,矮人背起它,就好像背起一块忽扇忽扇的板子似的。
“肯定是修恩那个家伙下的命令!”矮人晃着一根食指,恨恨的说。
“他只是东方骑士团长。”丢依提醒养父,修恩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矮人却连一眼也不看她,自顾自的把一块刚从包里拿出来的面包交给玛林。
女孩只好气鼓鼓的瞪着他。
“老爸对可能抢走女儿的男人总是有些敌视的。”尤利克突然插进来一句。
“吃你的草去!”丢依猛的甩过头吼出来,把尤利克吓了一跳。
“哲罗依人的战区划分很清楚的,东方骑士团长应该命令不了这么靠北的地方。”正在接受达斐亚治疗的盎克说道,“我曾经跟哲罗依人打过仗,所以知道这一点。”
“她拿水果砸你的头你还帮她说话?”尤利克不满的说。
盎克噎了一下,看看丢依又看看尤利克,说:“我……我只是说事实罢了,这完全是两回事嘛!”
“总之你对她动机不良。”尤利克一句话给盎克定了性,然后完全不顾那两人对他大翻的白眼,继续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修恩根本不需要下命令,他只要告诉这里的人,这辆红马车里有黑妖精,就能让我们寸步难行。”
其他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在扯皮的过程中竟然会冒出这么正经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我连累了你们?”
帕路卡坐在马车的一个踏板上,带着一点冷冷的笑意看着尤利克。
“显然我不是这个意思……”尤利克窘迫的挠挠头,然后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又抬起头望向天空。
“下雪了啊。”他用近似赞叹的声调说道。
对于住在南国的人来说,雪景是难得一见的,尤其是这种转眼间便下得沸沸扬扬的鹅毛大雪。雪花宛如万军冲锋般的扑向大地,偶尔被寒风搅作一团,却更显威势。尤利克抬头看了不久,就觉得眼前仿佛扯暴了一个鸭绒枕头,雪花落在皮肤上掀起一阵麻痒,那之后就泛起一股寒意。随着更多的雪落在身上,尤利克开始冻得打抖了。
虽然纽曼多曾经让尤利克提防玛林,但是现在尤利克却把他当成了救星。侍从打开马车的后舱,从里边翻出一大堆御寒的衣物。尤利克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接过一件棉衣就迫不及待的裹在身上,然后抱着手臂等着暖和起来。
完全没用!
冷风依然“呼呼”的灌进去,让尤利克觉得这件衣服完全没有什么效果,他牙齿打战,求助的望向玛林。
“你这白痴竟然把棉衣套在盔甲外边!”侍从险些被他气得晕过去。
这显然不是一场寻常的雪,贴近地面的风速骤然加快,除了天上落下的雪,地面的雪也被风扬起,大片大片的白色翻涌着,撞在脸上的力量简直可以割出血痕。
“这就是暴风雪吧?”达斐亚有点疑惑的说。
这样的天气已经无法再生火取暖和准备食物了,大家脱去铠甲,把御寒衣物尽可能紧的裹在身上,继续赶路,希望能尽快脱离暴风雪的区域。
这个时候,天地间已经完全被染成了白色。
撕破这层白色的,是一个闪着些微火光的帐篷。不再需要语言的沟通,暴风雪的寒冷与严酷已经让这群伙伴像落海者见到礁石一样,拼命的冲过去。
甚至忘了队伍里有黑妖精的存在。
苏克拉缇塔看着在炉火边谈笑的族人们,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和她的部下曾经跟魔兽进行过无数次殊死搏斗,流血的景象,已经看得麻木。
但是她没杀过人。
现在有人用一笔报酬来向她换取几个人的性命。
一千支长矛、一千口钢质剑、一千张弓和四万支箭。
索里斯说得没错,他知道她最需要什么。
苏克拉缇塔捡起脚边的酒袋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或许这种液体能给她杀人的勇气?
她不知道。
但是为了族人今后的日子,她不得不去做。
‘到时……会因手软而被杀吧?’她这样想着。
轻微的震动沿着身下的软垫传上来,苏克拉缇塔了解这种震动,她把手探进垫子下边,一柄弯刀转瞬飞入手中。
原本在谈笑的其他人也立刻有了警觉,纷纷抽出武器,站了起来。
这些武器,就是索里斯预付的报酬,锋利的剑、尖锐的矛……
这些武器让苏克拉缇塔看得心痛,它们会让自己族人的双手沾染人类的鲜血,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武器。
马蹄声越来越近,听起来有七八匹,而且都是很不错的马,在暴风雪中步子也基本没乱。这些家伙没有掩饰行踪的意思,似乎不是偷袭者。
会是什么人?
这样的天气,应该是避难的旅人吧。
他们停在门口,有人从马上跳下来了。
来求助吗?
不用苏克拉缇塔做任何指示,族人们已经占据了帐篷中的有利位置,以确保在来人现出敌意的时候及时做出反击。
“请问有人在吗?”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族人们纷纷转头看向苏克拉缇塔,这种情况,自然该由族长来决定如何答复。
但是那位女族长却露出了一脸惊骇的表情。
‘那是完全陌生的口音……南方人的口音吗?’苏克拉缇塔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异常猛烈,一股股热浪随着膊动涌向全身,‘这么快就要杀人了……’她的手在刀柄上一松一紧的握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请问可以进来吗?”那个男人等了片刻,又问了一句。
“请进。”
苏克拉缇塔觉得自己的嗓音突然变得又紧又哑,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手指甚至在打抖。她动作生硬的把刀刺入鞘中,用力的喘了几口气,觉得沉闷的胸口勉强得到舒缓,而额头上,已经有一些凉凉的液体淌了下来。
第十二章 魔军进行
与人类聚居的南方相比,弗莱因大陆的北方并没有特别占优势的生物种族。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更为多样,才给了适应特定地形的生物以蓬勃发展的机会吧。
由于对这些异族统治的区域缺乏了解,而且这里又是经常与南方的人类发生战争的魔族、黑妖精等生物的栖息地,所以人们总是称呼弗莱因大陆的北方为“灰暗之邦”。
以出产优质的银而闻名的索格纳斯群山,也是“灰暗之邦”的一部分。它位于罗达希帕森林的东南方,森巴希帕森林的东北方,连通两片森林的,是一条长长的峡谷。
这条峡谷就像一根磁铁,一端是无比光明的妖精,另一端却是无比黑暗的黑妖精和魔族,这就注定了它悲怆的命运。为了争夺索格纳斯银的开采权,人类、妖精同魔族在这条峡谷中展开过数不清的战斗。由于地势崎岖复杂,战斗的残酷程度比巷战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与其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相互猎杀更来得准确。
这些厮杀和围剿已经让峡谷中的空气弥漫着血的气味,几年的寒风都吹不散。
峡谷的名字叫做--
狩猎谷。
晦暗的残阳挂在天际,尽管灰黄的阳光竭尽全力的伸展,黑暗还是一个山谷一个山谷的把这片大地吞噬掉,光明畏缩的盘踞在几座山峰,苟延残喘的等着夜幕降临。
狩猎谷中,已近乎一片黑暗。
阴影中的行进者们悄无声息的走着,大陆上很少有什么种族能走出那如猫般的步子,即便是踏到干枯的落叶,那轻微的“沙沙”声也几乎能被呼吸的声音掩盖。
黑妖精就是这样的生物,踩在花瓣上也不会让它凋零。
这支队伍从罗达希帕的芬都坎部落起程已经两天,他们的任务是要迎接所有黑妖精的精神领袖--黑暗圣女回归罗达希帕森林。
这件事将影响整个种族的存亡,成则一切太平,败则祸起萧墙。
队伍中的每个成员都能感受到任务的沉重,这份沉重已经影响到他们的动作。
迅捷而有力。
率领这支队伍的黑妖精是一位男性的战士,那苏利--芬都坎部落的领袖,同时也是眉心湖交涉大会的代表之一,他一直是眉心湖部落梅妲兰多雅黑暗祭司的有力支持者,也正因如此,黑暗祭司才能够放心的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与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九名黑妖精:六名芬都坎部落的战士、两名眉心湖部落的黑暗神官,以及梅尔赞吉斯--福雷祖部落的领袖。
就是那个在眉心湖交涉大会上突然从多诺尼派倒戈过来的男性。
福雷祖部落位于罗达希帕森林的东北角,同其他部落的联系不算紧密,因此那苏利对梅尔赞吉斯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这个人”而已。自从黑妖精社会内部分裂,福雷祖部落就一直站在多诺尼派的一边,在多诺尼派丝毫也没处于下风的时候,他突然转变立场,并且表现出对黑暗圣女极大的忠诚,甚至要求加入此次远行--当时他简直是用近乎胁迫的口气来要求梅妲兰多雅答应。
那苏利怎么可能不怀疑他呢?
“他只有一个人。”那苏利如此低语。
是啊,他只有一个人,而那苏利身边的六名战士都是精挑细选的优秀族人,梅妲兰多雅派遣的两位神官该也不是泛泛之辈。梅尔赞吉斯虽然是一位术士,但从来也没听过他有什么巨大的成就,至于福雷祖部落,其战力在罗达希帕也算不上优秀,况且他们要派一支队伍来袭击的话,必然会惊动途中的其他部落--眉心湖派的部落首领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在芬都坎部落领袖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山峰上残存的最后一点阳光也消退殆尽,黑妖精们开始为临时的休息做准备。
按照那苏利最初的计划,入夜时分他们会在狩猎谷中停留一段时间,消除疲劳之后再连夜赶路,争取天亮之前走出这段峡谷。
黑妖精们找了一片空地,点燃篝火,在附近安置一些简易的机关之后,一个临时的宿营地就构建好了。晚餐和临时睡眠的时间并不充裕,所以他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非常专注而且讲究效率,没过多久,除了两名布哨的战士之外,其他成员都进入了梦乡。
袭击就发生在这之后。
很低的戳刺声、劈砍声、闷哼声把那苏利从睡梦中唤醒,战士的第一反应让他立刻掣出身边的两支对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无法再做出任何动作。
他的部下全都一动不动的躺在四周,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但是那苏利知道,在这种响动中还没有反应的黑妖精战士,肯定是一具死尸。
现在这片宿营的空地上,散布着一群异形的生物,时常会同魔族打交道的那苏利知道它们是什么。
四个那种生物包围着他,对准他的武器却足足有十几件。
这些该死的格萨克!
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布置在暗处的两名岗哨为什么连一点警报都没有发出。
直到他看到梅尔赞吉斯在包围圈外边抱着双臂对他冷笑。
冰凉的痛楚便在那一刻撕裂了他的躯体。
在洛提尼城中,神殿同军方的交涉还算顺利。终究哲罗依王国的臣民多数还是信仰着光明之神安杜雷希,在神谕的名义之下,敌国的神官护送黑暗生物也是被允许的,因此无论是城主还是军队的领袖,为了防止与本国的神职者发生冲突,都不得不取消了对达斐亚等人的追缉,但是丢依还因叛国罪而被通缉中,连同西加克也一起倒霉。
矮人和女孩不得不跟黑妖精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混出城外。
两名特遣战士的尸体在清晨时分被他们自己的马驮到城门口,没人知道他们是被谁杀的。而玛林则驾着红马车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们,西加克、丢依和黑妖精们就在那里换乘了他们自己的马车。
马车里的人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话说。
丢依坐在前排的中间,她的两边分别是西加克和艾多忒。在他们对面,坐着帕丝和帕路卡。
与外面尤利克的喋喋不休比起来,车厢内的气氛显得无比沉闷。
或许是因为被通缉,丢依和西加克都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黑妖精们更不必说,一直都板着面孔,这让艾多忒觉得很无聊。
男孩撩起车窗的黑纱,想看看外面的风景来打发时间,但哲罗依的一片大平原实在是非常缺乏变化的景色,没过多久,艾多忒就无聊的缩回头。
那四个人还是满脸的苦闷或麻木。
男孩决定要找点事情做,不然他可能会闲得发疯。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长线绳,两头打个结,就成了一个绳圈。他把绳圈绕了几圈在手上,手指轻轻挑动几下,就“织”出来一张“网”。
这是很多小孩子都会玩的游戏,包括黑妖精的童年。
男孩把套着绳子的双手伸到丢依面前,但是丢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心情陪他玩。
艾多忒有点颓丧的收回手,原本绷直的线绳也松散成一团。
接着他就对黑妖精的外貌产生了兴趣。
帕丝和帕路卡长得非常像,艾多忒觉得她们不是一对母女就是一对姐妹,从形貌上来看比较像后者。这让艾多忒有点觉得高兴,因为他不必因为看到别人跟母亲在一起而觉得难过了,与整天看不到一丝笑容的帕丝相比,反倒是他显得更快乐些。艾多忒很奇怪这两个黑妖精为什么会来到这么靠南的地方,她们不是应该在黑暗的北方生活吗?但是以往的生活习惯让他更倾向于自己发掘答案,所以昨晚大家相互提问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问。
即使问了,那些大人也不会理会吧?
“他们总是忽视小孩子,不管你多厉害。”艾多忒喃喃出这么一句,然后坐直身体,带着严肃的表情把手里的“网”伸向对面的帕丝。
“要一起玩吗?”他尽量和蔼的试探着问。
帕路卡的警惕性立刻就被触发了,她转头的动作像鸟儿一样突然,红眸发出的光让艾多忒一阵畏缩。
‘她不让妹妹和别人玩吗?’男孩如此想着,不敢再邀请帕丝,就在他的臂弯刚刚一屈的时候,帕丝已经伸出双手。
美丽的手指拈起线绳,向两侧一拉,在漂亮又利索的翻转动作之后,线绳就离开了艾多忒的掌握,以一个新的花样出现在帕丝手上。
男孩愣了一下,发现帕丝在看着他,虽然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睛里已经多了一分期待。
男孩有些兴奋的搓搓手,开始研究线绳的结构。
游戏就这样开始并进行了下去。
不单是帕路卡,西加克和丢依也开始把目光投向正在玩耍的两个孩子。
显然,艾多忒对这个游戏要熟练得多,帕丝往往要思考一阵子才能解决一些难题,但是尽管艾多忒用灵活的手指制造出各种陷阱,帕丝还是能够一一识穿并且化解。
黑妖精的女孩对这个游戏非常投入。
帕路卡放下心来,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窗外又传来尤利克的口哨声,这次不是那支“游骑兵之歌”,不过他的每支曲子都非常轻快,因此当不远处传来两声乌鸦的叫声时,就好像一朵正在开放的花突然凋零了似的。
就好像帕丝……
自从九年前的梅洛迪玛降临仪式之后,帕丝,便凋零了……
自己的生命也由此变得空旷而孤寂。
帕路卡突然觉得烦躁不安,她猛的张开眼睛,却发现对面的西加克、丢依和艾多忒都在看着她。
帕丝的双手伸到她的胸前,指间的线绳拉出一个华丽的图案--仿佛花朵在绽开,又宛如火焰在跳。
帕路卡震撼的抬起头,正好迎上帕丝透出期待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已经九年都没从帕丝眼中看到过了。她缓缓的抬起手指,觉得指尖在不停的颤抖。
几个音节随着指尖的颤抖在她心中激荡。
‘接受我了吗?我的姐妹。’
晚间宿营的时候,尤利克拉开红马车的车门,看到里边的人正在专心致志的翻花线。
他摩拳擦掌的加入进去,可是线绳刚到他手上,其他人就纷纷下了车。
当丢依去叫他吃饭的时候,他还在举着线绳郁闷。
“我这么不受欢迎吗?”尤利克叼着一块面饼问。
“可能那时候大家本就打算下车了吧。”听他讲了经过的盎克如此安慰他,“我不是也被自己的儿子丢开一边了?”
