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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1-02 22:57 #968
映霞・飞雪・群魔会
夜。冬夜。
雪满长街,天寒如刀。
旧历冬至未尽,新历元旦已临。平民们都回家与妻儿父母团聚,映霞港城一入夜便十分寂静。城中广场东首却有一处地方灯火通明,人声喧哗。
“火沙酒馆”。
酒馆门前雪花飘飘,牛眼提灯随风轻晃,似乎在叹息,这街上为何如此冷清?这新年之时,酒馆为何又有这么多人不愿回家?
菲尼斯抚着山羊胡子,长发披肩,面容清瘦,神色从容。他坐在柜台后,慢慢斟出一杯酒,慢慢端起来,却不饮下,只慢慢盯着酒杯看。
酒杯透明,是索文尼王国最好的玻璃匠亲手所制;酒香扑鼻,正是来自关外长弓山脉的极品红樽–琥珀水晶。酒杯刚从屋顶的天冰棚中拿下来,杯外仍沾着几片雪花。雪花纯白如梦,酒液却鲜红似血。
菲尼斯右手端着酒杯,左手忽然连闪三闪,从身边铜盘中取过三只小杯,倒入玻璃杯中,酒液顿时分为四层,红黄褐绿,煞是好看。他右手轻轻一抖,刹那间,杯中酒急剧旋转,四层酒液却仍然泾渭分明,绝不相混。
大堂中有喝采声传来,菲尼斯却毫不理会,只小心把酒杯放在桌边。酒液越转越慢,终于静止,烛光掩映,杯中四色酒液竟宛如四层异种宝石,灿然生光,如真如幻。
菲尼斯喘了口气,忽听得背后一人低叹:“好手法!”
烛影后转出一人,身穿粗布长衫,四十出头,额边微有白发,双目炯炯,只盯着酒杯,显是倾羡之极。
菲尼斯笑道:“葛力克,今夜迎新年,你我却比平日更为忙碌了。”
葛力克却不回答,停了片刻,神色中更显恭谨,又带欣喜。只听他低声道:“老板这’和平酒’终于炼成了。”
菲尼斯微微一愕,道:“你看得出?”
葛力克喃喃道:“红黄褐绿,人族、兽人、矮人、精灵。老板此酒,实是寄福于大陆苍生,四族相谐共处,阿拜迪恩大陆和平指日可待。”
菲尼斯忽然皱眉道:“只怕未必。”
葛力克未及回答,菲尼斯已将一支芦苇吸管插入酒杯。芦管去势缓慢之极,显见菲尼斯极为小心,但酒液一经触及,立即随管而动,上下纠杂,眨眼间四色合一,酒液重归红色,却非初时之鲜红,而是暗红斑浊,不断流动,犹似污秽之血,竟隐隐有种肃杀之气!
葛力克怔住。
菲尼斯淡淡道:“大陆和平,向来非易。四族虽可共处,却是难以持久,稍加惊扰,立即杀伐遍野,血流成河。尤其人族之贪,远在其他三族之上。你道人心是如此容易知足的么?和平之酒又是如此容易喝到的么?”
酒杯外雪花已将溶。菲尼斯凝目片刻,神色间竟有些许落寞,忽然翻手将杯中酒倾于地下,撮起嘴唇,向酒杯轻轻一吹,雪水随酒滴落。
他吹的是雪,不是血!
葛力克默然。
菲尼斯微叹一声,又道:“止杀易,止心难。目今虽有两载和平,却不知劫难又会于何时骤然而至?”
葛力克双拳紧握,忽地大声道:“纵然只有数年和平,亦是诸神降福!”
菲尼斯目光突然一闪,淡淡地道:“幸好老葛你是我的管家,否则我定然以为你是牧师。”他笑了笑,又道:“正是如此。平民无大志,有一年和平,便有一年安生日子。便遇劫难,亦有命运女神掌管。你我操心太多,却要耽误生意了。”
他右手轻轻一挥,一件灰色披风已从尺许外的木架上飞来,裹在身上。葛力克知道这是一级魔法“法师之手”,意念移物,源出西方地下龙城。大堂中酒客数十,因距离较远,竟无人发觉。
菲尼斯缓步出了柜台,却又回头道:“老葛你照应大堂,我出去接客。”不待葛力克回答,已走向门口。
葛力克苦笑,心道这大雪天还接什么客,菲尼斯必是心性又发,要出去散步吟诗了。菲尼斯每晚必然上街闲逛,若遇雨雪,不但不回店,反倒留在外面观赏天景,这酒馆老板当得如此懒散,也亏得葛力克尽心尽力,才能照顾得开。
酒馆中杯碗相碰,吆五喝六,吹牛调笑,倒真比平日还要热闹。突然间,喧哗声骤然停顿,每个人都转脸望着门口。铜皮木门轰然一响,已被急风刮开。
菲尼斯疾退!
门外大雪飘飞,寒风呼啸。却见一人自长街彼端缓步而来,一身青衣,长发飘舞,右手正拨弄腰边竖琴,曼声吟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新年元旦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抵得,雪来风急。寂寞也,正伤心,天下无人相识。”
那人嗓音变幻,琴声飘忽,时而清越如出谷黄鹂,时而悠然如天外浮云,唱到悲伤之处,令人不禁心酸落泪。
角落里有个客人本来伏在桌上,此时忽然微一抬头,重又倒回桌面,继续呼呼大睡。
狂风卷着雪花从门外冲进大堂,每个人都凛有寒意。葛力克欲上前关门,菲尼斯却伸手拦住,目光始终凝在来人身上,神色专注之极。
葛力克道:“老板,为何不关门?”
菲尼斯面无表情,沉声道:“你以为关门便能拦住他么?”
葛力克放眼望去,雪花飞旋,那人身边似有一道护圈,飞雪竟无一片落在他身上。葛力克心下一惊,但见那人脚下全无足印,竟是贴着地面,乘风而来,心知这是二级法术“浮空术”,亦是源出西方地下龙城,不由暗自担心,不知菲尼斯的修为已升到几级,能否超越此人。
却见菲尼斯撩开灰袍,腰边竟也露出一具竖琴。菲尼斯缓步上前,右手不断拨弄琴弦,忽然吟道:“今夜星辰今夜风,映霞港城广场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火沙酒馆金杯暖,寒夜旅人手指红。嗟君独行何处去,楼上客房赛帐篷。”
声音中正平和,入耳温暖,众人一听之下,身上寒意顿时消了五分。
那人已行至门口,却不进来,只在门外卓然而立,青衣袂带飘飘,黑发飞舞,竟比菲尼斯的头发还长,犹似玉树临风,潇洒之极。大堂中几位贵族小姐一见之下,心神俱醉,几欲晕去。
菲尼斯迎至门边,那人忽然低声道:“地振高冈,奇幻文学千古秀。”
菲尼斯也低声道:“门朝大街,传奇故事万年流。”
那人道:“魔界网中哪一堂?”
