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该话题包含 5个回复,2 人参与,最后由没有月光 更新于 2002-10-25 09: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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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7-04 00:12 #465
新人初到,献丑!
青空的神祗
楔子 火焰和花瓣
花瓣。
小小的花瓣。
小小的、紫色的、带着尚未散去的香味的素馨花瓣。
希瓦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这些随风飘来的花瓣。天空是宁静的,深邃一如他的眼睛。
哪儿来的花瓣??
“是……春天已经来了吗?”希瓦伸出手,花瓣飘飘然落在他的手上。但是,那可爱的淡紫色精灵,在接触到他的手的那一瞬间,就猛地燃烧起来,卷做一团小小的火焰,化为灰烬消失了。
希瓦皱紧眉头。他知道那都是因为自己手上沾染的血。不仅是手上,他的脸上,身上,武器上,全都是这种带这魔性、能令事物燃烧起来的“阿修罗”的血。
巨大的阿修罗。狰狞可怖的怪物。天神永远的敌人,世界和平的威胁者。现在倒在希瓦脚下,已经失去了生命、鲜血流了满地的阿修罗,看上去依然令人生畏。希瓦低下头看着自己失败的对手,眼神说不清是怜悯还是轻蔑。
“胜利!胜利属于希瓦!!”忽然之间,一阵夹杂着花雨的欢呼,从高高的云层上飘下来。希瓦抬头扬眉:他知道那花瓣的来源了。刚刚因为害怕他和阿修罗战斗爆发出的巨大力量而躲起来的众天神们,现在又露出头来;胆子大一点的干闼婆*和阿布莎罗*,已经开始兴高采烈地向他唱起颂歌和抛洒象征和平的花环了。紫色的花雨笼罩着血人一般的希瓦和阿修罗的尸体,形成了一幅既残酷又美丽的画面。
“……春天来了,战争也终于能够告一段落了……”希瓦看着纷落的花一一化为火焰,手中三叉戟闪出的寒光映在眼中,是没有笑意的微笑。
远处,天神的颂歌仍在继续:“胜利!!胜利属于旗帜上有公牛的神王!!……”时间是大梵天纪年27年第236劫陀婆波罗瑜伽654331年,天神和阿修罗的战争,在进行了一年3个月后,以毁灭之神希瓦诛杀阿修罗巨魔水持为标志告一段落。
一如既往,天神再次获得了胜利,而阿修罗则不得不再退回地界的三连城;相对于曾在天神和阿修罗历史上发生过的那些动辄持续上百年的伟大战役来说,这次小小的战争,恐怕连任何引人注目的记载都不会留下;因为最近的三百年来,天神和阿修罗一直都处于这种古怪而微妙的冲突状态:小小的边境战争持续不断,但是谁都没有那个心思来发动一场天界和地界的真正大战争。其实,说的更恰当一些,是谁都没有那个能力来发动战争了。
天神和阿修罗曾经是表亲,而且同是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和统治者;他们是宇宙最高意志创造神梵天最早也最完美的孩子。但是在创世后期,一直和提婆们分庭抗争的阿修罗族中出现了异变,众多的阿修罗在成长过程中突然发生了突变成为了无脑的怪物巨魔,对天界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由于无法解决这一问题,天神和阿修罗间爆发了持久的争执,厌倦的梵天最终宣布阿修罗是下贱的种族,将其逐出了天界。阿修罗不服,遂以天神无法干涉到的地界为根据地,向天神发起了挑战。
天神和阿修罗的战争持续了三千年之久,在这三千年中,阿修罗族和天神中的英雄和伟大王者们层出不穷,从而使这场三千年战争变得更加炽热和残酷。在战争的初期,梵天就已经隐隐预感到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法支持下去,而新的宇宙神祗必将出现,于是他将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年青的风暴之神希瓦・鲁奈罗加冕为毁灭之神,而在主宰天界的因陀罗家族中因梵天之意志诞生了最小但最强有力的全能者毗湿奴・那罗衍。被称为青空之神祗的希瓦和可以干涉空间的“三步跨越宇宙者”毗湿奴成为了天神们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和庇护者。鲁奈罗接手了天界的战神之位,而毗湿奴则用他的能力给予天神们后方支持。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天神对阿修罗的战争都处于绝对的优势中,毗湿奴一次又一次地用智谋和能力打败了所有企图攻占天界的阿修罗王,包括圣贤王巴利、残暴的希罗尼耶格西布和野心勃勃的希罗尼亚克夏。
但是,这些辉煌和光荣,现在已经开始变得遥远起来了;自从阿修罗最后一个伟大王者希罗尼亚克夏被毗湿奴打败之后,阿修罗就逐渐开始衰落;曾经在巨大的三连城中统摄整个地界的骄傲的阿修罗族,现在甚至不得不和那迦和罗刹们分享地界的地盘,而如今令他们的景况更加糟糕的是,上一位阿修罗王婆竭罗恩迦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完全不能视事的幼小的王储塔拉卡,要不是阿修罗族内有杰出的导师和祭者金星之王乌沙纳斯在主持大局,阿修罗族早就四分五裂了。
不过,天神的情况实际上不比阿修罗好多少。表面上看,他们仍然以至高无上的姿态统治着世界,享受着人类的崇拜和奉献;但是,有一种古怪的东西已经悄悄渗进了天神的灵魂和意志。在无形中,那些三界骄傲高尚的征服者开始变得颓废和衰败。他们不再拥有好奇心和征服的欲望,不再追求真理和创新,他们开始沉迷于往日的辉煌中,将自己埋葬在无尽的歌宴和欢会中,任凭自己昔日强健而富有活力的身体和敏捷的思维被可怕的懒惰和纵欲毁掉,研究各种娱乐和荼靡空洞的文艺成了他们生活中唯一的乐趣。这种风气甚至影响到了人界。
所以,天神和阿修罗现在的情况是:阿修罗仍有野心,但没有力量;天神失去了信念,但依仗着希瓦和毗湿奴的强大力量,多少还算平安无事。而在目前,由于毗湿奴的力量极少用在战斗上,毁灭神希瓦就几乎成了天神全部的依托。
我们的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的。第一章 恒河边的战斗・阿修罗(上)
圣河恒河。
静静的流水亘古不变地流淌着;此时正是清晨。如薄纱般胧盖着河面的晨雾尚未散去,连最勤快的僧侣都还没有起来到河边举行例行的晨祷和净身,却已经有一个人影悄然凝立在了岸边,身后是尚在沉睡中的天界军队密密麻麻的帐篷构成的巨大营地。
他是一个男子,身材很高大,从容貌上来看还很年轻。黑色的长发依苦行者的样式简单地挽在他脑后,赤裸着肌肉匀称而发达的上身,仅着圣线和项间缚着的一块形状奇异的圆石。古铜色额头上有一轮银月,额发的暗影挡住了他深蓝色的眼睛;他有着形状秀美的双唇,让人感觉他应该很爱笑;但是事实与此相反。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但是他的脸上的神情却平静得令人生畏。
“小于小者……
大于大者……
我在于这一存在的心中……它,弃绝欲望者……
至高的主宰……
于诸神中犹如王者在诗人中……
仙人在祭司中……
牛在动物中……犹如鹰在猛禽中……
斧在林木中……婆苏在于空间……
祭仪在于祭坛……
宾客在于家中……在于世人中……
在于众神中……
在于法中……
在于空间……生于水……
生于土……
生于法……
生于山……它乃是至大之法……“
他轻轻地走入河中,依仪式引水净体,之后合十开始祈祷;他所念颂的既是圣典《奥义书》中的至高无上本原之赞颂。
在别的人看来,他来念这段颂词是奇怪的景象――因为他自己就是至高无上本原的象征之一。
毁灭神希瓦。“结束了吗?我的大祭司!“
一个略带嘲弄的声音在河边响起,打破了固有的宁静和肃穆。
黑发的毁灭神转过身去。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来。牵着红色的高头大马,穿着非常普通的外衣,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是随随便便的。和希瓦一样,这也是一个外表非常出众的男子,差不多和希瓦一样高大,俊朗的容貌因为有柔和的褐色皮肤和亮金色短发而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希瓦什么也没有说,他走上河岸,扯下放在河边盔甲上的披风擦干身上的水珠:“趁我的士兵还没有发现你的时候走吧,乌沙纳斯。”
那个金发男子竟然是阿修罗族现在最高的实际统治者金星之王乌沙纳斯!
乌沙纳斯似乎并不在意希瓦的漠然,他笑着摸摸下巴,还帮着把地上的盔甲递给希瓦:“怎么了?你这次又把我的军队打发回家,倒开始在乎我的安危了?”
希瓦穿上盔甲:“这次算你运气不错。下回我们在战场上见时,你可要小心了。”
“说得怎么这么无情……”
“快走吧。我的军队马上就要开拨了,你想想他们突然发现阿修罗的最高统帅居然会在自己的营地里会怎么样?”
“除了你,我不相信现在的天界里有谁可以把我怎么样。”
“走吧。”
“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有什么好问的?你每次说的话不都是一样的吗?”
乌沙纳斯笑了。“所以我还是要再说一遍。希瓦,老朋友,放弃腐朽的天神,加入我们的阵营吧。”
希瓦没理他:“我没兴趣。”
“没兴趣?你是没兴趣还是不敢?希瓦,我的好毁灭神,我的大英雄,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战士,你到底甘心作那个变态梵天的傀儡多久?”
希瓦已经装束停当了。他转过身来看着乌沙纳斯,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看在我们从小就认识的份上,这次我饶了你。在我下次杀了你之前,走吧,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的任何关于梵天的废话和污蔑了。”
乌沙纳斯哈了一声,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扯开他的马匹猛地一闪――这一闪真是及时,只听一声轰响,他刚刚所在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碎石四溅;但是旁边的希瓦连动都没动。那些碎石到了他面前半尺的距离,就像突然被什么无形墙壁阻挡了一样,统统化为了粉末。
“让梵天越来越变态的就是你们这些出手攻击别人后背的家伙啊――”乌沙纳斯的语调依然是非常悠闲的,但却突然充满了仇恨和蔑视。
“闯入神圣的天界军队营地的下贱的阿修罗,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一个低沉而又响亮的声音在河边潮湿的空气中响起,带着毋庸质疑的威严和冷冷的愤怒。离希瓦和乌沙纳斯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眉头深锁的老人。虽然须发如雪,但目光如炬,浓浓的胡须掩盖了他紧抿的象征着坚强意志和思想的薄嘴唇。他的穿着非常考究,酒红色镶金边的华贵长袍和身上精致的金银饰物说明了他高贵的身份和地位。他就是生主中的上位者,被尊为众生之父的大仙人达刹。创世之初,梵天用原人普鲁沙的身体为材料造天地,造万物,当世界都已经成型,梵天从自己心中生出了十位仙人,命令他们帮助自己造物。这十位仙人于是被称为生主。生主虽然是仙人,但却被认为比天界大多的神祗都更有威能;在希瓦和毗湿奴出现之前,他们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统摄者;特别是最近数百年来,梵天出于对天界的道德败坏这种情况深有忧虑而提议由以往以影子智囊团身份出现的十生主干政,使得婆罗门的势力空前地庞大起来。而生主之首领达刹,自然也成了天界的数一数二的权力者。“真是倒人胃口,”乌沙纳斯冷笑着,“我来找老朋友叙叙旧,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苍蝇在这里嗡嗡乱叫――算了,今天没有兴致了,再会――”
“你以为天界的军营,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达刹低声喝道,“你已经在我的天界里了!!”
乌沙纳斯脸色一变,向周围看去,果然,周遭的空间似乎在一种莫名的力量中微微扭曲了。产生扭曲的范围不大,但已经把在河边的三个人都包在其中了。
这里的天界指的不是和人界地界相对的地理概念,而是指每个天神以自己的力量构成的一个能力范围,在该范围内,任何人的力量都必须受到天界主人的限制。天界可以是暂时的、小范围的临时天界,也可以是永久性的、大范围的“诸天”。例如,梵天的天界范围是弥庐山,天帝的天界范围是天界都城阿摩罗婆提。永久性天界主要的作用是抵御外敌和防止内部发生不测事件,力量要比临时性的天界强很多,也需要更多时间去设置,所以一般只有大神级的人物会有。但是,像达刹这样力量已经和三大神接近的人物,他所设置的哪怕是临时性天界,也有很强的约束力,就算是乌沙纳斯也无法在达刹的天界里对他出手攻击。也就是说,如果无法从天界里逃出,乌沙纳斯只有认打的份了。
“原来你刚刚一直躲在后面,是忙着设置天界啊!”乌沙纳斯冷笑着,“果然像是你这种阴险老头子做出来的事!算我疏忽,只是和希瓦说话,忘了提防还有你这样的小人。”
“怎么样呢?乌沙纳斯。你是选择向我投降,还是立刻在这里留下尸体?”达刹缓缓举起了右手,掌心中隐隐现出深红色的符文。
“很抱歉!”乌沙纳斯依然冷笑着,“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投降,更不会死在这里。你有种就来试试吧!!”
“放肆!!”
随着达刹的一声怒喝,天界的内部雷光闪动,碎石迸裂。然而,乌沙纳斯却像是对达刹的攻击毫不在乎,他哈哈大笑着,灵敏地在不大的空间中躲闪。
希瓦也在天界中,达刹的攻击,似乎一点都没有要躲开他的意思。实际上倒也没有那个必要――希瓦没有出手也没有躲闪,但在他周围依然保持着一个一切攻击无效的空间。他静静地看着达刹对乌沙纳斯出杀招而乌沙纳斯闪避,就像事不关己一样。
“希瓦!”达刹低声说道,“你难道不打算出手吗?你难道要放跑乌沙纳斯吗?”
“我办不到,”希瓦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没有必要再对敌方的统帅出手。”
“哈哈哈哈哈!!!!”还在躲闪的乌沙纳斯又是一阵大笑,“达刹啊!你听见了吗?连你的‘自己人’都不帮你啊!!”
达刹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他突然双手一举,大声喊到:“AUM!!!”
天界中的空气刹那变成了红色。在这不详的血腥空气中,乌沙纳斯的行动忽然迟缓下来,他的躲闪不那么灵活了,渐渐地开始狼狈不堪。然而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多久――在达刹手中再次发出雷光向乌沙纳斯袭去的时候,乌沙纳斯终于再也没有办法避开了。他啊的一声,被达刹的雷光正中臂膀。他的肩膀立时鲜血迸出,人也支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达刹放下手,向不能行动的乌沙纳斯走了过去。
“认输吧,乌沙纳斯。”
乌沙纳斯的脸突然狰狞起来,他再次发出一阵可怕的大笑,手指蘸了自己的血飞快地在地上画了一个符文――在那大笑中,他身后逐渐浮现出一个巨神的身影。
阿修罗的化身,三头六臂的火焰非天相!!