这个时候艾多忒就坐在他们对面,左边是丢依,右边是帕丝。
尤利克拿起一块长条形的糕点,“嘎嘣嘣”的咬。
“你怎么了?”
“我对达斐亚是凶了一点,说‘为了黑妖精’如何如何的也很过分,但是我已经知道错了,他们为什么还排斥我?”他愤懑的说。
“没有人排斥你吧?”盎克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尤利克紧紧的咬住那块糕点,双手抓住另一边用力向下一掰,糕点“啪”的一声断掉,这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嘎嘣嘣、嘎嘣嘣……”他好像不知道一样的继续咬。
“尤利克,尤利克。”达斐亚小声叫他。
“干嘛?”
“那个,”神官指了指他正在咬的东西,“那个要用热水泡过才能吃的。”
“咦?”尤利克把嘴巴里的半截糕点拿出来,上边已经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牙印。
艾多忒、丢依和西加克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了他一顿,虽然很不给他面子,但比起受冷落的感觉来好得多了。
当其他人把注意力从尤利克身上移开的时候,他和盎克继续刚才的谈话。
“装成像小孩子一样就会受女孩们欢迎吗?”尤利克盯着艾多忒。
“你不至于吃他的醋吧?”盎克说,“会欢迎艾多忒的那些女人本身也是小孩子呀。”
啪!
一只浆果拍在盎克脸上,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不懂得尊重女性的吗?”
丢浆果的人显然是丢依,她现在正保持着丢出去的姿势,大声斥责盎克。
尤利克看着手忙脚乱擦拭脸上果汁的盎克,有点怜悯的摇了摇头。
来自欧伦支河的晚风轻轻拂过,为初冬的夜晚覆盖上一层暖意。哲罗依大平原上的一群异乡人就尽情的享受着难得的暖夜,猜疑和忧虑全都飞上天空去跟星星做伴了。
但是这些进行欢宴的人不知道,有一个名叫“索里斯”的男人,此时正朝着北方策马狂奔,已经把他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第十一章 尤利克和达斐亚
显然演出已经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突发的事件让整个会场乱成一团,尽管有不少士兵跑来维持秩序,但恐慌的人群还是从广场向街道蔓延开去。
尤利克从舞台上跳下来,差点撞到盎克身上。盎克看到他略显慌乱的样子,奇怪的问:“出什么事了?”
“快点回旅馆!”尤利克顾不上解释,拉起盎克就跑。
在接近旅馆的路段上,有一群士兵设了一个哨卡,盘问着过往的行人。
无论是从口音还是外貌特征上来讲,身为因特欧森人去接受敌国士兵的盘查,这显然是不智的行为。所以尤利克向盎克比划了一个上房的手势,两个人就钻到路边的角落里。
幸亏为了方便干活而没有穿着铠甲,两个人才略显费力的爬上了那着实不低的房顶,接着尤利克就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盎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屋子上边,有个人半蹲半跪的躲着,似乎正在探察街道上的情况。
在皎洁的月光下,那身服饰、那相貌,显然就是黑妖精帕路卡。
当他们猫着腰靠近过去的时候,帕路卡警惕的转过头,不过绝佳的视力使她马上认出了这两个人。
尤利克手脚并用,飞快的爬过去,蹲在黑妖精身旁。这时他才发现在帕路卡后边,神官战士达斐亚倚在一个木箱上,由于箱子挡住了月光,所以从刚才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
“出什么事了吗?”尤利克如此问的时候,盎克也赶了过来。
“哲罗依人要抓我们,”达斐亚压低声音说,“现在大家都分散了,约定是要在本城的安杜雷希神殿见面,那里应该会是安全的。”
“为什么神殿是安全的?”尤利克好奇的问。
但是达斐亚只是摇摇手而没有回答他,可能是因为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们浪费时间交谈,然后帕路卡也做个手势示意他们安静,但是盎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艾多忒在哪里?”
“他和银骑士在一起。”帕路卡似乎因为他不听自己的暗示而感到有些恼怒,接着她就阖上双眼,十根黝黑修长的手指不停的变换着姿势,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
很快就有“着火啦”的声音从旅馆中传出来,窗口也开始冒出浓重的烟,盎克和尤利克惊愕的对视了一眼,都在怀疑这是不是神秘的黑妖精在搞鬼,而接下来的事情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在那边!房顶上!”
听到这突来的喊声,原本被火势吸引的士兵们,纷纷把目光转向房顶上的四个人,但是由于木箱的阴影,那些人没办法马上发现他们。帕路卡嘟哝了一句“该死的法师”就向街道的对面伸出一根食指,苍白的闪电立刻缠上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飞在半空中,摔落在地的时候,全身都抽搐不已,附近的士兵连忙叫着他的名字围过去。
但是这一下也明确的暴露了他们藏身的位置,一支箭向着帕路卡飞过来,被达斐亚用盾牌挡开。神官战士知道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袭击出现,伤势还未痊愈的他是没办法应付的。他一边把黑妖精挡在身后,一边说:“快去大神殿!”
于是几个人就在月影下的陌生城市中,同哲罗依王国的士兵玩起了藏猫儿的游戏。
由于常有商队或军方的运输队出入,洛提尼北方的城门通常到深夜才会关闭。红马车凭借速度的优势,出人意料的一口气冲出了这座城门,并且很快就把追兵远远的甩开了。
“我们没办法去神殿了,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等吧。”侍从玛林把马车停下来,看着从两边超越过去的骑手们说。
那是特遣战士佐西诺和勃拉。
两名战士也停下来,调转马头之后对视了一眼。
“那好吧。”佐西诺看似平淡的说了这一句,但是随后就有一道银光从他的手腕处被甩出来,径直射向玛林的面部。
哪知道被玛林举重若轻的闪开了。
佐西诺颇为意外的“咦”了一声。侍从瞥了一眼钉在车厢上兀在颤动的小刀,问道:“维斯路是被你杀死的吧?”
两个特遣战士显然都没想到这一击会失手,他们愣了一下才想起要继续下一步的攻击。
他们也不回答玛林的问话,就拿着武器策马冲了过来。
玛林抬起手把飞刀拽下来:“我可不像维斯路那么容易对付!”
说这话的时候,正有两杆长枪向着他的要害刺来,位置和速度配合无间。
幸运女神麦亚总是会在战斗中眷顾尤利克,这次甚至连旁边的盎克都受到了惠泽。
当然,这是尤利克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从盎克的角度来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在他精湛的拳法之下,挡路的士兵全都心服口服的倒在地上,而尤利克,只不过是个只会在旁边聒噪、跟着沾光的家伙罢了。
总之,这两个人的相互合作勉强还算默契,他们已经用拳脚放倒了十几个哲罗依士兵,自己基本上没受什么伤,而且还得到了头盔、盾牌和剑,如果不是时间紧张,他们就连铠甲都有了。
当然,相比之下还是达斐亚的剑和帕路卡的魔法更有效率一些。
四个人就在哲罗依王国军队的重重阻挠之下,努力冲向洛提尼城的安杜雷希神殿--尽管不知道达斐亚对神殿的信任能有几分把握。
但是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似乎军队已经把包围的重心放在了他们身上。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抓咱们啊?”尤利克一边抵挡着敌人的攻击一边问。
达斐亚用剑击落一杆刺向帕路卡的枪,却没有时间来回答尤利克的问题。
“这话等你被捉之后直接问他们吧!”帕路卡显然对尤利克的好奇心非常不满,虽然达斐亚三人的保护非常周到,但是在身边飞来飞去的武器还是令她心神不安,最烦闷的是,那个尤利克经常出现在她要释放魔法的方向上,而且还有闲心问东问西。
尤利克觉得帕路卡对待达斐亚比对自己要耐心得多,这让他觉得不平,况且他们一直到现在都没受什么伤,显然是沾了他这颗“福星”的光,而黑妖精竟然一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了多做抱怨的心情,周围的士兵已经令他们寸步难行,而且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尤利克经历过战场,知道如果骑兵队突击过来的话,他们这四个人根本就不够马蹄子踩的。
这里是哲罗依王国的城市,而他们是因特欧森人,还有一个黑妖精。
怎么看双方都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势力。
被捉住后会怎么样?还是根本没有被捉的机会就被杀掉了?
“咱们还是投降吧。”他如此建议道,但是手中的剑却片刻也没停的抵挡着敌人。
这让其他三个人原本就颇为沉重的心情更为愤懑,帕路卡几乎想要去教训那个家伙。
尤利克的双手都渗出汗来,这让剑和盾开始在他手中打滑。他知道只要那些步兵一分散,就会有不知多少长枪朝自己戳过来。心神不宁令他动作开始散乱,一名士兵的几记斩击险些把他的剑击落,而他本人也差一点被绊倒。
他撞在帕路卡肩上,才勉强站稳,可是把帕路卡正要施展的法术打断了。
帕路卡对他的愤怒几乎到了极限。
不过随着尤利克奇怪的“诶”了一声,围攻他们的士兵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骚动。
一队全副武装的银骑士疾驰而至,士兵们显然不打算跟这些神职者发生冲突,他们在马匹接近的时候就自动让开了一条路。银骑士们一直冲到四个被包围者身边,领头的正是纽曼多。
“看来我们来得还算及时。”
纽曼多端着一杆骑枪,但是显然没派上用场。这时银骑士的队伍已经把那四个人同周围的士兵隔离开来。
“还好,这里险些就有人投降了。”达斐亚微笑着回答。
尤利克撇撇嘴,没有争辩,因为他确实说了那样的话。
这时银骑士的代表正在同那些士兵的指挥官进行交涉,由于指挥官本人也是虔诚的安杜雷希信徒,所以没耽误多少时间就达成共识,军队做出了让步,士兵们解除包围,让银骑士们把这四个伙伴带走。
他们被扶上马,坐在几位银骑士身后,尤利克、达斐亚和帕路卡还好,但是载盎克的那位骑士大皱眉头,因为这个大块头在上马的时候几乎要把整匹马像板凳一样压翻,看来这次回去要好好抚慰自己的坐骑才行了。
“艾多忒在哪儿?”盎克突然想起儿子,大声的问纽曼多,前边的银骑士被他的嗓门震得一缩脖子。
“他在保护帕丝。”纽曼多回答的语气可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艾多忒和帕丝都好好的呆在神殿里。帕丝显然是化过装的,大概因为这两个小孩子不太引人注目,纽曼多才能顺利的抵达神殿并且很快引来救兵吧。
现在就只差驾着红马车的玛林和两个特遣战士没有来到了。
“他们目标太大,”纽曼多有点无奈的说,“不管怎样,这里的祭司已经去同城主交涉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抓咱们啊?”尤利克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大概因为咱们是因特欧森人。”纽曼多回答道,“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把目光转向帕丝。
“黑妖精们一直都是隐藏着身份的,再加上西加克他们帮忙遮掩,我想不该暴露。”达斐亚似乎猜到银骑士的想法。
“但是我想起了一个人。”纽曼多把有关那个哲罗依密探索里斯的事情讲了出来,最后说:“他当时曾威胁丢依说要把相关的事情报告给一个叫‘修恩’的人。”
“修……修恩!”尤利克和盎克全都瞪大了眼睛。
“我们在演出现场见到他了。”尤利克说道。
让丢依在舞台上手足无措的那个人,不就是叫做“修恩”吗?
难道说,修恩去找丢依就是为了要证实黑妖精的存在?然后……
丢依出卖了他们?
‘看那小丫头当时的样子像是会这么做的呦!’尤利克想起丢依初见修恩的表情。
“但是抓两个黑妖精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尤利克没有把自己的猜疑说出来,而是接着问下去。
“本来就不是两个多么友好的种族……”说到这里,纽曼多停下来看了看帕丝和帕路卡,不过她们似乎对这种说法也不反对,于是他接着说道:“如果顺利的抓到我们,他们就可以说‘因特欧森王国跟黑暗种族勾结’之类的话。”
这样一说,尤利克和盎克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仔细想一想,像他们这种小人物当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这个时候有一个神殿的侍从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达斐亚大人在这里吗?”侍从如此问道。
“我就是。”神官战士应了一声。
“有一位矮人和一位女士要找你们,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咦?”大家不禁相互对视,都没想到在这种状态下,西加克和丢依还会来跟他们扯上关系。
‘倒要看看那小丫头想干嘛。’尤利克如此想着,尽管他和丢依认识的时间不短,但是对这对养父女的了解还是很肤浅。
在侍者的引领下,矮人和女孩急匆匆的跑过来--显然丢依是放慢了速度的,不然西加克的短腿怎样也跟不上她。
到了跟前,西加克只能拄着膝盖喘气,把说话的任务交给了丢依。
“还好你们都安全。”这是丢依的第一句话,而且表情显得很真挚的样子。
“修恩大人问我你们队伍里是不是有神官和小孩子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他要来抓你们。”女孩子满脸歉意的说出第二句,让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尤利克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然的承认。
“现在我们也变成通缉犯了,”西加克终于调整好呼吸,接着说下去,“那个索里斯说丢依叛国。”
“咦?”这个消息更加令人吃惊,尤其是盎克和尤利克。
“丢依不是认识那个修恩大人吗?”盎克问道。
“那种人根本靠不住!”西加克吐了一口口水,说:“有剧团的其他人掩护,我们才逃出来的,后来打听到你们来神殿了,也只好跟着跑过来。”
“你们的马车逃出城了,估计骑兵队不大容易抓到它。”丢依补充道,“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神殿会跟哲罗依国王交涉,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会继续旅程。”达斐亚答道。
“如果顺利的话……嗯,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矮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涨得通红,求助的看着丢依。
“能不能把我们带出哲罗依的国境?不管哪个方向都可以。”女孩替他说出这样的请求。
银骑士和达斐亚对视了一下,神官战士首先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们的队伍已经很复杂了,现在的处境也很难有余力照顾你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把怀疑的目光扫向尤利克和盎克。
“这样啊……”丢依露出失望的表情,矮人则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你是说我和盎克复杂吗?”尤利克的声音插了进来,他站起身,迎上达斐亚的目光,说:“似乎神官大人一直就没信任我们呢,这样的关系遇到战斗时实在是很危险呢。”
“你们的加入本就是一个错误,”达斐亚毫不退让的说,“而且在澄清之后还是不肯离开,让我怎么能不怀疑呢?”