菲尼斯道:“贴文堂。”
那人道:“堂上种着几根葱?”
菲尼斯道:“两根葱。”
那人道:“你是哪根葱?”
菲尼斯道:“凤尾葱。”
那人目光闪动,展颜微笑。他面上本无表情,这一笑却如春风过寒池,垂柳舞长堤,摄人心魄。大堂中,不但贵族小姐,连几位伯爵夫人都已目眩神驰,说不出话来。
菲尼斯笑道:“想不到设定堂堂主肯达大人居然大驾光临,楼上请坐。”
那人亦笑道:“我还以为这名字已被遗忘了。”收起竖琴,随菲尼斯走向楼梯,口中却仍哼着小曲,咏道:“自做新词曲多娇,小红低唱我吹箫。”
只听一阵桌椅翻动声,十几位客人已晕倒在地。
菲尼斯道:“肯兄这’引诱世人’大法,又上一层,可喜可贺。”
肯达道:“菲兄今日居然也走了眼。”
菲尼斯一怔,却见晕倒诸客中,竟有若干男士,连多南公爵也已倒在地上!不禁惊讶道:“难道肯兄已练成了BL功?”
肯达笑道:“雕虫小技,何足一提。”
说话间,两人已上了三楼,找个靠栏杆的雅桌坐下,葛力克已送上两瓶红樽,四样小菜。又有一只砂锅、一只汤碗,香气腾腾,直窜胸腑。
菲尼斯笑道:“肯兄且尝尝我这自创新菜,凤凰排骨煲,凤凰戏牡丹。”
肯达尝了一口,讶然道:“菲兄何时创出这等好菜来?真乃大陆极品!”
菲尼斯笑道:“此非极品。近日所创极品菜,乃凤羽照白衣,专为友人所制。”
肯达道:“莫非是号称’大陆第一魔法铁匠’的白衬衫白大侠?”向栏杆下扫了一眼,又道:“不知他今日是否会来。”
菲尼斯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变。肯达一怔,只见楼下铜皮木门又被风卷开,两个人走进大堂,烈风暴卷,碎雪乱飞,大堂中烛火登时灭了一半。当先一人身披重铠,头戴龙冠,一杆大枪斜插于背,枪头缨络猎猎舞动,傲然而立,顾盼之间竟有龙王风范。身边一人浑身裹着紫袍,一双手露出袖外,竟比小姑娘还要纤细洁白,脸上却戴着青铜鬼面,狰狞可怖,虽只是静静而立,气势却绝不输于同伴。
大堂中客人见到这两人如此夺目的打扮,出众的威势,已不觉瞧得眼睛都直了。
菲尼斯喃喃道:“那些龙却在何处?只望他莫要把龙带进酒馆来。”
楼下葛力克迎上去,道:“二位可是要用餐?请随我来。”
那披铠者大声道:“我们身有要事,用什么餐!老板何在?”
葛力克心想这两人必是来找麻烦,自思凭自己功力必然挡不住,却仍是不肯后退,道:“老板正在接客,请恕不能见人。”
披铠者眼睛一瞪,正要发话,鬼面者却已瞥见三楼上菲尼斯与肯达。当下双臂一伸,也不见他缩身作势,竟直直从地上飞起,凌空而上,眨眼间已落到三楼栏杆边。披铠者大手一挥,亦飞身而起,如弹丸向三楼射去,身法迅捷无伦,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葛力克大急,却见三楼上菲尼斯已起身,拱手笑道:“鬼面神心著《红传》,龙枪金口评奇文。巡检大人,龙骑将军,在下有失远迎,且请恕罪。”
肯达亦起身道:“十二大侠,马大侠,你们好。”
葛力克这才明白,原来那鬼面者是魔界巡检官mamol,披铠者却是十二龙骑将。当下向门外一望,只见门外停着一辆金漆大车,拉车的竟是十二条龙,咆哮嘶啸,鳞甲耀目。不禁喃喃道:“原来十二龙骑竟只是一个人。”
三楼上,四人各自落座。葛力克送上酒菜,十二龙骑首先举杯说道:“新年好!”
菲尼斯不假思索,回道:“赞美春之神。”
其他三人俱是一愕。菲尼斯面色尴尬,微微一红。葛力克见此情景,轻叹一声,道:“老板还是忘不了她?”
菲尼斯喃喃道:“遥远地平线,伤情黑森林。何曾忘?如何忘?”神情落寞,默然不语,举杯一饮而尽,忽然咳嗽起来,酒水把灰袍沾湿了一大片。
十二龙骑叹道:“她自两个月前离开魔界,至今音信全无,委实可惜。”
肯达神色一动,道:“可是人称’冰箭钢弦,风吟琴歌’的织羽织女侠?”
mamol道:“正是。”
菲尼斯只顾一杯又一杯地饮酒,不发一言。
肯达沉吟片刻,忽露微笑,道:“菲兄若欲见织女侠,在下倒可帮上忙。”
菲尼斯道:“哦?”
肯达道:“菲兄可曾听说织女侠居于何地?”
菲尼斯叹道:“只听说她与黑暗精灵为伴。”
肯达从袖中取出一卷轴,递与菲尼斯,道:“我前日漫游至此地,偶见织女侠芳踪。菲兄若有意,自可施展’因特网传送术’,前去寻访。若遇黑暗精灵拦路,只须说出’崔斯特’三字,便可通行。”
菲尼斯讶异道:“肯兄几时也认识崔斯特崔大侠了?”接过卷轴展开,但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织羽的梦森林–http://www.ms.myacen.com/bbs/viewforum.php?f=11。”心中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当下收起卷轴,笑道:“多日不见,早欲与各位相聚畅谈。来来来,今夜不醉不归!”
mamol伸手揭下鬼面,只见他面容清秀俊朗,星目生华,唇如点朱,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肯达顿时怔住,未料到mamol竟然帅至如此,注目凝视,越看越爱,竟不由得痴了。
只听mamol道:“今日怕不能与菲兄畅谈了。时至元旦,正是魔界空间传送之期,公务在身,无暇久留,还请见谅。”
菲尼斯神情十分遗憾,道:“那么请尽此杯,共祝奇幻文学昌盛罢。”
四人一同举杯,合声唱道:“魔界腾龙与生命,龙骑城堡天人境。龙的天空奇幻界,奇幻传奇日昌隆。”歌声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
葛力克眼中已有泪。
楼下大堂中,一仆役问道:“他们唱的什么怪歌?”
多南公爵此时已从肯达的BL大法中醒转,听得此言,斥道:“这都不知?此乃大陆几个著名奇幻门派。”
那仆役受了训斥,犹自不服,道:“大陆奇幻门派数十,未见得这几个最著名。”
多南公爵道:“这个自然。但歌既为歌,讲究音节格律,又要简短有力。若把所有门派都唱进来,这歌得有多长?”
