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的费拉都(屠户与猪后续,也可独立成文,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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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像利兹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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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赐教!)

      从屠户费拉都左脚踏进提特里郡地界到今天截止,刚好整整一年半,从费拉都离开莱克城到今天此时截止,刚好整整一年零九个月,从鲁克死于非命到今天此时这刻截止,刚好整整一年九个月零十二小时了。费拉都脑不好,但这个他记得清楚,而且,他会一辈子掰着指头计算着这些日子,费拉都的人生将会永远和鲁克的忌日联系在一起,费拉都的喃喃的念叨就权当是为鲁克在天或在地之灵做的弥撒了。

      所有的关键片段就象是铁烙带着灼热的火星刻印在费拉都脑子里。

      鲁克油光光脑袋落地的瞬间,费拉都只觉得自己的半个魂也跟着飞了出去,附着鲁克好象找牙一样满地打转的头上,沾了一身血土。回家的路上,费拉都神情木然双眼发直,冷风顺着裤脚刷刷而过,他两腿抖得好象刚断了线的六弦琴。喝了瓢热水之后,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家里那张嘎嘎的烂凳子上,心里一阵塌实。

      当晚,就在去酒馆的路上,费拉都下了最后的决心,他要离开莱克城,永远的。

      费拉都离不了酒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自己也坚信最幸福的死法不是抱着酒瓶子喝死就是掉进酒缸里溺死,这点和鲁克不谋而合,所以去酒馆的路上莫不是两个人钩肩搭背,连神情都好象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的亲兄弟一样。现在,鲁克死了,但鲁克还在――这让费拉都毛骨悚然。就在当晚去酒馆那一条阴然寡人的小路上,他觉得鲁克那双渗着寒气的悲冤之手死命拽着自己的脚踝,声音瑟瑟抖抖的:“好兄弟,喝酒去,带着我啊。。。。。。。”费拉都硬着头皮立了好久,终于发出一声唳人的闷叫,拔腿朝家拼命跑去。路上跑着,费拉都就铁了心思,已经等不到白天了,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个搭囊(也就凭他那点子家当也实难复杂)


      走人!

      等费拉都小跑到城门口的时候,野云遮蔽了已经略有些东偏的残月,莱克城白花花的守城柱森森立在那里。费拉都要离开这座他生活了小半辈子的城市了,虽然心里怕的打紧,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最后望了望城楼,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小团灰白的气若游丝的雾气从他眼前飘了过去――――费拉都耳朵“嗡”的响起来,整个脑袋都象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他隐约听到鲁克的声音道:“你要走啦,走吧,走吧!”然后竟“呜呜”的哭了起来。费拉都又做出了招牌似的动作,他茫茫站了好久,半晌,若有所思的吐出一句:“好兄弟,你是冤枉的。”哭声嘎然而止,月亮探出云头,小教堂的钟声当当敲起,响了十二下,辽阔的声音飘散在四野无人的城外。费拉都竟一阵神清气爽起来,脑子里也有了思绪,酒馆里的小道消息,军队是从南边来的,那么朝东走吧,不沾染他们的陈迹,也不会被他们追上,而且东边气候要稍冷,自己一身比猪还厚的油也有了用武之地。

      说走就走。

      费拉都开始了漫漫寻家路,在这三个月里,他沿路打听,经过了几个小镇郡城,繁华喧闹,静谧祥和,险山恶水,穷乡僻壤,但他始终没有一种归属感。最终落脚于提特里郡,费拉都觉得那是命运吧。

      那天费拉都刚穿过一片林子,夜幕的天空有深灰色的云在漂浮,模糊的远山山顶被笼罩在一团瘴气之中,不时有闪电划过,细碎的雷声便跟着滚了过来。当时横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山北,一眼望去平路无险,另一条通往山南,隔着稀疏的灌木可以听到潺潺水声。费拉都动了个心眼,他扭转过肥硕的身躯(其实最近他日夜兼程已经瘦了啊,不过他即使再瘦上三十斤也决不会是标准身材),把褡囊往身后利落的一甩,挽起粗麻裤脚,又倒着磕了磕鞋,左脚立定,右腿使劲后拉……就好象压足了力道的弹簧,费拉都右脚飞揣出去,脚趾漏洞的鞋子嗖的应声而出,它兴高采烈的呼扇着生出没多久的嘴巴,软蹋蹋的落在了有些淤水的地上。“听从神的旨意。”费拉都此刻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在胸前缓缓划了十字,捡起鞋子朝鞋尖指向的河边走去。刚刚过河,抬眼就是不远的城镇,头顶一声霹雳,哗啦啦的阵雨催着费拉都往那地方奔去。路上费拉都边跑边喘,粗壮的双腿超负荷的运转着,泥点和着雨水渐了一裤子,睫毛上也凝结了一层的水雾,世界在他眼中一片迷茫。费拉都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看见郡门口的拱形门廊就冲冲撞撞跑了过去,他一脚踏进门廊,脚下竟突然响起“哎哎呀呀”的呻吟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居然窝睡在门廊正中,怀里抱着盏余的酒瓶,梦醉的涎液拖在嘴角,哼哼叽叽扭过身:“……敢碰我的酒……”费拉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起初是一惊,耳边却正响起教堂的钟楼报时,飘飘悠悠的十二声钟响回回荡荡……费拉都笑了。