尤利克挠挠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盎克和艾多忒:“我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要来,不过我只是想去旅行一下罢了……”
“是想追女孩子才对吧?”艾多忒突然冒出一句,让尤利克对他晃了晃拳头。
“那么在涅坎维尔大道的事情怎么解释呢?”达斐亚把自己埋藏好几天的疑虑说了出来,“遇到淤塞的时候,你和盎克都听到了什么,你还悄悄问他是不是幻听了。”
“大道?喔,我是听到西加克的大嗓门呀!那句‘幻听’什么的是我自言自语。”
盎克也一脸严肃的站起来回答:“我当时好像听到艾多忒的声音。”
显然,那个时候西加克的演出车队就在他们附近,这一点早就被证实了。突然失去怀疑这两个人的立场,达斐亚倒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反而轻松的透了一口气。
“西加克帮你们的时候可爽快得很呢,现在他被通缉不也是受你们连累吗?”尤利克一脸不平的说,“怎么说你也是个神官,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呢?”
达斐亚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可是纽曼多却在旁边一言不发,似乎打算把这件事完全丢给神官战士来处理。
“我们的任务不允许放进太多个人感情,你怎样评价我没关系,但这种处境下不能再冒多余的风险。”
“会有什么风险呢?你自己也知道,有安杜雷希神殿的保护,哲罗依人不能把咱们怎么样,你是在怀疑西加克和丢依吗?几分钟之前我也在怀疑,但是不能因为怀疑就看着他们被当做叛国者干掉啊。”
尤利克的语气已经近似于斥责了,然后他口无遮拦的说了一句让自己后悔的话:
“为了两个黑妖精就见死不救,你真的是光之神的信徒吗?”
他马上就闭上嘴巴,望向脸色变得黯淡的帕路卡。
“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颇为慌张的解释道。
似乎越描越黑了。
“带他们走吧,后边的旅程多些帮手总没坏处。”
看到达斐亚和尤利克都陷入窘迫,银骑士只好亲自做出决定来为他们解围。
第十章 越境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中,纽曼多一直密切注意着两名特遣战士和索里斯的行动。虽然帕丝私下里告诉他杀害维斯路的凶手是谁,但身为光明神信徒的银骑士对黑妖精的话还是不敢轻信。
可是这三个人最近都非常老实。
索里斯一直尽可能的避免抛头露面,看起来确实像是为了逃亡才会加入演出车队的,而丢依和西加克显然知道他的存在,似乎因为丢依是哲罗依人的缘故,西加克对此也没有提出反对。至于那两个特遣战士,这一路上都只是默默的跟着,再也不曾有过任何可疑的举动。
达斐亚的伤情呈现好转的趋势,接受安杜雷希祝福的药剂对他的身体帮助很大,在那场战斗之后的第三天,他就能够坐起来同别人交谈了。
纽曼多把视线从正在跟西加克闲聊的达斐亚身上移开,他回过头,正好看到帕路卡骑着马跟在红马车的门边--那是达斐亚受伤以前的位置。自从封印解除后,帕路卡就不再整天坐在马车里了。想到这里,纽曼多不禁有些担心,如果达斐亚知道帕路卡用他的圣徽来解除封印,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在跟狼一起护送老虎。’纽曼多苦笑出来,现在的情况,尤利克和盎克反倒成了比较值得信任的人。
不过尤利克这两天也出奇的安静。
他主动的接替了维斯路的位置来驾驶马车,一路上都显得勤勤勉勉、任劳任怨,而且也不再像以往那么多话。
纽曼多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心里有鬼。
自从盎克和艾多忒这父子俩在队伍中之后,“爸爸你太没责任感了”、“怎么什么事都要儿子为你操心呢”之类的话就让所有人都听得麻木了,每当这个时候盎克都会像小孩子一样任凭艾多忒教训。
但是他从来也没像艾多忒说的那样,用酗酒来打发日子。
或许这就是艾多忒想要的吧,加入车队的盎克,还是显得满干练的。
于是纽曼多决定抽空找这两个人谈一谈。
在这天的傍晚时分,他们顺利的渡过了欧伦支河。
欧伦支河是弗莱因大陆上最长的一条河,经过森林、峡谷、平原之后,在大陆的西南角奔腾入海,其中在哲罗依王国同森巴希帕森林同盟的交界处,有一条向西的支流--菲斯泰河。
车队渡河之后,当晚就在河边的一个小镇安顿下来。只要再向前走不到一天的路程,他们就会跨越因特欧森王国和哲罗依王国的边境。
正如之前所说,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并不好。
因为不知道恶劣的国际关系会为他们接下来的旅程带来什么样的麻烦,纽曼多觉得自己应该在越境之前把一些事情安排妥当。
晚餐之后,他找到尤利克和盎克--这两个人正打算出门去逛街。
银骑士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随后把自己对两名特遣战士和索里斯的怀疑,以及这支队伍将面对的危险告诉了他们,这突来的消息令尤利克和盎克面面相觑。
“你又怎么确定我们两个可信呢?”尤利克忽然感觉到,就在几天前,自己和盎克可能也是纽曼多他们提防的对象。
“因为我找不到比你们更可信的人了。”纽曼多坦承自己的别无选择,“佩里希该不会编一个那么荒唐的谎言。”
他所指的当然是两名特遣战士交给达斐亚那封信上的内容。
“最近碰巧的事情真是多啊!”尤利克把手臂背到头的后边,抬起一只穿靴子的脚踏在桌子的边缘,用椅子的后边两条腿倾斜的立起来,晃晃悠悠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达斐亚的伤还没好,我一个人没办法监视这么多目标。”银骑士接着说道。
“我们一人监视一个吗?”尤利克问。
“不用,”纽曼多摇摇头,说:“那两个特遣战士我可以应付。”他转向盎克,“艾多忒不是常去找丢依吗?你也尽量陪他一起去,顺便留意索里斯的行动。”
盎克点点头。尤利克奇怪的问:“那我呢?”
银骑士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要面对的可能是最危险的对手。“他说到这里时又停了一下,直到看到尤利克的目光中充满询问,注意力集中起来时,才把下边的话说完。
“在驾车的时候,随时留意坐在你旁边的那个人。”
听到这句话,尤利克和盎克全都惊讶的“咦”了一声,会在驾车时坐在尤利克旁边的人,那是……
“侍从玛林?”尤利克不可置信的低呼一声。
第二天早晨刚出发,这三个人就全心投入到各自的防范工作当中去了。
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车队在这几天的旅程中一直都没再传出歌声,大家就在马蹄声、车轮声,以及间或的几句交谈声中急匆匆的赶路。因此当尤利克不自觉的吹起口哨的时候,发现这声音显得非常引人注目。
他不好意思的把接下来的音符吞回去,然后朝右边的玛林瞥了一眼。
玛林的年纪不大,脸庞略显瘦削,浓密的头发盖过耳朵,在背后随意的扎起来。他把袖口挽得很高,露出微黑的皮肤,手腕上带着一条银色的链子,一枚小小的安杜雷希圣符挂在那里。
‘怎么看那家伙都只是个普通的侍从而已,有什么可疑的呢?不过纽曼多说的时候好像挺紧张的,搞不好这家伙真会从背后捅我一刀呢。’
想到这里,他有点担心的又瞟了玛林一眼,但是玛林一直在看着前方的车队。
车队已经离开大路,在广阔的平原上很随意的前进着。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突然从前边传过消息来。
“跨越边境了。”
听到这句话时,尤利克觉得心里一紧。
他的家、他的亲友,都已经被远远的甩在身后,虽然前一刻还没感到什么异样,但是现在却有一股莫名的孤独骤然浮上心头。
他已经在异国的土地上了啊!
尽管曾经多次在因特欧森王国各地执行任务,但那终究还是在自己的祖国,即便是前往阿普罗尼亚王国参加支援战的时候,指挥官和身边的战友也能够让尤利克觉得安心。
仅仅是两次邂逅结识的西加克和丢依、在酒馆里打架的盎克、至今仍对自己将信将疑的神职者们、神秘的黑妖精--甚至包括那个令自己倾心的帕路卡。
这些人当中,又有哪个可以让他放心的交出背后的安全呢?
这本不是他的任务,如今他却在为此而奔波,究竟是为了什么?好玩?一见钟情?
尤利克觉得一阵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有些慌张的回过头,想要看看正在远离的故国。
但是马车的车厢挡住了他的视线。
跟在车旁的帕路卡似乎注意到他的动作,那对红眸向他看过来,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或许为了某些追求而背井离乡,也是值得的吧。’尤利克如此想着,‘人总是要有些追求再做些什么的嘛!’
“尤利克先生,对不起,但是再这样就要撞车了。”
玛林的话让尤利克额头上的冷汗变成了热汗,他匆忙转回来,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由于神殿选出的都是优秀的马匹,而且红马车的负重又比较低,所以他们歪歪斜斜的超过了好几辆车,现在几乎是跟旁边的一辆车紧贴在一起前进--那辆车的车夫和乘客都转过头,惊奇的看着他们。若是继续下去,可能马上就会撞成一团。
尤利克连忙拉紧缰绳,把速度降下来,然后向外侧偏了一些。
再然后擦擦汗。
“呼……”
化险为夷。
现在想来,刚才帕路卡的眼神大概也是在奇怪他在玩什么花样吧。
不过这么一折腾,刚才那种不好的感觉一下子全都跑光了。
于是,“游骑兵之歌”的口哨声重新在车队中响起来,似乎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打鼓伴奏。
哲罗依王国的地势少有起伏,大片的草原和丛林覆盖着这个国家。在苍翠的大地之幕上,如繁星般闪烁着近百个城镇。
就是这片土地,养育了古代哲罗依人和泰拉米人,带给他们富足和发展的希望,并且直至今日还在为弗莱因大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提供着食粮。
面对着这古代文明之源,没有哪个人不会产生敬意--不!几乎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拒绝她的庄重。
就在达斐亚对着苍茫大地发出感慨的时候,西加克轻轻拍打着一只小鼓,唱起古老的歌谣。
悠长的声音在平原上传出很远,充满质朴的旋律在入夜的星空中飘扬。
每个人都加入了这支歌,用琴、用鼓、用笛子、用喉咙、用手掌和鞋跟、用身体和灵魂……
草原上的昆虫和花草的仙灵也被惊醒,她们先是惊异于这突来的喧闹,随后就把这份快乐当做了大自然赐予的礼物。她们飞旋在马车周围,竭尽所能的把这场盛宴装点起来--各种昆虫把入冬后的最后一点生命力都透支出来,投入到演出当中,仙灵们不停的施放着仙术,天空中泛起无数小小的、多彩的光辉--冬日的寂寥突然间一扫而空。
草原的生灵们一路簇拥着欢乐的使者,直到把他们送出原野。
车队缓缓驶进洛提尼--进入哲罗依之后的第一座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盎克专心的钉钉子。
尤利克扛着个箱子从他脚底下跑了过去,一口气跑到舞台的正中央,“嘭”的一声把箱子丢在地板上。
“你不能轻点吗?”丢依皱着眉头说。
“这是西加克让我拿过来的布,后边还有几箱。”尤利克一边打开箱盖一边说,“是用来当帷幕的吗?”
“难得你这么聪明。”丢依心不在焉的回答,眼睛一直担心的盯着站在高高的木架上钉钉子的盎克,小声嘀咕:“他到底行不行啊?”
“啊?”尤利克也凑过来看。那个架子看起来不大稳当,也可能盎克太沉了点,总之晃晃悠悠的。
“该不会倒吧?”尤利克说完这句,丢依有点不满的瞥他了一眼。
然后架子就倒了。
似乎西加克的剧团在这一带的名气不小,他们刚进城,连口水都还没喝,城主就跑来了。
说了一番欢迎的话之后切入正题,竟然是要他们今晚在城里开一场演出,而且出的价钱不扉。
西加克当然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于是一干人等吃过晚餐后就开始在洛提尼城的一处广场上搭建舞台,尤利克和盎克也被丢依和艾多忒拉来帮忙。
不久之后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你为什么要摔得这么狠啊?这可是你自己的脑袋。”
当丢依在盎克的额头缠上一圈圈纱布的时候,尤利克站在旁边,抱着手这样说。
“我是故意摔的?”盎克瞪了他一眼。
“我就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故意摔呀。”尤利克煞有介事的说。
盎克觉得跟这个人说话很气闷。
丢依拿着一大盘纱布在盎克头顶转啊转的,把他的头裹得好像沙漠部落的居民似的。
“丢依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样问。
舞台上的三个人把目光转过去,看到声音的主人正一步步的走上舞台。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普通服饰,但是无论是修颀的身材还是不凡的气度,都显示出他与平庸之辈的区别。
伴随着那个人走上舞台的脚步,尤利克发现丢依的脸越来越红,眼睛也骤然亮了起来。
“修……修恩大人!”丢依不知所措的样子实在很少见,而现在她就是这个样子。女孩慌忙停下手上的工作,把挺大的纱布盘直接平放在盎克的头顶,然后向着那个被称为“修恩”的人跑过去。
“咦?这是怎么回事?”盎克顶着纱布盘如此问道。
“不清楚哦。”尤利克有点好笑的看看他,说,“你的样子真可怜。”
由于有了修恩指派的部下帮忙,舞台很快就搭建完毕,接着演出就开始了。
尤利克和盎克却没有去看节目,他们坐在后台角落里的箱子上闲聊。
“老老牛你今年多老了?”
