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该话题包含 6个回复,2 人参与,最后由小P羊 更新于 2008-07-10 04:42 。
-
作者帖子
-
2008-07-05 13:43 #3661
1
好痒……是什么东西?
润露慢慢睁开眼睛,一根被风吹弯了腰的草梗在脸颊上来回晃动,蹭得她痒痒的。把那根草拨开后,润露的手碰触到了另一只手。自己正枕在那手臂上,似乎睡了一个很长的觉。
昨晚在妈妈房间睡着了?润露的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马上就因为手上的触感而吓得完全清醒过来。头下面的手臂冰冷,僵硬,而且只有半截!
女孩弹跳起来,低头一看,原来刚才自己枕着的,是一个石头雕刻的残臂。润露抬头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悬崖,时间是傍晚,身边围着一直没过膝盖的长草。在不远处,则有石砖铺成的路面,但是或许因为已经许久没有人走过这道路,因此很多石砖都已经破碎了。在石砖的外侧,有排成两列的动物石雕,但是也残破得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而自己的身边,除了那半截断裂的石臂外,还有好些其他石制的身体碎块。就好像是一个人形的雕像四分五裂后摔碎的样子。
这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哪里?明明记得昨晚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姐姐寄来奇怪的礼物,那个悬浮在半空自转的小球,然后自己摸了那个球……对了!这场景和那个一直重复做的梦一模一样!那么,女神的断首像在哪里?
润露回想起那个令她惧怕的梦境,年轻的男人也是站在她现在的位置,只是面对的方向相反。所以,头像在她的后面。润露如梦里的男人一样缓缓回过头,看到了面露悲哀之色的女神。
我还在做梦吧?润露呆愣的站着,身处在和梦境完全一样的场景,只可能是做梦了。她抬起手,要赶在梦到那个男人回头之前捏醒自己,免得又被杀掉。
唔,确实的感到痛。但是,眼前仍然没有变化。
不是梦,而是现实。
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而是陌生的世界。
接受了这个事实的润露,盯着眼前的断首女神像,无力的坐到地上。
女神那悲哀的,无奈的笑容。
仿佛预见到一直守护的什么东西破碎掉了,却只能这么无力的看着。连哭泣的力量都失去了,只能在最后以慈母般宽容的笑脸面对未来。
她预见到的,是什么样的未来?
当润露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重新站起身,伸手抚上了石像的脸庞。那笑容,就是会让人忍不住的想安慰她。然而,再次如梦境中的一样,女神像的眼睛里,流出血色的液体。
润露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就如同梦里的男人一样。但是她仍然伸出手接住了那些液体,因为不忍心这位慈母的眼泪摔落在草地上。
手心里接住的液体,出乎意料的带有温度。而且仿佛活物一般在手中轻轻荡漾。比一般的液体更粘稠一些,又不像血那样有浓重的腥臭味。
“这是什么?”润露自言自语道。
“朱雀之魂。”
身后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声音并不比傍晚的夕阳更有温度,不过却非常清艳。
润露不敢回头。
那个梦境中,现在她所处的位置,如果再回头的话,就与最后朝向自己的一击完全吻合了,所以她不敢回头。但是,身后的女性像是看穿了她的胆怯一样,发出了轻轻的嘲笑声。
“不敢回头吗?那我到你面前去吧。”
润露只感到有一阵风从身后刮过,然后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女子。她的语气虽然并不友好,但是清艳的脸上也不含恶意。纯黑的长发没有任何饰物,只是自然柔顺的披在两肩与身后,身上的长裙像是古时的服饰,但是两袖裁剪得没有那么宽大。润露实在无法想象,女子穿着宽大及地的长裙,如何还能保持利落的行动?而对面的女性也皱起柳眉,像是感到困惑似的自言自语起来。
“新的监视者,看起来只是个奇怪的小女孩啊。”
“我不是什么监视者。”
“说谎也没用,你手上拿着朱雀之魂。”
润露低头看看手心。刚才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紧握住了那种红色的液体。可是它却并不像一般的液体那样会从指缝中流出,而是如固体般被完整的握着。
“我不知道这东西……”
“算了。”黑衣的女子打断润露,“你只要知道,我们不需要新的朱雀就够了。”
她完全不听润露的辩解,就抬起了右手。纤长的两指中夹着把黑色的刀片,刀刃薄得看起来只有一线。润露连忙后退,但是黑衣的女性只是看似轻轻的一挥手,一股强劲的风就迎面扑来。
润露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护住脸和脖子,同时感到身体一轻,就如看过的灾难片一样,身体被风吹离地面,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后,再摔倒在石砖上。
好痛!
后背狠狠的撞在地面上,痛得润露有一刹那间都停止了呼吸。右手的袖子被刀片割开,却出乎意料的只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黑衣的女子像是感到为难似的轻咬下唇:“已经开始觉醒了啊。”
“等、等一下啊……我、你误会……”
女人并没给润露多说话的时间,直接从垂下的两袖间取出一对比匕首稍长的短剑。两眼明显的露出了杀气。
润露顾不得后背的疼痛,转身就逃。
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异世界,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杀,只知道追杀者有着不可思议的移动速度,强烈的求生本能驱使她拼命的跑,根本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石砖铺成的路消失后,是泥泞的山间小道。身后有树枝哗啦啦的响声,杀手就紧追在身后。不时的有刀片划过手臂、两腿,甚至脸颊和耳垂。前方树枝纷纷伸出枝条阻拦她,身后的响声也越来越近。
突然的,左肩后方一阵刺痛,脚下用力的方向也同时偏了。润露抱着头,任身体摔在泥地上后,沿着山体斜面不断的滚下去。
我不想死啊!在天旋地转的滚动中,润露在心里拼命的喊叫着,不想死得这样莫明其妙,不想死得这么不甘,不想死在爸爸妈妈和姐姐不知道的地方。
过了好一阵子,滚动终于停下来了。她静静的伏在山脚下的树林中,等待晕眩的感觉完全过去。身后一直紧随的杀手似乎跟丢了,山林静得可怕。润露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就要冲出胸腔的剧烈心跳,还有从身体四处窜起的疼痛感拉扯着神经,以及遍布全身的恐惧感。
润露继续静静的趴着,仿佛自己死了似的一动不动,一直到呼吸渐渐平稳,也听到了四周的虫鸣鸟叫。然后,她发现原本握在右手中的红色液体不见了。
不见了比较好。这样就不会被误会是什么监视者了。刚才那个黑衣的女人好像也是因为那个东西,才误会她的。
润露坐起来,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有多处的瘀伤,左肩后方有个不大却相当深的伤口,必须要清洗包扎才行。刚才扭到的右脚有些微肿,但是还没有影响到走路。抬头看看四周,滚下来的山坡相当的高而且抖,那样子摔下来居然没死,也没有受什么大伤,自己好像有点幸运得过头了。苦笑了一下,润露扶着身边的树干站起来。
不远处有比较亮的地方,一定是树木稀少之处,去看看有没有小溪之类的清洗伤口吧。这样想着,润露试着挪动脚步,努力忍住疼痛的话,行走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身体后背突然有种刺痛感。
“你很聪明啊,还会装死呢。一直等到四周安静了才站起来。”
在背后说话的追杀者那清艳的声音,比刚才在悬崖上的时候更冷了几分。
润露开始打抖,身后有拔出武器的声响,润露再次头也不回的往亮处跑。逃不掉了,身体没有停,心里却感到了绝望。黑衣的女人在身后轻笑,润露则下意识的缩起身体往前一滚,难看的滚出树林,翻身坐起,面对着身后的黑衣女人。
追杀者有些气恼的拔出泥地里的短剑,盯着草地上的润露,竟然露出犹豫的神色。就像是突然感到为难似的,她却一步也不敢踏进草地里。
快逃!