“糟糕!!”达刹惊呼了一声,向前抢近几步――但是已经晚了。巨神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圈,一道火焰的门在这个圈周围形成。乌沙纳斯抹着嘴角的鲜血,冷笑着迅速消失在了火焰中。
“他的火焰竟然可以从我的天界中转移……!!他的力量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达刹显然吃惊不小,一时竟失去了固有的威严和冷静,但也只能无奈地看着最后一道火焰在空中消失。
天界消失了。血红的空气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扭曲的空间也变了回来。达刹转过身盯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希瓦,神色不悦。
“很好,孩子,你要如何解释呢?”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希瓦的表情依然平静。
“和阿修罗的统帅私自见面,又有意无意地放走他――你到底要怎样落下口实呢?如果不是我而是别人发现你们两个在一起又会如何?”达刹严厉地看着希瓦。“我知道你和乌沙纳斯从小就认识。但这不应该成为你庇护他的借口。别忘了你是天界的统帅,你应该检点一些,随时记得自己的身份。”
“尊长,你是否认为我应该捉住他或是杀了他,以此来要挟阿修罗族呢?”希瓦问道,“但是这是您的想法而不是我的。而且您不应该出手。无论如何你在这里担任的是督军的职责,而我才负责杀敌。如果你要向梵天说起此事,我想他也会了解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看法,”达刹脸上隐隐透出了一丝愤怒。“那我也没有办法!这只是一个长辈的忠告而已。但你是天界的军队统帅!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梵天对你的信任――今天由于你的原因,我们失去了一个让战争终结的机会。无论如何,我要向梵天报告这件事,而你则应该向梵天多少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来。没有人会希望由一个同情敌人的统帅来指挥军队的。”
“我不同情阿修罗族。”希瓦回答,“我不偏向任何一方。我只是完成梵天交给我的任务和我的职责而已。”
“希望如此!”达刹看了希瓦一眼,转身离去。“走吧!是到了我们叫醒士兵让他们开拨的时候了!”2002-07-07 18:35 #9104文笔华丽,用词很精美。
印度神话最深的印象还是天王本生,佛教的历史和人物归还本土的那些思考和想法,只能让人们进入更加深幽的迷宫。2002-08-13 19:40 #9105第二章 阿修罗
离天界和人界数万由旬的地界。这里是梵天的光芒所照耀不到的地方;很久以前,当阿修罗族还在鼎盛时期的时候,地界的七域,即阿陀罗、毗陀罗、苏陀罗、陀罗陀罗、摩诃陀罗、罗娑陀罗、波陀罗,都是阿修罗的领土;而如今,只有阿陀罗、苏陀罗和陀罗陀罗还处于阿修罗的管辖之下;罗娑陀罗为罗刹所占据,毗陀罗毁于战火,而地界中最美最富饶的罗娑陀罗和波陀罗都已经成了龙众那迦们的领土。如今的阿修罗,只能居住在永远看不见星光的黑暗的苏陀罗,据守着牢不可破的巨城陀哩苏罗―三连城,带着嫉恨和哀伤的心情,远远望着那曾经是自己故土的天界,以及居住着同时敌视天神和阿修罗的那迦们的用璀璨宝石为饰的、有日月光辉照耀的美丽的波陀罗。
阿修罗的都城三连城。即使在白天,这里也是那么黑暗,所有的殿堂、堡垒,统统笼罩在绝望一样浓重的黑暗中。原本宏伟又坚固的三连城,如同蛰伏在苏陀罗土地上的一只沉默的巨兽,既阴森又令人畏怖。
在这样的黑暗中,什么样的仇恨滋生不出来呢……?
“啊……可恶……达刹那个老家伙……”
三连城的大祭殿的黑暗中突然现出了一道火门;从门中跌出了现在已经半身都是鲜血的乌沙纳斯。他一出门就支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鲜血不断从他肩膀的伤口中涌出,滴落到用黑色大理石镶成的地板上。乌沙纳斯强忍住痛苦,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符文。如同先前一样,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阿修罗的三头六臂巨神化身;和先前撕开达刹天界的化身不同的是,这次化身正面的形象是一个带着忧愁的女性形象。它把手放在乌沙纳斯的伤口上,那里立刻就被一层火焰一样的光芒笼罩了。没有多久,血就止住了,化身随即消失。乌沙纳斯出了一口长气,接着就因为体力不支而脸色惨白地晕倒在冰凉的地上,失去了知觉。
今天……实在是太疏忽了……希瓦……这个顽固的家伙……
还是……没有办法说服他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乌沙纳斯突然被一阵轻轻的触摸惊醒了。他困难地抬起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粉嘟嘟的孩子的小脸;现在这张小脸上写满了焦急和忧虑,不安地看着自己。
“塔拉卡殿下……”乌沙纳斯吃力地笑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现在应该是上课的时间啊……”
“可、可是我觉得好象有人用火焰之门进到这里来了嘛!我就跑来看,可是你躺在这里,地上好多血,你身上也是,我、我以为你死了……”泪水在孩子的美丽大眼睛里打转。“我很害怕……”
“没有事的,”乌沙纳斯费力地支起身坐起来,“我还没有看到你长大到可以打败我的地步,怎么会死呢……?”
“可是我还是怕嘛!”阿修罗族未来的王者这次是真的哭起来了,“我怕你会像我爸爸一样突然不见……”
“我不会的,”乌沙纳斯温柔地抚摩着塔拉卡长满黑发的小脑袋。“看看你的样子!把眼泪擦干吧!你可是个男子汉啊。来,扶我起来吧。”
“恩……”塔拉卡听话地用小手擦掉了眼泪,扶着乌沙纳斯站起来。正在这个时候,祭殿的守卫听到动静赶来了;看到满身是血的乌沙纳斯和小王储,不禁失声惊叫起来。
“安静些!”乌沙纳斯厉声呵斥道。此时的他,没有和希瓦会面时的随意,也没有刚刚和塔拉卡说话的温和,只有一个统帅的威严和气度。“干什么慌张成这个样子?我没有叫你们这样大惊小怪吧?行了!把这里打扫干净,叫医生来处理一下我的伤口。不碍事的。”
士兵照乌沙纳斯的话去做了;有人把乌沙纳斯搀扶到了他自己的居处。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替乌沙纳斯消毒和包扎伤口。由于先前有化身的治疗,实际上乌沙纳斯已经没有大碍,但是由于失血过多,他依然有些虚弱,脸色也相当苍白。在治疗过程中,塔拉卡一直不肯走;直到医生都已经离去,他还留在乌沙纳斯身边。
“怎么了?”乌沙纳斯朝着赖在他旁边的塔拉卡笑道:“今天我可没有力气再跟你讲故事啊。”
“可是,乌沙纳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用火焰之门回到这里呢?我听说前线的军队刚刚开始撤退,为什么你不和他们一起回来呢?”
“我去见一个人了。”乌沙纳斯回答。
“谁?”
“希瓦。你知道他吧?”
“我知道!”塔拉卡的小脸突然变得通红,“就是那个杀掉了我们很多勇士的毁灭神!”
“恩,我想把他争取到我们一边来。”
“为什么?”塔拉卡奇怪地睁大眼睛,“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他不是天界的毁灭神吗?他既然是神,那肯定是要帮着天界的嘛!”
“不……”乌沙纳斯笑了,“敌人也可能变成朋友,朋友也可能变成敌人。而在敌人中的朋友,是最有用的朋友。你明白了吗?更何况……”
梵天,你这个操纵人心的魔鬼。纵然是你创造了天地,宇宙的规则也不应该因为你而改变。三大神本来都是超然于一切俗务上的啊!他们不该偏向天神或者阿修罗的任何一方,更不应该亲身参与到战争中来!这样才能有效的管理这个宇宙,可是梵天,你却因为自己对天神的宠爱,强行让守护神毗湿奴降生在天神的家族中,又亲手把希瓦培养成你想要的天界的战争机器……梵天,你愧对你的至高之名呵!
“更何况什么??”塔拉卡拉住乌沙纳斯的衣服天真地问。乌沙纳斯从沉思中惊觉,笑着答道:“更何况,我很久之前就和希瓦认识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塔拉卡紧张地问到。
“哦,我的小殿下!”乌沙纳斯再次笑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他是坏人吗?”
“坏人?”……我们又何尝不是被天界的小孩子叫做‘坏人’呢……只是,“坏人不也有小时候,不坏的时候吗?我和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哦……”塔拉卡看来松了一口气。
可惜的是……就算如此……就算我们从小就认识,我还是没有办法让你坚硬的心有丝毫的撼动吗……希瓦……
而我,宁愿你永远都是我们初见面时那个羞涩的弹锡塔琴的少年……
“好了!你该回去了。老师一定等你等得很着急了。我也要休息一会,之后要召见众臣商议了。”
“恩……”塔拉卡有些不情愿地扭转了身体,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来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乌沙纳斯,今晚我能来这里和你一起睡吗?”
“这可不行!”乌沙纳斯皱起了眉头,“你都多大了?我不能再陪你一起睡了。别人也不能。你该学会一个人处理自己的事情。”
“可是,可是……”塔拉卡期期艾艾地说,“可是你带着军队出征的这段时间,那个妖怪的吼声在夜里越来越响了……”
“你说什么?”乌沙纳斯猛地转过身来。
好象被乌沙纳斯的表现吓了一跳,塔拉卡一下子小脸苍白。“我是说,那个我跟你说过的,会在夜里叫的妖怪的声音,变得好响,就好象就在我脚底下一样,我有点害怕……”
“没有关系,”乌沙纳斯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了,“你要是害怕,就把火炬点亮睡吧。你是王者,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下破了胆,明白吗?”
“恩……”塔拉卡怯怯地走了。深夜。
虽然对于永远处于黑暗之中的三连城来说,夜晚和白天的光线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在这里,夜和昼在人的心中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夜包含了如此多的秘密,甚至是连以黑暗的神明自嘲的阿修罗,也很少会在夜里活动。黑夜里的三连城,比之白天的三连城还要阴暗和令人产生恐惧之感。
乌沙纳斯披上了长袍,手中执着火炬,沿着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秘密螺旋楼梯一步一步地向三连城最深最暗最隐秘的地方走去。长长的楼梯好象要一直延伸到地狱里;而实际上,楼梯所最终把乌沙纳斯带到的地方,不比地狱好多少。下完最后一级楼梯,浓烈的火烟、血腥味和尸臭就充塞了乌沙纳斯的嗅觉,使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明暗不定的火光把人影投照在班驳的石墙上,就像是鬼魂的阴影。
走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乌沙纳斯走到了一堵巨大的石墙前;墙上有一道牢固的铁门,上面用血一样的颜色写着巨大的符文,缚着粗大的链条和枷锁。门口坐着一个身材巨大肌肉壮硕的阿修罗。看到乌沙纳斯来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就默默地起身去解开锁链。在这同时,乌沙纳斯隐隐听到了从门内传出的像是野兽、但又比野兽更加令人惊骇的恐怖的嘶吼。
这就是塔拉卡所畏惧的“妖怪”了。
走进打开的大门,那吼声更加惊心动魄,血腥味和尸臭也越发浓重,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乌沙纳斯摇头拒绝了巨汉递给他的火炬,手在空中轻轻画了一个圈,就出现了一团明亮的火焰,照亮了门内的黑暗。
这是一个由坚固石块所造出的巨大牢房。牢房的正中,有一个三层铁笼;铁笼中蛰伏着一个体型巨大的怪物。吼声就是由它发出的。乌沙纳斯走近铁笼,举高火焰。
……这是一个怎样的怪物啊!!它的身体是巨大的,但也是畸形的。强壮得超出了想象范围的身躯,两只巨大的手爪上面满是血污和肮脏的东西,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在那手爪的下面身体的两侧还左右各生长了两只细小得完全不成比例的附肢,而这只能使这个怪物更加令人恶心而已。如此巨大的身体上面却支撑着一个小而扁的脑袋;而且那污浊的眼睛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理性和智慧的光芒,所有的只是赤裸裸的野性和低下原始的欲望而已。它看见有人来了,便更加愤怒地吼叫,撞击铁笼,像是想去攻击来人。但是,乌沙纳斯并没有因此而退缩畏惧;相反,他走到了铁笼前,用一种夹杂了诸多复杂情感的眼神注视着这个丑恶的怪物。从他嘴里吐出的,是阿修罗族最崇高的称呼:“王上啊……”
铁笼里的怪物仍在愤怒地撼动着铁栏。乌沙纳斯怀着悲哀仰视着那张扭曲了的脸,徒劳地想要从上面寻找往昔那个俊美的绿眸阿修罗的痕迹;但他失败了。
这就是从前的阿修罗王,婆竭罗恩迦。曾经被视为是阿修罗族中兴的希望,有如天狼星一样耀眼的婆竭罗恩迦,却意外地“英年早逝”了――但是,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就算在阿修罗族内部,也只有极少的人才知道,他们的君主并没有死,却是,遭遇了比死更可怕的灾难……
是诅咒吗?还是血统中固有的悲剧性质?最早,阿修罗中出现可怕的异变时,人们都只是以为是一个偶然;但是,发生异变的人数却在逐渐地增加,最后终于无法控制;在阿修罗被逐出天界后,异变的情况更加严重,慢慢地,会在正常的生长过程中突然变成无脑的残暴怪物的人占到了阿修罗总人口的百分之一。对于这些怪物,阿修罗自己也没有主意如何处理;有的流放荒野成为真正的怪物,有的被处死,稍微残存一丝理智和比较驯服的就被训练成对天界作战的武器;被希瓦杀死的水持就是其中的一个。很久以来,这种异变都是发生在有混血血统的家族中,从来不曾出现在血统较纯的王族里。但是……
悲剧却发生在了最高贵的阿修罗王婆竭罗恩迦身上……
这也好象预示着,阿修罗族中已经不再有安全之地了。每一个人,都会在某一天发现自己的血液会燃烧,之后,就无法抑制地走上异变之路……
“王上啊……”乌沙纳斯低声地说道,“你知道吗?你的儿子已经越来越优秀了。他今天竟然能感知到我使用火焰之门……!!而且,他也能听见你的吼声了……年纪那么小,能力就那么强,他一定会成为和你一样强大的阿修罗王吧……”
“他很想你。
“我们的军队再次失败了。又是败在希瓦的手下。我很失望,不是说这次战争,而是希瓦。毕竟,这次战争本来就是为了试探天界的。但是希瓦,他已经和一个死人没有两样了。梵天是用什么办法把他变成这样的空心木偶的呢……?