虽然尤利克用如此不正经的问法,但盎克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二十九。”
“啊?”尤利克有些吃惊,“那艾多忒多大?”
“十岁。”
“哦。”尤利克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苦闷的表情。
二十九岁就有十岁大的儿子,相比之下,二十三岁的尤利克在感情方面还真是缺乏建树。
‘看来要努力才行啊!’如此想的同时,尤利克的脑子就跑到黑妖精帕路卡那边。
是不是这个对象选得太没谱了呢?要跟这种生物发展亲密关系,怎么想都是一件遥远的事。但是一见钟情往往会产生非常可怕的效果,至少尤利克目前满脑子都是帕路卡,根本不想考虑其他的女孩子。
而且队伍里也只有帕路卡、丢依和帕丝三位女性是他认识的。
在这家伙心中,简直已经把这趟行程当成了恋爱之旅。
“你说我跟那个黑妖精有希望吗?”尤利克这样问道。
“你连小孩子都不想放过吗?”盎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拿他最常用的方法来报复。
尤利克抬手就在盎克头顶没有裹纱布的地方敲了个包。
“我在认真的问你。”
“那么……完全没戏。”盎克满脸认真的回答。
“真是毫不留情的说法啊,你都没有同情心的吗?”
“在这种时候滥用同情心,就等于是在害你。”
“是这样吗?”
盎克毫不犹豫的点头。
“真的完全没戏吗?”
点头。
“一点戏都没有吗?”
再点头。
“真的一点……一点戏都没有吗?”看来丢依评价尤利克的那句“鸡婆”还真是恰如其分。
大力点头。
“你好歹也考虑一下,那么干脆干什么?”尤利克不满的说。
“因为这是勿容置疑的事情。”盎克立刻这样回答出来。
正当尤利克觉得自己为情所困、不能自拔的时候,演出现场传来了异常的动静。
他们两个连忙从舞台后门绕了出去。
台上恰好正是丢依的节目,但是现在已经停了下来。尤利克抓着舞台的边框爬到高处,四处观望。
纷乱的马蹄声中,一队骑兵飞快的驰过广场,追赶着一辆正朝城门方向逃去的马车,借着街道两边的灯火,尤利克惊愕的发现--
那是一辆红马车!
第九章 黑暗议会的公决
“解除封印!她竟然解除封印!”看到冰炎龙兽四分五裂的残骸,究斯亚的面孔扭曲了。
“她几乎是必死的!”他咬牙切齿的说。
当初得知神殿曾经把帕路卡的魔力封印起来的时候,究斯亚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干掉这两个黑妖精。因为要解除封印就必须让梅洛迪玛的黑暗气息侵蚀一枚圣徽,这件事做起来可远没有说一说那么简单。首先,没有哪个圣职者会接受这种事情,类似的先例都是以圣职者被遭封印者杀害为前提的;其次,遭封印者的精神必须能够压制住圣徽的神圣之力,这对于丧失魔力的黑暗生物来说有相当的难度,而且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让圣徽把他的生命力吸蚀殆尽;最后,在解除封印的瞬间,原本被强行压制住的魔力突然涌上来,如果遭封印者没能及时的控制住,那他便会被自身的魔力炸得粉碎。
能够满足这些条件而解除封印的,恐怕一千个里边也不会有一个。
帕路卡偏偏就是这一个。
而且她是一个大术士。
而且她对究斯亚派出的那些魔族生物的弱点了如指掌。
如此优劣分明的情况,是究斯亚最不愿意看到的。这说明派出小股的势力,将不会对帕丝和帕路卡造成任何威胁。如果她们安全抵达了黑妖精聚居的罗达希帕,那么究斯亚前几年的努力就全都会付诸东流。
究斯亚觉得自己该换个思路了。
罗达希帕,在精灵语中意为“严禁喧哗”,与森巴希帕相比,这个名字更具有强制力和压迫感。
众所周知,这里是黑妖精聚居的地方。
并非像人们想像中的那样充斥着黑暗与邪恶,罗达希帕也是一片如森巴希帕一般美丽的广袤森林。
它位于索格纳斯群山的北部,欧伦支河从山上奔腾而下,在它的面前划出一道弧线,向着西南方流去。因此,黑妖精们总是自称“享用着欧伦支河第一汪清水的优等种族”,对生活在下游广大平原上的人们,他们是素来不放在眼里的。
而就是这些被他们看不起的人们,在几年前大举攻入罗达希帕,给黑妖精的种族带来了近乎毁灭的打击,并且掳走了被称为“梅洛迪玛之降临”的黑暗圣女。
失去精神领袖的黑妖精国度,在后来的几年中充满了动荡不安。
梅妲兰多雅是眉心湖部落的首领,同时她也是本次交涉大会的首席。
通常来说,罗达希帕的各个黑妖精部落都是相互独立的,每当发生会影响部落之间关系的事件时,都会集合相关部落的领袖来召开交涉大会。但是自从遭到来自南方的侵袭之后,罗达希帕就再也没召开过如这次一样大的会议--几乎每一个部落的代表都来了。
会议的地点,在眉心湖附近的一座石质建筑中,四周都被绿树环绕,僻静而优美。但是建筑物的内部,却充斥着一波又一波的激烈争执。
自从黑暗圣女被掳走之后,黑妖精的部族就逐渐的向两个阵营分化--多诺尼派以南方的多诺尼部落为首,他们主张废弃被俘的圣女,举行降临仪式来选出新的精神领袖;而与之相对的眉心湖派,则主张同人类交涉,以期迎回圣女,必要时不惜动用武力。
双方的意见始终无法统一,争执日久,矛盾也越发激化,各部族之间时常会有暴力冲突。就在前不久,多诺尼派自作主张的举行了降临仪式,并且指认一个六岁的少女为新的黑暗圣女。于是,内战开始了。
罗达希帕的二十五个部落,除了被人类完全毁灭的阿玛奎尔部落之外,几乎全都参与到战争之中。双方的军力旗鼓相当,所以这场手足相弑的战争极有可能长久的延续下去,甚至演变成一场血统毁灭的灾难。眉心湖派的领袖们只得向遥远的人类王都发出信函,以期得到黑暗圣女那近乎渺茫的援助。
风精灵信使很快就把黑暗圣女启程返回罗达希帕的消息带了回来。
于是,梅妲兰多雅命令眉心湖派的所有士兵放下武器,同时邀请多诺尼派的领袖们来参加此次交涉大会。
黑暗圣女返回的消息刚一宣布,就在会场引发了轩然大波。
“所以,”梅妲兰多雅示意大家安静,“我们是否应当把现有的不愉快先放在一边,等到圣女归来之后再行解决呢?我尊贵的血亲们。”
眉心湖派的领袖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而多诺尼派的代表们则面面相觑,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那么我们选出的圣女又该怎么办?”发言的是多诺尼部落的首领顿赛斯。
‘这帮家伙害怕受到圣女的惩罚。’梅妲兰多雅如此想着,她的红眸从那些正在犹疑的同族脸上扫过。
“玷污圣女之名,像‘圣女会宽恕你们’这样的傻话我不会说,说了你们也不会信。但是,比起因你们的渎神行为引发梅洛迪玛的愤怒,圣女的降罪应当是可以忍受的吧?”眉心湖的领袖如此说。
“渎神?”顿赛斯猛的站起来,“渎神者不正是你们所说的圣女吗?难道你们还天真的认为,她被人类掳去之后还能如往日般纯洁吗?如果她真的能够白璧无瑕的归来,梅洛迪玛又怎么会接受新的降临式?只有神明才知道她在那些男人身体下边露出了什么样的丑态!”
“顿赛斯!”
与平日的行止之优雅相比,梅妲兰多雅的斥喝竟然是如此的魄力十足,以致顿赛斯都因受惊而愣住。
梅妲兰多雅略显忿怒的向诸人扫视一圈,这使原本因顿赛斯那番话而动摇的眉心湖派代表,以及多诺尼派的所有代表都为之胆寒--毕竟自从阿玛奎尔部落的摩罗坦丁大神官阵亡之后,梅妲兰多雅就是整个罗达希帕最强大的神职者了,因此,说她是黑暗之神梅洛迪玛的代言人也不为过。
“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梅妲兰多雅带着阴森的表情说,“既然无法达成共识,那就公决吧。”
这项提议似乎没有什么人反对。
“赞同迎接黑暗圣女归来,并且由她裁决此次事件的代表请举手。”
她的声音落定,有十一只手举了起来。
“加上我和已故的摩罗坦丁大神官,是十三比十二。”梅妲兰多雅也举起手。
“你不能代替阿玛奎尔部落发言!”顿赛斯反对道。
“你敢怀疑阿玛奎尔部落对黑暗圣女的忠诚吗?”
当人类大军攻至黑暗圣女居住的神殿前时,他们面对着阿玛奎尔全族的黑妖精。这一族是唯一一支奋战到最后一刻的黑暗圣女守护者队伍,直到安杜雷希的银骑士们突破了他们的防线,用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黑暗圣坛。当摩罗坦丁大神官看到黑暗圣女和她的妹妹被俘的时候,毅然的施放了自爆的法术。至此,阿玛奎尔部落全部战死。
从来没有谁敢怀疑这一族的忠诚。
“但是阿玛奎尔只是效忠于梅洛迪玛!”顿赛斯如此反驳。
梅妲兰多雅和顿赛斯相互瞪视着,大厅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然后梅妲兰多雅打破寂静。
“那么现在……”
“十二比十二!”顿赛斯寸步不让的抢着说。
“十三,比十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顿赛斯身后响起,这让他又惊又怒的回过头,看到福雷祖部落的梅尔赞吉斯缓缓举起手来。
福雷祖部落一直都是支持多诺尼派的,虽然他们势力不大,行事也比较低调,但梅尔赞吉斯在交涉大会的公决中倒戈,这突然损失的一票完全打破了顿赛斯的计划。
“为什么?”顿赛斯愤怒的喝问,可是梅尔赞吉斯理都不理他。从表情上来看,包括梅妲兰多雅在内的其他人都对这突发的形势颇觉惊讶。
“这样看来,决议已经通过了。”梅妲兰多雅的惊讶只维持了一瞬,这位沉稳的黑暗祭司立刻就恢复平静,随后非常有效率的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们决定立刻派出一支迎接圣女的队伍,由芬都坎部落的那苏利大人率领,”梅妲兰多雅向坐在次席的同僚略微颔首,对方也微微垂下头来行礼。然后黑暗祭司继续说:“这支队伍将一直向南,寻找并守护圣女归来。至于留在罗达希帕的同胞们,我希望每个部落都能自觉的停止相互戕害的行为,否则的话,将在渎神的罪名之上再加一条--藐视交涉大会的最高决议。”
梅妲兰多雅环顾四周,没有谁提出异议。多诺尼派中似乎除了顿赛斯之外,也没有哪个部落敢正面挑战黑暗祭司的权威,而那个家伙正用怨毒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被其视为叛徒的梅尔赞吉斯。
后者就在此时站起身来发言了。
“尊敬的梅妲兰多雅大人和那苏利大人。”梅尔赞吉斯说道,“或许这个请求过于唐突,但是我本人也希望能够加入到迎接圣女的行列之中,作为罗达希帕的一员,当以阿玛奎尔部落和摩罗坦丁大人为榜样,恳请两位大人允许我同行。”
梅妲兰多雅和那苏利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临时出现的盟友别有所图。
“此次行动,人数不宜过多,所以……”黑暗祭司以此为借口推辞,可是却被对方打断。
“加上我一个,也算不上人数过多吧?”
梅妲兰多雅微微皱起眉,因为对方的行为显得非常不敬,甚至有些逼迫她接受的味道。
“既然如此,你就同那苏利大人商议出行细节吧。”女祭司拿起桌上的权杖,站起身来,“不过在离开之前,你要把部落休战的事情处理妥当。”
梅尔赞吉斯略微躬了躬身。不知为什么,梅妲兰多雅总觉得他的表情里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令她很不痛快,于是在宣布交涉大会结束之后,她就尽量快的步出大厅。
在大厅门外的石阶上,那苏利追上她。黑暗祭司停下来,回头看着那优秀的男性战士--同时也是她最信任的支持者之一。
“我不希望他去。”那苏利皱着眉说。
“我也不希望。”梅妲兰多雅表示同意,“他肯定想要得到什么,但是我们没办法阻拦他,只能期望他想要的东西不会影响圣女归来吧。何况他只有一个人,”女祭司微笑着拍拍那苏利的肩头,“那苏利麾下的芬都坎勇士不会怕这样一个家伙的。路上小心。”
当尤利克他们追上演出车队的时候,那些人正在为刚才那场战斗处理善后事宜。
在抗寒药膏的帮助下,达斐亚的伤势渐渐稳定下来。神官战士被抬到西加克提供的一辆马车上,陷入沉沉的睡眠。纽曼多确认维斯路已经气绝身亡之后,就在那条小溪边将他安葬,银骑士失去同伴的痛心之情,化作几句安杜雷希的赞歌,飘扬在那位可怜侍从的墓前。
随后纽曼多向特遣战士之一的佐西诺询问维斯路的死因。
“当时我们正在河边取水,这支飞刀来得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维斯路就倒了下去。我躲到树后是怕有更多的袭击,所以没有看到袭击者的踪迹。”
“也就是说,袭击是来自这片草地和小溪之间的树丛咯?”纽曼多仔细检查那柄从维斯路身上取下的小刀,刀身上没有任何线索可寻,除了血迹还是血迹,银骑士不由叹了口气。
盎克、尤利克和艾多忒就在这时来到这里。
虽然银骑士很讶异于这几个人为什么会跟上来,但当他们提出重新加入的时候,纽曼多想到重伤的达斐亚以及前边的路途,就答应了下来。那两名特遣战士虽然有所怀疑,但看尤利克和盎克都穿着神殿守护骑士的服饰,也就没有多问。
反倒是西加克和丢依见到尤利克和艾多忒的时候都显得有些高兴--尽管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怎么也笑不出,不过他们在对着这两个人的时候,明显要比平时的话要多。于是纽曼多干脆把情况的说明工作丢给他们,自己提着剑走进旁边的林子里。
林子里遍地都是落叶,要想找到有人经过的痕迹并不轻松,纽曼多检查了附近的地面,却一无所获。他环视四周,近处并没有很多可供藏身的地方,更远的地方用飞刀攻击就很难达到一击穿心的效果。在这种环境之下,作为特遣战士的佐西诺,说自己完全没看到袭击者的踪迹,这实在很难令人信服,所以对佐西诺的讲述,纽曼多始终是抱着几分怀疑的。
而如果佐西诺说的是真的呢?
