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该话题包含 3个回复,4 人参与,最后由freedefly 更新于 2005-07-24 13: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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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19 10:42 #2918
1
她喜欢无风的晴天,喜欢阳光灿烂的时刻;不喜欢那时的阳光,只喜欢那时树下切割分明的阴影。
她时常坐在那种树阴下,感觉头上的飞鸟。其实,她一直只听到翅膀拍击的声音,看不见一片羽毛。因为她闭着眼,且从不抬头。
然后她开始想象,如同任何一个这般大的孩子所会做的事。她习惯想象头顶那些自由的声音最后坠落的感觉,决然的冲刺,然后迸裂。这是个轻盈而低微的结局。
“还是要回到这里的。”黑色的土在她嫩白的掌心下渐次温暖,“无论离开得再高再远,最终还是得回来。”
她的手指在地上诡异的游移,画着一道道美丽的伤痕;她的唇间吐出神秘的言语,化作翅膀翩然飘向树叶的另一面。如她所想的那般,耳膜被轻轻敲击着,凄厉的嘶鸣声,肉体的穿刺声,骨骼的破裂声,羽毛的飘落声。最后她一定会听见花儿无声的绽放,每次都会这样。当寂静淹没整个世界的时候,她睁开眼,看着艳丽的红花在黑色的土地上争先恐后的怒放,空气里混合了甜腻刺鼻的香。
她终于看见那个坠落的想象,一地都是,而且异常的美丽。
晴天,依旧无风;阳光,依旧灿烂。可那个盘旋在头上的自由的声音消失了,她只听见身体沉浸在美妙的快感里,不断的发酵,不断的糜烂……
2
她躲在树阴下,拥抱自己冰凉的身体。落了一地的红中,依稀是那个身影,那个模糊却比红色更鲜明的身影,就站在忽明忽暗的角落里。
身影走了过来,带来了一片风和一片阳光,从她脸上抚过,温暖而柔和。
“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吗?”声音是清澈的。
她看到一身红色的发皱的披风,一头红色的服帖的短发,还有一双红色的干净的眼睛。然后收回视线,朝边上挪了挪。
那人在她身边坐下,放平法杖,摘下手套,抬头望向不知名的远方,眼里似乎只有阳光:“这是个适合旅行的日子。”
她沉默,安静的任清澈的声音在她们之间流过。
“我去看远方的朋友,从小岛到山川,从森林到沙漠,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今天我也走了一上午,所以现在走不动了。”
听着听着,她也入了迷,不知是因为那些话,还是因为那种声音:“你,一直是孤独的旅行吗?”
“我是独自一人的走,可我却不觉得孤独。”
“一个人?不孤独?”她困惑。
“是的。我在旅途中见到许多朋友,而我也知道有人始终在终点等我,我从来都不孤独。”
“不。你其实是孤独的,孤独的来到这个世界,最终还是孤独的离去。”她看着伤痕累累的土地,眼神淡漠,“每个生命都会这样,最后回到这里,朋友也罢,亲人也罢,结果除了自己还是什么都带不走。”
“你一直这么认为吗?所以……才这样做?”那人看着满地绚烂,还是问出了口。
“它们终究得回来,不是吗?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听说,这种回归就像解脱,我一直想看看,也终于看到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那人偏头看她,眼睛明亮无比,不见责备。
她也偏头回视:“因为,我只会这种方法。”
她的目光一如她的语气――肆无忌惮。
3
她想起了一个结满茧的枯木般苍老的声音,曾经近在耳边,如今却格外遥远。
经常听到这个声音,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那些话语是间断的,重复的,枯燥的,一如死物。已逝之物终会被时间冲走,她不在乎,于是也都遗忘了,到现在只记住了两句,最讨厌的和最喜欢的――
“这孩子很有天赋,将来可不简单。”第一次见面,他便断言。束缚的词句让她莫名反感,觉得自己就像被鉴定的道具。
然后他教了很多法术,而她却只学会了其中之一。因为那句咒语是她唯一喜欢的,她便只愿意记住最喜欢的这句。
“为什么要学那么多呢?到最后,我什么法术也带不走,学这些能阻止我的离开吗?”面对老人无奈而疲惫的脸,她不屑的反问道。
老人终于失望的舍弃她,而她始终不曾称呼他“导师”。他没教会她什么――唯一掌握的法术也是偷学的,他无意间的施展,而她只见了这一次。
那个法术,其实很简单,她甚至不知道正式的名字。施展咒语后,数道纤细的荧光划破空气,像星子陨落的轨迹,激起地面晶莹的涟漪。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她想,天空落泪了。于是,她叫它“眼泪”。喜欢“眼泪”的坠落与回归,结果过目难忘。
她没有法杖,不戴手套,不穿法袍。她不像法师,却使用着名为“眼泪”的魔法。
唯一使用“眼泪”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坐在披满明媚阳光的树下,等待无数飞鸟被吸引而至。当树上挂满自由时,她用“眼泪”全数打下。然后黑土上开满了花,凄美的带腥味的红花。她蜷缩在阴影中,不断发冷,看尽花开花谢。
她着迷于用“眼泪”谋杀飞鸟的生活。也许是害怕孤独,想留下永远的陪伴;也许是好奇死亡,想看清生命最后的色彩。她是空洞的,满布疮痍的灵魂在时间中沉沦……
4
多少个这样的日子后,她以为自己已经能木然的面对孤独与死亡了,来自远方的噩耗还是悄然的触及她冷漠面具后柔软的一角。
她突然想起了在树下唯一一次的偶遇,那个模糊的红色身影临走前说:“每一个生命其实并不孤独,来的时候带着希望,去的时候带着一生的风景。我现在所做的,其实也就是希望最后能带走最美的风景罢了。”
没有大声的说教,只是淡淡的陈述。她甚至怀疑自己认错人了,这真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吗?那个传闻极富正义感、爱逞强、永远热情的法师?应该是吧,至少说这些话时,那双眼睛是异常明亮的。
那个人在闭目前的最后一眼真的看到了一生的风景吗?那风景是美丽的吗?