“我被达刹打伤了。看起来,他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居然可以在军队里也指手画脚了。但这也说明,天界真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王上,你知道吗?其实我被达刹打伤的时候,心中很高兴。因为我看见自己的血,它没有燃烧起来……!那说明,我至少目前还不会变化……
“因为我很希望能看到你的儿子能和你一样成为杰出的王者。之后……就算我成了怪物,我也希望保有最后一丝理智,保有对天神和梵天的仇恨,能到战场上去,至少在希瓦的三叉戟撕裂我之前,撕碎几个天神的脑袋……哎,你说,那时侯希瓦会不会认出我来呢?……我猜不会。从前我们捉迷藏的时候,他连我躲在哪里都猜不出啊……”
像是回忆起了美好的往事,乌沙纳斯嘴角又泛起了清晨和希瓦见面时那样调侃随意的微笑。而与此同时,婆竭罗恩迦却在他头顶嘶吼着,竭力想要冲出牢笼把他撕个粉碎。
乌沙纳斯叹了口气。他的手向空中招了一下;火焰熄灭了。他走出大门,把曾经的阿修罗王留在黑暗中继续吼叫。
他正打算离开;看守婆竭罗恩迦的巨汉却默不作声地拦住了他。乌沙纳斯惊奇地看着巨汉。巨汉掏出一把小刀来,在自己手上割了一下。血从伤口渗出,滴落到地上,很快就以一种不详的姿态燃烧了起来。
乌沙纳斯带着悲哀的情感看着这个忠心看守,之后慢慢的说:“我知道了。明天我会派人来接替你的。你……之后要怎么样呢?”
巨汉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我明白了……”乌沙纳斯拍拍巨汉的肩膀。“我会照顾你的家小的……”
他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是的……
我们没有时间了……
现在就算是王族中也出现了异变……
不,绝不能让阿修罗族就这样堕落下去……所以……
乌沙纳斯的眼中出现了坚定而满是怒火的可怕光芒。
无论如何,一定要夺得天神所夺去的不老不死的密宝……也是梵天所藏匿的神秘圣物……让天神和阿修罗决裂的直接原因……
只有那个东西,才能拯救阿修罗族……
永生之药・甘露。2002-08-13 19:41 #9106第三章 夜袭
夜幕笼罩着天神和人类的世界。
和阿修罗那阴沉而黑暗的三连城比起来,天神的都城阿摩罗婆提完全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有趣的是,这两座城市都被称为无法看见星光的城市,但原因却截然不同――夜晚中的阿摩罗婆提的灯光是如此的辉煌和美丽,以至总是让居住在城中的居民们忘记星光的存在。如果在阿摩罗婆提城下的人类城市多门城的眼中看来,阿摩罗婆提就如同一个悬浮在天空中的无比宏伟壮丽的海市蜃楼,时而若隐若现。多门城是天界和人界的中转站,是一个居住着各种各样的人物,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味,各种各样的欲望和悲欢的犹如巨大蚁穴般既肮脏又繁华的城市。对于这个城市里大多数的人而言,阿摩罗婆提永远是可望不可及的神圣富丽之地。所以,他们宁愿只把阿摩罗婆提视为一个悬在自己头顶上的梦幻,而安于世俗的热烈而颓废的生活。但是,今天晚上,在众神即将为战争的胜利举行一场多年未见的盛大祭典的前夜,在这城中却有几个人并不那么想。
商迦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人世间的空气;混合着檀香和汗臭,夹杂着欲望和疯狂的味道。在多门城上空,隐隐可以看见天空中阿摩罗婆提金碧辉煌的巨大轮廓。那城市的灯火遮掩了星空,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能量和热力,让人不能不被它所吸引和折服。然而此时,商迦心中丝毫没有对这座天神的骄傲之城的赞叹之情;相反,他看向追随他一同前来的十二个阿修罗的精英武士,他们眼中和他一样,都充满了必死的决心和仇恨。
他们乃是奉了阿修罗的最高祭司乌沙纳斯的命令,前来执行一项可怕的任务的。
刺杀梵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阿摩罗婆提永远是可望不可及的神圣富丽之地;然而对于居住在阿摩罗婆提中的居民而言,同样也有可望不可及的神圣富丽之地――创造神梵天所在的居所,宇宙的中心――弥庐山。
如果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弥庐山恰好位于阿摩罗婆提的北部,它被天神们华丽的宫殿和祭殿所包围,顶部却隐没在神秘的云霭之中。那里就是梵天的神殿所在。梵天的神殿的入口同时处于梵天和天帝的天界保卫之下,只有少数的人才可以得到许可进入;普通的天神想到达梵天的神殿都难,更何况亲见到梵天一面了。实际上,多年来几乎没有人见过梵天的真面目;而对于敌对者来说,潜进阿摩罗婆提本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说潜进梵天的神殿了。然而,为了庆祝这次天界对阿修罗的战争的胜利而筹备的盛大的祭典需要接受人界各国和各半神部族的供奉,因此,天帝特地临时解除了保卫阿摩罗婆提城的天界,使得一般人也可以进入阿摩罗婆提城;之所以这样放心做的原因,也是因为天神认为阿修罗遭到大败,近期内没有发动攻击的能力和信心。大概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正是乌沙纳斯想要的效果。
“你要记住,”商迦清楚地记得乌沙纳斯在用火焰之门送他们到多门城之前对他所说的话,“我们这次战争,故意的败北……为的就是让天神们放松警惕,而尽可能地让你们的行动取得成功。”
那时乌沙纳斯穿着银色的长袍,肩膀上尚未痊愈的伤口还裹着绷带。他亲自把祝福的护身符挂到了商迦脖子上。这位金星之主的威严和气度,仍让商迦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低头。商迦全心地相信和尊崇乌沙纳斯,他丝毫也不怀疑,乌沙纳斯是唯一可以让阿修罗族重振声威的人。
“你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当然,在进入了阿摩罗婆提后,再到弥庐山,凭你们的实力,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梵天的天界很特殊,它只是限制任何人进入后就无法使用化身和法器的能力……而你们要完成任务,靠的并不是化身和法器。”
商迦的小队不留痕迹地把一个人界国王的朝奉队伍蒸发并且轻易地取而代之,就这样混进了天界的前哨站多门城,并且依靠多年来特殊的训练,把自己身上阿修罗的气息完全淆掩,几乎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就被允许进入了阿摩罗婆提。眼下,他们正在等待最后的关哨放行。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大胆想法和计划,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梵天并不是一个以强大的战斗力,如同希瓦和毗湿奴一样而享有至尊地位的大神;他之所以被尊为世界之灵魂,乃是因为他拥有的创造能力和对众神的影响力。从来没有人见过梵天战斗;显而易见,梵天并不擅长战斗。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既然梵天的天界无论对天神还是潜入的阿修罗都具有同样的约束力,那么,单论到使用普通法力和近身肉搏的能力,商迦自认为他和他所带领的十二个阿修罗已足以对付所有的保卫,也可以轻易地解决也许没有缚鸡之力的梵天。
商迦丝毫没有怀疑乌沙纳斯这个任务的真实目的。刺杀梵天。让天神阵脚大乱。而且,听说三神这样的宇宙神祗,一旦死去,立即就会有人被选中成为新的代替者来执行宇宙的秩序。那么,搞不好就是乌沙纳斯大人或是杀掉了梵天的商迦他自己,可以成为新的创造神呢……
强压住这小小野心带来的兴奋之感,商迦抬头四处张望。不知不觉间,他们一行人已经平安到达了阿摩罗婆提城。天神们的平坦而宽敞的大道是用夜明珠照明的,街道两旁种植着商迦叫不出名字的美丽高大树木;天神的庭院和凡人难以想象的宏丽大厦点缀在被清澈溪流环绕的花园中,此刻,所有的华厦都灯火通明,远远飘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和隐隐约约的音乐声,让人觉得恍若梦中。
商迦看着这美丽的夜景,心中充满了酸楚的嫉妒和怨恨。这种情形,很容易就让他联想对比起三连城下他自己的人民拥挤在黑暗中的凄凉情景。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梵天要如此地不公,强把痛苦和幸福的命运分配给不同的人呢?他现在可以明白多年前乌沙纳斯的心情了――据说,当年乌沙纳斯曾被当作交换的人质送到阿摩罗婆提,从那里回来后,乌沙纳斯就成了阿修罗中最坚定的反对天神者――见过了这种繁华后,想不产生对天神和命运强烈的诅咒和仇恨都难呵。
“看什么看!!老实一点!!快走快走!!”押运进贡品的天界士兵粗暴地大声呵斥着。他没有察觉到商迦那冰冷的目光,也无法预知自己很快就会遭到的厄运……进贡的队伍长长地拖逦在天神的大道上。光芒依旧灿烂,人群依旧喧哗,没有人察觉一个士兵莫名其妙的失踪,也没有人察觉到有一些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在一开始,虽然天神和阿修罗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但是,在梵天的协调之下,还能保持在水面之上的平静。真正让天神和阿修罗决裂、让梵天彻底放弃阿修罗族的,乃是三千年前的‘搅乳海’。
“当时,在天神和阿修罗族中都流传着一个奇怪的传说,认为乳海之下,隐藏着能令人永生的秘宝――‘甘露’。这无疑是荒唐的看法,因为包括梵天在内,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永生。令这种传说产生的根源,恐怕是因为相传乳海乃是原初大海的遗留,是众生的发源之地;但乳海的神奇也就仅此而已。除了历史古老,它并不比其他的海洋有任何特殊之处。但是,在那个时候,天神和阿修罗,尤其是想要摆脱突变威胁的阿修罗,都坚定地认定了乳海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强烈地希望可以发掘乳海,寻找到他们想要的宝物,寻求到永生的秘诀。
“梵天拗不过已经被传说和永生的诱惑弄昏了头的天神和阿修罗,只好同意搅乳海的计划。
“这个疯狂的行动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大概在一两百年的时间里,天神和阿修罗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在这个徒劳无益的工程上。种种异想天开的计划被提出,无数的人葬身于海底和海中毒龙的火焰下。尽管付出了匪夷所思的代价,以及几乎到了最后也没有看出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天神和阿修罗依旧没有放弃。人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白自己的野心是徒劳可笑的呢?结果,无论计划的施行者有着什么样的决心和毅力,但空虚就是空虚。一如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结果,搅乳海失败了。
“天神和阿修罗抽干了乳海的所有海水,使得这片曾经美丽无比的海洋成为干枯的荒漠,但是他们却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什么甘露。那只是追求永生的野心的一个虚幻梦想而已。
“ 这个结果难以令天神接受。怎么才能叫这些骄傲的征服者相信,他们费尽气力所得到的,只是这样一个无情的嘲讽呢?天神开始责怪阿修罗,认为是他们不切实际的妄想导致了这一结果。
“然而,阿修罗显然比天神更加不能接受自己是在白白辛苦这个事实。他们比天神更加渴求甘露,因为他们――直到现在也一样――把解决他们族中突变的唯一希望都寄托在甘露上。而现在,希望落空,死亡和未知的黑暗再次横在他们面前。怨气需要出口,所以阿修罗们一致认为,搅乳海其实早就有了成果,但是狡诈的天神在梵天的庇佑下私自藏起了本该由两族分享的甘露。
“争端由此而起,当言语已经无法解决问题,双方就开始诉诸以武力。但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乃是梵天的态度,他可以容忍阿修罗的突变,可以容忍两族间的争吵,但是那些无端的谣言却让他真正地大发雷霆了。然而不能不承认,梵天在对待阿修罗族的问题上持有的态度是无法令人信服为公平的。只责怪阿修罗族的好战和下贱,却并没有,或者说是故意忽略了天神身上存在的同样的毛病――对于造物主来说,偏爱身体和禀性中没有缺陷的一族,而厌弃脾气暴躁而且随时会变成怪物的孩子――这孩子本身就是证明造物主会犯错误的证据――也是非常好理解的事情。
“所以,很自然地,梵天放弃了阿修罗而选择了天神。阿修罗被逐出了天界,寿命缩短,模样改变,心中充满了对梵天和骄横冷酷的天神的仇恨。战争的历史就这样被决定了。”
黑发黑眼的少女合上书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离她不远的地方。从她所在的荒弃的离园可以清楚地看到梵天所居住的弥庐山;这座神圣的山峰,以不可思议的曼妙之姿,将自己的真面目隐没在夜晚的云雾和黑暗之中,一如它的主人般――据说,自从搅乳海后,梵天的真正模样,三千年来几乎没有人见过。这当然也是从她拿着的那本书上看来的。一般的天界历史记载者没有胆量这样评价梵天的行为,但这本书的作者却是个离经叛道的例外――他是一个王仙(以刹帝利身份的得道者),被称做众友仙人,四百年前,因为写下了这本犯禁忌的、有史以来第一本不带对天神和阿修罗的任何偏爱观点的史书,已经被逐出了天界。
一般的人当然是看不到这本禁书的,而少女现在所在的地方实际上也是禁忌――这里是阿摩罗婆提城和梵天的领地最后的缓冲地,再过去不远就是天帝的天界和梵天的天界的交汇处。即使在夜晚,也可以分辨出梵天天界那祥和的金色光芒;正是这光芒和少女头顶上硕果仅存的夜明珠,为少女提供了夜里躲在这里偷读禁书的条件。
突然,一阵可疑的轻响,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她大吃一惊,迅速地把书藏好,把身子隐藏到黑暗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观察响动的出处。她看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几个黑色的人影,正轻捷而小心地接近着梵天的天界。
“这可奇怪!”她想,“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鬼鬼祟祟的朝贡者,更不用说是想进入弥庐山的朝贡者了。”
她打定了注意,悄悄脱下了可能发出声响的纱丽,想了一想,又把书卷用腰带缚在了身上,低声念了一个咒子。顿时,一阵清风扬起,她的身体轻盈地浮在了低空;在离地大概二指的地方,少女小心地迈开步伐,追踪起那些神秘的不速之客。如果任何一个高级婆罗门僧侣,看到这情景一定会大为惊异,因为这种法术向来只有地位很高的仙人们才会使用,刹帝利和阿修罗都不知道这种法术的奥秘,更何况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但是,这时候并没有其他的目击者,就连那些秘密行动的人,也丝毫不知道身后已经多了一个尾巴。商迦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真是太顺利了!!无论是干掉押运的士兵,还是潜入阿摩罗婆提城的核心部位、杀死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都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一开始他还心惊胆战地以为这是天界发觉他们计划后的陷阱,后来才确认这根本只是因为天界的防卫低能得令人吃惊。他不禁诧异,如此疏忽的防备,如此无能的士兵,多年来天神是如何抵挡和打败阿修罗族众志成城的勇士的??也许,就像乌沙纳斯说过的那样,天界早就已经腐败,之所以还能支撑,只不过是靠着毁灭神希瓦和他所带领的部队罢了。
“呃……”守卫在弥庐山最后一道入口处的士兵发出一声垂死的呻吟。训练有素的暗杀者甚至没有让这呻吟延长到可以被允许的长度。解决了最后的障碍,商迦带着他的人悄然迈入了梵天的天界。他们忐忑不安地等待了片刻。没有任何反应。果然,梵天的天界如同乌沙纳斯所说的那样,没有丝毫预警和防卫的功能。它那“不可使用化身和法器”的限制,如今在感到离成功又近了一步而狂喜的商迦看来,就如同是一个因为长期依仗天帝的天界而变得软弱无力的笑话。他抬头看看那隐没在云中的山顶。很好。时间还很充分。其实爬上山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也许到了天亮的时候,就已经轮到天神们发现梵天的尸体而惊慌失措了。
“走吧!”他向等待他命令的十二个兄弟低声说道。阿修罗族的火焰和旋风很快就会席卷整座弥庐山了。“……似乎,有没有被邀请的客人闯进来了。”
“需要我去叫天帝的近卫军吗?”