那或许是特遣战士虽然看到袭击者,却把他当成了剧团的人……
纽曼多想到了那个名叫索里斯的男人。
在伊休妲尔城的时候,这个男人曾经为了逃生而劫持帕丝,不过被丢依制服了,他会不会由此怀恨在心,而向队伍展开报复呢?但是这是在因特欧森王国内,他作为一个逃窜的敌国密探,会冒险做这种事吗?
而且,索里斯为什么会混在西加克的剧团当中?
或许,等一下应该问问佐西诺,当时有没有看到索里斯。但如果佐西诺是凶手的话,这样问无疑是白送给对方一个推脱罪责的机会。
嚓、嚓、嚓……
正在沉思中的银骑士全身一颤。
这脚步声已经太接近了!
而他竟然到这个时候才发现。
银骑士接下来的动作非常快,但是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更快。
旋身、出剑,一气呵成。
圣光银剑颤也不颤的停在黑妖精女孩的头顶。
纽曼多脸色发青的吁出一口气,把指着帕丝额头的剑收回鞘内。但是帕丝只是在最初的一瞬露出受惊的表情,随后就立刻平复下来。
她看着银骑士还剑入鞘,然后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杀了你们的侍从。”
帕丝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纽曼多有意外的感觉,伴随着黑妖精女孩轻声的讲述,银骑士知道,在后边将有一段非常艰辛的路途要走。
这时在另一边,西加克、丢依、尤利克、盎克以及艾多忒等人的对话也告一段落,大家都了解了一些原本不大清楚的情况。
最后,丢依露出一点狡猾的表情问尤利克:“你真的是为了逃避惩罚才会回到这个队伍里的?我可不信哦!”
“嗯呀……”尤利克有点口吃的回答,“也……也不排除……还有其他原因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挠头,眼睛还不由自主的朝着帕路卡站的地方瞟。
“你是为了跟黑妖精发展凄美恋情吗?”
尤利克“哎”了一声,扭头去看插进这一句的盎克,有点郁闷的想这家伙的脑筋怎么会在这时候变得伶俐起来了?
而旁边的丢依和艾多忒都笑弯了腰,西加克则更是夸张的仰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
笑声把一丛丛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但愿你们不要笑掉下巴!”
尤利克一边嘀咕一边担心的看向帕路卡,而帕路卡也正好顺着笑声望过来,跟那对红色的眸子一碰,尤利克急急忙忙的把目光转开。不知为什么,尤利克觉得这次见面的帕路卡美得摄人魂魄,而她昂首挺胸、充满自信的样子更是显得英姿勃发,和前两天她对帕丝俯首帖耳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尤利克忍不住又向她那边扫了一眼,可是帕路卡还在看着这边,尤利克的脸立刻就红了。
丢依首先发现他的异样,憋着笑靠近过来问他:“喂,你是真的啊?”
“嗯。”尤利克仿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丢依把脸埋在手掌里,肩头抖了一阵子,然后终于抬起头,说:“这种时候笑对伤者和死者都太不敬了,不过尤利克……”她勉强板着脸说到这里就忍不住了,“扑哧……你……你真的是真的啊?扑哧哧……”
“什么真的是真的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尤利克有些不开心的盯着丢依说。
“没有,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丢依连忙解释道:“反倒是仔细想想,确实蛮浪漫的呀。不过可能就是太浪漫,到了不切实际的地步,大家才会觉得好笑吧。”
“我说自己有儿子的时候,你不也是笑得不可开交吗?”盎克插话。
“你刚看到我的女儿是丢依的时候,也笑过一场呀。”西加克也趁机翻旧账。
“你们是在趁机报复我吗?”尤利克不满的扫视这几个人。
“没错呀!”说这句话的是艾多忒。
于是尤利克继续郁闷去了,也没发现帕路卡的视线早就转移了方向。
她看着帕丝跟在纽曼多身边,从林子里走出来。
第八章 大术士帕路卡
音乐停止了,舞蹈停止了,连正忙于准备午餐的人们也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大家受惊的相互对视,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们有两个人去那边打水了,快去看看!”丢依轻快的经过银骑士身边,向树林跑去。
纽曼多向着望过来的达斐亚比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专心保护帕丝她们,然后银骑士抽出剑,跟上丢依的脚步。随后西加克也抓着一根木棒加入了他们。
一个人俯卧在溪水中,流淌的水带走了大片的红色。从服饰上来看,那是他们的侍从维斯路。纽曼多刚打算过去确认维斯路的情况,就听到丢依的叱喝声在旁边响起。他转过头,看到红衣的女孩以一串令人应接不暇的踢击把一个男人从一棵树后边逼了出来。丢依出手相当迅捷,很快就一记肘击撞在男人胸前,随后趁着对方失去平衡,用横扫的一腿把男人绊倒在地。这时,那男人才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不要打!是我!有哲罗依人袭击!”
那是两个特遣战士之一,据达斐亚介绍,他的名字叫佐西诺。
“你是说我这个‘哲罗依人’袭击你吗?”丢依有些不满的说,“你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边,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牵挂着维斯路伤情的纽曼多顾不上听他们说话,一口气跑到小溪边,把维斯路抱回岸边。
侍从的后心插着一柄小刀,看起来是非常便于投掷的类型,刀锋刺得很深,用来放血的凹槽中不停的冒出血水。纽曼多不敢轻易拔除小刀,只好撕下一块衣襟堵住刀上的血槽,并且用力按住附近的血管,但是刀似乎是直接插进心脏,所以他的努力几乎没有任何效果,血疯狂的涌出来,把他的手和衣服都染红了。银骑士焦虑的去试探维斯路的鼻息,完全没有!
“达斐亚!达斐亚过来!快!”深知不能再耽搁了,纽曼多连忙呼唤同伴,神官的医疗法术是这个可怜侍从的最后希望。
纽曼多听到神官战士应了一声,并且说他马上就到,但是那之后就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声音,有人们的惊叫和惨呼,有野蛮的咆哮,还有纷乱的打斗声。隔着层层树影,银骑士感到对面浮起一股黑暗的气息,而且和黑妖精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是一团充满了杀气的黑暗。虽然不知道那里出现了什么,但是看来达斐亚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赶过来了。
与此同时,维斯路的身躯在他的手中渐渐变冷。
阻止达斐亚去给银骑士支援的,是在他们上方出现的一个位面交错引发的裂缝,显然有什么人正打算从异界传送什么东西过来。因此达斐亚不得不停下脚步,抽出剑来。
那裂缝很快的变成一个椭圆形,一股灼热的气浪从里边涌出来,旁边的人们都惊骇的跑远。达斐亚感应到这股热浪中蕴含着的黑暗,他知道,这次的对手非同一般。
一颗巨大的熔岩球如同陨石一般的从裂缝中呼啸而出,立刻把下面的草地灼烧殆尽,并且让附近的草木也开始燃烧起来。达斐亚看到剧团的人们虽然已经远远避开,还是有很多人被飞溅的火光烧伤,惨呼不止。帕丝和帕路卡就躲在他的身后,特遣战士之一的勃拉拿着一杆刺矛站在他旁边,另一名战士和两个侍从则完全不见踪影。
那熔岩球并没有落下就算完了,它马上开始舒展肢体,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化身成一个熔岩构成的六足妖兽,足有四个人那么高。妖兽有两个头,皮肤粗糙不平,而且上边布满熊熊的火焰。
“嗷!”
妖兽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这时位面交错的裂缝已经消失了,那只妖兽在确定目标位置之后,立刻向着两名黑妖精冲过来,似乎完全无视挡在途中的神官战士。
勃拉从侧面冲过来给了它一枪,刺矛嵌进一只巨爪,战士马上就被汹涌而来的热浪逼开,当他重新站稳的时候,发现仍然嵌在怪物腿上的长矛已经被灼烧得变了形。
妖兽一直冲到达斐亚面前,神官战士用左手握紧盾牌,右手把晶石剑举过头顶,一声高呼:“霍利亚斯!”剑身光芒暴涨,发出“嗡嗡”的神音。他看准妖兽的一个头颅,圣光剑一挥,剑芒如同破空的利箭一般向妖兽飞射过去。妖兽避让不及,在圣光的撞击下,一颗头颅猛的后仰,甚至撞击到自己的后背,颈部也传出宛如骨骼断裂的“喀啦”声。它的另一只头颅发出惨叫,前进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看来达斐亚这一击给它带来相当严重的创伤。
但是那颗受打击的头颅很快就回到原来的位置,稍稍转动两下就像没事一样。
达斐亚立刻确定这个怪物绝不是自己能单独应付的,他想向银骑士求援,但马上又想起对方似乎也遇到棘手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目前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以期待得到纽曼多或者其他人的支援。
他为自己施加了一个抵抗火焰伤害的法术,做好防御的准备。
维斯路已经没救了。
纽曼多哀叹着如此劝说自己。
树林外边,其他的同伴正处于危险之中,这从激烈的战斗声、越来越强的黑暗气息,以及达斐亚连续的圣呼中就可以感觉得到。纽曼多知道自己不能再在维斯路身上耽误时间了,尽管他是如此的不甘心。
银骑士为死者做了一个极短的祈愿,然后提剑跑向树林外边。刚一露头,就看到先于他出来的矮人父女和佐西诺站在那里,而当他看到达斐亚的对手时,也像那几个人一样愣住了。
也难怪这些人不帮忙,他们那些贴身攻击的技巧完全没办法发挥。
银骑士做出一声圣呼,就从侧面冲上去。他也可以像达斐亚那样发出圣光剑芒--这也是陷入苦战的神官战士一直期待的援助,但是为了确保命中率和威力,他就必须尽可能的接近对手。
玛林也在这时从马车上取回自己的弓,但是他射出的箭还没有碰到妖兽的身体就被烧成了灰。
所有的人中,就只有达斐亚和纽曼多拥有还手之力--而且怪物至今还没有展开反击。
两名圣职者不停的向妖兽挥出圣光剑芒,头、颈、躯干、腿部,几乎每一击都可以令妖兽震撼,仿佛它黑暗的核心遭到神圣的侵蚀一般。但是妖兽复原的速度总是比他们期待的要快。它一步接着一步的向前走,目标始终锁定在两个黑妖精身上,好像打算就那么从达斐亚身上践踏过去似的。
直到它的一个头颅对着神官战士发出喷吐,妖兽的反击才算真正开始。
看到妖兽异样的仰头,达斐亚就抬高了盾牌,准备迎接对手的第一波攻击。
他暗自庆幸在此之前施加了抵抗火焰的法术,这大大提高了他获胜的信心。
然而,事与愿违。
纽曼多认真的看着妖兽昂首、吸气、伸颈、喷吐的全过程,他的眼睛寸步不离的瞄着妖兽颈子上最薄弱的部分。
他相信达斐亚已经做好了迎接火焰洗礼的准备。
所以,当他真正看清妖兽的喷吐时,完完全全的惊呆了。
那根本不是火焰!
彻骨的奇寒从盾牌传播到达斐亚的手臂,在给他造成冻伤的同时,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失策。全身被火焰包围的熔岩妖兽,竟然会喷吐出冻气来,这是任凭谁也想不到的。白色的冻气把神官战士包裹在里边,那股寒意很快就传遍他的全身。
虽然因妖兽喷吐冻气而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但纽曼多还是很快的搞清了形势。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采取措施,那达斐亚就真的死了。
银骑士的第一道剑芒把妖兽用于喷吐的那颗头颅击偏,冻气落在达斐亚身边的草地上,草叶立刻覆上了一层冰晶。第二道剑芒是对准那颗头颅的颈部而去的,一下子就打断了怪物的喷吐。当他正打算发出第三道剑芒的时候,怪物的另一颗头颅径直向他咬过来。
焚烧着烈焰的巨齿给草地带来一片焦黑,尽管纽曼多在第一时间向旁边滚开,但还是被烫伤了肩头,如果不是那件有神圣法术加护的铠甲提供保护,他可能全身都会着起火来。
达斐亚“砰”的一声,仰面朝天的倒在草地上。圣光剑和盾牌都从他手中滑落下来。
西加克和丢依飞快的跑过去,拼命把神官战士拖离危险的区域。达斐亚显然受伤不轻,不管是铠甲还是皮肤,都好像在冰窖里呆了好几年似的。他的脸色铁青,全身都冒着白汽,呼吸的声音像哮喘一样,而且每次都有一股冰冷的气流从体内被喷出。矮人和女孩几乎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这时纽曼多正在竭尽全力的牵制着妖兽,他甚至连向这边瞥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西加克和丢依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助神官战士,他们只能看着他痛苦的喘息,身体的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撕裂覆在表面的一层冰,但是上一层刚刚脱落,下一层就又重新冻结起来。他们无奈的看看达斐亚,看看正在苦战的纽曼多,又看看躲在后边的黑妖精们。
帕丝向他们摇摇头,表示自己毫无办法。而帕路卡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她跑到神官战士的马旁,把鞍袋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然后开始翻翻找找,却没有发现她想要的东西。
一无所获的帕路卡稍愣了一下,就朝着矮人他们大喊:“他身上应该有治疗冻伤的药剂!还有一枚圣徽!”
西加克和丢依欣喜的对视了一眼,就在达斐亚的身上找到帕路卡所说的药剂,但是却有好几个瓶子。
“是哪个?”西加克问跑过来的帕路卡。
黑妖精扫了一眼,然后挑出一个装着褐色药剂的瓶子递给矮人。矮人打开瓶塞,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他皱起鼻子。
“见鬼,他怎么把这么臭的东西带在身上?”矮人嘀咕着把食指伸进瓶口,挖出一坨又黏又滑,像油脂一样的东西。“怎么用?”他把手指举得远远的问。
“涂在他身上!”帕路卡看到挂在达斐亚腰间的安杜雷希圣徽,伸手便要去摘,却被丢依一把抓住。
“你要这个干什么?”丢依警惕的看着她。
“不想死就放开!”帕路卡血红的眸子闪动了一下,泛起一股杀意,“只有我能对付冰炎龙兽,我需要这个!”