      抱歉,罗里吧嗦叨叨这么多,说得我自己都烦了。不过费拉都此刻的心情显然不是这样。一如往常的,今天他又宿醉了,教堂钟声后,他开始喃喃数日子,就好象上了无限制的钟轴一样准:“星期一,一天,星期二,两天,星期三、星期三……四天……”

      “星期三,三天!”酒馆老爹拎着抹布,用比屠户还要油腻的手把费拉都直楞楞翘起来的四根指头按下去一个。

      “谁说是四天啦,就是三天,看,我数的就是三天嘛!”费拉都一嘴酒气站了起来,挥动着刚让人家纠正过来的三个短粗手指头说事儿,“怎么,又要打烊啦!”

      “是呀是呀,快滚吧!回家陪老婆去吧。”老爹摇着头,打着哈哈把费拉都推出了门。

      “嘿,”费拉都半晃着肩膀,低着头结结巴巴的絮叨着,“我要是有老婆,我要是有老婆我该来还得来,再说我还没老婆呢,我一人喝足了全家不醉,我……我……星期三,第三天……星期四,第四天……”

      半个月雨水的冲洗后,天空纯明的好象少女的心,月明星稀的夜晚,路边的深一块浅一块的小水洼亮得刺眼。费拉都脑袋沉沉的走在天穹底下,坚持不让自己醉倒在路边,他执着的继续数着,从酒馆一直到家门口。爽然的风从左耳贯穿到右耳,费拉都释然的叹了口气,望着夜空的小眼睛显得有些深邃:“一年九个月半个倒霉日,倒霉啊倒霉,兄弟,你又在哪儿风流快活呢?”一团灰影出其不意从街边蹿了起来,费拉都浑身毛孔瞬时大张,脑子闪出的一个念头登时吓得酒意全无:说错话了!白影飘然落到费拉都脚边,喵喵叫了两声,亲热的蹭了起来。费拉都定了定神,抬脚把那只大头大脑的白猫扒拉到一边:“别烦啦,我什么也没有……有的,酒气你要不要?”这猫好象听懂了似的,呼噜噜低低叫了两声,三下两下就消失了。

      费拉都猛然又一个寒战。

      天太凉了,这里的秋天就好象莱克城的冬天似的。费拉都低头站了一会儿,从自家门前简陋的木台阶上退下来,退到巷子正中。月光从清明的天空漫洒下来,射到巷东边那个自己盖的木房上,墙壁上露着三三两两的树结里出外进的,就好象正在眨巴的干枯的大眼睛,越发显出房子的寥落,尤其是和巷西边费拉都的对家比起来,虽说不上是天壤之别吧,但总会让一般的主人家自惭形秽,不过还好啦,费拉都不是一般人,光他的皮脂厚度你就可以立刻把他从一般人堆里摘出来。对家是二层的石楼,纯白的墙壁在月光的幽蓝中显得高雅又别致,半壁的黄红色植物装点的白色泛着更明亮的银光。房子属于老姑娘格劳瑞,她和孤女卡斯坦小姐住在一起,据说卡斯坦的父亲是个尖头商人,赚了不少的钱,常年在外学会了吃喝嫖赌,快把家里的钱败祸光的时候,可以说上帝保佑么,他染上脏病一命呜呼,而她的母亲出身于败落的名门,嫁给这样的商人她忍气吞声十余年,再加上身体又没什么本钱,这样在她父亲死后没几年也郁极而终,卡斯坦那时侯还只有十四五岁,于是她寡居在这个郡的姑妈就把她接来和自己住。格劳瑞是个老处女,她单调的生活使她在这个郡颇有些微名,她过着“准修女”的生活,据说她的家里供奉着一尊纯金镀银的基督象,但也有传说她定过亲,可人还没嫁过去那家少爷就害疾死了,更有人说她其实早就和那家小主人有了关系,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总之人们的舌头除了吃吃饭就是嚼舌根,特别是对于这么个深居简出的老女人更是充满了遐想。格劳瑞原来出门不是去教堂就是买些生活之需,而且每每出来都蒙着厚重的头巾,卡斯坦来了之后,她除了例行的礼拜就几乎不再出门了,好象没人看见过她究竟长什么样子,人们越发觉得她古怪,而且可以更确定的把她当成了本郡最耐谈的聊资。曾经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故意把“飞去来”飞到格劳瑞房子里,巴望着没准可以见到她的面,没想到“飞去来”从哪儿进去的又从那儿出来了,但不是飞出来的,可怜的小东西被掘成了两半。从此再没哪个孩子敢当街叫她老处女,而人们则在“古怪”后面又加上了两个字:恶毒。她于是又幻化成了一个围着布满青苔的大缸子念咒语的巫婆似的人物。不过她的侄女卡斯坦倒是个招人怜爱的人儿,性情温和的如同水一样,喜欢交际,说话得体大方,长得又是小巧可人,再加上这身世,左右邻里虽然对格劳瑞怀疑猜测甚至有些惧怕,但对卡斯坦小姐还是彬彬有礼的,甚至想从她口中套得一些格的情况,但是每当提及自己的姑妈,卡斯坦总是微笑着一语带过:“她也是个可怜人呢。”这么个秀外惠中的女孩子当然不乏年轻有为的追求者,但是卡斯坦似乎是个对名誉地位都不为所动的人,她看中的是只是一个小铁匠。