“不,算了……我不想惊动阿摩罗婆提城里的人。”
“那么,您希望我出手解决吗?”
“不忙。你就陪我站一会吧。等他们来。说实话,我也很久没有见过阿修罗族的人了,很想和他们说说话呢……”
“……是。”……终于到了!!商迦现在反而有了一种惶恐不安的心情。梵天神殿实际上并不大,几十间建筑依山势构建在峰顶之上,就规模和宏伟的方面而言完全不能和阿摩罗婆提城里那些宫殿相比。但是,这神殿都是用洁白的石料构造的,建筑优美而简洁,加上整个峰顶都在云上,令人顿时产生不敢接近的圣洁之感。想想看,自己要干什么?梵天就住在这里面,而自己就要去谋杀这世界的创造者、众神之父啊!!
一直坚定而无畏的商迦心中弥漫过一阵对目前行动的怀疑和畏惧。但是,这畏惧和迟疑,很快就消散在他的勇气和意志中了。
“我们上!!“他咬着牙发出了命令。
看守宫殿大门的僧侣发现了异常。他惊慌地喊到:“什么人?!“然而,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剑封喉。
阿修罗的精锐武士,如飓风般冲进了千百年来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之地的梵天的神殿,脱去了身上的伪装,露出衣服下的铠甲和手中寒光闪烁的刀剑。这些刀剑当然不是法器,但却是由最好的工匠所铸造的凶器,利刃足以让任何天神致命。武器和沉重的脚步打破了那些由华丽的雕像和壁画所装饰的走廊和殿堂固有的宁静,很快就在神殿中引发了混乱。那些居住在神殿里的僧侣和天女被恐怖的声响所惊起,在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前就被侵入者的武装和兵刃上的血光所惊骇得无法作出任何正确判断,他们惊慌地四处奔跑,恐怖地大叫,直到这种徒劳的行为被突然的死亡所中断。鲜血染红了白纱,火焰映照着宫殿雕刻精美的穹顶,刺杀者的行动是快捷、冷酷而有效率的。
在见识了对方手段的坚决和残酷后,一个僧侣颤抖着说出了梵天的所在地,随即也尸横当地。商迦带着他的士兵迅速奔向这次行动的最后目的地,一座位于神殿心脏部位的谒见堂。
“轰”地一声,堂门倒在了地板上,天花板上震落了无数白灰和碎片,散落在水晶般铺就的地板上。商迦第一眼就看到了谒见堂最深处由纱幕所掩饰的宝座和宝座上的人影,难以形容的兴奋和狂热冲塞了他的胸膛。“梵天,你去死吧!!!”他大吼一声,手中迅速现出一个光芒骇人的火球。他用尽毕生所有力气,将火球射向梵天所在的方向。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整个宫殿都为之一抖。躲在树丛中的少女惊讶地抬头,又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殿堂再一次受到了可怕的摧残。烟尘和残热笼罩了空间,几乎使人无法呼吸。建筑物的碎片依旧在掉落和破裂。
成……功了吗??
烟幕遮住了商迦的视线。光凭感觉,他察觉不到殿堂里的任何气息。除了建筑迸裂的声音,殿堂里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疲倦,从脚底直冲商迦的胸口。刚刚那一击,几乎用尽了他的所有力量。他自持,就算是堵石墙,也会在他这一击下粉碎了。但是,梵天真的就会这样死掉吗??
然而,当烟尘逐渐消散,商迦的心理却从疑惧变成了又惊又怒――火球根本没有击中目标。梵天毫发无伤,甚至连他面前的纱幕也没有被掀起。
有人挡在了梵天的面前。
商迦的心中又怕又怒。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疯子敢直接面对他的火球并且将其化解的,就算是乌沙纳斯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也很勉强。但是,当烟尘完全消散,商迦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敢拦截他的火球――他几乎是立刻认出了那个身材高大额头上有一轮新月的青年。
毁灭之神希瓦!!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当希瓦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商迦的时候,商迦感觉自己的心也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希瓦会出现在梵天的神殿中。形势瞬间逆转。商迦清楚现在行动的成功可能性,已经不比他活着回到三连城的几率更大了。
不……
没有理由如此轻言放弃。商迦清楚希瓦的实力,但是这是在梵天的天界里。希瓦不可能使用法器,而且,他就算再怎么实力超群,也只有一个人而已;他不可能同时对付十三个人。
只要有一个人可以接近梵天……
短暂的静默实际上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多年来的默契几乎使所有的刺杀者瞬间就达成了一致,没有任何言语和先兆,他们闪电般地一起冲向希瓦,而商迦直逼梵天!万里之外的三连城。
乌沙纳斯沉思着坐在桌前,凝视着面前的光球。通过它,乌沙纳斯清楚地看到了自行动开始后以商迦的视线所展现的一切。没有人,甚至连商迦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胸口的护身符中隐藏了乌沙纳斯的“灼热之眼”。阿修罗那在空间中转移和传递的能力,早被乌沙纳斯开发出了新的用途。透过“灼热之眼”,乌沙纳斯清楚地了解了商迦他们行动的全过程。他们干得非常漂亮。商迦是个真正的战士。
只可惜,他们必须牺牲。
所以,当乌沙纳斯看到希瓦出现,他也只是苦笑了一下而已。其实,就算没有希瓦,乌沙纳斯也不相信凭商迦他们几个人就可以杀死梵天。希瓦是否出现,对于乌沙纳斯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梵天的生死根本就不是这次苦心策划的行动真正的目标。
商迦和他的十二个部下全心地相信乌沙纳斯,不惜牺牲生命来完成他给的任务,但是他们到死都不会知道,他们所尊崇和信任的导师乌沙纳斯是欺骗了他们,利用了他们,并且一手把他们送上了绝路。
“对不起,”乌沙纳斯低声说,“但要知道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今天注定的死亡,对于阿修罗族的未来有很大的干系。抱歉欺骗了你们。我不乞求你们的原谅,但是但愿我们现在的牺牲,能在将来给予阿修罗族希望和力量。……”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
当商迦绝望地躺在地上,感觉到生命正无情消逝的时候,他依然不相信,失败会来得如此快速而冷酷。
那个……被诅咒的毁灭神,真的就是无法战胜的吗??
他甚至无法准确地回忆起自己是如何被打倒的。他甚至没有顾及身后战友的惨叫,一心冲向梵天,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当他刚刚意识到希瓦已经追到他身后,他的背后就一阵麻木。他像一截木头一样倒了下去,心里模糊地意识到脊柱已经被打断了。之后他所能做的,只有痛苦而无助地倒在地上,从强睁大的眼睛中看到希瓦如何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赤手空拳地打倒了所有阿修罗族引以为傲的精英战士。那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理解的范围,最终商迦所能意识到的,是希瓦那种可怕的力量和速度,完全就不和他们在同一个世界里。
“是谁指派你们来的?”
当所有的人都被希瓦解决完毕,他走到商迦身边,拎起商迦的衣领轻声问道。商迦怒视着希瓦,咬紧了牙关,打定主意一言不发。
纱幕后传来轻轻的叹息。“傻子,”商迦听到那声音温和而又威严地说道,“难道你猜不出来吗?是乌沙纳斯那孩子。”
孩子?!
“带他到我面前来。”
希瓦顺从地拉起商迦,把他拖到了纱幕前。
“真可惜,”商迦听那声音继续低声说,“他好象现在什么也不顾了。和天神不停地争斗,甚至无论什么样的手段都要采取,他真地就那么执著吗?”
一阵无名的怒火从商迦的胸膛里升起。他实在是讨厌那声音中悲天悯人的调子。那就是梵天吗??世界之主??
“告诉我,孩子,”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了,“你为什么想要杀我?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希瓦突然微微地变了神色。商迦还来不及去思索这意味着什么,就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大脑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他是决死不打算吐露一句话的,但是现在,他却恐怖万分地发现他自己的嘴开始回答,顺着梵天的提问,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所有的来龙去脉――行动的策划和实行,来时所犯下的谋杀和伪装,乌沙纳斯的嘱咐和目标……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注视自己的垂死的目光从惊奇到鄙夷,从鄙夷到憎恶。他拼命想要让舌头听自己的指挥,告诉他们这不是自己所愿,但在梵天那温和而威严的语言魔力下,他就像中了自白法术一样说个不停,直到他感觉自己好象就要被无形的手捞空。他甚至连伤痛都没有了感觉,只有无尽的空洞和疲劳之感。他完了。
“梵天,”他听见希瓦低声说,“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虚脱而死的。”
“没有关系,”梵天的声音中带着同情和悲伤。“可怜的孩子――你们的主帅根本就不希望你们活着回去。”
什么?他在说什么?
“真可怜。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一直都是在被利用吗?你们尽心在为他战斗,到了最后却被抛弃和遗忘。乌沙纳斯!!他真是变了――他从天神这里学来的,难道就是这些卑鄙的手段和计谋吗??”
商迦拼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反驳,但是却已经发不出声音。而且从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他绝望地隐隐地意识到,梵天说的是事实。
乌沙纳斯大人……
您到底……??乌沙纳斯的手在颤抖,因为愤怒,也因为悲伤。透过炽热之眼,他看到了商迦失败的全过程,听到了所有的对话。这样的结局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但他依然没有想到梵天可以做得如此冷酷,在一个人死去之前,还要剥夺他全部的信念和意志,让他无法死而瞑目。
“……那么,孩子,我现在已经救不了你了。平静地面对死亡,等待一个比较幸福的来生吧……。在你失去意识之前,作为对你勇气和忠诚的嘉赏,让你看看我的真正模样吧。要知道,你大概是三千年来见过我样子的唯一一个阿修罗了……”
纱幕掀开了。在那一瞬间,商迦几乎止住了呼吸。
这……就是……梵天??!!
不……可……能…………希瓦面无表情地看着商迦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又看着那些尚存一息在地上辗转呻吟的阿修罗战士。
“杀了他们吧……他们已经不能够回到族中了,如果落到阿摩罗婆提城的人手中,他们的命运只会更加悲惨……”
纱幕再次放下了。后面传来梵天低低的叹息。
“是。”希瓦回答道。在那一瞬间,仅仅是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然而就如同秋天的高空中飞过的鸿雁,希瓦的眼神立即就恢复得一如往常般平静得冷酷。乌沙纳斯重重地一击桌子,倒在了椅中,无力地蒙住面孔。就在商迦死去那一瞬间,他的炽热之眼也失去了效用。然而他的目的达到了。梵天大概没有想到,除了商迦,还有远在千里外的乌沙纳斯也通过商迦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哪怕只有短短数秒,也已经足够让他作出正确的判断。
甘露的确是掌握在梵天的手中。“请你安息,商迦!”乌沙纳斯低声说,“但是现在才刚刚开始……――我们真正的战争……”
2002-10-25 09:24 #9107第四章 天神的盛宴・上
宏大的殿堂里依旧有着血腥的味道。那些没有完成任务、死不瞑目的阿修罗的刺杀者的尸体横躺在满是建筑物碎片和灰尘的地板上,为这本该是静谧和神圣的气氛中平添了几分凄凉和恐怖。
年轻的毁灭神转动着自己颜色如同拂晓天空般深湛的眼珠,看着那些胆战心惊慢慢走进厅堂的幸存下来的僧侣在得到梵天允许后开始打扫现场和吃力地处理刺杀者的尸体。他转过身,向依旧隐身在纱幕后的创世神请求退下。
“你先不要急着走,”梵天的声音很是和蔼,“我还有一些话想问你。”
希瓦垂下了他有着美丽黑发的头颅表示服从。片刻之后,最后一个僧侣擦干了地上的血迹,敬畏地退出了还残留着商迦的力量造成的建筑物破损的谒见堂。
“曾经被你救过的那个天帝的弟弟……那个叫做苏摩的月神,是不是为了什么事情又和达刹不愉快了?”
希瓦有些惊奇地抬起头,额头上的银月闪闪发亮。
“达刹上次来的时候,对你颇多抱怨。他气量不是很大,你也不要计较。不过,夹在苏摩和达刹间,你也很难做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为了……”
苏摩在天界的军队中算是希瓦下一级的将领,因为以前在战场上被希瓦救过一命,所以和他的关系不错。但苏摩和达刹素来不和,如果说自己和达刹的矛盾到目前为止还只在水面之下,到苏摩那里,这矛盾就几乎已经是不可调和的了。然而真正成为导火索的,却是苏摩爱上了达刹的女儿、有天界第一美人之称的塔拉,而达刹却执意要把塔拉嫁给天界的第一祭司祭主的纠纷。
但是,希瓦想,这样的事情,如果让梵天知道,恐怕反而对苏摩没有什么好处。果然,还没有等到希瓦回答,梵天就自己说道:“苏摩是过于年轻了。让他在达刹那里受点挫折,不是没有好处的。达刹的脾气是急燥了些,也固执了些,但是总的来说没有什么大错。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让苏摩听着些达刹的吧。不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是……”希瓦低声说。梵天有这样的态度,几乎是他意料中的事情。
“对了……”梵天突然转低了调子。
“你和乌沙纳斯那孩子见过面了?”