丢依不怕帕路卡的威胁,但是帕路卡直接叫出那妖兽的名字,这让丢依不禁有些相信她的话。于是女孩放开了手。
“不要趁机用什么阴谋。”她如此警告对方,同时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帕丝。
帕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帕路卡把圣徽放到掌心握紧,用精灵语念了一些文字,立刻就有黑色的烟雾从她的指缝溢出来。那烟雾像液体一样流下去,一直落到地面上,却没有胡乱的弥漫开,而是围绕着帕路卡形成一个环。这个环渐渐上升,帕路卡的身体也开始随之颤抖,她闭起眼睛,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那个环停在和她眼睛等高的位置,开始凝固成形。直到一团血水从帕路卡口中涌出,那已经变成固体的环便“啪”的一声碎裂了。
这个过程并没有消耗多少时间,西加克才刚把达斐亚的面部涂满药剂,纽曼多也仅仅是避开妖兽的几次袭击而已。
帕路卡略显疲累的松开手掌,那个圣徽已经变成漆黑的颜色,随着黑妖精垂下的手滚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你怎么对付那怪物?”看到这个神秘仪式的丢依有点怀疑的问。
“当然是用魔法。”帕路卡露出一丝狞笑,这笑容配上她冰冷的面孔和沾血的下颌,显得阴森恐怖。她甩开累赘的纱巾,向前踏出几步,对着冰炎龙兽高声说了几句话。
“不管是什么人把你送来,既然敢违背梅洛迪玛的意志,就一定要将你毁灭!”
这当然不是在虚张声势,因为在说这几句话的同时,她的双手在空中绘出一个华丽的图案,在下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言行所代表的意义。
所有人都脸色苍白,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西加克和丢依听到帕丝的声音在他们后边响起。
“如果神殿那些蠢材不曾把帕路卡的力量封印起来的话,根本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她本来就是一个大术士。”帕丝看着重伤的达斐亚,“所以你们不必惊讶,如果再磨蹭下去,这个人就真的没救了。”
那两个人连忙继续营救的工作,但是心中还是在为刚才所见的感到战栗。
就在帕路卡声音刚落的时候,一道惨白颜色的闪电从她指间窜出,正射在冰炎龙兽的一颗头颅上,众人都以为这无非是普普通通的闪电术,但接下来的画面是在普通的闪电术中绝对无法见到的。
那道闪电带给妖兽的冲击还不如圣光剑芒来得强,可是它在撞击之后,立刻激散成无数的电光,顺着妖兽的颈子蔓延下来,所到之处,肌肤尽裂,那原本所向披靡的冰炎龙兽竟然就被这些电光活活切碎。妖兽体内的寒气也“嘭”的一声散开,跟体表的火焰一撞,就扬起一片水汽,弄得整片天空都像起雾了一样。
一直到雾气散去,还有不少人站在那里发愣。
如果这件事由丢依、达斐亚或者任何一个人类来做,此时恐怕都会被人们围起来夸赞和感谢,但是帕路卡只是在人们充满畏惧的围观中擦去嘴边的血渍,就重新回到帕丝身边。
这些人怎样,帕路卡根本不关心,她只要帕丝安全。
只有帕丝,才是最重要的。
第七章 西行之路
佩特尔梦到他的老婆拿着一个平底锅在他的头上“乒乒乓乓”的敲了一通之后,又用一把生满了锈的锯子去锯一块木头,那“吱吱嘎嘎”的声音立刻充满了他的脑袋,把每一根神经都扭成了螺旋状。看来这一觉是睡不下去了,他从柜台上抬起头,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旅店的门外。
伊休妲尔城的旅店大都全天营业,这家名叫“妖精之瞳”的也不例外。因此旅店的大门一直是开着的,而且从刚才就有两个家伙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嘀嘀咕咕,还不时发出一阵大笑。能在这种声响里睡着,可见佩特尔确实是累了。有什么办法呢?他在两个夜班之间的那个白天没得到片刻的休息--因为他的老婆要生孩子了。而能把如此疲倦的佩特尔从睡梦中唤醒,那个声音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佩特尔以为声音是门口那两个闲谈的家伙发出来的,但是他却看到一群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的一群人。佩特尔揉揉眼睛,可是那儿还是有一群人。
发出巨大声音的是一个矮人,他刚才就在门口和那个神官有说有笑,不过现在却发起脾气来,而他不停数落的目标,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而那位小姐只是低着头任他指责,连一点反驳或是解释都没有。
这场喧哗直到一位骑士大人和那个神官出面劝解才停下来,然后他们就一起向门里走进来,看来全都是住在“妖精之瞳”的客人。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真是不让人安生。”佩特尔嘟嘟哝哝的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刚见面,西加克就把丢依狠狠的训了一通,内容无非是“深更半夜不回来,让爸爸担心”之类的。不过达斐亚看到西加克所说的女儿竟然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时,可真的吓了一跳。纽曼多看到他怀疑的神情,就把他拉到一边,私下里介绍了关于这对养父女的事情,这样达斐亚才搞清原委,心想也难怪西加克会那么担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深夜独自外出确实不安全。
接着纽曼多又把盎克和尤利克被扣押的事情告诉了他,顺便介绍了盎克的儿子艾多忒。最后他说道:“我答应那孩子,把帕丝先送回来就跟他一起去救那两个笨蛋。”
“那么你不用去了。”达斐亚笑起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充满了巧合。
看到纽曼多露出迷惑的表情,达斐亚连忙把新来了两位战士的消息告诉给他。
“也就是说,那两个人根本就不该来,而且现在也没有什么危险了?”银骑士也露出一丝苦笑。
然后纽曼多就把艾多忒叫过来,告诉他这个新的情况,男孩也因此放下心来。
他们一起走进“妖精之瞳”,店里值班的人满脸倦意的凑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夜宵,于是这些折腾了半夜的人们就不约而同的围坐到一张桌子旁边。佩特尔懒洋洋的向厨房走过去,还没散去的睡虫使他都没留意黑妖精女孩的外貌,尽管那黑肤、红眸和尖耳在灯光下是如此醒目。
但是西加克注意到了。
矮人似乎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帕丝,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坐在她左边的达斐亚和纽曼多。
“你们真的是安杜雷希的神职者吗?”他怀疑的问。
达斐亚和纽曼多对视了一眼,知道他们一直在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了--在这南方的大地上,没有哪个种族会对黑妖精有什么好感,只要她们露出面孔,这支队伍就会受到排斥。
“神殿……让我们护送她们。”达斐亚有点支支吾吾的说,声调显示出他对这个任务并不十分满意。
矮人继续瞪着黑妖精,然后沉闷的从鼻孔喷出两股气流,抓起佩特尔刚送过来的一杯麦酒,仰头就要灌进嘴巴里。
但是他就像烫到了一样的把杯子从面前移开了。
因为他看到在对面的楼梯上,另一个黑妖精站在那里!
大家都被矮人惊愕的表情吸引,而把目光集中过去,只有帕丝没有这样做。
“过来吧,帕路卡。”她用不算大的声音说,口气仿佛是在下命令。
帕路卡迟疑了一下,她没想到帕丝竟然会就这么和一群人围坐在饭桌前。她轻轻走过来,安静的坐在帕丝右边。
“乖乖,一共有几个?”矮人感叹道。
不过有如此大反应的只有他一个人,丢依和艾多忒都只是好奇的看着那罕见的生物,相仿的年纪似乎拉近了他们和对方的距离。
“你们打算就这么带着她们招摇过市?”矮人喝了一口酒,然后这样问,好像在谈论什么物品似的。于是帕路卡有些愠怒的挑了挑眉毛。
“我们已经在尽力掩饰了。”达斐亚回答。
“但是显然很不成功。”纽曼多苦笑着补充了一句。
“这样可不行,”矮人皱着眉头说,“你们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有骚动的,搞不好你们还会被暗算。”他略为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冒出一句:“说说吧。”
“什么?”纽曼多没听懂最后这句的意思。
“说说你们要去哪儿,如果把她们混在剧团的队伍里就不会那么惹眼,化妆师也可以帮忙。”说到这里,矮人吞了一口唾沫,“所以,说说吧,你们要去哪儿?顺路的话,我可以带你们一段。”
“耶?”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次连帕丝也不例外。谁都没想到,刚才还明显的对黑妖精表示嫌恶的西加克会在这时如此的邀请他们。
“我们要去罗达希帕。”帕丝回答。
“喔……”虽然矮人的视线始终不肯向黑妖精那边转过去,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确实是在和帕丝对话了,“那你们可以跟我一起从这里向西走,过欧伦支河,然后沿着河道向北,再渡过菲斯泰河,这样稍微有点绕远,但可以绕开森巴希帕,我想你们也不想去那里吧?”
“那样不是就到哲罗依王国境内了?”纽曼多提出质疑。
“他们也信仰安杜雷希,只要你们跟军队没有什么瓜葛,纯粹的圣职者应该没有问题。而且,那边有个将军非常喜欢我们的节目。”西加克别有意味的看着丢依,这样说。
“你们的意见呢?”纽曼多看看其他同行者。
“至少比穿过森巴希帕要好。”帕丝似乎并不排斥同银骑士交谈,这令帕路卡颇为惊讶,不知是否刚才的经历给这个女孩带来这样的变化。
“我也没问题。”达斐亚也投了赞成票。
“那么就这样。接下来的路程,请各位多多照应。”银骑士对着西加克和丢依敬重的说。
由于第二天还要赶路,所以大家随便吃了些点心就去休息了。艾多忒则由西加克负责安顿,在离开之前,有人从背后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艾多忒回过头,看到微笑的银骑士。
“既然你的爸爸没有危险,想必明天他们就会被送回王都了,所以你也尽快赶回去比较好。”纽曼多说着,把一个小钱袋递给男孩,“不论怎样,你的父亲也是一位骑士,所以偷窃这种有损名誉的事情,以后还是尽量避免吧。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到神殿来找我帮忙。”
但是艾多忒没有去接钱袋,他低着头看看自己鞋子上的破洞,然后抬起头,用倔强的目光跟纽曼多对视。
“爸爸的名誉,已经被他泡在酒缸里了!”
然后他又低回头,声音也变得很小。
“我想跟着丢依他们走,等长大了再回来找他……”
纽曼多蹲在艾多忒的面前,看着他的脸说:“按照你说的,你爸爸是因为妈妈死后情绪低落,又一直无所事事才会变成这样的。可以想一想,如果连你也离开他的话,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到伊休妲尔城的吗?”
艾多忒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又吸了两下鼻子,等了好久才终于挤出一句“好吧”,然后接过钱袋,转身向西加克追过去。
这时他听到纽曼多的声音在后边说:“另外,我见到的盎克可不是像你说的这样,他还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这句话让男孩眼睛一亮,他猛的停下步子转过身。
“真的?”
但是银骑士只是向他挥了挥手就上楼去了。
男孩独自在大厅里愣了一下,忽然很轻松的吹出一声口哨。
“好吧。”他把钱袋抛了两下,“好吧,老爸。”
伊休妲尔的清晨比王都更显寒冷,在这种天气里若是能躺在温暖的床上美美的睡上一个上午,那想必是很多人的梦想吧。但是生活总不是那么顺意的,大多数人都要在这冬日清晨的风中起个大早,开始一天的工作。
宪兵们起得也很早,所以尤利克和盎克也就没机会睡懒觉,即便宪兵队的禁闭室并不那么舒服,他们在被赶出来的时候还是抱怨了几句。然后这两个人就被推出宪兵队的大门,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告诉他们:“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你们自己回去王都戍卫团报到吧。”
就这样,他们俩吸着鼻子站在了伊休妲尔城的街头。
“他们连顿早餐都不给啊!”尤利克打了个大喷嚏,揉着发红的鼻头说。
“只好回旅店再吃了。”
两个人骂骂咧咧的转过身,准备辨认一下返回“妖精之瞳”的路线。
“砰!”
一个包袱摔在盎克的脸上。
惯性的力量让包袱在盎克的脸上停了那么一下,然后才滑落下来,不过正好落在他的手里。他的鼻子也像尤利克一样红了。
“你这还真是火爆的出场啊。”
盎克听到身边的同伴发出这样的感叹,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的人--那显然是他儿子。
“你的衣服。”艾多忒耸耸肩,“这样是为了让你下次记得带,没有痛感印象就不会深刻,你打我屁股的时候常这么说。”
“是吗?”盎克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包袱里边全是衣服,所以那一下虽然吓了他一跳,却并不怎么疼。
“达斐亚他们把你们的马留在‘妖精之瞳’了。”男孩接着说。
“咦?”盎克和尤利克同时发出惊奇的声音,他们没想到艾多忒竟然已经和队伍中的其他人认识了。
“你们俩竟然那么没用的被关起来,我当然要想办法找人来救你们了。”男孩如同看穿他们心思般的如此说道。
“啊?”实在找不到可以用来反驳的话,那两个家伙只好张大了嘴巴,任由小孩子数落。
而艾多忒也颇为得寸进尺的做出一副苦闷的表情,仿佛家长在为孩子头疼一样。
“如果我没有跟来,你们可怎么办呦!”他说,“你们甚至都不知道达斐亚他们往哪边走了。”
“我们当然知道,纽曼多曾经说过路线。”尤利克忍不住反驳。
“况且……”他自以为狡猾的眨眨眼,“我们不打算去找他们,我们得回王都去。”
“你们就那么老实的放弃这次旅行的机会回去了?”
“当然。”
“老爸呢?”艾多忒转向盎克。
“喔。”盎克不置可否。
艾多忒毫不犹豫的把一个钱袋重重的丢进盎克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你们回去吧。”
他只留下一串脚印,还有这句话。
尤利克和盎克面面相觑。
“我们哪里惹到他了?”尤利克问,“他好像不希望我们回王都。”
“可能是想我们带他一起去旅行,小孩子都喜欢到外边玩。”盎克打开钱袋,发现里边有不少金币,还有一个钱包。他把钱包拿出来,问尤利克:“这个是不是你的?”