      铁匠雷巴就住在费拉都旁边的石房子里。费拉都侧眼看了看那所红顶白身子的邻居的房子,粗嘎的哼哈着:“你敲铁水,我刺猪头,你砸铁皮,我剌猪肉,都是单身汉,都是手艺人,怎么就单单看上你了?……也就是我来的晚了,要不然,哼哼……运气,运气,你小子运气实在他妈的太好了!”费拉都准备照人家门踢一脚,但转念又放下了:“脏了我的脚。”他朝铁匠家的门框狠狠丢了几个白眼,扭转着浑厚的身形进了家门。

      提特里的清晨总是来得这样迟,太阳懒洋洋叹出半个头,连公鸡都不屑于给它啼个早安,早就跑去争食了。费拉都打着哈欠推开木门的时候,公鸡已经雄赳赳站在麦茬上,挺着鼓鼓的鸡觫,半眯的黑珍珠似的小眼睛鄙夷的面对费拉都。“别那么看着我伙计,”费拉都蹲下身子,“不是我懒,是有人不让我勤快。”对面的天空响起了咯咯的笑声,费拉都抬眼望过去,原来卡斯坦小姐一直站在二层的阳台的几盆花后边,她左手拿着淡蓝色的喷水壶,右手悟着嘴,明亮的眼睛此时弯成了月牙。阳光正照在她半透明的纱制薄套上,贴身的连衣裙在纱套下隐约显出少女丰腴的身型。

      费拉都也眯起眼,呆呆立的一会儿,然后趔嘴笑道:“您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卡斯坦小姐。”

      卡斯坦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眼神却飘忽到了别的地方,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身子急切的向前探了探。费拉都嘴一撇――是雷巴出来换倒剩水来的。小伙子体裁健壮,汗水浸透的布衣裳散着淡淡的蒸气,棱角分明的脸上汗光点点,连鼻尖都滴答着水珠。他擦一把脸,抬头望着卡斯坦,小伙子笑了,洁白的牙齿跟着露了出来。卡斯坦脸上一片绯红,她的手不自觉的扭着身旁台上的一缕翠绿的杂草。哟哟,这一副画面,看来可真是赏心悦目。

      “呸!”费拉都脸一黑,扭头往旁边啐了一口,“就是他不让我勤快的!……去!去去!看什么看!”他无事生非的把大公鸡轰下麦茬,哼哧着往酒馆去了。

      作晨祷的老太太们早就回家作饭去了,费拉都一路上颇有些无聊,他面无表情的扫着路边一边丢石子一边商量着要到军营里偷东西的孩子们,心里更是压抑。

      “嘿,信不信由你,足有满怀啊,光尾巴就能把你一口碎牙全扇掉了!不然我们打赌,就赌今天的酒!”

      还没进门呢,拉泊的大嗓门就先来迎接他了。酒馆已经聚集了一群人,这里不光是酒徒的天堂,更是消息的集散地,所以男人们干完了手里的活计都会抽空来坐坐,快晌午了,人自然也多一些。一群浑身带着劳动的汗味和酒气的男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拉泊,他手里端着碗酒,吐沫横飞,兴致极高的对着一个年轻人侃侃而谈。

      “赌不赌?!啊?”拉泊对那个小伙子步步紧逼,小伙子尴尬的笑着,红着脸钻到后面去了。

      “我说你啊,一提钱马上没脾气,攒钱娶媳妇啊?!你就是把脑袋削的木橛子一样尖还能娶到卡斯坦小姐?”拉泊在脑袋上比画了一个小三角,人群响起一阵轰笑。

      拉泊借着酒劲儿,一个没多大意思的奚落被他笑的直不起腰,等他终于笑到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的时候才抬起身,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貌似憨傻的费都拉,就扯着洪亮如银线一样的嗓子:“嗨,老兄,昨天数得好么?”

      这样,“星期三,第四天”的声音夹杂着嬉笑在人群里时不时冒出来。费拉都也不介怀,他径直挤到拉波跟前,照着胸脯狠狠给了他一拳:“要不是我脚下留情你还活得到现在!”

      顺便提一下,拉泊就是费拉都进郡第一脚踩到的家伙。

      拉泊爽朗的一笑,既而认真的说道:“你知道那件事情了么?”

      “什么?”

      “辛河涨水了啊。”

      “废话。”

      “现在又退了。”

      “红宝贝来了?”