旁边一位伯爵夫人道:“那奇幻界又是何物?似乎耳熟。”
公爵叹道:“奇幻界便是”奇幻世界”,这火沙酒馆正是”奇幻世界”灌水堂。你身在其中,竟然不知?”
那伯爵夫人抬头望向三楼,却见披铠者与鬼面者已自楼上凌空飞下,直射向门外,只听十二头龙齐声怪啸,龙蹄阵阵,强光刺目,眨眼间消失无形,只余空中流光数道,竟是去得远了。
伯爵夫人转回头来,忽然一惊。大堂中烛光微暗复明,柜台前突然多了一人,裹黑色紧身长裙,披黑纱斗篷,莲步款款,细腰轻盈,肤色白嫩,胸部高耸,可惜面罩轻纱,看不见脸孔。堂下数十名酒客,却无一人看清她是如何进来的。
那女人轻舒玉腕,随手在柜台上敲了敲,示意侍者上酒。
任何人敲柜台叫酒的动作,总不会是非常优美的。但这女人一敲,大堂中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这女人动作优雅之极,如同鲜花随风飘摆,令人心中一荡。
女人转回身来,望向大堂中几十位酒客,忽然轻笑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呀?”
声音曼妙之极,似乎有无穷魔力,直透进人全身血脉,几令人血管爆裂。女人说罢,轻轻掀起面纱,露出一张艳丽无双的面孔,同时胸部轻轻一挺。
大堂中桌椅又响,二十多个客人先后晕倒,这次全是男人。多南公爵当先栽倒,四肢抽搐,鼻血横流,地上石砖立即被染成红色。
角落里那客人又再抬头,望了叮当一眼,却又倒回桌上睡觉。
菲尼斯在三楼上看见这女人,忽然身子一缩,躲向肯达身后,喃喃道:“她怎么来了?”
肯达笑道:“菲兄曾为吟游诗人,居然会怕美女,倒是令人奇怪了。”
菲尼斯苦笑道:“肯兄有所不知,我欠她钱呢。”
肯达道:“多少?”
菲尼斯道:“九万四千两金子。”
肯达道:“她是谁?”
菲尼斯道:“叮当!”
肯达大惊,问道:“莫非是’魔女’叮当?”
菲尼斯道:“正是。”
肯达沉吟道:“听说魔女叮当不但艳丽绝伦,魔法亦深不可测,大陆上人人畏惧……”
菲尼斯苦笑道:“人人畏惧,倒不是因为魔法。”
肯达道:“哦?”
菲尼斯道:“叮当喜怒无常,介乎正邪之间,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尤喜折磨人,其手法之怪,刑罚之惨,无人能及。”
肯达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向栏杆下望去。只见多南公爵已悠悠醒转,说道:“大陆上竟有如此美女,快带她回我府中去!”
那魔女叮当听了这话,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冰寒,脸上却露出浅笑,找了张桌子坐下,一手支颐,望着多南公爵,笑靥如花。多南公爵如遭雷击,呆呆而立。
叮当轻笑道:“你喜欢我?”
多南公爵并不回答,喉中忽然发出呼呼之声,如同野狼见了小兔,双眼却不敢与她对视,只盯着她脚上黑色的高跟小皮靴。
叮当微微皱眉,噘着嘴道:“你看我靴子做什么?”
多南公爵喘了口气,道:“姑娘的靴子……这个,很精致。”
叮当轻笑,道:“那你就好好看看吧。”
话音未落,只见多南公爵猛地扑上前去,势如疯虎,咕咚一声,跪倒在叮当面前,捧起叮当右脚,竟将嘴贴了上去,又舔又啃,显是爱悦已极。
叮当任由多南公爵在脚上舔摸,似乎视而不见,端起杯喝了一口,又笑道:“你这样喜欢我,我真该好好奖赏你。你想要么?”
多南公爵此刻已将叮当靴尖吞进口中,声音模糊,目光中已现疯狂之意,呜声道:“要,要!”
只听一声脆响,叮当已取出一根皮鞭,狠狠抽在公爵背上,公爵面上竟无痛苦,反现出欣喜若狂之神情。
肯达在三楼上看到,不禁讶然道:“控魂术!”
菲尼斯从肯达背后探头望望,道:“肯兄也走了眼了。”
肯达道:“哦?”
菲尼斯道:“此非控魂术,乃是SM大法,比肯兄你的BL大法有过之而无不及。”
肯达又向楼下望去,只见叮当已将公爵踢倒,靴跟如同尖锥,正不断在公爵身上乱踩,鲜血顿时四下喷溅。叮当皮鞭不住挥舞,只打得公爵哀哀嚎叫,脸上肌肉扭曲,唇边却挤出笑容,显是十分满足。
肯达叹道:“SM大法失传已久,不知叮当却从何处学来?”
菲尼斯道:“据闻日本异界有此法术,想必是从该处获知。”
肯达道:“曾听人言道,身受SM大法,心比狗贱,虽烛油滴身,丝袜塞嘴,亦觉喜乐无限,由痛苦中得大安乐……今日一见,果然。只是那公爵仆役甚多,怎能看着主人受苦?”
菲尼斯道:“你说受苦,公爵却不觉受苦。再者,便有这些仆役,你以为能动得了叮当么?”
只见那些仆役均已跪倒,双膝爬行而前,同声喊道:“女主人,请将靴跟皮鞭赐予奴才一些儿吧!”
肯达不禁又惊又叹,忽然向门外一瞥,道:“仆役动不了她,巡城骑兵呢?”
菲尼斯一怔,却见门外走进一队人马,个个身披重铠,手持刀枪,寒光刺眼,正是巡城官皮都男爵带着十五名手下来到。
皮都男爵看到公爵趴在地上,不禁大惊,拔剑喝道:“何方妖女,竟然折辱本城领主,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叮当笑道:“他自己愿意,与我何干?”
皮都男爵一挥手,卫兵顿时把叮当围住。叮当毫无惧色,笑容愈加诱人,胸部也挺得更高了,一阵阵温暖香风四散而起。饶是肯达与菲尼斯远在三楼之上,亦不禁连吞口水。
但叮当面上忽露出惊讶之色!只见骑士们毫不理会,仍旧直逼近前。
叮当喃喃道:“想不到一群普通骑士竟能抗住魅惑术。”
皮都男爵狂吼道:“与我绑上!”
叮当面色一寒,右手轻展,五道闪电疾飞而出,五名卫兵当即退后,全身颤抖。
但他们并没有倒下!
纤指连弹,又是五枚火球。
另外五名卫兵连退数步,手捂胸口。然而他们也没有倒下!
叮当双手连扬,突然间,一阵彻骨寒气自天花板传来。众人大惊,只见无数冰晶激射而下,如同暴雨,眨眼前便覆盖了叮当身周十英尺范围,声如鬼啸,令人胆寒!
叮当头顶浮出一圈光罩,护住自身。皮都男爵和众骑士却毫无遮挡,眼见得就要尽数死在这“暴风雪”法术之下!