抓住机会的润露爬起来扭过身,才发现自己进到了一座村庄。
土砖制成的一座座四方院子里,是很原始的砖房,比润露所知道的古时房屋还要简陋得多。但是整齐排列的格局,以及不远处看起来像庙宇的建筑,都显示出这里是有人聚居的地方。
她不敢进村子?润露带着疑问回头,黑衣的追杀者已经消失不见了。大概是不想被普通的居民看到,看来,暂时是得救了。松了口气后,润露看看四周,民居全都被环绕四周的围墙保护着,整个村庄透出一种戒备,村民们大概不会随便给她这样的陌生人开门。润露抬头看看天色,夜晚就要来临了,至少要找个住宿的地方,于是她决定到那个看起来像是庙宇的地方去。
庙宇的内部和润露在历史课上看过的一样,泥塑的雕像、供着祭品的案桌,两旁有红色香烛,桌前是供人跪拜的草垫。只是,那个泥塑的雕像不是慈眉善目的菩萨,也不像是怒目的四大金刚,而是一只摆出凶煞表情的大鸟。
庙宇内没有人,可是案桌上却摆着微温的馒头包子,中间那只被烤得金黄的羔羊散发出馋人的香味。闻着烤肉的香味,润露意识到自己饿了。抬头看看泥像,即使是长相凶狠的泥堆也不会吃东西啊。这样想着,手不自觉的向案桌上摸过去。
“姐姐,不可以啊!”
稚嫩的童音从案桌上传来,把润露吓了一跳。泥像会说话?不可能。这时,在羔羊的后面冒出了一个可爱女童的脸。刚才润露进来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半躺着,又是在昏暗的屋内,所以润露误以为是个真人大小的娃娃。也实在是这小女孩长得太可爱了,大约只有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粉嫩光滑,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小髻,穿着喜庆的大红短袄和棉裙,根本不像这种简陋小村庄的孩子。
“你怎么在案桌上玩?快下来。”
润露绕过桌子,想去把小女孩抱下来。对小女孩来说,在这桌子上玩太危险了,摔下来会伤到。可是女孩却对她摇了摇头。
“听话哦。”
一边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哄着女孩,润露小心握住她的双臂,在把她拉起来的时候,却感到了阻力。女孩也在同时大声喊疼。润露就着烛光低下头,发现女孩的双脚是被绑在案桌上的。
“谁这么坏!你等一下。”
润露放下女孩,在案桌上四处翻找着能把绳子割断的利器。
“我是供品。”
小女孩在桌上悠悠的回答。
润露停下动作,抬头。女孩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你知道什么叫供品吗?”
“嗯。”女孩点点头后,把头压得更低,“和这只羊乖乖一样,被吃掉。”
“那只是泥像啊!怎么可能会吃东西!”
“会的。”小女孩抬起脸,大大的眼框里泛起泪光,“小秀去年也是被带来这里,然后就不见了。怎么、怎么找都、怎么找、都不见了。呜哇啊啊啊……姐姐,银珠害怕……”
润露返回到案桌前,把小女孩紧紧抱住。女孩身上传来一股烛火薰过的香味,温暖柔软,要是有妹妹的话,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呢?
“原来你叫银珠啊,很好听的名字哦。”
安慰着小姑娘的同时,润露再次四处打量这间庙宇。泥像是绝对不可能吃东西的,可是如果不是真的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也不会有父母愿意把女儿绑在这里吓她。
“银珠,你的爸爸和妈妈呢?”
女孩在润露怀里摇了摇头,哭泣已经改为抽泣,却仍然紧紧揪着润露的衣服。
“那,小秀也没有爸爸妈妈?”
女孩点点头。
是吗?没有父母的女孩子每年都会失踪,搞不好是和贩卖人口有关。润露再次环顾四周,再怎么说,也先把这女孩放下来。她继续在庙内寻找,终于在庙门附近的角落里找到一杆像是演戏道具一般的长枪。很粗糙的制作,不过枪头却是金属制的。拔出枪头,润露小心的把绑住女孩双脚的绳子割开。把女孩抱下案桌的时候,润露发现这孩子相当的轻,抱着并不会很累。
“姐姐,不可以。”嘴上这么说着,女孩却更紧的揪住润露衣服。
“不怕哦,泥像不会吃东西的。绝对不会。”
安慰着把女孩抱起绕过桌子,吹进庙的夜风拂过脸颊。好冷,先去把门关起来。润露抱着女孩,朝庙门走过去。
“抢我的食物吗,朱雀?”
身后突然有个阴冷的声音,润露慢慢回过头。供桌上的大鸟渐渐褪去泥色,覆盖着身体的羽毛变为和夜空一样的蓝黑。如鹰一般的爪子扬起,在烛光下看得出非常坚硬锐利,仿佛什么东西都能抓破。而恢复了生气的双眼则变为妖异的金色。
2008-07-05 13:50 #329512
“唔嗯?不是那小子,却的确是朱雀。”泥塑所变的生物用困惑的声音说道。
“姐姐!”
银珠幼小的身躯整个往润露的怀里挤,拼命颤抖的样子把润露的恐惧感硬生生的压了下来。从很久以前玩试胆量的游戏时就是这样,只要身边有显得比自己更害怕的同伴,润露却反而会镇静下来,头脑也开始思考。
眼前的变故无法用她所知道的常理来解释,鸟形生物认为她在抢夺食物,也毫无疑问的对她抱有敌意。它体型巨大,翼展估计超过三米,但是它懂得人语,至少可以沟通。润露小心的试着与它对话。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桌子上的羊还不够吗?”
蓝黑色的鸟仰头发出暗哑粗糙的笑声,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在笑。
“别装了,你知道我们妖魔喜欢的是鲜活的生命。”
自称妖魔?这里果然是别于现实的异世界。润露皱起眉,看来沟通不了。她用眼角测量与庙门的距离,心里盘算着不知要几步才能逃出庙去。
“把食物交出来!否则即使你有朱雀的妖力,我也照样吃了你。”
妖力?它在说什么,我是普通的人类。
润露皱着眉,脚步缓缓往后退。蓝黑色的鸟只是一闪,夹着风的双翼已经迫到身前。润露只来得及转身,将女孩护在怀里,背部因为猛烈的冲撞而向前摔倒在地。
好快的速度。
丝毫不逊于黑衣女子的速度与力量,同样怀着杀意的生物在身后伺机而动。润露看到身下银珠恐惧的眼神,再次努力撑起双臂,挺起身子的过程中,可以感到后背撕裂般的痛感。但是她却眼前一亮,在右手边,躺着刚才被拔掉枪头的枪身。
身后两翼卷起的风声迫近,润露左手保持撑地的姿势,右手抓着枪身用力向后挥去。
啪嚓。
右手挥舞的木棍断成两截,而自称妖魔的大鸟却轻松闪开,又很快保持平衡落在地上。润露用尽全力扫出的木棍,落在它身上却没造成任何伤痛。
“呵呵哈哈。”粗糙的笑声有毫不掩饰的轻视,“真弱,比那个半妖弱得太多了。”
没有用!
润露摇晃着站起来,眼睛扫过供桌。刚才替女孩解开绳子的枪头还放在桌上,如果是金属制的枪头,或许可以。她把地上断落的半截棍子扔出庙门外,趁着大鸟扭头看的时候,扑到桌子上,成功的抓住了枪头。
“太好笑了!你以为那个东西就能伤得了我?”
大鸟嘲笑着跃上半空,挥舞强劲的两翼,将身体略为升高,尖利的双爪瞄准润露,在发出一声尖嚎后,从她头上抓下。
不成功就会死。
润露很冷静的知道这一点。将枪头交换到右手,在爪子即将落下的瞬间,左手以枪身为盾横挡住利爪,右手的枪头用力向鸟下腹戳去。
用尽全力的一戳,却在碰到羽毛后,沿着羽梗滑开。
左手的枪身再次断裂,利爪深深镶进手臂,剧烈的痛感让润露惨叫出声。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她听到自己因为恐惧而剧烈搏动的心跳。
会死!要死了!