      拉泊漏出一嘴整齐的白牙,被河水浸的发白的大手缕了缕尖挺的棕色八字胡,闭着眼好象陷入一段极美的回忆。

      “好大的鱼,我一网逮了七八条,全是可以抱满怀的,沙滩上,月亮地底下,直泛着金光。”

      “看样子你又赚啦臭小子。”费拉都酸声酸气的说。

      “赚你爹!”拉泊猛的瞪开猫似的眼睛,关于“爹”是他最狠毒的脏话,“全让那帮臭当兵的给赚去了!说什么河岸列入军产,河产属于军资,我自己逮的鱼我要吃还得先给了钱才行?!”

      拉泊越说嗓门越大,最后干脆嚷嚷起来:“这叫什么事?!我爹在河岸逮鱼,我爹的爹在河岸逮鱼,我爹的爹的爹还在河岸逮鱼,还没听说过自己逮鱼还要出钱的呢!”

      他的一番言论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所有人都愤愤不平起来,尤其是费拉都。

      “比起你,那算是小事儿了,他们刚进郡,郡首就让咱们把铁器都缴上去作军需。我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仗?我犯得着么?!郡首他儿子是将军他女婿啊,拉得倒是近乎,我一个屠户,宰猪刀都没了,连着个把月只能敲猪撕肉……”

      “我女人做的饭都糊着木头皮啊,嚼起来跟烂胶似的……”

      “你们就知足吧,格切特,格切特老爷?”

      应着拉泊的吆喝,一个半把花白的老爷子嘴里鼓鼓囊囊的挤过来。

      “看见没有?”拉泊大手捏了捏老头子的下巴,老人象鱼吐泡似的张开嘴巴,漏出一口稀疏的牙,“包铁的牙都给拔了!”

      费拉都气得眼睛都鼓起来,油腻的额角爆着青筋:“惹不起,躲得起,好呀,现在他娘的躲都躲不起……”

      “啪”的一声,喧闹的酒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惶恐的闭上了嘴巴。一个穿着军装的人立在门口,精致的皮鞭在手中抡成了圆。这个傲慢的家伙也没多说什么,迈着皇帝似的阔步走过来,大拇指扣着木桌子,笃笃的声音单调的回旋着。酒馆老爹早就撂下手边的客人颠颠跑了过来,一张笑开了花的脸简直要把蜜蜂都招来了。那家伙半低着高贵的脑袋对着八面玲珑的老头耳语了几句,老人家一溜烟小跑到后面,十多分钟后气喘吁吁跑了出来,怀里擦且抱着瓶酒。军人接过酒瓶,用磨着灰红厚茧的大拇指把酒塞子嘭的弹开,在鼻下一扫,然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带着皮套的手纂成拳头举过老爹秃了头的脑袋。老爷子起初一阵惊惧,然后乞讨似的伸出双手向上摊开,几个铜币不偏不倚直直落到酒馆老爹的手心儿里。就在这个时候,雷巴身上还冒着汗闷头走了进来,他显然是还没察觉出气愤不对,待他都走到当兵的身后了才觉悟到什么似的赫然抬起头,穿军装的回过头,扫了一眼雷把,那速度比他闻酒还快,然后极不情愿的点了一下头。不过看样子他很享受别人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返身走到门口了,他鞭子一甩,抽到自己黑得油光发亮的皮靴子帮上。

      听着马蹄声渐远,说话声才零星再起。

      “哼,看着跟个人似的。”酒馆老爹直了直腰板,眼角却瞥着雷巴小声嘟囔了一句,掂量着那几个籽儿走到后面去了。

      讨论和叫骂再不象刚才那么热火朝天,只有拉泊没心没肺似的大声撮揶着雷巴。

      “嘿,怎么样小伙计,卡斯坦小姐还合你的心意吧?哈哈,难怪呢,她眼光真是好啊,现在郡里恐怕没有比你更忙的人啦,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全郡的锅碗瓢盆,没把你那双大手砸成猪蹄子啊?可要砸好啊,要不然,那些短尾巴的小兵可就有去无回了,是吧!要我说,他可不光是咱们郡里头最帅气的小伙子,论精明,他也是头一流的,他早有打算啊,先砸了费拉都的屠刀,要不然,他的小猪蹄可早让费拉都――――啊?――――”拉泊手下一劈,“喀嚓!”

      底下有些人麻麻笑了两声,男人的嫉恨全在里面了。

      “他可不会变猪蹄,人家卡斯坦小姐怎么能让心尖肉变猪蹄呢。”费拉都瓮声瓮气的接着说。

      “是啊,变了猪蹄子还怎么接人家的大笔的遗产呢,恐怕到时候数钱数到五根手指头发麻啊,那呀,还不如现在变猪蹄好呢。”

      “也就是你这种不会数数的。”

      “哎哎,谁说人家有大笔遗产啦?”

