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幸运的人和不幸的神

[明帝朱丹]

朱理乌斯・丹尼尔小时候并不是一个很肥胖矮小的孩子。他出生在坎普山脉脚下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关于他的过去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根据他乐观的个性和开朗的笑容，认为他是个无忧无虑、没有大脑、胆小懦弱，嘴上可以跑马车的人。我想，或许他从小就是一个有着幸福童年的快活的小胖子。直到后来，我查阅了达文・特里斯昂的传记《永不改变的灵魂》，虽然书里也没有对丹尼尔童年的直接记述，但其中有一段提到：
我很难以理解，朱理乌斯这一高贵的姓氏如何会出现在一个如此偏僻遥远的山村，而被贯以此姓氏的人都来自太阳共和国最有名望的贵族之家。于是，我做了很多年的寻找。终于让我发现了一点端倪。
朱理乌斯・凯乌斯・罗慕路，太阳共和国历史上最杰出的伟大人物。在他二十四岁的年青时代，曾经在北方的斯堪卢亚省担任巡视官，有一次他路过奥尔维时，在那里逗留了整整一个半月。据说他是被那里美妙的大自然和纯朴的民风所吸引，但也有人他是因为一个姑娘。
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奥尔维位于坎普山脉中段，是进入林间地区之后最大的城镇。有趣的是，丹尼尔出生的小村，那个名叫“卡拉”的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其坐标的村子，正好就在离奥尔维不远的山谷里。
因此，我可以大胆的断言，当这位以勇敢和风流同样著名，日后成为太阳共和国令人瞩目的伟大英雄年青的时候，曾经在卡拉村待过很长一阵子，并且在这里结识了一位姑娘……

以上是对达文书中部分段落的摘选。在这部书里，他给我某种启示。也许丹尼尔的父亲正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凯乌斯・罗慕路阁下。
而他的母亲，无论是正史还是任何花边传闻，都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她应该是一个相当低调的女人。从这一点上来说，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性，她没有以和伟大人物之间的爱情而为自己寻求出名的机会。而是默默的在深山里为他抚养他的私生子。但是，这个骄傲的女性却坚定的把这一只有朱理乌斯族人才配拥有的姓氏给了自己的儿子，因为她在伟大的同时，也是一个狡猾的女人。

于是，循着达文先生提供的线索，我踏上了寻找命运中谜题答案的路程。在连绵不绝的拥有高耸山峰的坎普山脉里，找到了这个与外面世界几乎隔绝的小村子。
卡拉村是一个宁静、和平，与世无争的小村子。在那里，人们保持着相当纯朴和友善的风格，没有现代这些腐化堕落的奢侈享受，也没有种种让人发指的娱乐节目。他们开辟出足够村民们食用的田地，并用从山里猎到的野兽去换取一些生活的必需品。同时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带回来一些惊奇的漂亮的装饰和小玩意儿。

我向村里最年长的老人询问有关丹尼尔和他母亲的故事。终于让我知道了一些令人惊讶又让人感叹，同时使我久久思索的消息。
小的时候，丹尼尔是一个很年轻、很英俊，身材比同龄孩子更高，显得瘦削而精干的男孩儿，以至于村子里所有和他同龄的女孩儿们都暗暗把他当做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他的母亲却是一个极严酷和喜怒无常，而且酗酒的女人。这是老人们的原话，我相信他们并不知道丹尼尔后来是谁，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他在这些老人的眼中，永远是那个有着忧郁眼神，喜欢独自思考，又偷偷傻笑的男孩儿。
我可以想像他的母亲在等待中度过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却一直没有再见到心爱的丈夫。她的生活除了丹尼尔这唯一的寄托，再也没有别的。因此，她很严厉甚至苛刻的要求丹尼尔从小就学会独立和生存。很小她就把他领到山里，让他独自一个人在外面过夜，山里的野兽很多，但她离去的脚步却没有半点迟疑。
她躲在橡树的背后，听着儿子大声的哭喊，她流泪，她用牙齿咬掉了自己的嘴唇，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第二天，她来到儿子的身边，不知是因为害怕得晕倒，还是哭泪了睡着了，他倒在一片树叶烂枝间就这样睡着了。
七岁的时候，她就不再给孩子提供任务的食物，她给他一副弓箭和小斧子，让他自己去弄吃的。无奈的丹尼尔只好自己进山，在这之前，他拒绝了好心的邻居偷偷塞给他的几块肉干。
“不，母亲要我这样做。”他回过头来，对邻居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收下。”
一个七岁的孩子可想而知，他不敢单独面对凶狠的狼和熊，连野猪也差点要了他的小命。他饿了几个晚上，终于猎到一只受伤的兔子，他幸运的逃过了死亡的亲吻。其实他的母亲一直在他的身旁跟着他，在他快要被野猪的尖牙顶穿肚子的那一刹那，她几乎想要上前帮忙。但她看见了儿子并不惊慌的侧脸，她笑了。
漆黑的夜晚总是一个人，丹尼尔没有享受过母亲温暖的怀抱，更没有撒娇的机会。他渐渐的变得更加忧郁了，人们很少再看到他笑，更没有看到他哭过。