“没错。”尤利克接过来,打开检查了一下,“没少什么,其实他还是个不错的孩子,偶尔带他见见世面也不错,况且我也不想被关禁闭。”
盎克看着他,挠了挠头。
“好吧,“尤利克这次似乎完全不理会他的意见,而自顾自的说:“我们去拿马,然后我得跟那孩子道个歉,刚才我向他说谎。”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就有两个男人带着一个男孩,骑在两匹马上轻快的驰出伊休妲尔城,顺着车队留下的痕迹向西走去。
队伍决定的新路线引起两名特遣战士的反对,他们认为原定路线又近又安全,没必要绕到敌国境内。但是由于银骑士的坚持,新的方案还是保留了下来。
“我们要以接受护送的人为主,以前的路线会给她们带来困扰。如果新的路线让你们觉得不便,那么可以在这里分道扬镳。”
纽曼多这样说,特遣战士们也就没有再反对的立场了。于是红马车就混在了西加克的演出车队中,向着伊休妲尔西方的欧伦支河沿岸前进。
剧团的车队确实与众不同,整个上午的旅程都是在音乐声中渡过的。各种各样的乐器声,以及艺人们的歌声,把朝阳的光辉掀起阵阵波纹,“得得”的马蹄声仿佛就是在为他们打拍子一样。今天是个好天气,从西方大平原吹来了一阵冬日难得的和煦之风,吹得人心情欢畅。在一首歌即将终了的时候,坐在第一辆车上的西加克突然兴致大发的扬起了嗓子,他嘹亮的嗓音一下子就把别人的声音盖了下去,而且把尾音拖得极长,甚至大家都开始担心矮人会不会把自己憋死。歌声一落,整个队伍从头到尾都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吹着口哨大叫西加克的名字,几乎每个人都在称赞他,在一辆敞蓬的马车上,有几个年轻姑娘甚至站起来,向矮人的方向抛出飞吻。达斐亚和纽曼多也受这热烈的气氛感染而鼓起掌来。
这时负责在路途中巡查车辆状况的丢依从前边跑过来,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人和马浑然一体。女孩经过每辆马车的时候都要向车夫询问两句,当她来到队伍最尾巴上的红马车旁边时,玛林和维斯路都兴奋的朝着漂亮女孩挥挥手。
“没有问题吧?”女孩和纽曼多并辔而行。
银骑士微笑着摇摇头。
“中午的时候我们会找个地方野炊,你们能不能也来帮忙?”丢依的声音如鸟儿般欢快。
大家都高兴的答应下来,连那两个原本一言不发跟在马车后边的特遣战士也点了点头。
这时前边有人提议请丢依唱一首歌,女孩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接着,大家就觉得自己的头顶似乎挂起了无数音色纯美的铃铛。
在各种动听的歌曲声中,上午的旅程过得极快。中午时分,队伍的向导把车队带离大道,来到距离路边不远的一片草地上。草地的附近有一大片树林,树林对面传来潺潺的水声,想必有一条林间的小溪在此经过。
或许是受到刚才歌声的感染,敞蓬车上的姑娘们一跳下车,就迫不及待的在草地上表演了一段舞蹈。于是其他人就一边欣赏舞蹈一边开始了准备午餐的工作。
达斐亚把帕丝和帕路卡接下车。在剧团化妆师的帮助下,她们身为黑妖精的特征已经被一大堆纱巾和小饰品遮掩得差不多了,这让她们看起来有点像北方沙漠附近的部落居民。她们一下车,就看到姑娘们表演的那段热情洋溢的欢快舞蹈。
玛林和维斯路把马车安顿好后就跑去问丢依有什么要他们帮忙的,那两个特遣战士也跟了过去。
纽曼多在忙碌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他马上就认出了那个人--曾经劫持帕丝的索里斯。
银骑士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自己的同伴们提高警惕。于是他朝着正在看舞蹈的达斐亚和黑妖精们走过去。
就在这时,树林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第六章 伊休妲尔城中(下)
达斐亚用力甩甩头,把困倦驱赶出自己的脑袋。这是事态多变的一夜,他绝不能在这种时候睡觉。
神官战士全副武装的坐在桌前,圣光剑静静的躺在他的手边。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纽曼多还没有回来,那两个佩里希的手下也连影子都不见。不过对那两个人达斐亚并不怎么关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离队的话,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达斐亚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什么,反而要担心他们会不会是军方派来的密探。
‘不过,如果纽曼多回不来的话……’
达斐亚皱起眉,努力丢开这不祥的想法。
‘可是纽曼多确实去得很久了,找不到帕丝的踪迹吗?’想到那个黑妖精女孩,达斐亚不禁想起隔壁的帕路卡,‘她是不是也在担心帕丝的安危呢?那黑暗的种族,他们懂得关心吗?’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维斯路在门外说:“达斐亚大人,您休息了吗?”
神官战士站起身,提着剑去打开门,看到维斯路站在门口,身后有两个健硕的男人。
“达斐亚大人,这两位是佩里希大人派来的,他们说要见您。”维斯路介绍道。
那两个男人向达斐亚行了个礼,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都戍卫团的特遣战士佐西诺。”“特遣战士勃拉。”
然后佐西诺把一封信递给达斐亚。
信的内容让达斐亚哭笑不得。
“尊敬的达斐亚阁下:由于之前的工作失误,我们误把两个错误的人当做特遣战士派给了您,他们由于扰乱社会治安,正在接受处罚。此次携带这封信赶到的才是戍卫团支援给您的助手,希望没有给您造成不便。另外,请让先前的两个人尽快返回王都报道。因特欧森王国王都戍卫团长:布拉维诺・佩里希。”
如果信里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一个荒唐的事件;如果是假的,那它就是一个荒唐的谎言。
“那两个人出去了,这件事等他们回来再说吧。”达斐亚说道。
可是佐西诺却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不用等了,他们不会回来的。”
达斐亚露出迷惑的神情。
“刚才我们去执政厅的时候,执政官大人告诉我们,这两个人已经被他扣押了,所以我们才会这么顺利的找到你们。”
“是这样啊……”达斐亚点点头,想:‘难怪他们俩到现在还没回来。’
“既然这样,你们就先去隔壁的房间休息吧,我们可能明早才会出发。”达斐亚觉得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于是打算先稳住对方,等纽曼多回来后再商议解决,所以他把这两个人带到了盎克和尤利克的房间。
等到新来的两个战士安顿下来,达斐亚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跑下楼,来到“妖精之瞳”的大门口。
街上的灯大多已经熄了,月光为路边镀上一层银色,夜风轻轻撩拨着“妖精之瞳”招牌下方的风铃,发出毫无规则的“叮咚”声。达斐亚看到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当他走近之后,马上就认出了那个人,然后他就奇怪的“咦”了一声。那个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你的车队不是出发了吗?”达斐亚问。
“诶嘿!”矮人咧开嘴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我女儿还没回来。”
“女儿?”达斐亚没接触过矮人族的女性,他看着对方的脸,想像矮人的女儿会是什么形象。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的。”矮人把视线转到街道的尽头,粗糙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表情,“虽然一般男人不能把她怎么样,可都这么晚了。”
“据说伊休妲尔城的治安还算不错,应该不会遇到坏人。”虽然达斐亚不认为会有人类对矮人的女儿下手,但从礼貌上来讲也要安慰两句,况且那个老矮人确实一脸担心得要命的表情。于是达斐亚在矮人身边坐下来,他神官袍下边的索格纳斯银软甲随着这个动作发出些微的声音。
“索格纳斯银?做工不错。”矮人带着赞赏的眼光看着达斐亚,“神殿总是有钱买优质的装备。”
擅长精工的矮人只用耳朵就可以分辨出优质品,这是大地之精灵王哈斯麦斯欧德赐予他们的加护。
神官战士笑了笑,“只有执行重要任务时才有机会穿它的。”
“你的伙伴还没回来吗?”矮人转变了话题。
“嗯。”
“说不定他会和我女儿一起回来呦!”矮人哈哈笑起来,“你们肯定会喜欢她的,我从没见过比她更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神官战士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您的车队要去哪儿呢?”他问。
“哲罗依,吓了一跳吧?哈哈。”矮人有点炫耀的说。
“敌国呢。”达斐亚确实有点吃惊。
“剧团是不理会国家间的战争的,我们只管人们的快乐。”矮人不屑的说,“哲罗依也是个很美的国家,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啊!”
“居住的也都是光明神的子民呀。”达斐亚顺着他的口气说。
“你说这话会被因特欧森的当权者嫌弃的呦!”矮人拍拍达斐亚的肩头,“不过我喜欢,我是西加克,你叫什么?”
“达斐亚。”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聊了好一阵子,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矮人在讲他漫游演艺生涯中的所见所闻,从因特欧森到哲罗依,再到东方的哲里修斯帝国,从森巴希帕的妖精到索格纳斯群山的优质银,以及普提玛大荒原的魔力晶石和大跳蚤。西加克把自己上百年的阅历像瓢泼一样洒向达斐亚。
直到街道的尽头出现了高高低低的几个人影。
“我女儿……”西加克看到熟悉的身影后立刻跳起来,不过紧接着他就瞪大了眼睛。
“咦?他们真的一起回来了?”矮人说完这句就张大了嘴巴。
银骑士把银剑竖起来,开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索里斯顺应着他的脚步开始后退。
“不介意人质的死活,这可不像银骑士的作风哦。”
当纽曼多经过那个红衣女孩身边的时候,被她挡在面前。
“虽然我不赞同他的做法,但是我可不会任由你抓住他的呦!”
女孩没拿武器,而是轻轻揉着手腕站在那里。银骑士有些为难的停下脚步,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有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丢依姐姐!”
纽曼多回过头,看到盎克的儿子。男孩跟着他跑了这么远,看起来已经很累了。
“艾多忒?”显然,那女孩也认识艾多忒。
“丢依姐姐,你为什么要拦着骑士大人?”艾多忒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诶?”被称作“丢依”的女孩有点吃惊的张开了嘴,“你认识这个银骑士?”
“是呀,他是我爸爸的同伴,而且答应我办完事后就去救爸爸的。”
“你爸爸?”丢依被这新来的一串消息弄糊涂了。
艾多忒正要详细说明的时候,旁边的纽曼多打断了他。
“丢依小姐,能不能在你的同伴逃远之前放我过去?”银骑士问道。女孩身后的索里斯已经越退越远了。
“我不会让你抓住他的。”丢依坚定的说。
银骑士摇摇头:“我对他没兴趣,我是来救那个女孩的。”
“真的?你?救一个黑妖精?”丢依睁大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纽曼多立刻给了她肯定的答复。于是丢依回过头,对着准备逃走的同伴喊:
“索里斯,听到了吗?放了那女孩,没有人会抓你。”
但是索里斯却挟起帕丝,朝着巷子的另一端逃去。丢依有些恼火的跳转身。
“喂!好呀,这家伙,竟敢轻视我吗?”她把拳头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锤了一下,就追了出去,速度快如闪电。
纽曼多连忙拎起艾多忒跟上去,但当他追出巷子口时,发现丢依已经把索里斯制服了。帕丝靠在路边的墙上,轻轻的咳。
“你想杀了我吗?”纽曼多他们走到近处的时候,丢依一边这样抱怨一边看着自己的肩--那里的衣服被匕首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边的肌肤。
她反剪着索里斯的双手把他按在地上,甚至坐到他的背上,那柄匕首就落在距离索里斯的脸不到半步的位置。
纽曼多向丢依致谢后就去询问帕丝的情况,黑妖精女孩只是咳了几声就没事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发现艾多忒正好奇的望着她。
那男孩的个头比帕丝略高一点,年轻的脸上遍布汗水流过的痕迹,显得脏兮兮的。他的目光和帕丝对了一下就转到丢依那边去了。
丢依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索里斯爬起来,瞪了她一阵子,可是丢依就那么微笑着和他对视,好像刚才的冲突完全不存在似的。
“我告诉你交出那女孩就没事了,可你不肯听。”
索里斯愤愤不平的爬起来,把匕首插回靴筒。
“回到哲罗依就让你后悔!”他恶狠狠的发出威胁,“我要报告给修恩大人。”
但是女孩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
“带着黑妖精你根本就回不到哲罗依,至于事情的对错,修恩大人会自己判断的。”丢依有些轻蔑的说,“现在快走吧,哲罗依的内线会帮你逃出伊休妲尔的。”
“还有一件事,在自身还没有安全的时候,随随便便的威胁他人是很危险的举动。”虽然嘲讽对手并不是很好的事情,但纽曼多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他自己认为这只是给对方一个劝告罢了。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这句话在索里斯听来并不好受。
“保护黑暗的生物,你的神会惩罚你!”于是索里斯这样诅咒他。
“侵犯梅洛迪玛的子民,噩梦会伴随你的灵魂。”帕丝学着他的口气,把诅咒回敬给他。而黑妖精会站在自己一边,这让纽曼多产生一种怪异绝伦的感觉。
黑妖精的诅咒见效很快,索里斯脸色苍白的后退几步,扭头就跑得不见踪影。
“问题解决了。”丢依走向这边的三个人,“现在你是不是要把我抓起来交给宪兵呢?”她看着纽曼多问道。
纽曼多摇摇头:“我只是来救这个女……来救帕丝的。”
可能因为刚才帕丝为他反击了索里斯,银骑士突然对这黑妖精女孩产生了一种亲切感,所以他决定直接称呼帕丝的名字。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丢依问。
“去救我爸爸!”一旁的艾多忒大声回答。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向丢依说明事情的经过。可是丢依只说了一句“是这样啊”就不再出声,而那句“丢依姐姐你不帮我吗”在艾多忒嘴边转了两转就吞了回去,他觉得丢依似乎对这件事毫不关心的样子。
“我要先把帕丝送回‘妖精之瞳’,然后我们再去救盎克和尤利克吧。”纽曼多这样对艾多忒说。
但是丢依听到尤利克的名字时,突然插进一句:“尤利克?是那个小骑兵尤利克吗?”