      “那还用说,一老一少的都没个生活来源,怎么穿的戴的都比咱们好,再说,就光凭那一处房产。”

      “嘿嘿,你还别说这么绝,到底怎么回事还得看人家雷巴怎么说,是吧,雷巴?人家的房子你恐怕比自己家毛厕还熟吧。”
      麻麻的笑声变成了你一言我一语各怀心思的揶揄。大家都眼巴巴瞅着雷巴,那神情与看猴耍戏没什么区别。雷巴高挺的鼻梁上还渗着汗珠子,他站了起来,咬着有棱角的嘴唇,一言不发,但他用火辣的眼神望着拉泊,那感觉好象要把人烧得骨头都不剩。然后他转过身,闷着头,就好象进来时候一样,又走了出去。

      酒馆里又没人说话了,半晌,才有了个声音怯生生的:“我说,我们是不是过分了?”

      “过分你爹!”拉泊回头甩了他一句。

      “说的是啊,你看他好象和军队混的很熟。”

      “能不熟么?你看刚那进来的那个……他们的狗啊。”拉泊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就他那鞭子把箍着的上等好铁……”费拉都恨得牙咬得痒痒的。

      “就是雷巴的杰作。”

      “就是我的刀!!”

      “还有……有我的牙呢。”格切特喘着粗气赶着赶着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哼,我跟你们说啊,”刚才故意把雷巴冷落在前面的酒馆老爹从后面慢悠悠走了出来,“他们这军队,还算好的呢,我听我在西边格列的表姐说,他们那儿的军队可真是……”

      老头不说话,嘴巴闭得严严的,就好象刚打好的铁门似的。

      “真是什么啊,老头子说话就是不干脆!”人们象苍蝇一样不满的嗡嗡着。

      “呵呵,费拉都也是从西边来的啊,他应该比我们都清楚。”老爹颇有心机的把任务交给那个正抱着酒瓶拼命的屠户。

      费拉都又成了众人的焦点,大家急切的瞅着他希望得到些上口的消息,可费拉都居然怀抱着酒瓶往泛着油光的木桌上一趴,醉过去了。

      人们还不甘心,又拉又扯的拽了他一通,可却徒惹了一手的油,他睡得比猪还死,哈喇子也很应景的流了出来。有些人还不罢休,他们对这个消息关注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关于雷巴的,这时拉泊发了话:“好了好了,真是醉了,昨天喝了宿酒今天还来拼命他是撑不住了……别晃了!你!别晃了!推醒的酒鬼可不是善茬儿,就凭他,能把你脑袋揪下来!”拉泊连哄带吓的才使那一撮人停了手,然后他又开始会声会色地讲辛河逮鱼的故事了。

      其实拉泊心里清楚得很,费拉都是装睡,这一年半的交情下来,拉泊比他肚里的蛔虫还了解这个屠户,费拉都就是连续喝上三天三夜,想让他醉得不醒人事也是难事,说实在的,这点还真让拉泊佩服。费拉都什么脾气,拉泊什么脾气,两个人就是绝对的臭味相投,不过费拉都的胆子没有他的酒量那么让拉泊仰视,这点他俩得倒过来,拉泊的胆量提特里郡闻名。拉泊清楚这个看似缺心少肺的大胖子有一块心病,即使他自己从来不提起,拉泊也可以感觉的到,费拉都半夜十二点数日子,费拉都提到往事就装糊涂,如果说明白点,拉泊觉得那是费拉都心里唯一的隐痛。没有谁是天生的酒徒,也没有谁是落地的英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是酒徒的规矩就是守口如瓶,所以费拉都不说,他也不问,这也正是两个人一直交好的原因之一。

      这天,费拉都装到什么时候,他就陪到了什么时候。费拉都后来是真的睡着了,但是教堂钟声一响,他立即爬了起来。

      “星期一,第一天,星期二,第二天……”屠户伸着手指头。

      “一年九个月一天加十二个钟头。”

      费拉都这才迷迷瞪瞪的扭过头来,拉泊正眯着猫眼,品着最后的一点酒味。屠户冲着认识不太久的老朋友憨憨一笑。

      “这就算是报答啦?”拉泊站起来磕上鞋子。

      出来的时候,拉泊手里拎着两瓶酒,一瓶是费拉都买的帐,一瓶是他自己掏的钱。

      又是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夜晚,漫天的稀疏的星斗发着悦目但幽远的光,但残月却带着一丝奇异的血色。路上两个人都不发一言,费拉都招牌似的木然,拉泊一如往常的灌着酒,费拉都的木然是对酒精不情愿的抵抗,拉泊咋咋作响的嘴是对木然的引诱。快到费拉都家巷子口的时候,拉泊已经又有了醉意,心情松弛天气爽然,这种情况下喝点酒就很容易醉的。

      还是屠户先开了口。

      “老家伙,一路害得我不惨啊。”

      “老家伙,在酒馆里我可是抹破了嘴皮子笑说那些伤心事啊。”

      对视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回家吧,你?”

      “恩,你是我老婆呀,还是和她串通一伙儿的,我不回……不回去!”拉泊不等费拉都再说什么,挪着酒鬼典型的脚步向前走了,“找个旮旯窝一宿,哈哈!再遇到个费拉都……敢踩死我?!”