却见男爵身后一人低声吟唱,一团火焰浮空而起,噼啪声中,冰晶暴雨竟化为水气,瞬间消失无形!
叮当目注那人,忽然叫道:“红利!你这家伙居然投靠贵族,跟我作对!”
那人走上前来,嘻嘻而笑,只见他一身红袍,手摇法杖,双眼骨碌碌直转,说道:“谁投靠贵族?我来找菲尼斯喝酒,见你施法,顺便陪你玩玩。你居然没发现我进来,功力可比昔日退步了!”
叮当怒道:“你是一定要跟我过不去了?”
那人轻摇法杖,吐吐舌头,道:“我哪里敢?这就上楼喝酒去,你慢慢打罢!”说罢一挥法杖,空中陡然现出一圈红光,众人眼睛一花,只见那人已置身于三楼之上,坐在菲尼斯身边。
叮当气得直咬牙,欲追击而上,却被骑士围住。皮都男爵道:“魔女!早听说你作恶多端,今天必定要将你擒获!”
叮当冷笑道:“就凭你们?”
皮都男爵道:“难道我们还不够?”
叮当道:“好象是不太够。”
皮都男爵脸色一沉,低喝道:“锁!”
十五名骑士身形交错,顿时摆成阵势,各人头顶白雾腾腾,脚下竟浮起片片烟云,身上铠甲隐透红光!
叮当欲待迈步冲出,脚下忽然一绊,呼吸不由一窒。忽地仰头叫道:“红利!你找死!”
红利在三楼上大笑道:“我只是给他们加了魔法护盾,又在你周围布了咒缚之阵。你是魔女,他们只是普通骑士。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叮当咬牙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红利笑道:“你好象应该先收拾他们才对。”
肯达在一旁道:“这位想必就是有名的火系魔法师,传说中的大贤者红利?”
红利转头道:“不敢,正是在下。”
肯达一笑,道:“陷美女于危局,红兄难道不懂怜香惜玉么?”
菲尼斯笑道:“危局?只怕未必。”
肯达道:“哦?”
菲尼斯道:“红兄虽用地水火风四元素连环咒缚,却不一定能困得住叮当。”
肯达道:“但那些骑士身附魔法护盾,叮当怕是难以打退他们。”
菲尼斯悠然道:“要打退他们,叮当根本不必出手。”
红利愕然道:“哦?”
菲尼斯笑道:“片刻之后即见分晓。”
三人一同向楼下望去,只见叮当身处重围,竟是毫不变色,向皮都男爵笑道:“看来我已逃不掉了,是么?”
皮都男爵道:“好象是。”
叮当道:“看来你们一定能抓住我了,是么?”
皮都男爵道:“恐怕是。”
叮当喃喃道:“看来人真是不能过于自信。”
皮都男爵冷冷地道:“过于自信,必定会吃亏。”
叮当道:“吃亏?”
皮都男爵道:“一个人若是过于自信,往往自恃能力,身处险地尚不自知。”
叮当道:“哦?”
皮都男爵道:“你若不是过于自信,又怎会容我们上来围住你?”
叮当道:“别说十五名骑士,就算一百五十名,一千五百名,我也不怕。”
皮都男爵道:“平时确是如此。但你莫忘了,我们身附魔盾,你又被法阵困住,情形又自不同。”
叮当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真应该早点出手的。”
皮都男爵冷冷地道:“这只能怪你过于自信了!”
叮当侧过头,忽然轻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自信呢?”
皮都男爵道:“当然。”
叮当道:“但你说过,过于自信,必定会吃亏的。”
皮都男爵道:“吃亏?”
叮当道:“一个人若是过于自信,往往自恃能力,身处险地尚不自知。”
皮都男爵道:“哦?”
叮当道:“你为何不想想,我若无把握,怎会轻易让你们围上来?”
皮都男爵道:“只因你刚才自以为出手便可打败我们。”
叮当道:“现在呢?”
皮都男爵道:“现在只怕你的法术无能为力了!”
叮当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笑道:“我根本不用法术。”
皮都男爵道:“哦?”
叮当道:“因为我根本不必出手!”
皮都男爵冷笑。
叮当道:“你可知我为何不必出手?”
皮都男爵道:“你说。”
叮当道:“只因你也过于自信,竟没有发觉,我已来了朋友!”
她的“友”字刚出口,皮都男爵突觉心神剧震,似乎有股巨力击在他后背上,如同挨了一铁锤!
他霍然回头,看到一个人。
如锤的压力,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这个人本身,就已比铁锤更有力。
雪飘,风卷。
这个人就站在“火沙”酒馆门口,站在迷迷蒙蒙、飞旋乱舞的雪花里,仿佛大陆创世以来就在那儿站着,又仿佛是从雪花中凝结出来的。
这个人虽然比铁锤更为有力,比山岳更为凝重,却又象雪一样洁净严肃。
皮都男爵只看到他一身白衣,再往下,又看到他腰边挂着一柄铁锤。
绝世高手,纵然锤未在手,只要他的人在,就会有锤力逼人眉睫!
皮都男爵脸色骤然发青。
“白衬衫!”
十五名骑士全都退了三步。他们并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事实上,他们甚至从来没见过白衬衫,但在这一刻,他们已感觉到这个人一定就是白衬衫!
大陆上最负盛名,独一无二的铁锤。
大陆上最负盛名,第一魔法铁匠白衬衫!
叮当在微笑。
皮都男爵定定神,道:“阁下就是白衬衫?”
那人却不回答,沉声反问:“十六个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你们还有没有骑士原则?还怎么有脸做骑士?”
皮都男爵冷笑道:“这是我们的事,用不着阁下做好人!”
白衬衫道:“我这一生偏偏就喜欢做好人。”
皮都男爵道:“你以为你能打败我们么?”
白衬衫静静地道:“不妨一试。”
他身形端凝,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门边,忽然迈步向前,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走了过来。
皮都男爵一挥手,十五名骑士立即围向白衬衫,脚下却按着古怪步伐,忽左忽右,刀光剑影在白衬衫身前晃动。
数十名酒客倒还罢了,叮当、菲尼斯、肯达、红利等人却立即认出,这是“天煞伏龙阵”!
角落里那伏在桌上睡觉的客人又抬起头,取过一只大碗,一饮而尽,随手把空碗抛在身边。他桌下已堆了四十多只空碗。周围众酒客却无人注意他,只顾盯着门口的战局。
刀舞,剑飞,枪摇。
杀气冲天而起,酒馆大堂隐隐响起呼啸声,众酒客顿觉身上发冷。他们却不知道,那呼啸声是风声还是喊声,那寒意是由于风雪还是由于杀气。
杀气!无边的杀气!