我开始有些疑问，丹尼尔和后来的性格完全是两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他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吗？或许，他只是在伪装自己，而忧伤才是他本来的心。
后来有一个大叔悄悄告诉我，丹尼尔的母亲是他十四岁的时候死掉的，因为大量的酗酒让她的肝很不好，后来得了急性肝病去世了。那一天他也参加了葬礼，当他安慰丹尼尔不要太难过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他在笑，笑得很真诚，很坦然，很善良，甚至很幸福。
“想起来，这个微笑至今仍让我害怕。那是要怎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笑容啊。虽然他的母亲对他很不好，但是他也不能如此憎恨把生命给他的人啊。”那位大叔在我临走时这样说。我心里却在想，不，你理解错了。或许丹尼尔在母亲离开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了他的母亲对他的期望和爱。也正是这样，他才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和幸福。
就是那一年，丹尼尔离开了他生活的小村子，离开了卡拉。或许他不愿意一辈子做一个平凡的牧羊人或是猎人，也不愿意一辈子呆在这个偏僻荒凉又和睦安祥的地方。他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自己的野心。在他走出这个小村子的时候，不知当时是什么样的天气？

我的故事并不是从这个少年离开卡拉村，迈向新的人生开始的，我觉得那是一个老套的并不值得特别书写的开局。我想努力的营造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因为我接下去要讲的故事，可能不是那么的阳光灿烂，或许是一个阴阴的小雨天，窗外吹过的一阵风。
许多提倡恢复古典文学荣誉的骑士小说的作家们，所鼓吹的那种把从一个平凡人成长为圣骑士的光辉经历写成幻想式传奇的读物，在我看来，只能是那些为幼儿们准备的催眠曲。一个英俊的骑士，载上一位美丽的小姐，一起骑马看日落。多么的浪漫啊！不过，这样的故事已经有很多人写了，人们也已经看得产生审美疲劳了。所以，我要写一部和骑士、美女无关的小说。至少我的主角不是一个骑士，而他所喜欢的人甚至……
好了，让我冗长的废话先告一个段落，之所以在这里长篇大论的说话和介绍丹尼尔的生世，是因为故事的需要在一定的时候，我们会看到这是有多么必要的。这样才不至于让读者看到后面会产生突兀和不连贯的感觉。