      费拉都笑望着拉泊摇摇晃晃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就这么消失在了薄薄夜雾之中,心里居然浮起一丝怪异的怅然,他看着拉泊不再年轻健壮的身躯,和他黑色的打着漂亮的小卷儿的头发,居然有种冲过去把老朋友拽回来的冲动。

      “到我家不也一样……”费拉都说着,又猛的挑了挑眉毛,“我可不是他那个老婆!”

      又招牌的站了会儿,费拉都摇摇头,自我嘲弄的笑了笑,就朝着巷子里走进去。

      夜雾越起越浓,费拉都不禁加快了脚步,而且心理反射样的头皮发麻。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惯性的停住了,作了一个深呼吸,他觉得这样可以不把外面的晦气带到家里面去。突然,费拉都本想畅畅快快吐出的气象刚说了半句的话嘎然而止,一个轻但急促的声音从卡斯坦小姐家内凹的门阶传了过来。

      “你不相信我嘛,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声音消失了,隔了好久,费拉都迟钝的大脑才猜测出了声音的主人――雷巴。

      “我不是不相信你,”女人温缓但清晰的声音抽抽搭搭的出现了,“我只是……格劳瑞姑妈怎么办呢?她一个膝下无子的老人,又患了风湿,我怎么可以丢下她?再说、再说你的理由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卡斯坦小姐?”费拉都自言自语道。

      “我爱你,这还不够嘛,不贪你的财不为你的貌,只是爱着你,求求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们走,现在就走,我行李都收拾好了。”雷巴听起来分外焦急。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可以和格劳瑞姑妈一起生活,我会把这件事情慢慢跟她讲的。”

      “来不及了!!”雷巴的声音大了起来,但显然卡斯坦小姐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疯了吗?如果姑妈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一切都完了!”压低的声音掩盖不了微怒。

      “来不及什么了?”费拉都心里想。

      “来不及什么了?”卡斯坦小姐调整了一下情绪。

      “我不知道,不知道,可是预感不好!”

      思索似的暂停。

      “我不会背叛你离开你的,你太小心眼儿了,亲爱的。”卡斯坦小姐柔声说。

      “猴崽子,是忍不住了吧。”费拉都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不……或许,也或许是的,自从他们来了,还有拉泊那一帮人就……”

      “别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傻孩子,”卡斯坦的声音异常的温柔,比平时还要温柔百倍,“那么,你明晚来找我吧,明晚,再来找我。”

      “我……”

      “什么都别说了,回去睡个好觉,精神会好起来的。”

      雷巴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妥协了,他们又在门阶上待了一会儿,然后听到卡斯坦小姐开门关门的声音。雷巴有些懊丧的从门阶走了出来,他还是闷着头,甚至没有看到硕大的费拉都呆头呆脑立在巷子中间,就进了自己家门。

      “年轻女孩儿,就是守不住!”费拉都叹了口气,“你小子他娘的运气太好了!”

      费拉都抬眼望了望那牙诡异如同血目的月,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钻进了屋。

      一觉对于酣睡的人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百无聊赖的费拉都起的挺早,辽远的驻扎在河边的军队的号声响起来的时候,费拉都已经走在去酒馆儿的路上了,他觉得自己昨晚好象是作了个梦,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了什么。做晨祷回来的老太婆们裹着头巾匆匆忙忙的走着,赶着回家做早饭,费拉都在她们身边停了一会儿,猛然亮开了嗓子:“上帝保佑――啊――MER――”他大笑着,红彤彤的腮帮来回乱颤,“信上帝不如信牛,牛可以挤出奶,上帝可以嘛?!”

      老太婆们也不理会他,嘴里念叨着“信基督我主关爱,不信基督我主不怪”这样的话就走远了。

      费拉都自觉无趣,又开始想破脑袋的回忆自己的梦,想着想着就到了酒馆了。大清早的,里面居然已经聚了比昨天中午还多的人。费拉都觉得还挺新鲜,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大事儿了,不过也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谁家儿子死啦,要么谁家媳妇红杏出墙?

      费拉都乐呵呵走进去,大声吆喝了一句:“嘿哟,怎么啦,又有什么好事儿?”

      出人意料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阴沉的看着费拉都,然后有些人开始离开,还有些人扭过脸去假装没瞅见他。过了许久,酒馆老爹借送酒的工夫对着费拉都低声说了一句:“拉泊出事儿了。”

      费拉都一个激灵,他僵硬的笑着:“他、他能出什么事儿啊?”