皮都男爵冷笑。没有人能抗得住天煞伏龙阵的杀气,一旦被困,就无法逃脱。就算大陆最敏捷的盗贼,面对这个阵法,也不得不闪避。
白衬衫却没有闪。
他站住。
杀气奔腾汹涌,白衬衫却岿然不动。
如果说杀气是怒潮,白衬衫就是岩礁。如果说杀气是暴风,白衬衫就是高崖。
皮都男爵额头渗出冷汗,做了几个手势,低喝道:“变!”
刀剑急进,枪矛如林,一齐推向白衬衫。
天煞伏龙阵共有三百六十五变,一变狠似一变。此刻皮都男爵指挥变出的,正是天煞伏龙阵第三百六十五变–“天龙灭绝”!
白衬衫仍然不动。
皮都男爵再次冷笑。没有人能躲过这精妙凶狠的合击!一旦施展,就血肉横飞。就算大陆最勇猛的骑士,面对这一变,也不得不后退。
白衬衫却没有退。
他进!
他甚至没有拔出铁锤,只用单手轻轻巧巧转了一圈,同时吟出几个单字。他动得很慢,十五名骑士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偏偏躲不过。
刀头,剑锋,枪尖。
十五截闪亮的东西已在白衬衫手上。
皮都男爵心中剧震,不由叫道:“魔锤碎击咒文!”
叮当轻笑道:“还有太极推手,少林先天真气。你恐怕没想到,白衬衫是魔武双修的高手。”
皮都男爵瞳孔骤然收缩!
白衬衫沉声道:“现在可以放那位女士走了么?”
皮都男爵吸了口冷气,忽地叫道:“神灯!”
他取出一个小巧的铜灯,用力往地上一摔。只见黑烟升起,烟气中忽然现出一个可怖的身形,迅速凝聚。转眼间,一个巨人立在白衬衫身前,虬须怒目,手持金斧,身披金甲,皮肤和眼睛居然也是金色,肌肉连绵不断,如同山丘,比白衬衫整整高出两头。
白衬衫瞳孔也骤然收缩!
皮都男爵冷笑道:“你若能打败我这神灯卫士,我扭头便走,再也不敢为难这位女士。”
叮当忽地叫道:“白衬衫小心!这是金身魔像!”
三楼上,肯达、红利俱是满脸担忧。红利喃喃说道:“这人居然带着金身魔像!我这玩笑可真是开大了,早知道该帮叮当才对。”
菲尼斯默不作声,却伸出左手,遥指那魔像,手上淡蓝色水晶戒指灿然生光,暗自吟诵咒文。
只见那魔像向前迈了一步,地面顿时一震,桌椅摇晃,杯盏倒翻,众酒客无不惊呼。只有角落里那客人却毫不动容,又取过一只大碗,一饮而尽。
却听得一声巨响,烟雾翻滚。轻烟中,叮当已浮空而起,离地六英尺,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顺手一挥,当即化为一柄长剑,娇喝道:“住手!”
三楼上红利喃喃道:“原来那咒缚法阵果然困不住她。”又见多南公爵和一众仆役躺在地上,个个翻身向天,朝叮当裙底张望,不禁又气又急又想笑,当下伸指一弹,吟道:“红莲之火!”只见一道红光射向叮当裙底,轰然炸开,化为烈火,一闪而灭。多南公爵与众仆役遭此震波,又被火烤,登时昏了过去。
菲尼斯苦笑道:“我这酒馆快要被你们拆了。”说话间眼光却始终注视战局,不敢稍有放松。
白衬衫面色不动,却向叮当说道:“不必插手。我应付得来。”声音平稳之极。
皮都男爵一挥手,那金色魔像又再踏前一步,双臂疾挥,金色巨斧势如奔雷,重似山丘,向白衬衫当头劈下!
白衬衫眼光一扫,又见那十五名骑士缓缓上前,手中仍持着断枪、断刀、断剑。
断剑也能杀人!
白衬衫眉头一皱,身形暴长,如虎扑豹跃之势,闪过十五件武器,直扑金身魔像胸膛。魔像臂长,金斧竟落在白衬衫身后,一斧击空,胸口已挨了一拳,“咚”地一声,如同巨鼓。
十五骑士身形互错,同声大喝,手中武器再次挥出。魔像挨拳,竟毫无损伤,金斧去势不变,继续挥动,划个半圆,却变成从白衬衫背后反挥而来,风声更为猛烈!
白衬衫斜身,侧移,反手托,迎上魔像手肘。
金斧劈空之声蓦然止歇。
魔像这双手力挥,竟被白衬衫一只左掌托住,再也不能击下分毫!
白衬衫微笑。忽然面色一变,笑容陡收。
十五件武器已刺到白衬衫身侧。白衬衫躲闪不及,只听“哧啦”数声,他身上白衣已被扯破,诸般武器全都刺进他后背!
大堂中惊呼阵阵,有人叹道:“想不到白衬衫白大侠居然……”
皮都男爵满脸得意,却见叮当浮在空中,轻笑不停。三楼上,菲尼斯、红利、肯达亦面露微笑。
白衬衫转头盯住十五骑士,目光如刀,森然道:“你们毁了我的白衬衫!”
皮都男爵听他中气充足,竟似根本没有受伤,不禁大惊。
白衬衫又望向皮都男爵,眼中烈火熊熊,沉声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穿白衬衫?”
皮都男爵为他目光所迫,老老实实答道:“听闻阁下参与大陆魔法工匠大赛,此衬衫便是奖品。阁下重视荣誉,此衫从不离身。”
白衬衫又道:“你可知我为何冬天也只穿一件白衬衫?”
皮都男爵道:“你说。”
白衬衫道:“我根本不怕冷。”
皮都男爵道:“哦?”
白衬衫忽地喝道:“只因我已炼成小宇宙内丹,肉身便是熔炉!”
皮都男爵未及答话,只觉眼前一花,对方右手已握着一件东西。
铁锤。
白衬衫的铁锤终于出手!
锤挥,声震,光迸。
铁锤却击在白衬衫头顶上。
众人尽皆愕然。
皮都男爵双目圆睁,几乎不相信看到的一切。片刻之后,他忽地狂笑道:“白大侠难道因为衬衫被毁,竟要羞愤自尽了么?”
话音未落,白衬衫全身忽然笼罩在白光中。皮都男爵呼吸一窒,陡然觉得,白衬衫整个人已化为一柄巨大铁锤,一股强大无匹的压力四散而出。
十五名骑士难忍压力,各各放脱武器,连退七步!
只听白衬衫在白光中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白光暴涨,那金身魔像,以及刺进白衬衫背后的十五件武器,全部被罩进白光中。
白衬衫高举双手,倏然喝道:“魔锤断金!”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刀剑枪矛纷纷落地,魔像金斧也脱手而落。皮都男爵一怔,忽然发觉魔像身上已有了裂纹!
白衬衫又喝道:“金熔为水!”
咝咝之声不绝于耳,那些落地的武器竟开始熔化,片刻之后,金身魔像竟如蜡团般开始变形,转眼便节节瘫软,犹似一团金色烂泥,又渐渐化为一滩金水!