我不想死啊!
右手下意识的握紧最后残存的木棍,再次用力的想把鸟挥开。意外的,有什么光芒从棍身上闪过,蓝黑色的大鸟竟真的惨叫着被挥开了,连带着手臂上的皮肉也被扯掉了一片。
润露喘着粗气,因为左臂的剧痛和失血,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她茫然的看着被挥开的大鸟。刚才还用轻蔑语气嘲笑润露的妖魔,此刻狼狈的趴在庙门的门槛上,黑色羽毛下面流出暗红色的液体。竟然被挥到那么远的地方,润露不禁感到不可思议。
“你!真是狡猾……”粗糙暗哑的声音愤恨的说道,“隐藏妖力,直到我的爪子陷进手臂,你才在近距离释放出来!”
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但更让润露不懂的是,右手握住的残棍前端,诡异的射出红色光芒。有点像是激光,从枪身前端射出约一米多,光柱也没有扩散开,反而聚成像是刀或者剑的形状。
润露深深的呼吸几次,让胸口附近像要炸裂的疼痛缓和下来后,才回答它:“我……我从刚才……就一直不懂你在说什么。”
“竟然说不懂……也是,那小子完全不能算是朱雀,所以又派了个新的家伙来。”
大鸟说完,突然抬起身体,对着附近的小女孩银珠伸出尖喙,两翼也再次挥动。
“银珠!”
润露想也没想的,把手中的残棍像标枪一样扔了出去。
正中头部。
“嘎啊!”
妖魔惨叫一声,鸟头被木棍钉在地上,只能愤怒的将金色瞳孔对准润露,像是诅咒般狠狠的说道,“释放了妖力的新朱雀,很快……就有大群妖魔冲你而来……很快……很快……”
金色的瞳孔暗淡下去,最后恢复为无生命的泥色。
呼、呼呼……
先不管它的诅咒,因为这种超出常识的战斗,润露像是要散架了似的趴倒在地上。全身都很痛,从今天傍晚到刚才所受的伤,比这一生加起来受的都多。润露想哭,昨天之前,还是过着家和学校之间标准的两点移动式生活,被母亲呵护着,甚至会到了觉得老妈很烦的地步。仅仅只是一夜之间……
“姐姐!”
银珠稚嫩的声音把润露从悲伤之中救出来,女孩爬着来到润露面前,脸上挂着如她名字般的泪珠,痛苦的拉起润露右手。
“好痛吧?好痛好痛的吧?姐姐不哭。”
润露低下头,右手心里,躺着像是血一样鲜红的液体。还以为丢掉了的这种液体……
“朱雀之魂。”
黑衣女子清艳的声音再次回响于脑际,她是这么叫这东西的。这到底是什么啊?
“不要紧,这个不是血。”
“可是姐姐……”
润露趴着的地面附近,石砖突然缓缓的移动了。润露再次紧张的准备爬起来时,却对上一张愕然的脸。
这是普通人类男性的脸。黑色的头发梳成髻盘在脑后,眼睛也是如夜空般的颜色。男人环顾四周后,用愕然的声音说道:“真的杀死了啊……”
接着,男人推开地面的石砖爬出来,紧跟着又爬出了更多的男男女女。一会儿,庙宇内就挤着满满的人群。
什、什么!难道这些人刚才就躲在地下?打算就这样放任银珠被那只妖鸟吃掉。太过分了!
“你、你们……”
认识到这一点,润露愤怒到全身打抖,简直没有人性到极点!发现润露愤怒的样子,挤在庙内的人竟然环着她齐齐下脆,匍匐在地板上。
“新的朱雀娘娘啊,请息怒。”像是村长一样的中年男子稍稍膝行一步,保持匍匐地面的姿势说道,“自从上代朱雀死亡后,整整十七年里我们一直都只能靠这方法保住村子。请您再次保护我们吧。”
什、什么啊!保护?我吗?
“可是,长老……”他身边的另一个较年轻的男性插嘴道,“现在的朱雀是……”
“我知道,但是那男人被取代是迟早的事。”
“朱雀”这个词一直不断的在润露耳边出现。从最早时,手上的红色液体就被叫做“朱雀之魂”,无论那个妖魔,还是这些村民,也都认定她是朱雀。润露也一直莫名其妙的就这样被误会着,或许,这些村民知道些什么吧。
“请问,朱雀到底是什么?”
面对润露的发问,村长像是愣住一般直视着女孩,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这时,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女孩从地面上站起身,直视着润露。
“我是照顾银珠的人,叫金秀。您看起来非常累了,要不要洗个热水澡,治疗一下伤口,再听村长解释呢?”
“嗯。”润露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请进,这里是先代朱雀娘娘的离宫。”
金秀带着润露穿过林荫小道,最后来到村子南边的尽头。润露才发现,村子的这边,有一座看起来比庙宇更宏大的建筑。只是被郁郁葱葱的树林所掩挡,所以刚入村子的时候没有发现它。
“但是自从她亡故后,这里就变成银珠这样无父无母的孩子的居所了。”
金秀稍稍苦笑着,转身推开殿门。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至少可以洗个热水澡了。润露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没必要再奢求什么。
2008-07-05 13:56 #329523
啊,传说中的温泉。
看着冒出热气的大池子,润露心里有些雀跃,只在历史选修课上看过的温泉呢,还是建在宽大的室内。四周白色石柱间还挂有遮挡用的纱帐,只是现在已经变成败絮了。造型精美的花架和镂空的屏风也一再的显示出曾经的奢华。
不愧是离宫。
心里感叹着的润露,随即被背部的痛感扯回现实。金秀小心的把她身上沾染血迹的衣服剪开,再用温水浸湿伤口。但是即使这样,被血迹粘在皮肤上的衣服在掀开时,仍会扯动到伤口。
“请稍微忍一下。”金秀听到润露的吸气声,温柔的说道,“不愧是朱雀娘娘,后背那么深的伤口,才一会儿,就已经止血结痂了。”
咦?被金秀这么一说,润露才想起来,从傍晚被黑衣女子追杀时开始,右手臂外侧、左肩后、脚裸等处都曾受伤或扭伤,不知何时竟已经完全好了。连伤得最重的左臂居然也已经结出黑色的痂来。
我以前没有这么好的恢复力啊,不对,是人类根本不会有这么好的恢复力。
这样想着,润露右手轻轻抚上左臂的痂。手指触到粗糙质感的痂皮,随即有温暖的红光从指缝间流出来。像是被面包屑抹掉的画,手指略过之处,黑色痂皮纷纷掉落,露出下面圆润完好的肌肤。
我到底是什么!
润露翻转右手,看到手心里浮起一抹鲜红如血的红晕,惶恐不安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不是人类吗?
这样子的我不像是人类吧?
那我到底是什么!
身后的金秀叹了口气,略带忧虑的说道:“您看起来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润露点点头,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自从前天早晨,16岁生日当天早上做了奇怪的梦,收到姐姐寄来的奇怪礼物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最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莫明其妙的来到这怪异的世界,没有人给她解释一下就被追杀,然后杀了自称是妖魔的大鸟,又被莫明其妙的认作什么朱雀,还被拜托要保护村子。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润露一直到现在,还在心底存着这样的疑问。
“好了,请先进到池子里温暖一下身子吧。我试着给您说一下好了,不过我所知道的并不多哦。”
按照金秀的建议,润露慢慢滑进池水里,温度非常合适,不安的心情也稍稍平稳下来。
“首先,这里是南夏国附属的朱州。似乎因为是历代朱雀的离宫所在地而得名。而朱雀呢,嗯,据说是代代守护着南夏之国的守护者。”
“守、守护者?”