她开始想象暮秋温暖的金色土壤下埋藏着一张幸福而平和的脸庞,就像飞鸟传说的那样――
伟大的法师长眠于故乡的山土。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世上最美的风景已经被带走了吧。
她骤然失落,孤独与无依越发浓密的袭过来……
此后的日子,她把自己锁在无灯的房间里,不断回想、自问与催眠。
一个声音说:“这孩子……将来可不简单。”
――将来?我还有将来吗?将来又是怎样的?一直等待、一直谋杀、一直重复、一直糜烂下去吗?
另一个声音说:“每一个生命其实并不孤独……去的时候带着一生的风景……”
――不孤独?都不会孤独的离开吗?那我呢?最后看到了什么?我的一生该是怎样的风景?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声音在房间里交织着,每一根丝都紧紧束缚着她。她看不到空荡荡的房间,只看见一只茧,巨大的永远找不到出路的茧。
5
最后,她筋疲力尽了。
她对自己说:“我该回去了。”
于是她出了门,裹着自己的茧,匍匐着离开房间,匍匐着来到树下。这是第一次,她没有闭眼,甚至抬头了――
没有飞鸟,连羽毛也没有;没有自由,连声音也听不到。树叶的另一面其实是阴冷的,满树的凄凉。
她一直看着头顶的树,怔怔的,然后摸摸自己的脸,一手的湿意。这液体是前所未有的冷,渐渐冷透了全身,她止不住的发颤,却没有拥抱自己。
下雨了。这是她不曾喜欢过的日子,她走了进来,没有阳光,也没有树阴,只有满山的风风雨雨。
她在风雨摇拽的树下仰望。
――我知道自己的将来……
她攀着树干开始朝上爬。
――我知道自己的结局……
她爬上了最接近天空的树杈。
――可我不知道……
她仰面朝天在树上躺下。
――结局里有没有风景……
然后,她的嘴唇做出最熟悉不过的变化,那最喜欢的句子轻声飘了出来,飞向云的另一端。她始终睁大着眼,雨水落了进去,她的眼眸开始朦胧却也清亮起来。
然后,她看得异常清晰。看见星逝的眼泪破云而来,刺透自己的身体,皮肤上长满无数美丽的红色翅膀;看见天空与树呼呼的抛下自己,飞快的奔向远方,一瞬间都美得眩目;看见黑土上盛开的红花被雨水滋润着,迅速繁衍,满眼都是,满身都是,满世界都是,晶莹剔透的红花。
然后,在一切都凝滞不动之后,茧破了,她看到了别样的景色,最后的,也是清清楚楚的。她在内心感慨不已――
原来如此!原来是我迷路了啊……
终于看见我的风景……一生的风景……
和你看见的,一样吗?
6
她不像法师,却使用着名为“眼泪”的魔法。
她带走了一个法师的期待,然后,另一个法师的梦想带走了她。
=END=
新手试发。名字让我的脑细胞死伤无数,索性不想了。反正天下的《无题》不可计数, 今天再多一个也无妨。
这是世上其实时时刻刻都有天才的诞生,但并非每一位都能功成名就的。一个人可以为了什么而生,但他未必会成长为众望所归的样子。试想一下,我们感激天赐的礼物,但如果那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又该怎么办?
一个关于错的故事。错位,错乱,错过。也许她最终发现自己舍弃了什么,也许她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失去。我们无法断定她会不会有小小的后悔,小小的落寞。至少她没有带着迷茫离去,这也就够了。
我想,我还是羡慕和嫉妒那些天才们的吧。我不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因为我既贪心又懒惰。
请原谅这些无病呻吟。:rolleyes:
2005-07-19 12:37 #28617配上Sonja Kraushofer的Persephone就接近完美了。
2005-07-20 04:22 #28618风格和措辞都很像我一个同学。因此,给予支持。
2005-07-24 13:59 #28619“
她不像法师,却使用着名为“眼泪”的魔法。她带走了一个法师的期待,然后,另一个法师的梦想带走了她。”
我喜欢这一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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