总之，现在我已经提供给大家一个很好的疑点，出现在故事开头的这位胖胖的，饶舌而且胆小没有什么本事爱吹牛的武士，丹尼尔和这里所提到的出生在卡拉村，有着英俊的完美外表和深沉忧郁性格，同时十分坚强的男孩儿丹尼尔之间。他们是同一个人吗？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后者又是怎么变为前者的呢？这其中有着怎样的故事？好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清澈的小溪安静的流淌，哗哗的水声像精灵的歌唱。绿荫荫的草丛生机勃勃的滋润着大地，泥土的芬芳飘散在风里，一切美丽而安祥。
突然，一双脏兮兮的满是泥桨的手伸进水里，把附近的溪水变得混浊。这双手的主人又把一颗肥胖的头颅埋进水里，痛痛快快的灌进一肚子水。喝饱之后，他顺便洗了个脸，透过重新变得清澈的溪水，他看见水里自己的模样。
“呀，我还真是很帅呢！”毫不羞愧的带着极度自恋语气夸奖了自己，这个家伙就脱光了盔甲和衣服，跳到小溪里用带着阳光的温热的溪水，好好的洗了个澡。然后他就躺在溪边草坪上，嘴里叼根草懒洋洋的晒太阳。
草地上跑来一只兔子，一点也不害怕他，竟然在他旁边开心的吃起草来。丹尼尔嚼了嚼嘴里的草，他不喜欢这个涩涩的味道。但叼着东西让他感觉自己很潇洒也很惬意。而且用他的话说，这样更配合他帅呆了的形象。
“喂，小兔子，你运气真好。我刚刚吃了半只烤猪。”侧过脸的丹尼尔和小兔子打了招呼，后者先是一愣，然后飞快的跑掉。几十分钟后，这只跑到几百米外的树林里一棵大树底下呼呼喘气的兔子心有余悸的想：还以为是个猪呢，原来是人啊。差点被他捉住，吓死我了。

当然，小兔子的想法他是不会知道的。这也绝对打击不了他过胜的自信心，胖乎乎的男人睡了一个很好的觉，在这期间，有三个骑着马和七个徒步的行人从离他不远处的道路上过去。后来来了一架中等华丽的马车。车上的贵族小姐刚好想欣赏一下这里美妙的大自然景色，于是掀开了窗帘。丹尼尔就是被那一声恐怖的尖叫吵醒的。

唉，谁叫我太帅了呢？丹尼尔看着远去的马车，摸着自己脸上那记刚刚留下的纤细掌印。在贵族小姐的执意要求下，他被人强行穿上了衣服拉到了马车前面，然后由那位小姐从车里伸出手来给了他狠狠的一耳光。
他想起小酒馆里听到的酒鬼们说的话：打是亲，骂是爱……，后面那半句他想不起来了。但他肯定那是非常抒情的甜蜜话，于是他想，这位贵族小姐一定是爱上我了。哈哈，我就要走运了，爱情之神开始眷顾我，美妙的维娜斯啊。让我献上对你最真诚的亲吻。于是，正在天上睡午觉的美神兼爱情女神维纳斯做了一个无比恐怖的恶梦，吓醒了。
“万神之神奥丁啊，让我做冥王的妻子吧。我宁愿呆在肮脏的冥河，也不愿再听见这可怕的赞美和祝福。特别是不要再让这个可恶的胖子在我睡午觉的时候闯到我梦里来吻我。”
以上是维纳斯的咒骂，当然这对底下那个无忧无虑的唱着阿尔弗雷德经常哼唱的歌曲，虽然完全跑了调儿，但自己却很满意的胖子一点用也没有。

“我该干什么呢？对了，我要帮阿尔弗雷德找一个人。他叫什么来着？”丹尼尔突然停下来，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要做的事，却一点头绪也没有。算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做吧。他放弃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忽然感到自已又有点饿了。
有了阿尔弗雷德的银币，虽然不多，却足够让他这几天吃得非常丰富和满足。午餐就吃了半只烤猪，现在天还没黑，他就开始考虑晚上吃什么了。
从这里到考尔镇只要两个小时，对啊，那儿虽然比克里尔大不了多少，但餐馆却多了一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很好的厨师和菜肴，我对酒神杜古尔的杯子起誓，只要一想起那些醇厚地道的葡萄酒。哇，我的口水就忍不住了。丹尼尔做出了决定，在下一个十字路口走向了左边，他也许不知道正是这一选择让他离自己的爱情又近了一步。