我觉得自己不可能是这么伟大的存在啊。即没忧国忧民过,也没学过什么了不起的专长。
“嗯。但是自从十七年前,先代朱琳娘娘亡故后,朱雀就从南夏之国消失了。呃,这样说也不对,事实上,按照历来的传统,在朱琳娘娘第一次亡故的时候,朱雀之魂就选择出了寄宿体。”
嗯,前代的朱雀叫朱琳,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但是……
“等一下,第一次亡故?难道还有第二次吗?”
“啊,据说每位守护者都有自己的秘术。像我们南夏之国的朱雀,就能复生一次。”
“还有除了朱雀之外的其他守护者啊?”
“啊,哎呀,我真的是说不好。这个世界一共有四个守护者,分别居于四方。然后,人们就围在它们的身边居住,慢慢的形成了四个国家。”
“原来还有这种事。能复活一次?听起来像耶稣。”
“椰树?天啊,怎么可以说朱雀大人像棵树。”
“呃……不是的啦!”润露有些难为情的摇了摇手,苦笑道,“那么请继续。”
“总之,朱雀大人是居住在世界南方的守护者。每一位朱雀在感觉到大限将至的时候,就会自己死亡一次,让朱雀之魂选择接替者,然后再复活成为接任者的西席先生。”
“西席先生?”
“就是像私塾里的老师啦,不过似乎教的东西要比私塾老师多得多,应该是这样吧。”
“嗯,那么,朱琳第一次死亡的时候,朱雀之魂就选出了接替者。那么,然后?”
“接替者是朱琳娘娘的儿子。但是,好像因为是半妖,所以完全没有朱雀的力量。也因此,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
半妖……一半是人类,一半是妖魔?
“说他是朱雀,还不如说是妖魔更适当一些。”
妖魔。润露想起那只自称妖魔的大鸟,像妖魔一样的现任朱雀,那么我自己呢?
“其实,虽然也有人说,朱雀也是一种妖魔,但是却总觉得它有哪里和一般的妖魔不一样。当然啦,我才16岁,并没有见过朱雀,只是听大人们说的啊。”
说完后,金秀腼腆的笑起来。可是润露却没有心情跟着笑。
是吧?和我同年,可我却是妖魔……
润露再次低头看右手心,赤红如血的液体不见了。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妖魔。
真的莫名其妙。
“是吗?已经了解一些大概了。”村长听到润露的总结后,点了点头,“您也下了决心要保护我们的村子吧?毕竟我们这些人,是曾代代侍奉朱雀的仆从。”
“原来如此。”润露心不在焉的回答。
“另外,我必须提醒您一点。刚才和那只鸟妖的战斗时,您释放出了朱雀的力量,就像那只鸟妖说的,将会有大群的妖魔冲着您而来。自古以来,妖魔们就与朱雀敌对。到时,也请您保护我们。”
大群的妖魔……我自己不就是妖魔吗?润露心里苦笑一声,然后抬头问出了从傍晚起最想问的问题。
“请问,我要怎么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您、您、您说什么?”一直温吞慢语的长老目瞪口呆了片刻,因为太过惊异而大声说道。虽然用的是问句,也使用了敬语,但却因为心中太过震惊而表露出不满,“您是我们南夏之国的守护者,为什么会想回去?您应该留在这里守护我们!”
“原来如此。”
润露垂下眼皮,看起来这位村长即使知道办法,也不会说出来。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在表示自己很劳累后,润露把来晋见的长老请出离宫。然后扭头看着窗外的明月发起愣来。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家呢?
“润露娘娘,您姓什么?”银珠眨巴着大眼睛,天真的趴在润露腿上问道。
“叫润露姐姐,你那个叫法听起来好奇怪。”
“可是,润露姐姐,大家不让我这么叫你呀。”
“那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再这么叫吧。”
润露抚摸着银珠的头发,已经解开发髻披在身后的长发顺滑光亮,让润露总忍不住的想去摸。
“那,姐姐,你姓什么?”
“银珠,润露娘娘是朱雀,当然姓南宫。”
啊!听到金秀在旁边的插话,润露蓦地想起前天傍晚,姐姐寄来奇怪礼物的礼盒上,收件人处就写着“南宫润露”。当时润露还和爸爸说,姐姐是不是搞错了。因为接到礼物的那天,同时得到姐姐工作的使馆遭到恐怖袭击的消息,所以还以为是姐姐匆忙之中写错了收件人名字,也曾经为姐姐写错自己名字而闹别扭。
可是,那个礼盒里装着的陶瓷小球,会悬浮在空中自转的小球,却把她带来了这个世界。是巧合吗?还是姐姐有意的?
“润露姐姐、金秀姐姐,晚安。”
银珠向卧室内的两人道别,润露才把意识转回到现实。她微笑着对小丫头摇摇手,银珠却突然扑进她怀里。
“姐姐,我喜欢你。”
天真稚嫩的声音贴在耳侧,一瞬间温暖了润露的心。
从傍晚开始,不,从前天早晨那个令人不安的梦境开始,润露就一直处在惶恐不安的心情中。再加上今晚一连串的追杀和怪物袭击,直到现在,心情才真正的放松了。看着被金秀牵手带出去的女孩,润露下了决心。虽然被拜托要保护这个暂时栖身的村子让人很意外,但如果是为了银珠,她愿意尽全力去保护这里。
转回卧室的金秀面对着润露,露出很犹豫的样子。
“怎么了?”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因为这是很常识的事情。”金秀叹了口气,又停顿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慢慢说道,“像银珠这样的小女孩是没关系,可是,如果有年轻的男子问您姓名的话……”
说到这里,金秀把头埋得更低,耳际也变得通红。看到金秀这个样子,润露立即明白了意思。就是遇到年轻男生搭讪,不要随便理睬喽。因为润露生活在非常开放率性的世界,像这种事情,几乎是不需要特意说明的。
“我知道了,就是不要轻易告诉对方吧。呵呵,这里的世界也会有搭讪的不良少年啊。”
“搭讪?不良……嗯,总之,不要轻易告诉对方全名,就是这样。”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唉,好像把我想象成完全没有常识的样子。润露躺下入睡前,一直为此而感到郁闷。
月光下,浅红色的小球悬在空中缓慢的自转着,有点像是地球在太空中缓缓自转。润露想着,是不是代表着小球中另有天地呢?或许这个小小的陶瓷球里面,也居住着像我们一样的生物?如果小球停止了自转,那个世界的人们会如何呢?这样想着,润露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球面,浅紫色的天空,四散的女神石像碎屑,惊惶逃窜的人们,一个个画面又浮现了出来。
又来了!
又是那个梦!
然后,在如同废墟一样的女神残像前,那个年轻男人站在那里,手中握着赤色的眼泪。缓缓的,朝润露的方向回过头。别回头!
别看我!
凄历的鸟叫,四散的黑色鸟羽,男人那金色的瞳孔中射出锐利的眼神,还有同样锐利快速的一击……
润露翻身坐起来,环顾四周。黑暗的室内,金秀安稳的睡在她身边。月光从敞开的窗子照进来,在地面上映出一个人形。床周围放下了纱帐,因此润露看得并不清楚,但是窗外站着一个人,是毫无疑问的。
“是谁?”
润露发问的同时,挑起帘帐。窗下站着的女人,正是傍晚时的追杀者。看到帘帐挑起,她对着床上的女孩,露出毫无温度的微笑。
2008-07-05 14:01 #329534
她进来了!