“水生草木!”
唰唰之声不绝于耳,地下水洼中忽然冒出许多野草杂木,十英尺之内,石砖地竟变成一片灌木丛。
“木燥升火!”
呼呼之声不绝于耳,灌木丛倏然化为一蓬火焰!
“火烬归土!”
噼噼之声不绝于耳,火焰迅速燃尽,一切化为乌有,石砖地上只余几堆焦黑色的土灰。
皮都男爵神色惨白。十五骑士哪见过这种情景,各各浑身颤抖,惊怖难言。
白衬衫静静地道:“你认输么?”
皮都男爵低下头,手中剑尖也垂落。隔了良久,他缓步上前,拱手说道:“我打不过你。”
白衬衫声音缓和下来,道:“那还不走?”
皮都男爵向十五骑士一挥手,道:“我们走……”
“走”字刚刚出口,他的剑已出手。
剑光闪动,直刺白衬衫的腰。
他已算准白衬衫此刻放松戒备,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那铁锤已收回白衬腰边,用一只小钩挂在腰带上。只要割断系带,铁锤必然落下。
没有铁锤,白衬衫就象是被猛虎被拔了牙!
这无疑是最有效的策略,他也有十足把握。剑尖微抬,离铁锤系带只有数英寸,而对方的双手仍在肩膀高度以上,根本来不及阻拦。
只可惜,他忽略了一点。
他的对手不是别人,却是白衬衫。
魔武双修的白衬衫!
大陆第一魔法工匠白衬衫!
剑刺出,寒光动。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白衬衫也已出手。只微转手腕,拳头隔空一挥。
只挥动了两英寸。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挥的神奇和魔力,这一挥表现出的力量与魔法,几乎已突破了人类潜力的极限。
寒光凝住,剑凝住。剑锋忽然“叮”地一响,已被如锤的拳风击断!
皮都男爵的整个人却已因恐惧而颤动,突然撒手,飞步奔向门口,转眼间就已掠出五十英尺。
这一掠的力量和速度,也是令人不可想象的,因为他知道这已是他的生死关头。
人类为了求生而发出的潜力,本就是别人很难想像的。
十五名骑士随之奔出,一眨眼就全部无影无踪。
白衬衫没有追。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柜台前出现了―团黑雾。
或者说一个隐在黑雾里的人。
一个黑色的人,仿佛比夜更黑,比夜更深,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
叮当身形突然从空中坠下,一双妙目紧盯住这个人,神情异常严肃。
因为她也看见了这个人,这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人影。
她知道这人就是一直趴在角落里桌子上的客人,刚才无聊的时候,她还曾数过这人桌下有多少只空碗。
但她居然没看清这人是怎么过来的!
她盯着这个人,眼中射出金光,显见是在凝聚魔力,但金光却穿不透对方身边的黑雾。
这个人身上难道带着种黑暗的力量?难道他本身就是黑暗?
雾中人正在看着白衬衫,白衬衫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已溶在黑雾里。
他的眼睛里当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黑雾溶为一体。
叮当也是一身黑衣,眼睛却是金光闪耀。这个人的眼睛却只是一团黑暗!
白衬衫虽然看见了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团雾气。
雾中人忽然道:“白衬衫?”
白衬衫道:“你认得我?”
那人道:“不只认得,还非常佩服。”
白衬衫道:“不敢。”
那人道:“所以我要和你比试!”
白衬衫道:“比试?”
那人道:“不错!”
白衬衫道:“没有理由,我不会随便跟人比武。”
那人道:“不比武。”
白衬衫道:“哦?”
那人道:“听闻阁下不仅技艺高超,眼光亦极精准,奇幻文学,金口评论,一针见血。”
白衬衫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已不搞评论了。阁下若要比评文,可找十二龙骑。”
那人忽地发出一阵怪笑,道:“不比评论。”
白衬衫道:“那么阁下用意何在?”
那人一字一句地道:“比灌水!”
白衬衫默然。
那人又道:“火沙酒馆,如今还是冷清。趁此元旦时节,我们比比灌水,也好添些热闹。”
叮当上前一步,似欲开口,白衬衫却伸手拦住。
那人停了片刻,又道:“常闻白大侠之名,今日请得一显神通。”
白衬衫缓缓摇头,却拉住叮当小手,从那人身边走开。
那人似是有些发急,叫道:“莫非白大侠不敢比试么?”
白衬衫并不回头,只沉声道:“我不会灌水。”
那人一怔,道:“不会灌水?”
白衬衫道:“便是会,我也不灌。若阁下偏欲比试,我认输便是。”
那人叫道:“怎地白大侠竟是不肯出手?”
白衬衫正欲回答,忽听楼梯上一人长声道:“魔法与剑的世界!”
那人转过身,扬声答道:“生命与爱的传奇!”
众酒客扭头望去,只见楼上走下三人。一人身穿红袍,手中法杖轻摇,正是红利;一人青衣飘舞,低哼小曲,正是肯达。当先一人身披灰袍,蓄山羊胡子,双眼熠熠生光,正是“火沙”酒馆老板菲尼斯。
红利走下楼梯,立即被叮当揪住耳朵,白衬衫则在桌边坐下,面带微笑,看着二人打闹。菲尼斯和肯达却径直走到那人身前。
菲尼斯说道:“魔界之主亲自来贺元旦,在下实感荣幸。”
那人笑道:“我魏文成忝居魔界之主,却要仰赖各位多帮忙。”语气一变,又道:“然今日来此,却是另有事情。”
肯达道:“魏大人何不通知一声,我们也好迎接。”
菲尼斯笑道:“魏兄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未露身份而已。”
魏文成讶异道:“哦?你知道?”
菲尼斯展颜微笑,伸手向后一招,葛力克随即上前,道:“老板有何吩咐?”
菲尼斯道:“这位大人已来了多久?”
葛力克道:“四个时辰。”他看了看魏文成,又道:“这位大人当真好肚量,四个时辰中,已饮过四十七碗。”
肯达惊道:“四十七碗?魏兄何时酒量这么好了?”
菲尼斯笑道:“哪里是酒?只是水。”
肯达叹道:“果然厉害,不愧是魔界之主。”
魏文成面色一变,喝道:“住着!在下忝任魔界之主,却不是因为灌水!”
菲尼斯、肯达两人齐声道:“这个自然!魏兄身负伽蓝长老重任,才能出众,兄弟们一向佩服得紧。”神情严肃之极,并无半分玩笑之意。
魏文成却又一笑,道:“但今日前来,却是以个人身份,想找人比比灌水。”说话间,双眼紧盯菲尼斯。
肯达道:“想必魏兄是要找菲兄了。想当初菲兄号称’水凤凰’,灌水之能,确是大大有名。”
魏文成道:“他虽是’水凤凰’,我’暗之导师’也不一定差到哪里去!”说罢踏前一步,忽地摇动身体。
肯达眼前一闪,只见魏文成身边黑雾频频波动,其中隐现水光,潮气四射,竟如虚空中打出一个个大浪,一时措手不及,水气压身,竟不得不退了两步。
菲尼斯却似乎并无感觉,连衣襟都不曾飘动半分,只淡淡地道:“魏兄,数月之前,我法力全失,既无鸡,又无猫,不能施展’因特网传送术’,被困人间,直至上月方才归来。”
魏文成道:“真是惨事。”
菲尼斯道:“但这数月滞留人间,却对我大有好处。”
魏文成道:“哦?”