希瓦很自然地就明白这是达刹向梵天报告的结果。
“是的。大概是在半个月前,军队从前线撤后的那一天。”
“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叫我离开天神,到阿修罗那边去。”
虽然看不见,希瓦也知道梵天在纱幕的那一边轻轻地笑了。
“那么,你的意见呢?”梵天的问话里,并没有丝毫的怀疑和恶意;但是希瓦却没有回答。像是本来就不期待他的回答似地,梵天自己转移了话题,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个孩子,是多少年前来到天界的呢?连我都记不清楚了。那好象还是希罗尼亚克夏统治阿修罗的时候吧?当时提出让天神和阿修罗彼此交换高等的贵族子弟作为人质来换取和平的人是我。但是,现在看来,我是要为这个决定后悔一辈子了……”
梵天的话音消失在数百年前的一个平和的秋日里。黑发的少年在天帝花园的一角独自弹奏着锡塔琴,在那时,他的眼睛就已经如同这秋日的高空了。
突然,远远传来了不和谐的斥责和叫骂声,年少的希瓦――当时他还不是毁灭神――好奇地抬起了头,抱着锡塔琴从他栖身的地方起来,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寻去。
展现在希瓦面前的情景对他来说颇为不可思议。拨开树丛,他看到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也许稍微大一些的有着引人注目的金发少年,衣服被撕扯得稀烂,脸上都是伤痕,但是却带着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模仿的骄傲和爽朗的笑容,用胜利的目光注视着在他的脚下那一帮挣扎呻吟着的天界刹帝利贵族子弟。
“你们这帮无聊的蠢材……别以为我势单力薄就只会被你们欺负。迟早有一天,我会带着阿修罗的大军,把你们这些无能又骄傲的天神杀个一个不剩。”
被希瓦发出的小小声音所惊动,金发褐肤的少年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投向这个可疑的陌生人。“怎么?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吗?那么尽管过来,我也会让你和他们一起躺在地上;如果你害怕,那就夹着尾巴逃走好了,我可不怕你们去告状,反正这种事情传出去,倒霉的就只有你们在我们那边的人质而已;恐怕你们那些没用的老爸和念经和尚,也没有这个魄力来支持你们吧?!”
对于年少的希瓦来说,唯一值得惊讶的东西不是这金发少年语气中隐藏的仇恨,也不是从他话语里了解的他阿修罗人质的身份,而是他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卓越的政治判断力。希瓦沉默地摇摇头。
“怎么,不敢来吗?那么你是要逃走咯?”金发少年歪歪头,看着这个有深色眼睛的同龄者。
“不逃走。为什么我要逃走呢?我也不想和你打架。”
“哦,那么说,天界里出现了少见的和平主义变种了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希瓦有些茫然地说。金发少年的口音中还带着阿修罗族特有的腔调和词汇。
金发的少年笑了。“不懂就算了。那你打算怎么样呢?如果你是天界的人,那你为什么不想为他们报仇呢?”
希瓦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站在依仗人多势众欺负外来者、却又被别人很没有面子地打败了的人一边,似乎是很愚蠢的事情。”
“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呢。”金发少年笑着说。“好象和我见过的那些天界傻瓜不一样……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的名字是什么?”
“希瓦。”
“姓呢?”
“我没有姓。”
“哦。”金发少年没有追问希瓦没有姓的原因,只是把希瓦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希瓦,希瓦……这个名字还真奇怪。好了,轮到我自己介绍了。我的名字是乌沙纳斯・达伊提耶。记好这个名字,因为不久的将来,这个名字就会在三界中传播开来了。”
金发少年等着希瓦说出“吹牛”之类的话来,然而他当看见希瓦瞪着他,一副“真的吗?”的表情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个人,难道脑筋里少了根筋吗?我在开玩笑呢!算啦,我问你,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琴啊?”“是锡塔琴啊……”轻轻的、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到的低语,从已经成为高大青年的希瓦嘴唇中吐出来。数百年的岁月,有时看起来却好象如同昨天一样清晰,有时却像是不可逾越的时间之墙,横亘在两个昔日的旧友之间。
他从梵天的宫殿中走出来,看着那些惊魂未定的僧侣和天女,开始清理后事;梵天的嘱咐,是不要让这件事留下任何痕迹,甚至不要让天帝和生主们知道。希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久梵天就会下旨换一批新的侍卫了。简单的保守秘密。
希瓦脑子里浮现着阿修罗的最高祭司金发褐肤的身影。每次一见面,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谈判桌上,乌沙纳斯总是讥笑自己越来越像木偶,越来越不像从前的自己。希瓦微微一晒。乌沙纳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从前爽朗正直热情的阿修罗少年,现在笑容没有改变,却成了一个可以一边这样爽朗微笑,一边却冷酷地把人们的生命当作自己棋子的铁血政治家。不过,这样的命运,也许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注定了……
突然间,一丝细微的响动将希瓦从沉思中惊起,他望见前面树丛中,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怎么,还有剩下来的人??
希瓦向树丛快步走了几步,刷地一声,树丛被拨开了,出现在希瓦面前的是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女。当希瓦看清那少女的面容时,一向冷静的他也不禁吃了一惊,低呼出声:“塔拉……?!”在阿摩罗婆提城中的人们,丝毫也没有察觉在弥庐山上发生的重大事件,依旧沉浸在他们自己的欢乐中。天界名义上的政治核心所在地天帝因陀罗的雷神殿里,正在举办一个宴会,名义上是为了明天的祭典做准备,实际上还不如说是天帝和婆罗门竞争、把目光和注意力凝聚到自己身上的努力。
此刻,大殿中充满着欢声笑语,美酒和美女使得大家情绪都格外高涨,但是在宫殿的一角,却有一个和这整个宴会气氛都不符合的苦恼者。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请你无论如何想想办法,要让达刹改变主意……” 说话的人是一个漂亮的青年,他正焦炽不安地和一个高大的男子交谈着。这个青年是个俊秀的人物,长长的微卷的银色头发,就像是天上的月光流泻在他的肩头上;眼睛的形状像是杏仁,又大又深,浓密的眼睫毛下掩着黎明一样深黑的目光。他的面部轮廓相当柔和,几乎可以说是带有女性一样的秀气;但是与此同时,他却有着雕像一样英挺的鼻梁和述说着男子的意志和欲望的分明的嘴唇形状。这样的文雅外表,很容易让人认为他是一个文弱的高等婆罗门,但是腰间的佩刀和天神华丽长袍下隐现的修长而结实的身材却说明了他的刹帝利身份。他的额头上有一轮新月,和希瓦额头上的那轮新月一模一样。
“行了,弟弟!!!”高大男子打着哈哈说,“你以为我是谁呢?你以为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如果是在从前,你让我把达刹把他所有的女儿嫁给你都成;但是可惜,你也知道,达刹老仙现在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连说句话,他都未必会听,更何况叫他改变主意了!弟弟啊,你是把我看得太高了。”这个男子同样外表不凡,衣饰华丽、棕色皮肤、身材高大健硕,留着威武的唇须,有着鹰一样的眼睛和帝王才有的气度。但是,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这男子神情中已经被慵懒和缺乏目标的涣散目光蒙上了一层灰影。
“如果你不能帮忙,谁又能帮忙呢??”银发的青年几乎是在央求了,“就请你多少试一下吧?你毕竟是天帝啊!!”
天帝因陀罗,至少目前还是名义上的天界和人界的最高统治者;在遥远的从前,他曾经是天神们最伟大的英雄和领袖,统帅着群神打败巨龙弗哩多的功绩,至今也是诗人们传诵的内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天神们骄横和靡奢的毛病,最早也是从因陀罗开始的。眼睁睁地看着婆罗门把自己的权利和荣耀一点点地抢走,所做的也只是搞些宫廷政治把戏和发牢骚,天帝因陀罗曾经拥有的勇气、魄力和胆识,已经早早被消磨在纵欲狂欢和无趣地追忆自己往昔辉煌的苦闷中了。
而银发的青年,就是希瓦和梵天说话时提到的月神苏摩。从家族的谱系来看,苏摩算是因陀罗家族中的年轻者。他没有经历过创世时的战争,在天神和阿修罗搅乳海后才出生,年纪不算很大;但是在已经逐渐沦落为酒囊饭袋集团的古老天神们中,他却算得上是一个以自己出众的能力和品格为自己树立了良好形象和地位的杰出例外。因为在先前几次对阿修罗的战争中表现出色,他已经位列天界最有权威的众神了。
“天帝又能够怎么样呢?”因陀罗冷笑着,又像是在自嘲,“我现在说的话顶个屁用!你看着,如果这次达刹真的把塔拉嫁给祭主,我就更……”
“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啊!”苏摩叫起来,天帝的话正好戳到他的痛处,“你明明知道达刹把塔拉嫁给祭主是他搞的政治联姻,与你与我都没有好处,你难道就不能采取一点行动来阻止么??”
“阻止?”因陀罗不冷不热地回答道,“与我倒是坏不到哪里去――反正我早就被架空得差不多了,再糟糕一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倒是你,老弟,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现实一点吧――就算达刹不把塔拉嫁给祭主,他也不会把塔拉嫁给你,而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和达刹作对没有什么好处;因为惹怒了他的缘故,你已经失去了干闼婆族王者的地位了,你难道还没有得到教训吗?”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苏摩问道,“我并不在乎干闼婆族摄政王那个无聊的虚名;难道你是说早知今天当初我就不该和达刹在朝政上反目吗?可是我没有选择;我有我的责任和权利,就算当初我已经爱上塔拉,我也不会因此而容忍她父亲的独断专行!!”“那么现在你尝到你的正义感和良心的苦果了!”天帝回答说,“这就是结局――你爱着一个女郎,而这女郎的父亲却恨你,你永远也得不到她。”
“可是如果你出面的话,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糟啊!!“苏摩几乎是痛苦地喊道,“哪怕只是说一句话,一句……”
“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啦,苏摩。”天帝不耐烦地回答,远远地,他看见自己最爱的舞者优哩婆湿已经登台,实在不想和顽固的弟弟再纠缠下去了。“既然无论我说什么都不顶事,那么多说少说都是一样。搞不好,还会越来越糟糕――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天界比塔拉美貌的女人又不是都死绝了,干什么老是围着她转呢。”
“你不知道……”苏摩绝望地回答,随即就被天帝打断了:“行了,我是不知道――你要找人帮忙,还不如找你那位希瓦老兄呢,你不是和他交情挺好的吗?况且他还救过你的命呢。兴许他还会到梵天那里替你说几句话……”
苏摩愤怒而无望地别开了脸。突然,他眼睛一亮,只见宫殿的门口缓缓地走进一个身着白色纱丽的曼妙佳人,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她一进来,立即引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和骚动。
“塔拉!“苏摩低声叫道,撇开了天帝,急匆匆地走开了。
因陀罗看着苏摩向塔拉走去,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啊――好啊,达刹这两个宝贝女儿,倒真能折磨人,这个塔拉把苏摩这傻瓜迷得颠三倒四,又像个冰玫瑰一样又冷又扎人;那个萨蒂呢――天晓得达刹那老东西是哪里不对劲了,就这么个搞得那些老家伙三天两头找他告状的捣蛋鬼,他会疼到那种地步……”突然被暴露在希瓦目光下的少女,没有丝毫的惊慌神态。她皱眉打量着希瓦:“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塔拉这个名字的?”
希瓦不由得一阵好笑。少女的面孔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显得尤为柔和动人,的确和塔拉非常相象;但是希瓦已经看出,这并不是他所知的那个害月神苏摩得相思病的天界第一美人。“抱歉,我认错人了。但是,是否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希瓦说着,向前迈出一步,想把少女的面孔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但是他立即发觉事情不对:自己竟然无法动弹了。
希瓦左右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天界里。这个天界很简单,但是却设置得相当完善,就算是希瓦,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你最好不要动,”少女说,“这周围都是我的天界了。就算你是梵天本人,也未必能在几个时辰里想出出去的方法。”
希瓦微微一笑,表示承认少女的话。
“好了,告诉我你是谁?刚刚鬼鬼祟祟地钻进去的那些人,是不是和你是一道的?”
“那些人和我没有关系,”希瓦尽量和气地回答道,“他们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是希瓦;今天在这里晋见梵天。您满意了吗?那么就请把天界撤掉吧。”
少女听到“希瓦”这个名字,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希瓦并没有对少女这个反应感到惊奇;实际上,在天界里,大多数人听到这个名字,也会有同样的反应。最初,当希瓦刚刚被梵天引见到天界的军队里、立下战功扬名立威的时候,天界的人们还把他视为新的英雄加以崇拜;但是,当希瓦被封为毁灭神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天神还是阿修罗都开始畏惧他的杀戮和冷酷角色。加上希瓦很少在众神前露面参加祭典和宴会,几乎不涉及天界的任何议政和交际,使得关于这个神秘神祗的传说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恐怖;到了现在,除了希瓦率领的军队里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把希瓦视做了比阿修罗还要可怕的魔神。大多数的人对这个毁灭神的态度,都是宁愿在战场上为他欢呼一万次,也不愿在宴会上和他见一次面。
“希瓦?希瓦……”少女喃喃自语了几句,忽然又皱紧了眉头,严肃地说:“好吧,那么你用什么办法来证明给我看呢?”
“你又希望我用什么方法来证明给你看呢?”
“我至少要知道,你并不是那些心怀不轨的阴谋份子中的一个。”
“你难道一直在跟踪他们的行动吗?”希瓦好奇地问道,“从山下一直到这里?你没有被他们发觉,那的确是很厉害。别的方法做不到这一点;你难道是用了玛哈迦德拉的咒子??那可就奇怪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女子会用这种法术的。”
“你的话可真多!!你如果证明不出来,就算你真的是希瓦,我也照样把你关一个晚上,然后叫天帝来解决你。”
“我的确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证明,”希瓦说,“不过你要像刚刚说的那样做,倒霉的一定是你自己。你可以叫任何一个那边神殿里的僧侣来,他们认得出我。”
“你当我是傻瓜吗?如果你是那些家伙里面中的一个,而现在梵天的神殿里已经发生了什么不测,那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可真叫人无可奈何,”希瓦说,“总之我不能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如果您执意不撤销天界,我就只有硬闯了。”
少女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承认我出不了你的天界,”希瓦说,“但是我强行从里面撕开的话,事情可能就不同了。我当然会受伤,但是我恐怕你的伤害会更严重。你能如此巧妙地设置天界,就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天界被强行撕开的话,天界的主人就要承担相同的冲击。如若你不幸死了,那就更加遗憾了。――这样对我们都没有好处。――请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如果我‘真的是希瓦’,我就能做到这一点。”
少女气恼地大叫起来:“好吧,你赢了!不过何必呢??你让我去找下面的人来证明你的身份不行吗?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您让我出去。”
少女气恼地瞪着依旧心平气和的希瓦,伸出脚来把地面上的一块石头踢开了;天界解除。
“谢谢你,”希瓦说。“现在你回家吧。”
“我真讨厌你说话的口气!”少女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好吧,就算你是希瓦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吧,那么作为我把你从天界里放出来的报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不会是想对梵天打主意吧?”