傍晚的时候,明明在面对村子时露出为难的表情,一步也不敢踏进的样子,可是现在却堂堂正正的站在明亮月光下。为什么?她当时明明像是惧怕什么的。润露突然想起了村中央庙宇里的鸟妖,原来,她傍晚时因为害怕鸟妖而退却了。可是鸟妖被杀死的现在,当然就可以进来了。
润露咬了咬下嘴唇,一股后悔油然而生。这时,窗外的女人抬手勾了勾食指,示意让润露出来。
没办法,大概不想在这里杀掉我。润露爬下床,她也同样不想连累金秀、银珠和其他孩子们。走出卧室,黑衣女人带着她来到离宫外的空地上。
“稍稍明白有关自己的事了吧?新朱雀。”女人像是闲谈似的开口道。
她现在看起来毫无恶意。只是见识过她翻脸的样子,因此润露丝毫不敢大意。
“我记得你叫我监视者?可是这里的人们却把朱雀称作守护者。”
“啊,这的确是他们的叫法。不过怎么叫都没关系,我受命杀掉你是不会改变的。”
还是要杀掉我。要是能再次像对付鸟妖一样用那个什么妖力,或许这次不会输掉。这时候,润露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不害怕吗?傍晚的时候明明害怕村里的妖魔而退却了,在我把那只妖魔干掉的现在,你却还……”
“呵呵哈哈。不要惹我笑啊。”女人打断她,很愉快似的,笑得眼都闭上了,“真是的,是朱雀大人命令不许干扰其他妖魔的领地,我才只好退开的。呵呵,哈哈,真是,我笑得都不能好好执行任务了,你说我什么……”
女人终于勉强忍住笑意,脸上也恢复平静的样子,蓦然睁开的眼帘后,原本夜色的瞳孔变为妖魔般的金色。
“你说我害怕那种垃圾?我可是朱雀大人的役妖!”
翻脸真的好快。润露在心里嘀咕一句。唔?朱雀大人的役妖?
“唉,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到这里来了。”女人叹了口气,“想想你也很可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看在你很可怜的份上,至少让你知道仇人的名字吧。我是朱雀大人的役妖,名叫缁枭。如你所见是只妖魔,受大人的命令,来取你性命。”
又是妖魔。
名叫缁枭的女妖露出两袖的双剑。
我的妖力,要怎么释放出来?
缁枭黑色的长裙掀起,露出洁白纤细的小腿。
看得到她的动作!
跟傍晚时不同,润露现在可以清楚的看到缁枭的动作,但是曾经在庙宇里使用过一次的妖力,却再也使不出来。润露只能一味的闪躲。
“你觉醒得好快。”缁枭微笑着,动作又更加快了。
斜挑、突刺、横斩,不断变化的夹攻和佯攻,每一击都朝着要害。
润露全都看得很清楚,可是没有受过格斗训练的身体却很快就感到疲劳,四肢逐渐被划开无数伤口,视线也模糊了。
那些村民没听到打斗的声音吗?润露的眼睛开始四处求救。不对,就算听见了,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在庙宇里的时候也是,明明自己在战斗,他们却心安理得的躲在地下。
谁、谁能帮帮我!
“再见了。”缁枭像是有些惋惜的说道。
这一次,完全看不到她的动作。
一切都像电影定格一样,润露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右胸上无端生出剑柄,屋檐、树木、窗棂、整个世界都慢慢倾斜。视线往上抬升,最后整个视野里只有黑色星空和端庄居于正中的明月。
“你觉醒得好快。用不了多久,或许真的会超越我家大人。”清艳的声音里有一种惋惜和悲伤,“可是这世界,只需要一个朱雀。所以……”
胸口好痛!
无法想象,才刚渡过16岁生日,我却就要死了。无法言喻的疼痛、冰冷和恐惧感,混合着逐渐蔓延到全身。
我想回家!妈妈,我想回家!
视野里一片黑暗,可是脸上却清楚的感到有泪水从眼睛滑出来。
我想回家,妈妈、爸爸、姐姐,我想回家!
“好好睡吧,乖孩子。”
有人把手抚过她的脸,抚上沉重的眼皮,用温柔的声音哄着她。
我想回家。
浅紫色的天空下,端坐在山崖上的女神石像前,一位吟唱着诗歌,身着古老服饰的美丽女子站在队前,成为贡品的牲礼在她身后排成长队。在香气缭绕与轻曼歌唱中,久经风吹雨淋的石头纹理逐渐恢复原本的彩妆,碎裂的衣角重新随风延展开轻薄的纱衣,女神的肌肤也恢复为充满了光泽和弹性的象牙白,慈悲的女神面露悲哀笑容,缓缓站起来接受献祭。突然的,身躯像是承受不了自己的体重,在站起的半途中就回复为石块四散开去。无数碎石纷纷掉落下来,人们四散而逃,发出惶恐的叫声。
悲哀的场景,寻求着女神保护的人们,在守护者化为碎石落下时,却只顾着自己的恐惧而逃。悲哀的女神,只剩下悲伤的头部尚完整,可以用慈母般的宽容凝视着人们逃去的背影。
好可怜。
我的手抚上这张悲哀宽容的脸,她的眼眶里流出赤红色液体。接住这些液体的瞬间,有谁在身后叫我。
缓缓回过头,站在身后的却是自己。
有鸟扑腾双翼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一只黑色大鸟向着那个略带恐惧表情的女孩扑去。
我的手上不知何时握着金色长剑,向着女孩划出锐利的一击。
看着另一个自己躺在血泊里,剑身上还流下温暖的血液。奇怪的体验,却有点眼熟?
“就这样吧。”
从石头复原的女神头颅开口了。
“就这样化为妖魔吧。”
我突然明白了,我杀掉的,是人类的自己。现在的我,已经是完全的妖魔。
“那又怎么样?我爱你啊。”
女神的头颅变为刚才领队的女子,热情的伸出双手按在我两肩上。等一下,我们都是女生吧?我没有那种奇怪的爱好。
“我爱你。”
她的力量很大,身体被按着逃不了。那张美丽的脸庞逐渐接近,从红唇中吐出的简单爱语,带着温润香气迎面而来。
等一下,我真的没那种……接吻了,我、我的初吻!
“我爱你,哥哥。”
哥哥?不、不对,我是女孩子啊!
润露睁开眼,过于明亮的阳光立即把眼睛刺得生痛。
唔,抬手挡住眼睛,她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是做梦,我的初吻还保留着啊。为什么会梦到自己是男人?呃、对了,从生日那天早晨做的梦,一直到昨晚上为止,站在女神头像前回过头,拿剑砍向自己的,的确是个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不过性别绝对不会搞错。也就是说,昨晚梦到变成那个男人了?
梦境里的场面一瞬间回到头脑中。温润的红唇,Kiss,啊!这是个什么样的变态啊,竟然和自己的妹妹接吻!
满脸通红的坐起来,润露发现自己躺在离宫外的空地上。嗯?我昨晚没有睡在床上?疑惑的同时,身边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女孩抬起头,金秀正气喘吁吁的朝她跑来,似乎已经寻找她好一段时间了。
“真是的,润露娘娘怎么坐在这里?”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润露接受金秀的搀扶站起来,左胸随即感到像是被刺穿过的疼痛。这疼痛感让润露一下子回想起来了。昨天晚上,那个名叫缁枭的妖女用手中的剑贯穿了她的胸口,她就那样一边哭着一边倒在地上。
我没死吗?怎么会?明明被剑刺中了心脏。
“您的衣服怎么破了?”
面对金秀的疑问,润露低头朝自己一看,昨晚身上被缁枭划开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可是向金秀借来的睡衣却变得破破烂烂。
“那个、昨晚可能梦游了,然后摔的……对不起!”
润露只能扯起谎来,顺势低头掩饰自己的不安。要是明说昨晚被杀了的话,可能整个村子都会被惊动了。
“梦游……”金秀两眼看向天空,大概是听不懂吧。
这时,从离宫的方向又传来好些脚步声,银珠带着村长等人走过来。
“找到了!”