菲尼斯道:“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魏文成道:“什么道理?”
菲尼斯道:“白驹。”
魏文成微一皱眉,沉吟道:“愿闻其详。”
菲尼斯悠悠道:“人生如白驹过隙,刹那芳华,转眼即逝。大好时光,实是不该用在灌水上。”
魏文成目光闪动,却不言语。
菲尼斯道:“因此我已不灌水。”
魏文成讶异道:“你已不灌水?”
菲尼斯道:“是。”
魏文成叹道:“不料’水凤凰’竟已退出水坛。这岂非一大憾事!”
菲尼斯笑了笑,道:“世间水已太多。我不灌水,又怎知不是一件好事?”
魏文成沉思片刻,点头道:“菲兄言之有理。”
菲尼斯道:“因此我们不用比了。”
魏文成默然。却又道:“不灌水固是有理,我自从接任魔界之主,灌水本也不多。”
菲尼斯道:“正该如此。”
魏文成忽然扬声道:“但今日乃元旦佳节。借佳节之机,以灌水取乐,万众欢娱,求个热闹,有何不可?”
菲尼斯摇首道:“我实是不惯灌水了。”
魏文成似有怒意,道:“菲兄推三阻四,莫非看不起我,不愿比试么?”
菲尼斯道:“不敢。”
魏文成道:“想我千里迢迢传送而来,只为给你酒馆添些喜庆之气,难道菲兄竟不肯接受我这好意么?”
菲尼斯道:“不敢。多谢。”
魏文成又道:“灌水之事,犹如吃饭必有汤,疲累终须睡。人不灌水,正如生啃硬麦饼,干活不休息。一张一弛,方是文武之道,只张不驰,却不合养生之理。”
菲尼斯默然。
魏文成蓦地喝道:“菲兄今领’奇幻世界’门派,身为掌门,当知开派不易,聚人更不易。若无灌水堂,如何拢得人气?大家相亲相爱,聊天散心,交朋识友,有何不好?菲兄真欲自废水功,走入极端,岂非过于迂腐了么?”
菲尼斯目光闪动,忽然长笑道:“魏兄说的是!我就和魏兄比一场!”
魏文成道:“正该如此!趁此元旦节日,若不灌水,更待何时!”
两人在桌边坐下,隔桌相对。葛力克取过十只大碗,在两人面前各排上五只,又拎过一只水坛。肯达、白衬衫、红利、叮当等人坐在旁边桌上,默然不语,直盯着这边。大堂中众酒客亦是悄无声息,只待观看这难见的灌水之战。
魏文成平抑呼吸,调息三次,双目中神光暴射,向葛力克说道:“上水!”
葛力克正欲倒水,菲尼斯忽道:“且慢!”
魏文成愕然道:“菲兄,怎么,要临阵退缩了?”
菲尼斯却不答话,从葛力克手中接过水坛,掂掂分量,这才向魏文成说道:“我这一坛水,可装五十碗。”
魏文成道:“哦。”
菲尼斯轻吸一口气,忽然翻过手腕,高举水坛,猛地仰头张口。只见水流如瀑,直灌而下,不过片刻,坛底已然朝天!
魏文成急叫道:“菲兄这是何意?”
菲尼斯将水坛往桌上一墩,抚着小腹,淡淡道:“适才魏兄已先饮过不少,如此就算扯平。”
魏文成道:“但我只饮过四十七碗!”
菲尼斯微微一笑,又举起水坛,向面前碗中倒去。坛中余水不多,缓缓流出,待水流尽,不多不少,恰好是三碗。
魏文成哑然半晌,道:“你功夫仍在。”
菲尼斯淡淡道:“只是逗朋友开心的小把戏罢了。”
背后肯达一桌人放声大笑。魏文成不明其意,只是愕然。菲尼斯回过头去,做了个鬼脸。叮当笑声最响,花枝乱颤,胸前又是一阵波动。除白衬衫外,其余众人均觉头晕目眩。叮当见此情景,却是越笑越欢。
原来菲尼斯举坛灌水之时,已施出四级法术“任意门”,置于坛口,坛中水倒有一大半通过空间门被传送走了。水坛遮挡,魏文成竟未发觉,而堂中众酒客不懂此类西方地下龙城法术,因此也未看出异样。
菲尼斯面带微笑,心中却是骇然,暗想我久不灌水,功夫竟荒废至如此,算来只饮了十几碗,腹中竟胀得难受。不禁暗自佩服魏文成灌水功夫之深,实已超越一流高手之境。
魏文成道:“现下可以开始了么?”
菲尼斯道:“是。”
魏文成道:“请。”
请字通常都代表很礼貌的邀请,有时也只是客气,譬如给人让路。这个字,有些人每天都说,有些人一辈子也没说过几回;有些人说来满是真诚,有些人却是嘴上说请,心里却恨不得使刀子。
这些事当然只是平民间的小事。而在江湖上,请字通常只有一个意思。
出手。
动手!
请字出口,后面不是刀光,就是血光,加上惨呼声!
但这一次却是水光,加上肚皮爆裂声。
菲尼斯目注魏文成,道:“我每饮一碗,你就跟一碗。”
魏文成道:“公平。”
菲尼斯道:“不管是谁,喝不下去,就算输。”
魏文成道:“当然。”
菲尼斯想了想,又道:“我们比灌水,当然不能上厕所。”
魏文成道:“这个自然。憋不住上厕所也算输。”
菲尼斯道:“好。请。”
葛力克已换过水坛,两人面前都摆着满满五大碗水。菲尼斯伸手取过第一碗,一饮而尽。
魏文成也饮尽一碗。
菲尼斯再饮。
魏文成跟上。
菲尼斯饮第三碗。
魏文成也仰头灌尽,速度比菲尼斯更快!
旁边桌上,肯达等四人都不禁暗自为菲尼斯担心。看魏文成的动作,显然灌水功夫绝不在菲尼斯之下!
菲尼斯端过第四碗,竟似有些犹豫,并不喝下。
魏文成道:“怎么?菲兄这就灌不动了么?”
菲尼斯淡然道:“还早。”
魏文成道:“那就请继续。”
菲尼斯道:“好。”
说完这话,菲尼斯却仍然不举碗,只望着门口,若有所思。那铜皮木门早已关上,门外隐隐传来风吼之声。
魏文成有些不耐烦,道:“菲兄,请继续!”腹中却传来“咕噜”一声。
菲尼斯眼睛里发出了光,伸手便把第四碗水灌下。
魏文成忽然皱起眉,微微弯腰。
菲尼斯静静看着他。
魏文成突然一咬牙,又灌下第四碗。这一碗比前一碗更快!