“如果你知道了,恐怕反而对你不好。”希瓦说,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你为什么不去报告天帝的卫队,要自己跟踪上来呢?你那些能力,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如果你知道了,恐怕反而对你不好!”少女顶了希瓦一句,“你不告诉我也行。我可以自己去调查。”
“那真遗憾,”希瓦说,“如果我知道你知道了,恐怕我不得不杀了你。”
少女吓了一跳,瞪着希瓦:“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可真有趣,”希瓦笑着说,“难道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是梵天和我不希望让别人知道的。好奇心有时是非常有害的;尤其是在探究一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上。对了,你最好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否则我也只有灭你的口了,而我并不希望那么做。”
少女脸色苍白地瞪了希瓦半天,终于气恼地叹了口气。“好吧。你又赢了。我不问就是。你这个人,”她皱眉盯着希瓦,“笑起来的样子,可真难看。”
“是吗?”希瓦说,“我倒觉得自己不算丑。”
“我有说那个吗?”少女白了希瓦一眼,“你笑起来的时候也冷冰冰的,简直就和不笑没有区别!啊,不对,是比那个还可怕。难怪人家会怕你――”
她止住了话头,突然一脸惊恐地朝希瓦背后叫道:“那,那是什么?!”希瓦吃了一惊,回头一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再转过来,少女已经没有踪影了。
希瓦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又中了一次她的招。他知道想要找出少女对他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却不想再和她多纠缠了。他正想走开,却忽然发觉脚下有什么东西;拾起来,却是一本书。
“众友仙人的史书吗……”
希瓦看着封面轻声念道。看这样的禁书,又拥有那样高种婆罗门才有的能力,对于那个少女的身份,他大概心中已经有了底了。
“达刹这两个女儿,”他想,“虽然气质性格不像,但都还真是一样叫人头疼呢……”“你听我说,塔拉……”
此时的天帝的宫殿中,宴会正是高潮,天界第一的戏子优哩婆湿正在表演,带来阵阵的叫好声。但苏摩的心思压根就没有放在舞台上,他站在像皇后一样正襟危坐的塔拉旁边,不顾周围人的白眼,也不理会在塔拉身边的两个女伴的示意,依旧焦急不安而执着地低声和塔拉交谈着。
塔拉被称做天界第一美人,是完全有理由的;单论姿色,她虽然美丽绝伦,但还没有到惊为天人的地步;按照某些挑剔的天界刹帝利“美色品评家”的看法,她的肤色是过于苍白了一些,而且她的身体过于纤弱,不够丰满,要说上女子的妩媚和艳丽,完全和优哩婆湿没得比;但是塔拉却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从父亲达刹身上继承来的高贵和骄傲的气质,以及她那苍白容貌所体现出的独有的美感。她的头发像乌木一样黑,眼睛则犹如秋日的深潭;她有着优雅而冷漠的举止和神情,走起路来犹如微风掠过水面;这些都让很多人对她一见而永难忘,欲求而近不得。
“我还需要听你说什么呢,苏摩?”塔拉的声音也是和她外表相符的冷静和矜持,此刻她的眼睛看着舞台上的表演,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苏摩的话,还隐隐带着一丝不耐烦。“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和你再见面。这对我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好处,更不用说你想出的那些异想天开的荒唐主意。你知道我的婚事很快就要决定了,你像这样缠着我,难道还嫌那些漫天飞的谣言不够多吗?”
“我倒宁愿那些谣言都是真的!”苏摩痛苦地低声喊到,“这样你就不会如此冷淡!我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好象只是昨天,你还如此甜蜜地呼唤我的名字,而现在,塔拉,你却好象只把我看作一个闯进你庭院的陌生人!”
“这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塔拉依旧冷淡而不失礼貌地回答,“足够了,苏摩,足够了;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超过宴席之间谈笑而过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您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要明白,我们都有自己各自的生活,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想象就来破坏这一切。”
“生活?!”苏摩几乎是叫起来了,周围很多人都转过来看着他。“生活就是明天的祭典上你注定会被你父亲达刹许给祭主,那个半老头子吗??不,塔拉,我不能忍受你嫁给其它人,更何况是祭主!!你不爱他!!”
“我也不爱你。”塔拉冷酷地答道。“我无法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去无聊地揣测他人的想法,并且还总是猜错。我不爱祭主吗?也许。但是他爱我。他可以为我带来幸福。这是你所无法做到的,不是吗?!”
“好吧,幸福!!”苏摩现在是几乎接近愤怒了,“那么到底是你的幸福还是你父亲的幸福?听着,塔拉,祭主不爱你,他爱的是和你父亲连手后的势力;你父亲也不在乎你的幸福,他在乎的是和祭主连手后的财富!!”
“住口,苏摩,”塔拉说道,“我不许你这样侮辱我父亲。”
“如果你叫我住口,我就住口;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苏摩痛苦地说,“但是你怎么能叫我把所爱的女子轻易就交给一个会断送她一生的人呢?”
“我已经说过了,你太自以为是;”塔拉的脸有些苍白。此时表演已经结束,大家都起身鼓掌,塔拉也站了起来,不过她依旧没有正眼看苏摩一眼。“我并不爱您。也请您不要再纠缠我。现在我要走了;您看,因为你的不断搅扰,我甚至都没有好好欣赏优哩婆湿精彩的表演。您真是失礼。现在表演已经结束了;我和我的女友们还有一个约会,我必须准时到达。我要离开了。”
“你就要叫我这样被煎熬吗?!”苏摩声音中带着被撕裂的痛苦在蒙上纱丽匆匆离开的塔拉身后叫到,“你就要叫我明天亲眼目睹你的命运被无端地决定吗?!不,不――塔拉,你不能这样做,你会叫我发疯的,而一个发疯的刹帝利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您在威胁我,”塔拉稍稍地停了一停,但没有回头。“但是这没有用。什么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再见了,月神。”
塔拉头也不回的去了。只留下苏摩一个人独自忍受情感之火的煎熬。他美好的面容被愤怒和悲伤所扭曲,而手上的肌肤已经被指甲戳破。他一个人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脑子被种种接近疯狂和绝望的思想所占据,几乎使他窒息。他头上直冒冷汗,像是得了大病一样地寒热不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摩感到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肩膀,月神立刻像被猎人惊起的鹿一样跳起来,用一半恐怖一半疯狂的眼神瞪着来人。
“希瓦!!”他叫道,发觉自己的声音中有一种垂死的嘶哑,“是你!!”
“是我,”黑发的毁灭神已经从弥庐山上归来了,他微笑着看着额头上和自己有同样新月的朋友,“你怎么了?” 他低声说,“我看见你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很长时间了,过来看看你。”
惊魂未定的苏摩看看周围;表演已经结束很久,看戏的人早已经三三两两散到了其它的地方,只有他还留在这里。
“你可错过了一场精彩的演出!”苏摩带着惨淡的笑容回答,“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通报?多么难得!!你好象从来没有出席过这样的宴会,今天是怎么了?”
“我就来看看你,”希瓦说,“所以也没有特别通报。某人告诉我,如果通报我才出席,多半会吓到不少人,那是很倒人兴致的事情。”
“随便你怎么说!”苏摩苦笑道,“现在你看见我了。可惜我不怎么好。”
“还是为了塔拉的事情吗?”希瓦问道。
听到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名字,苏摩的心中像是突然被人猛扎了一下。看着无论什么时候总拥有着平静如深海双眼的希瓦,他脸上苦笑的表情中弥漫着的痛苦更加浓重了。
“是啊,”他低声说,“谁也比不上你……没有忧愁也没有苦恼……”之后他又提高声音说道:“好了,朋友,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你是否向梵天……”
“我很遗憾,”希瓦说,“梵天已经很久不曾过问这些事情。而且就算我说起,恐怕梵天也更加支持达刹的决定;如果梵天的话已出口,那么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我将无力更改事实,只能站在达刹一边了。在梵天那里,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但是……”他还想说什么,但苏摩苦笑着挥挥手止住了他。
“好了,”他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难处。你不帮我,这也很正常。谢谢你。”
“我知道干涉你们的事是不应该的,”希瓦说,“但是我觉得你在凭空为自己增加烦恼。你若是爱塔拉,就该早早地向达刹提婚。但是自从你见到了她之后,整天只是对我讲些她的美貌和才气的事情,念些你为她做的诗歌;你的眼睛只看着天那边的烂漫的云霞,却从来没有注意到你脚边的石头。”
苏摩发出一声干涩的笑声。“这倒真像是你的看法。但实际上又如何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达刹的脾气,你难道认为他会同意把塔拉嫁给我?从头到尾,都好象是我一个人在做梦――她对我是那么冷淡!!而曾经,我还认为她是爱我的!!”
希瓦平静的深色眼睛看着和他同样额上有一轮美丽新月的苏摩。“也许是这样的。但是你却为她疯狂,这从来没有变过。自从知道塔拉可能会被她父亲嫁给祭主后,你就失去了理智和冷静,这真叫人遗憾。”
“失去了理智和冷静??这就是你眼中唯一值得遗憾的事吗??”从苏摩文雅的胸膛里爆发出一阵疯狂和愤怒的大笑,那笑声几乎可以使任何一个神经正常的人不寒而栗,但却丝毫没有触动希瓦。他只是依旧平静地看着苏摩发作。“哦,好吧!!算了,算了!!我知道说这些对你没有用!!我知道你对这些事分毫不感兴趣,我知道你一直礼貌而冷淡地看着我发神经,听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废话和梦话――我倒真要感谢你,那么长的时间一直在容忍我的无聊和自做多情――我这又是何苦呢??塔拉是达刹的女儿,是我高攀不上的婆罗门贵种;你是宇宙的主宰,天神中的王者,而我只不过是因陀罗家族中的一个小小的月神。而我竟发了疯,只因为她曾经在某次见面时对我微笑,而你曾经救过我的命,就自以为自己有和你们谈爱情和倾诉心事的资格――哦,是的,算了吧!!我是一个多么可笑而且愚蠢的傻瓜呀!!”
“你这样想真让人遗憾,”希瓦回答说,“因为你对我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发誓我都是认真倾听的;我从来也没有产生过因此而要嘲笑或者鄙视你的念头。而塔拉,我也不认为她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绝情,而且――”
希瓦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苏摩止住了他。经过刚刚那番激烈的发泄,他现在看上去是冷静了一些,但是却倍加地疲惫和悲伤。“对不起,”他低声说,“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你没有说错什么,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我想你是不会生气的,不是吗?在我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听人们把你称为没有心的的人;在没有认识塔拉之前,我认为世界是一个空洞无趣的存在。我曾经以为和你们在一起,我至少可以纠正这两个错误观念中的一个,但是事实却是,唯一错了的人是我。”
苏摩沉默了。似乎他内心的煎熬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和承担。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再次开口,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和勇气。“好啦!”他说,“现在剧本已经写好,演员也已经准备就绪;身为观众的人,也应该有一些责任去观赏和为这出戏鼓掌喝彩了,不是吗?明天我将去参加祭典。只不过,”他带着一个苍白的笑容说,“请你千万要祝福我,亲爱的希瓦,我的朋友,或是我所自认为的朋友,――因为我很害怕自己会承受不起这出戏的激烈内容啊。”2002-10-25 09:25 #9108第五章 天神的盛宴・下
新的一天到来了。清晨的阳光撒在阿摩罗婆提城宏伟的广场上,通向大神殿的祭道两边全副武装的守卫吹响了号角和海螺。从各地赶来的人们,包括骄傲的八方护世天神,名义上隶属于天界的半神部族的首领,甚至是有权势的人类的国王,都开始三三两两地朝着神殿进发,等待祭典的开始。天界的中心,现在是难以想象的辉煌。按照家族的显赫或是来访者本身的威势,神殿的守卫大声地通报着这些三界中出众人物的到来;各色语言、华贵服饰、威风的侍从和仪仗,一时间,好象世界的光辉都集中到了这里一样。
昨天夜间发生的一切,好象就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昨夜的黑暗中;但是在今天,在天界集中精神来举行这百年少见的祭典的日子里,所有的果报都已经等待好实现;很多人的命运会在这一天改变,只是在当时,几乎没有人察觉这一点。神殿里已经开始入座了。按照礼仪,首先列席的自然是资格最老的仙人和祭司,之后才是那些身世显赫的天界刹帝利贵族。但是今天,出于生主们都要主持祭典的考虑,就先行空下了位子而让天神们先入场。不过这样的“谦恭”,并没有引起天神们的太多感激。在他们的想法中,在自己的权力和地位都已经被这帮婆罗门夺走得差不多的情况下,对方好歹作出一点礼仪上的让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这样,祭典开始之前,在其它的祭典参加者还没有获准进入神殿之前,天神们的坐席之间依然是充满了惯常对婆罗门的愤愤不平的牢骚和闲言碎语。天帝因陀罗坐在自己的宝座上,装做在冥想,实际上是在弥补自己昨天晚上宴会后的疲倦,也就对这些闲话假装充耳不闻。
“今天祭典的主角还没到呢!!”金发、金眼、蜜色皮肤,年少俊美的太阳御者和婚礼之神双马童之一那娑底耶笑嘻嘻地向周围看了一圈,转头向他旁边的风神婆由低声说到。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颈上装饰着莲花的孪生兄弟达湿罗正忙着和一个天女说暧昧的悄悄话。
婆由是一个大个子,体格结实,头发蓬乱,模样粗糙,脾气暴躁又好色。此刻,他鼓着铜铃一样的眼睛,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看着达湿罗和那个俊俏的天女嬉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娑底耶在说什么,粗声粗气地随口答到:“什么主角?来干什么?”
那娑底耶正想放弃和这个没大脑的粗家伙交谈的意图,旁边却凑上来了干闼婆的代理摄政王那罗陀。他习惯性地眯着眼睛讪笑着,说:“你在说希瓦吗?哦哦,那个孤僻的破坏者不是向来都不会在这种场合出现吗?”