随即从村子四处都起了像是回声般的叫喊。因此,润露不得不把梦游的谎话继续下去,向村长等人又解释了一次。
村长听完的反应就是一声长叹。而围在四周的人们则露出很担忧的表情,那种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目光,透出一种对她可靠与否的怀疑。
“我不得不提醒您,这样夜晚出来游荡是很危险的。悬崖上四散的石像您看到了吧?那其实就是朱琳娘娘的尸首。正如昨晚鸟妖警告的,大群妖魔很快就要来了,您也不想变成那样吧?”
“是、是吗?我也猜到了。”
“今天、或许再过一个时辰、可能就是下一刻,妖魔们就会到来,唉……”
村长摇了摇头,再叹口气就转身走掉了。
润露被叹气声压得完全抬不起头。村长看来对我很失望啊,要是让他知道我昨晚被杀了一次,估计就会变成绝望了。
“总之,没事就好。”金秀很适时的打圆场,“快回去换件衣服吧。”
“嗯。”
润露再次点点头。金秀真是很会照顾人,总能在适当的时候帮助自己。
银珠则等到村长一走,立即扑上来抱住润露。已经换下昨晚供品所穿的华丽红袄的她,身着普通农家短袄的样子仍然像是个娃娃。短短的两臂只能抱到润露的大腿,还像小猫一样用脸蹭润露的小腹。
“姐姐,啊!那个、那个是什么!好漂亮!”银珠两眼发亮的,指着润露前胸问道。
润露低下头,被短剑划破的衣衫间,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浅蓝色水晶吊坠。那是死党霍纹纱前天送的16岁生日礼物,润露一直就这么戴在颈间。
当时,那臭丫头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拿出礼物盒,说是什么解析喜欢的男生的DNA后,测试速配度的小玩具。外形则是颗浅蓝色水晶。测试速配度?从出生到16岁生日当天,润露连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男性都没有。而充满危险的现在,连死期都变得不可预测,更不可能有心情去考虑什么异性朋友。
一想到昨晚那个自称缁枭的女妖,润露就打了个寒颤。昨晚,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现在却还活着?
“姐姐,那个到底是什么?”
银珠仍然对那颗吊坠充满好奇。
“那是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能取下来给银珠玩。”
是啊,这是重要的东西。润露握住吊坠,朋友送的,带着祝福的礼物。
对于润露的回答,银珠显得有些失望。润露正想用什么话安慰她的时候,后背的伤处突然被尖利的东西撞到,身后还有孩子的叫喊声。
“砸中了!”
在润露背后,三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得意的喊叫,看到润露扭回头瞪着他们,也不害怕,其中一个男孩甚至对她做了鬼脸。
“好弱啊!朱雀被我砸到了~”
男孩淘气的喊完后,又换了另一个鬼脸,便带头跑开。
可恶的小鬼!润露握起拳头。
“好了,别管他们,快回去换衣服吧。”
金秀一边劝,一边叹了口气。
什么啊,连金秀也对我很失望。润露这样想着,突然感到连自己都很想叹气。
把银珠赶去和其他小孩子们玩后,金秀对着卧室内的润露皱起眉头。
“又怎么了?”
润露有些心虚,看金秀皱眉的样子,难道她已经发现了?
“昨晚您,嗯,您会不会用了朱雀的秘术?”
朱雀的秘术?愣了三秒后,润露才恍然。金秀昨晚说过,朱雀的秘术就是复生一次。难怪昨晚明明被刺中胸口,现在应该已经是冰凉的尸体了。之所以没变成那样,就是因为朱雀可以复活一次啊。
看到润露恍然的样子,金秀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于是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不会告诉村长的,不然这村子就要绝望了。只是……”
只是你已经绝望了吧?润露在心里补充道。
“我去做中饭,您别太烦恼了,慢慢会好的。”
金秀说完转身离开了。
这句话与其安慰我,不如说是安慰你自己吧?润露在心里嘀咕。从小就不像姐姐,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母亲也曾对她强烈的期待过,但是结果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失望。只所以没像金秀这样变成绝望,大概就是因为所谓的母爱吧?
“啊、您……”
金秀发出惊呼,让润露在意的朝门外跑去。
“金秀?怎么了?”
“唔、没事的,润露娘娘,没什么事。”金秀连忙转身挡在两扇门的间隙处,“请您尽快换好衣服吧。银珠、何丰来帮忙。”
金秀的声音很快恢复平稳,指挥孩子们干活。可是刚才的敬称,难道是听错了?算了,既然金秀不让我帮忙,我也不好多管。看来大家都对我很失望。这么想着,润露开始苦笑,也不自觉的看向窗外,要怎么样才能回家?今晚,那个役妖缁枭还会再来的,这次就不能再复活了。
“请、请尝尝。”
银珠胆怯的端着红豆汤,站在靠窗而坐的润露面前。
“银珠做的吗?”
小女孩大力点头,一直神情紧张的盯着润露。润露接过瓷碗,微笑的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好紧张的样子,好可爱啊。
入口的红豆煮得恰到好处,不过……是咸的?
“好、好、好吃吗?”
“嗯,银珠煮的,怎么样都好吃哦。”
女孩绷得紧紧的小脸,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扑进润露怀里哇的大哭出声,甚至突兀到把润露手里的红豆汤都撞翻了。
“姐姐、姐姐,我喜欢你!”
“好了,怎么……”
润露刚想安慰她,突然看到几名壮年男子闯了进来,手里提着绳子,在他们身后,则跟着村长。她虽然不明白出了什么变故,但是村长的来意显然不善。刚想起身把银珠挪开,润露才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全身无力,甚至连好好坐着都不行了。
看到怀里大哭的银珠,拿着绳子步步逼近的壮年男子,以及身后再次叹气的村长,她突然明白了。
“你们!下药让我动不了,想干什么?”
“抱歉了。我们不需要这么无能的朱雀。”
村长用失望的语气道歉后,几个壮年男子把润露结结实实的捆起来。
2008-07-05 14:05 #329545
“你们,不是世世代代侍奉朱雀的仆从吗!”
润露用尽力气的大喊,一脚跨进庙宇门槛的村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没错。但是您的无能,拯救不了我们。”这位温文的中年男子露出无奈的表情,“也救不了您自己。我说过,朱雀从远古时起就是妖魔们的死敌。您现在死去,或许还比较幸福。而我们,也可以期待下一位比较有能的朱雀。”
“我、你们、但是……”润露说不出话来。
“您可以在妖魔们到来前,尽情的在心底诅咒我,但这是我必须做的选择。”
深深的朝润露一拜,村长再没有回头的转身走进庙内,朱红的两扇大门也牢牢关闭,像是筑起坚固的城墙,只留润露一个人,被绑在村中央庙宇前的台阶下。药物的效果还没有散去,润露现在连手指都动不了。但是她也不想动,被背叛的愤怒、无力的自卑、深深的恐惧、极度的无助感和想放声大哭的冲动一起在心头搅动,想哭却哭不出来,想恨却不知道要恨谁。
昨晚,好不容易用朱雀的秘术逃过一次死劫,这次却要被自称是仆从的村民绑在这里,成为妖魔们的食物。
“您现在死去,或许还比较幸福。”
村长的话闪过脑海。这是什么话啊!你又不是我,凭什么擅自论定我的未来!
“姐姐,姐姐、我喜欢你。”
紧跟着,银珠扑进怀里的一幕闪过。不可原谅的背叛者!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杀戮,破坏一切的念头突然涌起,润露光是想象,就感到体内的血液全部沸腾了起来。强烈的憎恨让把一切破坏掉的念头不断增幅,那股翻腾着的恨意像是实体化了般,从身体四周溢出来。
“嘎啊!”
蓦地,空中传来鸟叫声。遥远天际,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乌云,而这片乌云中,三个飞速扩大的黑点,已经可以隐隐看出是非常巨大的鸟类。
大群妖魔到了!
杀光它们!