纽曼多“咦”了一声,觉得今晚遇到的意外事件实在不是一般的多。
接着丢依就用非常快的语速来描述她所认识的尤利克,而让纽曼多确定这两个“尤利克”是同一个人的,是丢依做出的一句非常准确的评价--“那是一个脱线又鸡婆的家伙”。
看来她跟尤利克已经非常熟悉了。
于是他们这一群人一起向着“妖精之瞳”的方向走去。路上,艾多忒和丢依大致讲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
在艾多忒七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去世了,这四年来一直都是他和父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但是盎克实在是很欠缺生活常识,自从妻子死后就越来越邋遢,而且日常的开销也完全没有计划,在王都已经背了一身的债务。所以当家里完全揭不开锅的时候,艾多忒只好去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其间也没少挨打。这次盎克连个口信都没留就消失了两天一夜,艾多忒打听到父亲跟着红马车出城的消息后,立刻就跟着丢依所在的演出车队追了出来。可是发现盎克后,却看到不久前刚被自己偷了钱包的尤利克也在他身边,就只好一直跟着,寻找机会跟盎克单独说话。直到后来那两个人被捉,艾多忒遇到纽曼多。
而丢依则是被一位剧团中的矮人收养的孤女,从小就过着漫游演艺的生活,曾经有一阵子,尤利克在单独执行任务的时候,跟他们的演出车队正好顺路,于是那个闲不住的人就跟丢依的矮人养父结成了好友。前段时间在因特欧森王都驻留演出,艾多忒去剧团驻地偷东西的时候被丢依逮个正着,但是同情心却让丢依放了这个孩子,并且时常会给他一些帮助。此后艾多忒就成了剧团的常客,由于这孩子学东西很快,所以剧团的大家都很喜欢他,包括丢依的养父西加克。因此在他们启程前往下一个演出地点时,艾多忒来请求搭车,大家没有一个人反对。
但是纽曼多从她的讲述中发现了时间上的问题。
“也就是说,你们在我们出发那天的傍晚才启程,为什么会这么快的来到伊休妲尔?”他这样问道。
由于他们走了比较近的信道,所以才会提前到达这座城,如果沿着涅坎维尔大道一直走过来的话,大概需要两天左右才能抵达,更何况涅坎维尔大道上还发生了淤塞。因此纽曼多开始怀疑丢依讲述的真实性。
“实际上……”丢依的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有点难为情,还掺杂着一些恼火。
“实际上是这样的。我们接受过两场演出的邀请,第一场是在因特欧森王都,第二场则是在哲罗依的首都维瑟坎。从第一场结束到第二场开始,其间只有七天的时间,所以我们只好拼命的赶路。偏偏在涅坎维尔大道被卡住--你们应该也遇到那次淤塞了,我们只好整个车队都一头钻进丛林,磕磕绊绊的避开了大道绕远的部分。如果不考虑马车被丛林挂得千疮百孔,也算是比较顺利的到达伊休妲尔了吧。”说到这里,她颇为烦闷的把手盖在前额,“老爸总是这样,和人签约的时候都不考虑时间和路程的!”
纽曼多不禁觉得她说尤利克的那句“脱线”,用在她自己的矮人养父身上也挺合适。
这样说来那个时间的偏差也可以解释了,毕竟纽曼多他们自己也是在尤利克和盎克的指引下,通过穿越丛林的信道才提前抵达伊休妲尔的。而且艾多忒也在一旁证实了丢依的说法。
“可是你为什么要保护一个敌国的密探呢?”纽曼多接着提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剧团的演艺者并不那么重视国家的差异,不过我确实有些不同,因为……”丢依偏过头,微笑的看着纽曼多说:“我是哲罗依人。”
第五章 伊休妲尔城中(中)
看着儿子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盎克觉得自己刚才的行动真的像在藏猫儿。
“你……”他指着男孩的脸,“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你跟着一辆红马车朝这个方向来了,所以就自己想办法追咯。”男孩双手抱着胸,满脸不忿,看起来就像家长逮到淘气孩子一样的训斥盎克:“反倒是爸爸你真的太没责任感了。整整一夜不回家也就罢了,出这么远的门都不跟我打个招呼,就那么把儿子孤零零的丢在家里,真是太过分了!”
“我有在担心你啊。”盎克理亏的说。
“那有用吗?”
“没用吗?”盎克说得很没有信心。
“你没带换洗的衣服。”
“我忘了。”
“我替你带来了。”
“谢谢。”
“连这种事也要我替你操心,你就没有一点身为父亲的觉悟吗?”
“对……对不起……”
尤利克从巷子口折回来,正好看到这场地位逆转的教训。
不过盎克却是把他看做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赶忙拉起儿子的手走过去。
“尤利克,给你介绍我儿子。”他用很大的声音喊,生怕尤利克听不到。
“儿子?”尤利克满腹疑惑,但是当他看到盎克身边那个男孩的脸时,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你好。”男孩有点心虚的跟他打招呼。
“你……你还我钱包!”尤利克大剌剌的伸出手。
那个男孩分明就是“倒吊男”。
“怎么回事?你们俩见过?”盎克皱着眉说。
于是尤利克就把自己被“倒吊男”塞了一嘴辣椒面的事情讲给他听。这期间那男孩一直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听完尤利克的讲述,盎克把一只手伸到男孩面前。
“钱包。”他严肃的说,从声音里听得出这位骑士已经动了肝火。
“没有了,用完了。”男孩头也不抬的回答。
“用完了?”骑士几乎吼叫出来,但是依然勉力压着自己的怒气,“你这两天过得很滋润是吧?我在你妈妈的墓前发誓要抚养你成材,你竟然去给我当小偷!芙罗雅肯定……”
“不准你提妈妈的名字!不准!”
男孩突然探着上半身用嘶哑的声音喊叫起来,这叫声让盎克张着嘴巴愣在那里,直到男孩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一口气跑到巷子尽头,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的时候,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最后,盎克无力的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的说:“走吧,办正事要紧。”
“其实你没必要对他这么凶,我的钱包里并没有多少钱。”尤利克对经过自己身边的盎克这样说。可是盎克的样子不知有没有在听,只是随随便便的挥了挥手,继续向前走去。
‘看来那位妻子的去世给这对父子带来不少烦恼呢。’尤利克看着骑士那似乎骤然变老的身影,摇摇头跟了上去。
信封上红色的“密要”字样和王都戍卫司令的专用签章是非常好用的敲门砖,尤利克和盎克非常轻松的进入了执政厅,伊休妲尔城的执政官也暂时放开手边的事务,先来会见他们。
说明了这封信的来历之后,盎克把信递交给执政官。
执政官的目光在信纸上一行一行的向下移动,眉头随着这个动作而渐渐锁了起来。
他看完后,把信重新塞回信封,打算递还给盎克。但是盎克却没有去接。
“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但是能不能请您另外派人去送这封信?”盎克提出自己的请求,“因为我们也有自己的任务。”
这时执政官忽然注意到这两个人都穿着神殿守护骑士的装束,他仔细的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说:
“是神殿的外派任务吗?”
“不……实际上是这样的,我们受佩里希大人的委托护送一辆神殿的马车……”盎克有些费力的解释道。
执政官原本紧锁着的眉头骤然展开,并且打断了盎克的话。
“我去安排送信的人员,你们在这里等一下。”他说着就站起身,从办公室里走出去。屋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安排送信的人,也需要执政官亲自去吗?”尤利克奇怪的说。
“大概是因为这封信非常重要吧。”盎克猜测道。
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答案,执政官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身后跟了整整一个小队的宪兵。
“把这两个人暂时关到宪兵队,明天早晨遣送回王都。”执政官对一名部下说,“另外,把这封信交还给佩里希大人,告诉他我会把红马车留在伊休妲尔城,直到他的战士们赶到。”
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尤利克和盎克就被按在椅子里。
银骑士从黑妖精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达斐亚忐忑不安的迎过去。
“什么情况?”神官战士问道。
“很麻烦……”银骑士压低了声音,“你留下来保护帕路卡,务必要小心,并且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如果尤利克和盎克回来的话,一定要提防他们。”
他最后一句说得非常慎重,这让达斐亚的神经越发紧绷起来。看着银骑士去收起插在地板上的剑,然后穿过人群走向宪兵队长的时候,达斐亚小声祈祷着:“安杜雷希赐福……”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绑架了我的一个同伴,然后跳窗逃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找。”纽曼多在宪兵队长身边停下来,等着他的回应。
“我们要抓的是那个男人,你的同伴有什么特征?”宪兵队长一边用手势向楼梯上的部下们发出指令,一边问道。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银骑士小声说,“黑妖精的女孩。”
宪兵队长惊愕的愣住,有点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黑妖精?”
纽曼多点点头:“所以,尽量不要让市民看到她,不然我们都会很烦恼。”
“乖乖,黑妖精!”宪兵队长一直看着纽曼多走出门,才想起要命令自己的部下展开追捕。这时一直坐在旁边的矮人突然跳起来,大声问道:“我的车队什么时候可以走?”
宪兵队长随便挥了挥手,说:“随便你。黑妖精,我的天!”然后就带着一大群人乱哄哄的消失在门口。
矮人有点无趣的摸了摸鼻子,抬起头看到站在二楼的达斐亚,而神官战士这时也恰好正在端详他。矮人向达斐亚咧了一下嘴,“嘿嘿”两声之后说:“你的朋友很强,告诉他,再有机会见面,西加克请他看演出。”
他拍着胸脯做出奇怪的承诺,头也不回的跑去后院了。
其他人也纷纷散去,原本满满当当的大厅转眼间就变得空荡荡的。
达斐亚转过身,倚在栏杆上,盯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似乎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麻烦事情也越来越多了呢。这趟旅程,还能顺利的走下去吗?
尤利克和盎克哭丧着脸被押送出执政厅。
“我就猜到这里边有蹊跷,怎么可能因为打了一架就会派我们来执行这样一个任务呢。”尤利克抱怨道。
“你说是因为我们那一架打得太骁勇了。”盎克不负责任的回答,“你还说安杜雷希保护的不会是邪恶的家伙。”
尤利克立刻显出垂头丧气的模样:“好吧,是我在白日做梦。”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问:“你说咱们回去会被怎么处罚?”
“也不会怎样吧?咱们又不是故意的。”盎克挠挠头,说。
“嗯……也许吧,如果咱们故意一次呢?”尤利克突然压低了声音。
“啊?”盎克没听懂。
“我是说,我觉得跟着神官他们旅行比在王都关禁闭好玩,你觉得呢?”
“你说废话,谁会喜欢关禁闭啊?”盎克撇了撇嘴。
“所以啊……”尤利克用眼角瞄了瞄周围的四个宪兵,可能由于他们不是多么重要的犯人,所以那些宪兵并没有十分严密的看管他们,而且看这些人举手投足的样子,也不像是经过战场历练的样子。因此尤利克觉得即使没有武器,自己和盎克要想脱身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啊?”可惜盎克还是没懂。
“败给你了。”尤利克一脸郁闷,“但愿没有咱们,达斐亚他们也能一路平安。”他仍然不放弃最后一丝努力。
“不是说佩里希大人另外派了战士来顶替咱们吗?”盎克认真的回答。
这一次尤利克彻底放弃了。
这几个人就在尤利克和盎克那些没头没脑的对话当中招摇过市,从市政厅走向宪兵队驻地,谁都没注意到来自他们身后的两道目光。
“虽然相当的不合格,但终究还是爸爸,真是让人操心啊!等着儿子来救你吧。”男孩侧身倚在一个巷子口的墙边,嘀嘀咕咕的说道。
直到看着那两个人被押进宪兵队驻地的大门,男孩才把视线转开。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从与这条街交叉的另一条街上走过来,停在路口处的路灯下边,似乎在思考什么。男孩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就慢慢的走了过去。
走到近处的时候,男孩认出了那张脸。
“你是和爸爸一起的骑士先生吧?”
他在“妖精之瞳”见过这个人,而威武挺拔的骑士往往能给小孩子留下深刻印象。
正在借助安杜雷希赐予的精神力对黑暗气息进行探测的纽曼多被吓了一跳。他睁开眼,看到这个陌生的男孩。
“你好,我叫艾多忒・雷依。”男孩煞有介事的伸出手。那个姓氏让银骑士想起自己的一个同行者,于是他和蔼的跟男孩握了握手。
“盎克的儿子?”纽曼多问。
“没错。”男孩做了肯定的答复,“爸爸遇到麻烦了,还有跟他一起的一个男人,他们需要帮助。”
“咦?”
纽曼多没办法不惊奇,在这远离王都的地方见到盎克的儿子就已经够奇怪的了,更何况这孩子似乎还认得他并且向他求援。纽曼多不禁提高了警惕。
“他们现在在哪里?情况危险吗?”银骑士决定先问清楚。
“被关起来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认得路。只是被关起来,估计不会死掉吧。”
‘如果是想欺骗我的话,应该把情况编得更严重一点才对。’纽曼多觉得事情越发难以理解了。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等我把更重要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去救他们吧。”纽曼多尝试进一步的试探,不过他也确实是打算这样安排的。
“好的。”男孩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痛快,看起来跟帕丝被绑架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那么我这边解决之后就去找你,你在哪里等我?”
“我当然是跟你一起去。”
“咦?”
男孩理所当然的又让银骑士出乎意料了一次,他扳住艾多忒的肩头,严肃的说:“我知道你爸爸是一个不错的战士,但是我要去办的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你会让我分心,然后会失败,甚至可能会丧命。”
艾多忒很不情愿的挣了一下,但是银骑士的双手太有力了,他只好老老实实被抓着说话。
“但是也有可能是我帮你更快的解决事情,不要小看我,我已经照顾爸爸四年了,同样懂得该怎么保护自己!”男孩大声的反驳。
“而且,”他接着说,“你拦不住我。”
“那你试试跟上我吧。”纽曼多放开双手,朝着刚才确定的方向走去。艾多忒毫不犹豫的紧紧追上他的脚步。
帕丝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喘着粗气的男人。
因狂奔而流出的汗水在他的脸上流淌着,金色的头发也被打湿而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他弯着腰,用拳头敲打自己酸痛的腿,“呼哧呼哧”的喘个不停。
从旅馆跳窗出来后,他就挟着帕丝在大街小巷中穿行,拼命的躲避宪兵的追捕,想想也确实够累的了,但是看看跟他同行的另一个人,就不免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很逊。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穿着一套非常贴身的暗红色短装,虽然跟着这个男人跑了同样远的路,她却仿佛毫无感觉的样子,当男人休息的时候,她就轻盈的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偶尔瞥向帕丝的一眼会微微透出一些不安。
帕丝丝毫也不掩盖自己的气息,她知道安杜雷希派给她的守护者很快就会顺着这条线索追上来。她冷冷的、略带嘲讽的看着男人。
“你要干什么?”男人觉察到异样的目光,警惕起来,尽管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女孩,但对陌生事物的恐惧仍然令他对黑妖精颇为忌惮。
“你们跑不掉的。”帕丝的声调不带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勿容置疑的事实。
“胡……胡说!”男人的语气把他的恐慌暴露无遗。
“梅洛迪玛守护着我,你的肉体将被圣剑挥砍,你的灵魂将在噩梦中接受煎熬。”
不知为什么,帕丝不打算诅咒那个人类女孩,大概是对方明显优于常人的体能引发了她的好奇吧。
但是她的话让那个男人受到很大冲击。
虽然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孩子,但帕丝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带来超乎想像的压迫,如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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