菲尼斯毫不紧张,再取过第五碗。神情仍是若有所思,这次却没望门口,而是望着魏文成的脸。
魏文成也去取第五碗。他刚碰到碗边,动作忽然停顿。
菲尼斯淡淡地道:“魏兄可是有些不舒服么?”
魏文成并不答话,脸色却忽红忽白,忽青忽紫,神色尴尬之极。
菲尼斯微笑道:“魏兄,莫非想上厕所?”
只见魏文成紧咬牙关,双眼直闪,左手按住小腹。突然,他腾地站起,右手一挥,空中骤然出现一道光门。
菲尼斯讶然道:“魏兄要走?”
魏文成怒道:“走又怎么样?”
“那么你就输了。”
“输……咕……”
这“咕”的一声,不是从魏文成嘴里出来的,而是从他小腹中传出来的。
菲尼斯微笑。
魏文成蓦地吼道:“输就输了!下回再比!”说罢一扭身,窜进光门中,登时无影无踪!
菲尼斯笑道:“慢走,不送。”
肯达在旁边桌上,讶异道:“魏兄今天怎么如此不济?”
菲尼斯笑道:“当然不济。”
肯达道:“哦?”
菲尼斯道:“任何人喝过掺了泻药的水之后,肚子总会有些不舒服的。”
肯达道:“泻药?可是你……”
菲尼斯笑道:“我已先服了解药,就在第一坛水里。”
众人大笑。
笑声忽然停顿。只听门外远远传来一声清啸,虽然距离较远,却清晰之极,狂吼的风声竟然压不住它!清啸未绝,另一阵较为纤细的啸声相伴而起,虽然不如前者豪壮,却是柔韧有力,气势丝毫不弱。
两股啸声初听在数里之外,转眼间竟已到了门口!
肯达变色道:“是谁?”
菲尼斯凝神不答,只盯着门口。只见铜皮木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粉红色身影迅速奔进大堂,叫道:“菲尼斯!菲尼斯!”
后面却还有一人缓步走入,清秀挺拔,骨格清奇,低叫道:“樱舞!别跑那么快!小心绊到……这地上怎么有土灰?”
肯达未及反应,菲尼斯早已迎上前去,笑道:“乌樱双剑居然驾临,快请入座,饮上两杯!”
那粉衣女子却瞪起双目,道:“什么乌樱双剑?是樱乌双剑!”
菲尼斯笑道:“正是,樱乌二位里边请。”
肯达迎上来说道:“今日能遇’四圣杀手’乌雷诺斯乌大侠,与’月华剑’樱舞月华樱女侠,幸何如之。”
乌雷诺斯急忙回礼道:“不敢。”
樱舞月华却早已瞥见一旁的白衬衫与叮当,大声欢呼,直奔过去,顿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菲尼斯笑道:“二位侠侣如何有空来?”
乌雷诺斯道:“过来喝酒,顺便替人捎个信。”说着取出一个卷轴递过来。
菲尼斯见卷轴上写着“菲尼斯与肯达合拆”,当下叫过肯达,一同拆开。二人同时大惊,只见卷轴上画着一个美女,面容姣好,眼波动人,神情却是充满怒意,正是与菲尼斯并列贴文堂主的苏菲娅!
菲尼斯心头一亮,当下装傻道:“小苏,为何生气?”
苏菲娅之影像一阵波动,樱唇开启,怒斥道:“你们俩说我是葱?”
肯达急忙道:“何曾说过!无有此事。”
苏菲娅道:“你们在酒馆门口见面时,我的使女正好路过,都听到了!说什么’贴文堂上种着几根葱’,还想狡辩!”
二人默然。
苏菲娅怒气更增,忽然影像一闪,卷轴“波”地爆开,一大捧白绿夹杂的碎渣飞溅而出,喷得二人满脸都是,鼻中全是辛辣气息。
菲尼斯微笑道:“幸好是冷葱花,还不曾过油。”
众人大笑。
樱舞月华道:“你倒真是吟游诗人脾气。此刻定是在想,’被美女打,心甘情愿’?”
菲尼斯忽然神情一肃,拱手道:“樱舞此话却错了。”
樱舞月华道:“哦?”
菲尼斯缓缓道:“有句话不知你可听过。”
樱舞月华道:“什么话?”
菲尼斯道:“’朋友间亲昵的拳头,胜过一千句祝福的话’。”
樱舞低头咀嚼,脸上忽然发出了光,道:“你不后悔?”
菲尼斯愕然四顾,只见乌雷诺斯、肯达,白衬衫、叮当、红利等人各自举起拳头,缓步走近。
菲尼斯急忙转身,飞掠而出。
任何人逃命的时候,速度总不会太慢的。更何况菲尼斯又运出了浮空术。
只可惜,他踩到了一堆土灰。
然后,又绊到一把椅子。
然后,他就觉得无数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他背上。
可是,当他翻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却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温暖的笑容。
当夜,“火沙酒馆”欢饮达旦。
据说,后来又有许多人来。
据说,空酒桶一直堆到天花板。
据说,琴声和歌声在几里外都能听见。
据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没有一个人露出忧愁。
故事好象应该结束了。
虽然,我们不知道,后来又有多少人来到酒馆。
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多少趣事。
但至少有一点。
他们很快乐。
不是因为节日,而是因为朋友。
是的,有了朋友,人的快乐总会多一些的。
而我们,也要记得给朋友带去欢乐。
那样的话,世界就会越来越美好。
毕竟,世上不开心的事已太多。自己的,家人的,朋友的,公司的,学校的。
你是这样,你的朋友也是这样。
而如果你能给朋友带去欢乐,你会发现,自己脸上也充满了欢乐。
所以,在这元旦时候,让我们大声说一句:
“新年快乐!”
对自己,对朋友。
对你身边所有的人。
THE END.
p.s.
此文中提到的朋友,若有不满,请通知我修改,并请原谅 🙂
此文中没提到的朋友,千万要原谅我,因为我实在太困了,写不动了……今,年
怪……
呼噜~~~
“热。”凤凰趴在桌上,模糊不清地说道。
新年快乐。
2003-01-03 04:25 #14399倒……………………
大笑中………………很快乐。
是因为朋友。有了朋友,
人的快乐总会多一些。朋友,祝新年快乐:)
2003-01-06 13:59 #14400呵呵,^_^
这里也有,我还巴巴的跑到魔界去,不过――值!2003-01-08 14:01 #14401这位大大好本事!
看着看着
又见到了古龙
那消逝已久的笔风
武侠的框架
搞笑的名字
玄欢+武侠的招式
古今混杂的情节
我喜欢!: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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