润露两眼充血,视线有些微的扭曲,身体变得轻盛起来,药效已经过了。女孩开始挣扎,必须要在妖魔到之前把绳子挣开。但是,绳子本身是为了困住朱雀而特制的,因此出乎意料的坚韧。润露身上也没有任何尖利的东西可用,情急之下,她出于本能的两臂用力向外,想把绳子撑开,却反而把两臂勒得青肿发紫。
这时,身后的庙门却突然开了。银珠拿着润露曾经用过的枪头,出现在庙门口。
“滚开!”
面对润露的喝斥,小女孩由于惊吓而停顿了一下,可是马上又跑到她身后,用枪刃割那顽固的绳子。润露两手恢复自由的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把银珠挥开。
小女孩惨叫着被润露直直挥出去,一直面对着庙门后退了约十米才停下来,摔倒在地上。
杀了她!
润露没有任何同情她的意思,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捡起银珠掉落在地上的枪头,金属制的短刃前端再次出现亮眼的红色光束。红光凝聚成利器的形状,直指向摔倒的小女孩。
“姐姐!”
“想求饶的话……”
“左边!上面!”
润露一愣,自己脚下左前方出现巨大的鸟形阴影。出于本能的,她双手握住枪头的连接柄,向左扭转身体,双手同时向上方挥动。
“呱啊!”
巨鸟惨叫着摔向庙门,暗红色的血液也如泼墨画般染在门上。没有实体的剑形红光,却传递给手腕确实的碰触感。还没来得及回味这种砍中物体的实感,润露又看到右手方地面出现了巨大的阴影。
右手本能的向上挥动,第二只鸟妖立即被反方向挥出,摔在银珠的附近。
“姐姐!”
小女孩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第二只鸟妖就一口啄向她的后背。
润露心里一颤,银珠!被背叛的恨意还未来得及制止,身体已经向第二只鸟妖冲去。但是,第三只鸟妖和第一只同时从她后方袭来,润露只能就地一滚躲开利爪的攻势,面对着身后两只鸟妖站起来。
正面的庙门依旧关得紧紧的,而润露身后,是小女孩撕心裂肺的惨叫。
润露不敢回头。尽管小女孩的哭泣声、皮肉被撕扯的声响、鸟类特有的啄食声是如此清晰,但是她不敢回头。只要稍一分神,面前两只鸟妖就会同时扑上来。
“姐……姐……”
银珠虚弱的叫声,在一瞬间刺激了润露。两只妖魔也一左一右同时攻来,润露突然感到身体不受控制似的,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动作。用快到自己都看不清的动作,向右边妖魔斩击,再半扭身回斩向左边的鸟妖。紧跟着,是对准右边再次扑来的鸟颈部挥出光之刃。
尽管没有任何格斗的训练,但是体育课上老师还是教过一些基本的防狼知识。因此润露知道这是只顾攻击不管防御的攻击方式。头脑还保持着部分清醒,身体却不受指挥的,只顾利用快得惊人的速度挥动手中的光刃。
等到身体因劳累而稍微停顿时,意识也恢复了清醒。两只鸟妖早就被砍得肢离破碎,但是润露顾不上涌起的呕吐感,因为身后啄食的第二只鸟妖发出了粗糙的笑声。
“鲜活的生命,真好味。”
润露扭回头,鸟形的妖魔伸开吓人的两翼,站在一堆混着骨头和肉,看不出原形的物体上面,红色浅黄色的液态物洒溅得地面到处都是。
在润露为眼前的惨状呆愣住的时候,妖魔发出笑声跃上空中。
“本来就是供品啊,有什么好难过的。呵呵,真好味。”
润露盯着空中嚣张笑着的鸟状生物,后悔、愤怒、恐惧、悲伤等一切人类的感情都突然远去了,脑海里剩下的,只有把空中那个盘旋大笑的生物撕开的欲望。
把空中的那东西杀掉。
杀了它!
杀了它!!
身体的知觉也远去了,只有那股杀戮的欲望,带着她突然跳上半空中,甚至跳到鸟妖之上。在鸟妖突然睁大金色的瞳孔同时,手里红色的光刃劈了下去。
好味吗?好味吧?鲜活的生命,好味吧,很好味吧!
嘴里每重复一次“好味”,润露的右手就挥动一次。鸟妖被抵在庙门上,不断的被分解成碎块。对妖魔的惨叫、诅咒、求饶声全都充耳不闻,润露就这样不知疲倦的挥动光刃。黑色羽毛、肉块、血液、脑浆、内脏和碎骨散在依旧紧闭的庙门四周,润露就这样一直砍到再也找不到完整的尸块,才停下了动作。
浓重的血腥臭味恢复了润露的嗅觉,呕吐感也在一瞬间涌现,于是在那堆妖魔的碎尸上,润露把红豆汤和着胃液一起吐了出来。一直吐到连胃液也吐不出来了,眼泪就突然滚下。
刚才被遗忘的人类情感,加倍的返还了。
银珠那粉嫩的小脸,乌黑光滑的头发,娃娃一般的笑脸,还有叫着姐姐的声音,埋头割断绳子的认真表情一一闪现出来,最后,定格在银珠被自己推开的瞬间。她是来救自己的,可是最后却变成了那堆分不出形状的肉块。
“本来就是供品。”
隔着庙门,润露听到泣声和谁安慰的话语。
本来就是供品?
从把她绑住扔在庙外开始,直到杀戮结束,没有任何人走出这个自以为坚固的壁垒,明明就躲在庙门内,却没有任何人出来帮忙。
是吗?这是坚固的壁垒?妖魔是冲着我的妖力而来的,那么……
润露抬手把尤在发出红光的枪头插进两扇庙门间,听到里面人们的惊呼声,女孩露出自己不知道的,不输妖魔的冷笑。
“到底,谁才是供品?”
润露转身看着天边扩大了许多的乌云。
是的,大群妖魔很快就要来了。可是我即没有可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地方可去。对这个世界,知道的仅是朱雀这两个字。对了,缁枭说过,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朱雀吧,反正再怎么逃,他也还是会让役妖来追杀我。
干脆,我去找他吧。
找到目标后,润露离开了这个冷漠的村庄,向着金秀曾说过的,朱雀所在地--南夏之国首都方向而去。
吡的声响后,坐在村庄外树上的男人抬起手腕,随即从左手机械上传出怒吼声。
“什么!你说他觉醒了?”
“没错,而且把我们辛苦建成的监视网全破坏掉了。”第二个声音勉强保持着冷静的回答。
“不愧是朱雀,果然不能太小看了。”第一个声音似乎受到影响,也恢复了较心平气和的声音,“全破坏了也没关系,可以再建第二个监视网。那么,倒吊男,你那边有什么要报告的?”
“我不是倒吊男,我很稳的坐在树上。”村庄外树上的男人有些不太高兴的咕哝一句,然后想起自己的报告,于是恢复了正常的声音,“我这边,只能算是半觉醒吧。刚才身体出现变形度大约30%的变化,不过我想小丫头自己可能没有自觉。”
“说具体些,身体变形度大约30%指什么?”第一个声音命令道。
“背后长出红色的翅膀冲上天空,嗯,像个漂亮的杀戮天使。”
“啊!幸福,我也想去偷窥美女。比我这边看着男人幸福多了。”第二个声音突然插话。
“看不了多久。她把这边的三只鸟妖杀光后,向着首都的方向移动。不过,我估计这小妞可能走不出朱州就会挂了。愚者,你那边还比较刺激有趣。”
“不要在报告中闲聊。把你们俩的报告在七小时后整理成书面报告,发到我邮箱。完毕。”
机械中传出的声音就此中断,坐在树上的男人耸耸肩,叹了口气,头也扭向润露消失的地方。
“好吧,整理报告,继续跟踪。温室里生长的美媚啊,估计我的任务就要结束了,我也不用像色狼一样紧紧的跟着你。嗯,虽然确实是美女。”
自言自语的说着,男人突然跃上更浓密的树冠,就此消失了身影,只有几片树叶飘荡下来。
2008-07-05 14:10 #329556
“咿嘻嘻嘻……”
驮马仰脖打了个响鼻,随后前肢肌肉隆起,身体奋力向上一挣,尾后的拖车也紧跟着一震,深陷泥坑的车轮稍稍上抬了一些。
“加把劲呐,小伙子们!”