      “昨天,让军队给抓去了,就后半夜的事儿,说他是无业游民,还是什么街头露宿,要么就是摸黑偷东西?不知道,喝的醉熏熏的,让那帮穿制服的连拉带踢的就给弄走了。”老爹早就开溜例如,回答他的是一个已经半醉的酒鬼,胳膊支着桌子,还打着酒嗝。

      “弄走了?弄、弄走了能干什么去啊,他一个窝囊废……”费拉都底气不足磕磕巴巴。

      “嗨,炮灰,当炮灰啊,还能干什么,白留着耗人家粮草啊?!”酒鬼不屑的喷着口水。

      “炮灰……炮灰…….”此刻的费拉都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他半晌才反映过它的含义,那不就是,拉泊常说的,最廉价的鱼饵嘛,那不就是,有去无回嘛。费拉都的脑子“嗡”一下子炸开了锅,的确,一个四体不勤的家伙到军队还能有什么用,这不是等于判了死刑么!所有的思绪都被轰了起来,屠户眼前晕晕忽忽出现了鲁可不吉祥的身影。费拉都精神异样的站着,又坐下了,然后又腾的站了起来――神经象是猛然接上了,他终于想起了昨天的梦,拉泊,满脸是血的对自己笑着,越走越远,最后,他的眯起的猫眼,变成了天上那一牙血月。费拉都又招牌的站了很久,就象专门为积蓄力量似的,一声沉闷但巨大的声响几乎掀翻了酒馆的顶棚:“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声音太大还是别的什么,费拉都模糊的眼角居然挂上了泪珠,他声嘶力竭的怒吼让每个人为之大震,酒鬼的杯子哭似的碎裂在木板地上,大约有各把分钟没人敢吱一声。

      “哼,还不是因为和雷巴接了梁子。”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冒了出来,“谁不知道他和军队有来有往。”

      无数镜头在屠户脑子里暴发开来,瞬间闪过。

      “雷巴、雷巴!!!兔崽子,我要扒了你的皮!!”

      就在这时候,难道真的有冤家路窄这一说,雷巴闷着头,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再一次的,全体人员都安静了,雷巴和费拉都之间巴掌大的空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雷巴抬起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费拉都牟足了力气的一拳头就砸了过去,年轻人往后退了好几步,脑袋使劲摇晃了几下,刚回过神来,就觉得鼻子囊肿得厉害,一股热流象泄了闸的水一样流了出来。这时候有几个人开始离场,而决大多数人都在悄悄往后退好为一场好戏腾出足够的空间。

      “费、费拉都!你干什么?!”雷巴用袖子擦着鼻血,惶惑愤怒的朝屠户咆哮着。

      “干什么?让你的卡斯坦为你收尸吧!我今天要揍死你!”

      雷巴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瞬间燃起了斗志:“我就知道,你们这帮老家伙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该杀!!”

      “该杀?!好啊,这回我就要杀个痛快!!!”

      说着,费拉都斧扇一样的手掌照准了雷巴漂亮的耳朵呼了过去。雷巴毕竟年轻力壮,虽然挨了拳头但还是灵活的躲避了这一击,他看出来费拉都是真的要和他拼命,于是也一点不含糊,抬脚就朝费拉都膝盖蹬。小伙子真是机灵,他知道费拉都体积大,脚上动作慢,费拉都果然被他逮个正着。可是他不知道,费拉都的怒气已经完全让他丧失了感觉的能力,屠户就好象被蚊子叮了似的,弯腰挠了挠膝盖,但出人意料的,他没有抬起身体,而是极迅速的一搂手,一把抓住雷巴的脚踝,顺势把雷巴拽倒在地,被攻击者还来不及挣扎一下,屠户就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上去,大拳头拳拳带响的砸了下来。刚出去那几个人早就把消息传开了,更多的人围成了圈等着看屠户怎么把铁匠打死,叫好的叫好,叹气的叹气,妇女们捂着眼睛,从指缝里观赏这又刺激又血腥的好戏。

      费拉都乘着气盛,好一通发泄,就在打得身下快没动静的时候,酒馆老爹挤了出来,好言相劝道:“不能打了,再打出人命啦,打死了他,军队能饶了你嘛,你能给他们打军需吗,快住手吧。”

      “人命?!我的命都不要了我还管他的命?!拉泊的命、拉泊的命谁来赔?我今天要不打死他……”费拉都觉得身下那个团成球的家伙又动了一下,他恨得牙都咬出了血。

      周围人也起哄着:“让他打,让他打。”

      老爹终于沉不住气红了脸:“你给我住手!费拉都,别好酒不吃吃罚酒,你在这里打死了人我生意以后还做不做了?!你再打我现在就告军队去!!我告诉你,我今天刚送过去十大箱上等好酒,路可熟着呢!!”

      费拉都瞪着打红了的眼睛唰的站起身,四周一片遗憾的叹息,老爹吓得直往后退。

      “老东西,我们平时喝酒没少给你一分钱,现在你老主顾出了事你倒是想躲的远,我告诉你,拉泊喝了你的酒才醉的,老秃驴你别想逃责任!”