如果说有什么人是专门为了宫廷而生的话,这人必定就是那罗陀无疑了。虽然出生在高贵的生主族中,却从来没有被人承认为是如同达刹或是祭主一样的伟大仙人;他的模样就如同一个人类的暴发户市侩,过于精明的眼睛镶嵌在一张平庸无奇的面孔上,服饰永远都是过于讲究豪华而缺乏根本的品位。那罗陀原本在天界里没有任何实权和位置,因此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不断地打探他人的隐私、宫廷中的密闻和恶作剧一样地看热闹并且传播他所知道的一切;显而易见,这个天界里没有人会喜欢那罗陀,但是一旦没有他,天界的人又会觉得无聊不少。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苏摩开罪了达刹、失去了干闼婆族摄政王的地位后,却能凭着和生主们的亲近关系爬到这个职位上,这也算是天界近来特有的奇特现象之一了。
那娑底耶当然也不喜欢这个一脸讨厌相的家伙,不过让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传播出去,引起一阵小小的波澜,却是很有趣的事情。因此俊美的双马童微笑着,很有耐心地向那罗陀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说希瓦咯――一会还会说到他, 不过现在且慢;我说的是你的前任,那个总是鼻子翘到天上的美男子苏摩。呵呵,以往他总是那么骄傲,碰到像我们这样的人,他连头也不屑点一下的;不过这阵子他可倒大霉了……”
看见那罗陀两眼放光,那娑底耶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引起了这个天界窃听者的兴趣,于是抿嘴一笑,继续说:“你还不知道吗?这个骄傲的月神,因为开罪了达刹大仙,已经官都丢了;要命的是他还爱上了达刹的女儿,那个鼻子翘得比他还高的塔拉;人家都说她是天界第一美人,我看可不见得,她的皮肤太白,脾气也不好……”
那罗陀急不可耐地打断那娑底耶的唠叨,说:“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除了这些,苏摩还怎么啦?”
“别急嘛!你难道没有听说,达刹要把塔拉许配给祭主啦?而且,听说就是在今天的祭典上会公布这桩婚事。”
“啊?”
“呵呵,说起来达刹还真是有一套呵――这样一来可真是一箭双雕;不但自己能够和祭主联姻扩大势力,也让苏摩有够受的。这不,听说这几天苏摩都乱成了一团,四处找人想办法;不过人倒霉了还真是凉水都塞牙,现在没有人能帮他,也没有人肯帮他。据说这位老兄最着急的时候还直找到塔拉,想要拉着她私奔;不过这次他可碰了一个大壁,那位高傲的小姐根本就不愿跟他走。今天苏摩是非出席不可的,看看达刹当着他的面把他最心爱的女人许给别人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吧!”俊美的那娑底耶带着一种恶毒的微笑说到最后,已经乐不可支了。
那罗陀转动着眼珠,依旧不满足,拉着那娑底耶阿谀地笑着问道:“等等,您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新闻的?还有,您说到希瓦,他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啊?”
那娑底耶讨厌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破坏自己的兴致,不过依然很有耐心地回答道:“我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咯!”他带着一种诡秘的微笑指指那个已经和自己的弟弟厮磨成一团而周围的天神都装死人或是看热闹的天女。“说到希瓦――我说,那罗陀老兄,这些事情你应该是专家了,你怎么看不出来呢?达刹老爷子可着劲地整苏摩,夺了他的权再乱了他的心,你以为他真的就会因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月神在会议的时候顶撞了他几句而就把他恨到这种地步?错啦,达刹大仙才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呢,他一个劲地和苏摩过不去,瞄准的到底是谁,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那罗陀眉开眼笑,心神领会,低声说:“你是在说,达刹……实际上在和希瓦……”
“对啦!”那娑底耶洋洋得意地说,“这还不明白吗?达刹这些动作,都是做给希瓦看的;谁叫苏摩是他的朋友,而且他又救过苏摩的命呢?”
这个时候,风神婆由总算把注意力从达湿罗和天女身上转移开来,听到那娑底耶的话,他忍不住插嘴说:“达刹干吗和希瓦过不去?”
那娑底耶白了一眼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冷漠地回答说:“大概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不知道了!达刹是梵天的心生十子,在梵天加冕新的宇宙神祗的时候,他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地位,是铁定入选的了;谁知道凭空跑出来一个天帝的弟弟毗湿奴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希瓦,达刹的希望落空,不恨希瓦,他恨谁?”
“那可奇怪!达刹为什么又不恨毗湿奴啊?”婆由依然瞪着眼睛问。
“你是傻瓜吗?”那娑底耶冷笑着,“毗湿奴和希瓦,谁可能比较有威胁,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毗湿奴就算再有威能,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个宫廷里的闲人而已,而希瓦――他手上可是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天界军队啊!”
那娑底耶还想说什么,突然被那罗陀紧张地扯了扯衣服。他转过头,看见火神阿耆尼身着盔甲,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还真是倒人胃口啊!”那娑底耶哼了一声说,“讨厌的老家伙也来了。”
火神阿耆尼是天界的宿将。他性格火暴,脾气耿直,且老而祢辣;但在那些古老的众神中,也只有他还保持着从前的力量和尊严。他有着一头火焰似的红发和同样颜色的胡须;而任何人被他那双威严的眼睛扫到,都会不由得心中一凛。虽然无论年龄和资历,阿耆尼都算是希瓦的长辈,但他现在却担任着天界军队中希瓦的副将。也许是对自己年轻的上司的能力感到敬佩的缘故,阿耆尼非但对自己地位的下降没有怨言,反而成了天神中除了苏摩外和希瓦走得最近的人。
阿耆尼向来讨厌油头粉面的双马童和那罗陀,此刻听到那娑底耶有意放大声音说出来的恶言,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出人意料地高声宣布道:“旗帜上有公牛的神王,众神的统摄者,毁灭之神希瓦到!!”
喧闹的祭典现场像是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静止下来了,因陀罗从位子上直起身来,连达湿罗都惊讶地放开了手中的天女,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从来不曾出席过天神的祭典和宴会的毁灭之神走进会场。和那些大张旗鼓带着豪华的仪仗前来的天神和国王相比,希瓦显得相当低调,他身后只跟了四个被称为“波罗摩陀”的近卫军士兵,而毁灭之神自己则只穿了一身简单的长袍,头发依然按苦行者的样式披散在背后,手臂上戴着一个蛇型的臂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实在不像是一个来参加祭典的大神。
像是没有注意到所有的人的目瞪口呆,希瓦自顾自地走到向来都是空着的为三大神预留的席位坐了下来,没有任何表情和语言,表现得简直就像他看不到大厅里坐满的众神一样。阿耆尼脸上带着几乎是嘲笑的表情,在希瓦之后也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殿堂里难堪的沉默持续了没有多长;很快空气中就充塞了不安的耳语和议论,这声音越来越大,因为希瓦始终不发一言,很快就恢复到了他进来前的喧吵。但是,一种怀疑和猜测的气氛,已经笼罩了大厅。
“这次可好玩了!”那娑底耶冷笑着说,“希瓦本人也出席,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事情啊!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再沉默了?”
“难不成,他会和达刹大仙公开反目吗?”那罗陀皱着眉头说。
“谁知道呢?” 那娑底耶说着,把刚刚从弟弟达湿罗的怀抱里出来的天女抱到自己膝上。“管他呢……我们只要看好戏就成了,你说是不是呢,美目女郎,我亲爱的小残印?”
这个叫做残印的天女被那娑底耶抱着,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希瓦;她低声地说:“真令人惊讶!我从前都没有想到这可怕的毁灭之神会是如此英俊的男子。瞧他的那头黑发是多么美丽!简直就好象夏日里透出深蓝色光芒的乌云一样……”
“我真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那娑底耶说着,去吻残印的嘴唇:“只有女人和像他那样疯疯癫癫的苦行者才留那样的长发。难道我的头发就不美吗?”
那罗陀没有理睬沉浸到女色中的那娑底耶,他也盯着希瓦,不过是以和残印不同的眼光:“看来真的有好戏看了。不过如果连毗湿奴也出席的话,不就更加精彩了吗?呵呵,真是期待啊……”
干闼婆的现任王者自言自语地说着,眼睛中透出贪婪的光芒。此刻在天界的花园里,木棉花正开得灿烂似霞,好象可以把整个天空都映成红色。天女和干闼婆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木棉树下,没有资格参加祭典的人们,也在寻找自己的乐趣。远远传来的庄严的祭典音乐和祭司们吟唱的咒文,没有影响在花园和喷泉间追逐嬉笑的情侣们的兴致。
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一个有着褐色头发和明亮绿眼睛的少年正在着急地转来转去,向着树上某个看不见的人叫道:“求求你啦,再不走的话,就非要迟到不可了――”
树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因为被打扰了而显得有些委屈的声音:“我本来就不想去嘛。每次都是一本正经的,烦死了!”
绿眼睛的少年依旧没有放弃:“您看,连人间的国王都开始入场了,您再不去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舍沙,我也求求你,今天就放过我吧!”
“可是……听说今天连希瓦大神都出席了……”
树上像是稍稍有了些反应,随后,像是有一道阳光突然从树丛中透出照到草坪上一样,一个俊美的身着黄绸的少年从树上纵身跳了下来。他瞪着那如同黑色琉璃一样的大眼,看着自己褐色头发的伙伴,问到:“你说什么?连希瓦都去啦?我不信,你一定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啊,毗湿奴大神……”被称为舍沙的少年愁眉苦脸地答到。
毗湿奴出生在显赫的天帝的家族,是那一系天神中最年幼者,尽管如此,他实际的年龄也比在众神和阿修罗正式开战后才出现的希瓦要大得多。但是,单看他的外表,一定会让人得出相反的结论,更无论如何也无法教人相信这就是已经守护了世界数千年的伟大神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按人类年龄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手臂俊美有如莲花茎,深深的黑眼睛就像青莲花的花瓣,微笑起来的神情几乎给人一种透明之感。他秀如天空一般的额头上有一个醒目的神圣符号,但这个圣符丝毫没有破坏毗湿奴那如同春日阳光一样的美貌,只是使他的面容更加协调和优美。他的头发也是乌黑的,而且和他的笑容、他的整个人一样,都有着温暖的光芒。
但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年,看起来却是出奇地不修边幅和懒洋洋。他那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总是掩藏在朦胧的睡意下。无论是说话还是行动,老是看起来缺乏目标和粗心大意。他和希瓦一样,极少参加众神的政务和交际,但是原因却完全不同。永远保持着天真神情的他,简直是迟钝到了非同一般的地步;没有任何欲望和野心,对于所有伤人脑筋的事情都极度缺乏兴趣,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树荫下愉快地睡午觉。如果仅仅就像这样也没有什么,但他在最高会议上也会莫名其妙地睡着,这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不过,和希瓦相比,毗湿奴在众神中却有着良好得出奇的人缘,这不仅是因为他的温和形象,很大程度上更是因为他的迷糊。
舍沙看着自己的朋友和主人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大概有了希望,小心翼翼地劝说道:“那么,毗湿奴大神,你也差不多该……”
“不去。”毗湿奴干脆地回答。“希瓦去,我就更不想去了。我就怕见到那老兄的冰一样的表情。看到他,我好几天都会觉得发冷。不去。绝对不去。”
舍沙苦着脸,正想再多说什么,突然之间,一阵恐怖的巨响打断了他。两人吃惊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正是祭典所在的大殿;一阵浓烟从殿堂中冒出,伴随着建筑物倒塌的轰响和人们的惊叫。但这还不是全部;闪电和巨响还在继续,那很明显是天神们战斗的结果和造成的现象。显然,在这神圣的祭典之中,有人动起手来了。在阿摩罗婆提城的另一边,是仙人们的住所。这里比天神们集中的地方要更加安静和肃穆,洁白的宫殿掩在绿树之中,像是另一个弥庐山。
达刹的宫殿中。阳光通过雕刻精细的窗棂照射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灰尘和缭绕的檀香。
塔拉坐在装饰精美的铜镜前,慢慢地梳理着她乌木一样的黑发;她的长发一直从她所坐的矮凳拖到地板上,如同一条优雅的黑龙。
“姐姐,你今天祭典上真的是要被父亲许给祭主吗?”一声不和谐的巨响,由铜雕所装饰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和塔拉一样有着美丽黑发黑眼的少女冲了进来,几乎是怒气冲冲地朝着塔拉叫着。
“你现在才知道么?这件事很早就决定了。”塔拉梳头的动作没有停下,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妹妹。“倒是你,昨天晚上你野到哪里去了?那么晚才回来,象话不象话?”
“你可以参加宴会半夜才回来,我怎么就不可以?!”少女嚷道。
“住口。这像是对你姐姐说话的口气吗?”
“好吧,我没礼貌,但是你怎么能这样呢?”少女气愤地跺着脚叫道,“你不是一直都和苏摩很要好吗?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怎么说改就改了?为什么你要嫁给祭主呢?父亲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吗?”
“你说话的语气真是越来越粗俗了。我要嫁给谁,用不着你来管吧?”塔拉对自己的妹妹态度冷漠地回答,“至于苏摩,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如果你喜欢,你嫁给他好了。”
少女愤怒得脸都红了。“你……”
“走开,萨蒂;”塔拉面无表情地说,“你在妨碍我梳妆。你爱怎么同情苏摩就怎么同情吧,但这和我无关。正是因为你一直在天真地帮倒忙,才让那个可怜虫以为我爱他。但是现在没有你的事了。别以为你是我的妹妹,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我能怎么对你指手画脚呢?!”被叫做萨蒂的少女,正是昨天夜晚被希瓦误认为是塔拉的女孩;因为血缘,她的容貌的确和塔拉颇为相似。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气质却和塔拉截然不同。这个少女看起来比塔拉活泼得多,她的肤色近乎金色,有一种健康而充满活力的美感。但是现在,因为愤怒和激动,这美妙的肌肤却变得发红了:“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妹妹!从小我就崇拜你,喜欢你,到那里我都想跟着你的步子,可是你现在压根就不是我认识的亲爱的姐姐了!你越来越像父亲的分身,和他一样既冷酷又骄傲;整天都沉浸到你那些所谓的正事中,你的眼睛根本就看不到我……!!”
像是响应萨蒂激动的喊声一样,此刻巨大的爆炸声也传到了宫殿中。两姐妹身体都一震,塔拉也不禁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地看向神殿的方向。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侍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大喊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那边,苏摩大神因为和达刹大仙言语不和,已经……打起来了!”
“什么?!”萨蒂几乎要跳了起来,“怎么会像这个样子?”