丹尼尔正在想像着今晚如何在考尔镇上最出名的金维利酒馆里大块嚼着香喷喷烤小羊羔肉，大口痛饮着玛古尔葡萄酒的情景。不留神脚下的一道树藤绊了他一跤，原来他不知不觉走上了路旁的叉道，拐进了一处不很大的树林。
就在他倒地的同时，需要很认真才能听到的划破空气传来的呼啸声从他头顶掠过。那是一枝夹卷着劲风的疾矢，金属的箭头正镶在他头顶尽头的一根树干上。
他还不知道危险临头，站起来狠狠踢了一脚救了他的树藤，骂骂冽冽的想要转身走出树林。这时候，第二鼓劲风响了，这一次丹尼尔反应还挺快，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插在树干上，尾羽还在颤动的箭矢。他的肥胖的身体倒挺灵活的向旁边一跳，但第二支箭射得又快又疾，他仅仅是避开了要害，锋利的箭矢穿过他的肩铠，插进他的肉里。
“哎哟！”杀猪似的惨嚎顿时惊走了停在林中的小鸟。丹尼尔发疯似的朝着密林深处钻去，他知道一旦走出林子，他将暴露在没有任何掩蔽的地方，那就是他的死期。这时候，他的脑子倒非常的灵活和迅速。他不但选择了逃跑的正确路径，而且想起来昨天遇到的那个精灵女弓箭手，只有她才有这么厉害的射箭术。
“不，不会是她。那个骄傲的女精灵，她不屑于在背后杀我。而且要杀我她昨天就已经杀了。”否定了自己想法的丹尼尔更加迷惑了，自己从来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会有人要来杀自已呢？而且从这个人耐心等待时机和射箭术高明来判断，这是个职业杀手，也就是刺客。如果不是上天的眷顾，让他躲过了毫无防备的第一支箭，也许他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不能思考了。
好在逃离了狩猎者视野的丹尼尔躲进丛丛覆盖的密林，那些遮挡住刺客视线的障碍物给了他片刻喘息的功夫。他取下背在背上的圆盾，举起来护住自己的圆圆的头，右手拔出剑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但这个树林并不大，而且一旦狩猎者重新找到伏击的位置，他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幸运逃脱了。他在想，也在等，等一个不太可能出现的奇迹。
“命运之神啊，每当我最危险的时候，你总是毫不吝啬的派人来拯救我。而这一次，我又面临了危险，请你快点来救我啊。”这个无耻的家伙居然把希望寄托在神的援助上。幸好这个世界上是有神灵存在的，不然他就只有自己吃自己了。
不用很长时间，等待总是让人觉得时间太慢。丹尼尔等了好久，没有再受到袭击，他还不能确定刺客已经走了。他一直待到天黑下来，才畏畏缩缩的走出了树林。那里，没有刺客，只有一滩刚刚凝固的鲜血。

“感谢神，如果你允许，请让我在您的晚宴上为您歌唱，我要赞美您的仁慈和善良，还要歌颂您的伟大。”虔诚者丹尼尔右手放在额头，认真的说道。正打算吃晚餐的命运女神听到了他的祝福，然后就对同席的其他神祗说道：“很不幸，今晚的聚会我无法参加了。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小子每次得救，都要把帐算在我的头上。真是冤枉啊，我但愿他一辈子不要再遇到任何危险，这样他就用不着来求我，用不着谢我，更不会到我的宴席上来唱歌了。他的歌声真是他，啊，饶恕我，奥丁。我不想骂脏话，一个神不能说脏话。但请求你原谅我的离开，这一餐我实在没有任何胃口了。”
“我跟你一样，女儿。好在这个家伙还没有把那恐怖的咒语送给我。”奥丁看着女儿生气的样子，竟然开心的笑着说。因为一向深沉严肃，不苟言笑的命运女神难得有机会说出这样有个性的话。
“那是因为您是男性神。伟大的奥丁。您没有发现吗。这个家伙每次把祈祷和祝福都送给了那些漂亮、美丽和善良的女神。”带着醋兮兮口吻的太阳之神阿尔达波说道。
“如果你的妹妹在这里，我们可以问问她受不受得了这小子。”奥丁开玩笑道。
“哦，她在外面照耀大地呢，父亲。”阿尔达波回答。一轮皎洁明亮的月亮此时正高挂在黑丝绒般的天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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