      趁着这个当儿,雷巴声也不敢出,挣扎着站起来,扒开人群,手痛苦的捂着肚子(费拉都的着拳点),也顾不上疼了,飕飕的跑了出去。

      “跑啦,人都跑啦!”有人叫了一嗓子。

      费拉都撂下老头子回头对着雷巴逃跑的背影破口大骂。雷巴竟然停住了,他回过头,声音嘶哑的嚷了一句:“这事和我没关系!!”然后一瘸一拐的跑远了。

      费拉都望着逃跑者的方向,又亮起了自己的招牌动作。

      人们意犹未尽的散开了,留下费拉都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街头。
      一场好久没做的体力劳动之后,费拉都冷静了,也慢慢觉悟了,找他干仗有什么用,应该留着力气去救拉泊啊……去救拉泊么?费拉都很快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费拉都觉得很失望,可究竟失望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费拉都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他径直走进酒馆,要倾尽家财的大醉一次,不醉无归。酒馆老头儿哆哆嗦嗦的给他上酒,其他人对他全都心存敬畏,这是费拉都第一次动肝火,第一次打架,大家全都见识到了,屠户隐约觉得自己象个英雄。

      “越是想醉的时候就越是醉不了”,这是男人常说的话,如今用在费拉都身上正合适。忧愁痛苦象嗜血的虫子啃蚀着他的心,他真的难过了,也真的害怕了,茫然了。

      夜钟敲响了十二下,费拉都脑子却清醒的反常。他没有扳起手指头,他听到拉泊提醒他的声音:“一年九个月两天半。”

      眼泪终于毫无顾忌的流了下来。

      酒馆老板惶恐的躲在门后不敢催费拉都,是费拉都自己习惯的走了出来。路上,费拉都胸口剧烈的疼痛着,这疼痛甚至驱除了任何睡意。费拉都如前所说,极度清醒着,脑子绷得紧紧的,然而这种清醒又是多么痛苦。

      他感觉到拉泊的手搭着自己的肩膀,屠户苦闷的问道:“没有去救你,不怪我吧?”

      拉泊爽朗的笑着:“怪你?!为什么?换做我,也只能这样。老弟,这是命啊!”

      “命、命……”费拉都无意识的反复喃喃着,恍惚的抬起头来,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儿。本来应该是漆黑安静的小巷此刻却有一处灯火熠熠,那是卡斯坦小姐家!费拉都快走了两步,赫然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干瞪着猪眼难发一言,甚至哼都哼不出一声。一个女人的身体横在门槛上,身上穿着厚厚的长裙,不过裙角大掀,掩住了胸膛,但血还是汩汩的渗了出来,鲜红的颜色浸润了门口见方的土地。待到费拉都要看女人的脸的时候,他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女人脸上居然是白茫茫一个团…….不!那不是脸,一只白猫居然趴在上面。大白猫听到人声警惕的抬起头,它的嘴边的毛是红的,鲜血的红,猫瞪大了瞳孔,放出矍铄的光,犹如仇恨,犹如泄愤,犹如满足,它浑身毛都蓬起来,尾巴横扫在后面,盯着费拉都往后退了几步,蹬的一下子,上墙跑掉了。它要再不走屠户就要崩溃了。女人的脸完完全全呈现在了眼前,纵横交错的皱纹,灰白的倔强的头发还在抖着,她有些灰白的眼睛惊恐无望,直勾勾盯着费拉都,她的舌头伸的老长,舌根儿还冒着被猫添食过的血泡。费拉都瞥见了她用布厚厚裹起来的膝盖,难道这就是那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格劳瑞?这个神秘的人物就这样好象示众一样仰面死在了这里。

      “这、这……”费拉都艰难的抬起头,两匹军马居然站在房子的正厅打着响笛儿,还没等屠户反应过来,几声布料撕破的声音,紧接着,卡斯坦凄惨的带着抽泣和哀求的叫声传了出来。

      ……

      “该!”这是费拉都嘴里蹦出的唯一的字眼儿。他故意往里张望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雷巴的房子,房门关得紧紧的,就好象永远都不准备要再开似的。

      夜,如果没有卡斯坦的悲泣,将会是多么宁静。

      但费拉都高兴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反倒被更沉的东西压抑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静坐了好一会儿,突然仰天长啸:“畜生啊!!!”

      夜,如果没有卡斯坦的悲泣和费拉都的哀号,将会是多么的宁静。

      次日清晨,所有人都聚集到二层石楼的门口,人们对着老太太的尸体大发议论:“还以为怎么呢,就这么个老太太。”

      “年轻时候可能很漂亮啊,没准真的嫁过人!”

      “恩,不象穷人家的样子,看那手,虽然布满皱纹但还算是白皙。”
      ……
      女人们则更加明目张胆的争先走进人家的房门,数十年的疑团被她们层层地剥解开,她们感叹着,咒骂着,假惺惺的悲伤着,顺手把死者的家产往裙子底下藏掖着。

      此刻没有人注意到费拉都,他背着一年九个月三天前背着的搭囊,悄悄远离了人群,远离了小巷,远离了提特里郡。对于那些看热闹的,一个耐嚼的谈资也许就此断绝,而对于费拉都,那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屠户又究竟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恐怕,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吧。

      真的,所有的秘密都藏在房子里,人们唧唧喳喳的议论声可以解决曾经所有的疑难,但现在,难道还有人想知道么?也许吧……但抱歉,我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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