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夏短篇作品集

[金夏]

愤怒的羔羊
一道宽宽长长的闪电划破了整个夜空，使整座巍峨的高塔照亮了足足一秒钟。接着不久，从塔顶上传来一响爆裂的雷声，这是几乎要把整个宇宙都要震碎了的爆裂声。暴风雨终于到来了，那沉重而飚急的大雨点儿合着狂风拧在一起，向一条条残酷的鞭子似的从天空中凶猛的抽下来。它夹杂着无比的仇恨，使劲抽打着兀突的丘顶，畸形的枯树，和那座只有死神才会光顾的阴森的高塔。
我跪在高塔顶层的祭坛上，默默擦洗凝在地上的血迹。雷越响，风越急，雨越大，我的心情反而更加平静。握着抹布的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麻木的双臂只是机械的前后移动。一阵冷风从大大的落地窗冲进来，正在流汗的我竟被刺激得起了寒噤！我痴痴地抬起头，望着被闪电切割裂的夜幕，不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十年前。
“以前负责清理祭坛的人死了，我需要一个新的顶替他。”亡灵法师佛雷德盯着我对奴隶主说道。我畏惧地向后退了两步。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祭坛，但我知道到清理祭坛的人死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占据了我的思想，我用眼神恳求主人，不要把我卖给眼前的这个亡灵法师。主人终于犹豫了。
“我出三十个金币。”佛雷德拿出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摇了两下。
“这个……”主人的眼珠子随着钱袋转来转去：“可是爱丽还是个‘小羊羔’啊，您是不是再挑挑别的？我这里还有几个大点儿的，都是温顺的‘小母羊’……”
“住嘴！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三十个金币，到底卖不卖？”佛雷德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转身就要逃走。谁知佛雷德比我动作还快，他伸出干枯的右手往后摆了一下。一种无形的力量缠住了我的脖子和腰，硬是把我拖回佛雷德脚边。我挣扎着，哭喊着求救。主人愣了一下，这才急忙接过佛雷德手中的钱袋，神经质地笑了笑向后退去。
就这样，我被主人当成一只羊，以三十个金币的高价卖给了亡灵法师佛雷德。
上天知道，我值不值他出这个价。
佛雷德每个月末都要举行一次祭奠。祭奠前夕，他都会特别激动，因为祭品通常是由他亲自选的，通过祭奠，他就可以收取祭品的灵魂以提高法力。我从来没有见过祭品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只有在祭奠结束后收拾他们的残骸。
每次举行祭典的时候，我都会躲在高塔的最底层捂住耳朵缩成一团。我受不了围绕在高塔周围的那种凄厉的惨叫声，受不了那不绝于耳的撕裂和爆炸声，更受不了佛雷德低沉的诅咒声和死神的狂笑声。天啊，使年来我竟然没有疯掉！我宁愿疯掉，让另一个人代替我承受这种良心和精神的折磨！
祭奠终于结束了，一切都平静下来。这时，我才敢提着水桶慢慢走上塔顶。佛雷德总是会疲惫不堪地和我擦肩而过，他靠着墙一颤一颤地走下楼梯，顶多嘱咐一句：“收拾干净一点……”
我畏惧地点点头，匆匆跑上塔顶。我从他身上闻到了比以往更浓烈的血腥味儿，这种邪恶的气息让我不寒而栗！离他越远越好，我警告自己。但是，在接近塔顶的时候，我又不知不觉地慢下脚步。等待我的，将是一幅怎样残忍恐惧的画面……我当然知道，只有人类才会发出那种惨叫声，只有人类才会流出那样殷红的鲜血，只有人类才会留下一只手指或是一颗头的残骸，但是……我不愿承认。佛雷德第一次叫我打扫祭坛的时候我誓死不做，结果却被他的雷电击好好整了一顿。直到他一脚把我踢进祭坛大门关起来后，我才懂得要像羔羊一样服从他。
十年后，我仍然是一只被囚禁在人间地域里的羔羊。
又是一个震天动地的雷击――“轰隆！”
我终于拉回思绪。“擦完啦……”我看了看手掌，上面有一层淡淡的红色。我为佛雷德清除了罪恶的证据，却改变不了罪恶的事实！
当一个人对血腥的恐惧完全免疫时，另一种心里就会油然而生。
愤怒！是愤怒！我感到愤怒！
佛雷德，他凭什么伤害其他生命？难道一个亡灵法师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佛雷德这个臭老头……没错，这个臭老头的确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智慧，但是如果这是用来杀人的智慧，那又和破烂有什么区别呢。难道，一只恶狼就因为拥有尖锐的爪牙才捕杀其他动物的吗？
我晕晕乎乎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在床上痛哭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有报复佛雷德的念头，为那些无辜的生命报复佛雷德！这个计划让我感到的不单单是恐惧和慌张，还有无尽的兴奋和快感！我挥舞着双手，仿佛已经成功地报了仇，无意中碰掉了放在床头的画册。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买的画册。画册上面讲的是：一只愤怒的羔羊如何杀死了一只狼……

“轰隆！”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我忐忑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双手紧紧按在胸口上。
我怎样才能达到目的呢？要知道，我连一把像样的刀子都没有呀。
一个声音对我说：算了吧，你根本不可能杀不了佛雷德。
对呀，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和能力杀了佛雷德。相反，即使杀了他，我的双手也会沾上凶手的罪名。我为自己的弱小无能而哭泣，佛雷德可以随意伤害那么多人，我却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凯伦丁已经不在了，在这里驻留的只有黑暗之神。
绝望吧，无助的爱丽，让雨水替你哭泣，让闪电替你报复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我看了看沙漏，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有气无力的走上楼梯，在佛雷德的书房门前站住了，轻轻敲了敲门。
“近来――”是佛雷德那让人厌恶而恐惧的声音。我慢慢推开门，看见佛雷德正背着我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本书。佛雷德面前是熊熊燃烧的炉火，除此以外屋里没有点燃蜡烛。
“晚饭……”我小声说着，无意间向前走了一步。我那双瘦小的脚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去仓库找点儿可以做的东西。”他说完，把一串钥匙扔在我脚边。我拾起钥匙，匆匆离开了佛雷德的房间。我打开仓库的门，从里面拿了点儿土豆和葱头。
冰库里也许还留了一点儿肉食，我想着，打开了冰库的石门。
用魔法维持的寒气都能将石头冻结了。我在几块冰之间发现了一只鹿腿，冻得像石头一样硬。
冻得像石头一样硬。
我放下怀里的土豆和葱头，抱起那只鹿腿走出仓库，无声无息地走上楼梯。高塔外，哗哗的雨声像无数鬼魂在高唱哀歌，震天动地的雷声就是亡灵法师佛雷德的丧钟。我悄悄推开佛雷德的房门，佛雷德在温暖的炉火旁睡着了。他仰着头，双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来，刚才那本书已经掉到地上了。
我慢慢走近佛雷德，就在他背后，举起鹿腿照着他的脑袋狠命敲下去。
“嘣！”
佛雷德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垂下头――死了。
黑暗之神的得意门徒佛雷德，就这么让我用冻鹿腿敲死了。

写完这篇故事，有种罪恶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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