“我……我不知道!”使女被萨蒂激动的神情吓坏了,惊惶地摇着头。
萨蒂撒腿就往外面跑去。走到一半,她又转过来瞪着塔拉:“姐姐,苏摩为了你甚至不惜和父亲动手,你就真的可以那样无情吗?你不去管他,我去!”
萨蒂跑出去了。而塔拉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她伸出一只手,撑在镜台上,好象不像这样,她就站不住一样。她的脸,现在是如同大理石一样苍白和冰凉了。没有人知道在苏摩和达刹大打出手之前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据当时跟在达刹后面不远的侍者说,达刹那时正要通过长长的祭司专用走廊到大厅去;这时苏摩突然从旁边插了上来,快步追上了达刹;之后两人之间发生了显然是非常不愉快的谈话。一开始,苏摩的脸色虽然非常不好,而且似乎语气也不是很恭敬,但是还能保持一般的礼貌;但是达刹的态度却使得苏摩的神情越来越激动。达刹倨傲而冷淡地看着这个打扰他的后来者,从他紧闭的双唇中吐出了一些坚决而冰冷的话语。苏摩开始激动起来,语气也开始越来越激烈,但是达刹依旧保持着他的石头一样的坚硬和冷漠。到了最后,苏摩几乎是强硬地把达刹拦在了路中间,从他几乎已经化为风暴的胸膛中爆发出了显然是最后的请求和威胁;但是达刹同样无情地拒绝了。接着,没有任何预兆,苏摩突然就出手了。
之前的情况就这样。总之,当被惊动的众神赶到现场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苏摩在众神中向来是以稳健而冷静的攻守而闻名的,但是现在,在那一团恐怖的光波和爆炸的烟尘中,却只见到苏摩像是疯了一样咬着牙死命猛攻;因为没有了天界的限制,方圆半个方场的建筑都已经被苏摩银色的月光之剑摧毁,而战斗的中心满是那带有不详意味的死神影子一样的白色光芒。但是,处于上风的却是达刹――苏摩猛烈的进攻,在达刹冷静的防御前完全失去了效用。达刹甚至没有多加移动以躲开苏摩的攻击;他只要抬起手掌,现出那个红色的“OM”圣符,在他前面就会出现一个透明的盾牌,把苏摩的攻势都统统瓦解;在他的脸上浮现着一种冷酷的几乎接近于冷笑的表情。在任何一个有战斗知识的人看来,结局都会是注定的――达刹显然是在等待着苏摩耗尽自己的激情和力量,之后就会如同等待猎物筋疲力尽的猛兽一样,突然扑上去,撕咬开猎物的喉咙。作为曾经是天界军队重要将领、自己也是一个出色战士的苏摩,本来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的;但是现在,他完全被愤怒和疯狂所蒙蔽了双眼,在一场几乎是注定会落败的战斗中倾尽自己的力量。
后来的众神远远地站在安全距离之外,七嘴八舌地议论著;但是没有人有想去劝架的欲望。把自己卷进达刹和苏摩可怕的力量旋涡显然是极度愚蠢的事情;然而比这个更为深层的原因,是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去触怒达刹。
那娑底耶和那罗陀站在最远的地方,几乎是幸灾乐祸地看着那眩目的美丽光环;那娑底耶意味深长地看着那陀罗,笑吟吟地说:“算是我猜错了。我没想到苏摩性子会这么烈呢。他居然在走廊上就和达刹打起来――!真是可惜呢,如果他们在祭典上当众争吵起来,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那罗陀笑着摇摇头:“看来我们是看不到了。您看,苏摩是快要不行了……”
那罗陀说的不错。苏摩的力量已经开始减退,现在的攻势早不如方才的凶猛;然而比这个更糟糕的是达刹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苏摩的衰弱,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动反攻了。他的手中闪烁着雷光,向苏摩冷静而目标明确地攻击着;战团中的银色光芒逐渐被可怕的轰响和耀目的闪光所代替。这时候的苏摩,逐渐已经没有了发起攻击的力量,就算是防守,也很勉强。他被达刹避得狼狈不堪;手中的月光之剑光芒也开始减弱。原本,就以苏摩和达刹的实力比较而言,虽然有差距,但绝对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但是苏摩的攻击实在是太莽撞和缺乏计量;显然,他是被一时的怒气烧昏了头,才做出这种无论是对战斗还是对他自己的将来都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差不多是结束的时候了,”那娑底耶抿起形状优美的嘴唇,低声轻笑道。
苏摩已经被避到了死角。他脸色苍白,流下的冷汗沾湿了银发,手中挥舞的剑已经失去力量和章法,然而他依然顽强地抵抗着。但是几乎是突然地,达刹手中闪动的雷光击中了他附近的地面;那里飞溅起来的一块岩石意外地正中苏摩的手臂,他叫了一声,手中的剑飞了出去,化为一道白影消失不见。苏摩的手立时血流如注,然而他几乎没有空暇去注意;因为此时他刚抬起头,就看见达刹冷笑着的面孔,以及手中围绕着圣符闪动的最后也是最恐怖的雷光。
苏摩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已经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再次从自己手中召唤出月光之剑,已经来不及了。
“苏摩完了吧……”几乎所有人脑子里都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围观的众神前突然闪过一道白色的光影。一声轰响,达刹的雷光命中了地面,立时在那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巨大裂坑,巨石迸裂,产生的爆风甚至让站在最里面的天神也禁不住倒退了好几步。
“苏摩呢……?”
众神睁大了眼睛,恐怖地寻找着烟尘中的月神的身影。然而他们首先看到的,却是达刹因为愤怒而发青的面孔。顺着他那冰冷的视线,众神吃惊地发现苏摩并没有被达刹的雷光击中;毁灭神希瓦,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奇迹般地插入了达刹和苏摩间,把苏摩从达刹致命的攻击前拖了开来。但是纵然如此,两个人也没有从达刹的雷光下完全幸免;希瓦的长袍撕裂了,手臂上的蛇环断裂开来;而苏摩则更加倒霉,刚刚爆风的冲击加上希瓦情急之下的一拖,使他的头部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现在他已经晕过去了。
“你这次又怎么解释呢?”达刹带着冰冷的愤怒开口,但语气与其说是火焰,还不如说是寒霜。
希瓦平静的深蓝色眼睛看着达刹,又扫过他背后的刚刚还吵吵嚷嚷、现在却变得出奇的安静的众神。之后他低下有着美丽黑发的头,向达刹必恭必敬地行了一个礼。“是我失礼了,尊长。”
“你要庇护他吗?你又想庇护和你有私人交情的人吗?!“达刹严厉地说。他特别加重了那个“又”。后面的群神中发出猜测和不安的低语。希瓦曾和乌沙纳斯见面的事,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不是,”希瓦答道。苏摩躺在他身后布满碎石的地面上,脸色苍白得可怕,手上还在一直流血,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他罪不致死。”希瓦说。
“罪不致死?”达刹冷笑着,“他出手攻击天界的最高祭司,他出手攻击自己的导师,他攻击一个婆罗门――这样也罪不致死?”
希瓦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一个刹帝利向婆罗门出手的话,无论出自何种理由,只要被攻击的婆罗门没有死亡或者受到不可治愈的伤害,这个刹帝利也应当首先被置于审判下后才能定罪。最高的刑罚,是责令他交出所有的财产并将他永久地流放。作为天界法律的制定和维护者,您不该不知道这些吧,尊长?”
达刹的脸色越发地阴沈了。“那么,我也有临时决定审判和定罪的权力,这你也该明白!”
“无论临时或是按照刑律来定罪,审判的结果是否合法,决定权在我。”希瓦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拥有至高无上毁灭神地位的他,同时也是天界法律的最高裁定者,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刚刚才避免目睹了一场惨烈死亡的众神,此时感到横亘在两个天界最有威能的人物间的空气分外地寒冷起来,气压降到了最低点。在铁青着脸的达刹和依旧一脸平静表情的希瓦间,是否也要来上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了……?
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协调的音符。有人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视线立刻转移,人群中发出了代表松了一口气的感叹。好象刚刚从午睡中醒来的毗湿奴,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抓着裤脚,站在了达刹和希瓦前面。
“难不成你们也非要动手不成?” 毗湿奴脸上带着无奈的微笑,看着这两个一脸冰冷的对手,“争吵没有什么好处吧?如果你们两个也打起来的话,我可没有那个自信在天界毁灭前来劝住你们。”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因此也没有人笑出来。周围一片死一样的沉默,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毗湿奴如何来解决这个争端。
毗湿奴深黑的眼睛里透出无可奈何的光芒。“……总在这里死板着脸总不是回事情吧?苏摩是错了,不过就像希瓦说的那样,不该随便就处死;不如先治好他的伤,仔细问问是怎么回事。之后怎样处置他,大家一起来决定。”
他的言辞本身没有多少说服力,说出来的也并不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唯一可能奏效的解决之道。但是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很坚决;那对于还在对峙状态的双方来说,无疑是个明确的信号:如果事态恶化,毗湿奴本人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显然发挥了效用:希瓦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有少年外表的和他同级的宇宙神祗,微微颔首致意;而达刹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在一边看了很久、始终没有能站出来发挥些许作用的天帝因陀罗,终于觉得该是自己出面好歹为弟弟苏摩说上几句的时候了。他小心翼翼地挤到最前面,对面无表情的达刹低声说:“大仙,家门不幸,出了这样顽劣的子弟,对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这都是我管教不严,不论如何,苏摩的一条命,好歹还有些用处,请您将他交给我处置,我相信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达刹冷冷地哼了一声。“处置?满意?你是指像对待你那些在人间抢劫妇女、盗窃财产的部下和兄弟,勒令他们到某个深山老林去面壁思过个一两年,然后又让他们回来继续胡作非为的‘处置’吗?”
天帝的脸色变白了。现在轮到毗湿奴来同情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天界最高统治者的哥哥了。他向前迈出一步,还想再说点什么;达刹却又开了口。
“算了……!”一边整理自己因为战斗而弄乱的袍服,达刹一边冷冷地继续盯着希瓦说道,“祭典的时辰不能错过。这个小子的无礼,不能破坏重要仪式的进程。就这样吧!看在毗湿奴的面子上,今天就暂时不讨论苏摩的罪行处置问题。”
天帝松了一口气;然而达刹随即挥了挥手,在边上等待着的达刹直属的婆罗门武士立即赶了上来,把依旧昏迷不醒的苏摩架了起来。
这次,希瓦没有任何的反对举动。
“虽然没有处死,但是苏摩的行为依旧是不可原谅的。他对我动武,是在挑战婆罗门的权威和祭典的神圣;他将被关押在祭司审判神殿里,在下个月之前听候发落。”达刹庄严地说。
婆罗门武士将苏摩架走了;虽然免于被达刹直接碎尸万段,但是今后等待他的命运,未必会比这个结果幸运。众神眼睁睁地看着苏摩消失在视野里;达刹也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不论发生了什么,祭典仍将进行。或是同情着苏摩的不幸,或是评说着希瓦和达刹的对立,或是评论着毗湿奴的出现,或是暗地里抱怨着达刹的专横,众神在不安的议论中也纷纷开始返回神殿。唯一的例外是希瓦;他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先前的神殿里,现在又出人意料地退出了祭典的行列。看着达刹的背影,希瓦显然没有再重新回到神殿去参加仪式的愿望;他从地上拾起断裂的蛇环,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与众神相反的前进方向。这次,依然只有那四个近卫军士兵跟着他。不少人注意到了希瓦的离去,但是同时出于不想和希瓦打交道和不想看见他再在祭典上和达刹争执起来的考虑,没有人哪怕是礼貌性地挽留一下他。“真是受不了他!”毗湿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一边四处张望,想也找个借口偷偷溜掉。这个时候,天帝因陀罗从后面赶上这个自己最小的弟弟;且不论从权力方面的考虑,天帝在他所有的兄弟中,对毗湿奴是最热情和友好的:“怎么,你也不去参加祭典吗?”
“我本来就不想来嘛。舍沙非拉着我来看什么热闹,结果又被搅进这事情里,真是要命!”毗湿奴叫苦似地回答道。
“不过,要不是你出现劝说,恐怕搞不好连希瓦和达刹也会打起来。你还来得正是时候呢!”天帝自顾自地说。刚刚达刹那番冰冷的话,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达刹话本身的内容,而是因为天帝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搞不好,达刹对苏摩的作为,就是一个早已策划好的阴谋;达刹刺激苏摩,逼他对自己动手,就是为了找借口对天帝家族动手。如果当初苏摩向自己求援时自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那么现在在苏摩攻击达刹的过程中,自己也就会被扯上同谋的嫌疑,而天帝的宝座,也很可能就此不稳……想到达刹很可能早就计算好了这一切,天帝就觉得身上寒毛直竖,同时也大大庆幸自己的明智,拒绝了苏摩的求助。
毗湿奴显然没有注意到天帝的心理活动,随口答着:“本来我也不想管的。不过路上遇上一个女孩子,好象很着急、很可怜的样子,求我一定要劝住达刹;她说如果苏摩死了,有很多人就会很糟糕。我没有办法,加上舍沙又在旁边一个劲地劝,我只好答应了。”
天帝咧嘴一笑。他知道身为宇宙最高神祗的毗湿奴,虽然只要愿意就会有无数美女投怀送抱,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中意的对象,而且他本人也好象对天界少女对自己的好感和热望很迟钝的样子。“那么,是哪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劝动你的呢?我倒想见见哩。”
毗湿奴像是依然没有留意到天帝话语中的暗示一样一脸随意。“这没有什么吧!你想见,喏,她就在那边站着哪。”
天帝顺着毗湿奴的示意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个还站在苏摩被带走的方向、一脸忧虑的少女,分明就是苏摩和达刹争端的缘起塔拉。但是,当天帝再睁大眼睛仔细看时,才知道自己搞错了。
那个少女的确和塔拉很像,但并不是她;她看上去比塔拉富于活力得多,而且肤色几乎接近金色。她忧愁的黑眼睛看着苏摩消失的方向,好象充满了泪水;但是,天帝想,那只是阳光照射在她那有如晨星的眼眸中所引起的幻象罢了。这是大梵天纪年27年第236劫陀婆波罗瑜伽654331年的春末;夏季的雷声,已经远远地滚响在天边。虽然发生了月神苏摩公然攻击天界最高祭司和导师达刹的意外事件,但是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宏大祭典并没有受到干扰,依旧以正常的秩序进行了。经过这一场突发事件,天界的权力分派出现了小小的、或是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无关紧要的变动。在这场短暂的风波平息之后,任何人也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改变整个天界命运的大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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