站在拖车旁的商队队长嘹亮的喊起号子。男人们按着号子的节奏,一次次的用力抬起车板。无奈车板上实在绑着太多的货物,车轮依旧顽固的陷进泥坑里。
“再使劲!一、二、三!一、二、喂!你,小矮个儿,不行就滚一边去,今晚没你饭吃。”
商队长皱眉瞪着队伍后边泥地里摔倒的男孩,不悦的喝道。他们已经在道路上耽搁了太久,一群活人散发出的浓烈生气,通常会引来妖魔的觊觎。
女扮男装的润露勉强撑起双臂,手掌被车板边缘的木刺戳破后,再浸入泥水里,疼痛使她皱起了双眉。
“抱歉了。我们不需要这么无能的朱雀。”
无情又无奈的话语,过了感觉上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依然鲜明的留在润露脑海里。紧咬住下嘴唇,她再次强迫自己站起来,加入到抬车轮的男人队伍中。
身边的一个男人闪身给她腾出点地方时,无意间扫过她的胸前,然后目光就停留在那里。出于女性特有的敏感本能,润露低下头,好友送的水晶吊坠在刚才摔倒时跳出了衣领,就在胸前晃荡着。
怎么办?会引起怀疑吧?
润露慌乱的不知所措时,身边的男人收回视线,倾身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女孩子,太逞强可不好。”
润露吃惊的回看他。被发现了?自己明明一直都小心的隐藏着性别。
“小矮个儿!不干就滚,我们不要无能的废物!”
商队队长粗鲁的吆喝声惊醒了润露。
“我们不需要这么无能的朱雀。”
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又再次响起,紧跟着闪过银珠稚嫩的脸。润露心里一痛,紧抵着车板的右手心里蓦地冒出淡淡红光,驮马也就在这一瞬间,解放似的长嘶一声,车轮终于离开了泥坑,滚到前面铺垫的木板上。
“傻瓜,下次假装使劲就好了。”
身边的男人再次悄声说完后,就迅速的拉着润露排成原本的队型,护卫在货车的四周继续前进。
在翻过山顶,到达目的地后,商队在村落里稍事休息。商队长按约将报酬付给保护货车的帮佣,并且慷慨的请大伙儿吃了晚餐。临近冬天的深秋里,人们为了御寒而将空货车拉到村子一角围成圈,在中央升起火堆,背靠货车三三两两的喝酒闲聊。只有润露因为登山时商队长的一句话,而空手坐在火边取暖。过度的疲劳也使她没什么胃口。
“给,小矮个儿。”
同队的一个伙伴挤进来,将夹了肉馅的面饼递给润露。在看到她露出困惑的表情后,那人立即爽朗的大笑起来:“头儿是急了,在山路上耽搁久了会有妖魔出现。他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拿着,多吃点快长大!”
塞给润露后,还用那油腻的手按在她头顶上抚了一下。润露默默的接过饼啃着,边听身边的男人们讲着醉话。
“今年真他妈的邪门儿!都入秋了,妖魔还在四处猎食。”
“听说了没?不久前朱雀殿附近的村民们,刚被妖魔群袭击过!那个惨呐,啧啧……”
“唉,咱们南夏,大概快亡国了。那个坐在首都的半妖,屁本事没有,只会吃喝享乐!”
润露仍旧低头啃着饼,只是速度逐渐的放慢了。突然的,有人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她扭过头,今天在登山时识破她性别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一手竖起中指挡在嘴前,另一只放在她肩上的手则勾了勾食指。于是润露起身跟着他拐到货车的另一边。
“我想,说什么都不如给你看一样东西。”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长方形的固体递过来。润露疑惑的接下,就着火光看清手上的东西后,不禁倒吸一口气。
非常熟悉的东西。
上半截是液晶显示屏,下边是9个阿拉伯数字按键及四个方向键。而机身上那仿如展翼蝙蝠的大写字母M,又是绝对不会错认的公司标识。
“摩、摩托罗拉……”
男人轻笑起来:“要认成是麦当劳也没关系,你知道我和你是一样的就够了。”
润露抬起头,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你也是、和我一样被……”
男人快速的点头,再次将中指竖在嘴唇前面。润露会意的点点头,深呼吸几次,紧捂住嘴蜷起身子,努力把就要冲口而出的啜泣声吞回去,只是眼泪却再也忍不住的落下。
同行的男人也在她身边坐下来,等到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的冲动后,才缓缓开口道:“我叫詹姆斯•汗弥尔。你呢?”
“咦?这个名字……”
润露吃惊的抬起头,就着营地的篝火打量身边的男人。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黄色的肌肤,怎么看都是亚洲人,为什么却有个非常欧洲化的名字?
看到女孩露出吃惊的表情,同行的年轻男人苦笑了一下:“看来你是亚洲人了,所以来到这里没有什么变化吧。可是我们却……这或许就是拟态吧。”
“变化?”
润露从来到这个异世界后,也多次从水中或铜镜中看到自己的外貌。如果仅就外形上来说,自己确实与在原本的世界中的样子没有什么改变,但她清楚的知道,内在的自己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想到这里,润露不自不觉的抱紧了自己。
“是的。我和我的同伴们在外形上都起了很大的变化。不对,不光是外形,他们都变得、他们甚至不再是人类了。”
“不是人类?”
“是妖魔。他们全变成了妖魔!”
詹姆斯在说完后,用双手捂住了脸,轻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脆弱。果然,也有人和我一样,来到就这里变成了妖魔。或许,他也和我一样,经历了一段直到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会难过或后悔的往事。看到身边的男人,润露在心里想着。
过了片刻,詹姆斯停止住颤抖。当他抬起头,发现身边的女孩露出担心的表情在凝视着自己时,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也变了长相,所以或许我也是妖魔。你会害怕吗?”
害怕?润露在心底反问自己,我会害怕吗?我自己就是妖魔,如果说害怕,我自己比谁都更可怕啊。或许哪一天,我也会像那些鸟妖一样,变成贪婪着鲜活生命的恶魔。
一瞬间,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广场上,鸟妖嘴下的那一摊碎肉。
银珠!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润露紧咬住下唇,抱紧自己的双腿,把脸埋进曲起的膝盖间。
“抱歉,好像吓到你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被人这样一问,润露不禁迷茫了。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落到了这个奇怪的异世界,什么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就被追杀,原以为可以依靠的村民们也背叛了她,所以只有依照唯一的线索——朱雀来寻找回家的路。可是,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有同样遭遇的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还要继续独自去寻找朱雀吗?
看到女孩沉默不语没有答腔,詹姆斯只能自顾自的接下去说道:“我听说在这个国家的西南方,德州的某座城附近,有一个落难者们的集中地。”
“哎?”
“就是像我们这样,从原本的世界突然来到这里的人们聚集的地方。”
“有很多人吗?”
“不清楚,不过听说他们正在寻找回去的方法。”
润露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双手紧抓住詹姆斯的衣领,就着从篷车缝隙间传来的火光,直视着年轻男人的双眼,激动的问道:“他们知道回去的方法?”
被润露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詹姆斯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只是听说他们在寻找回去的方法。不过我想,再怎么说也是同伴,所以去找他们,总比在满是妖魔的世界独自漂泊要好。”
润露把手指松开。也只是在寻找回去的方法而已……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那么,就在这里分离了。”商队队长特意掂了掂手中的袋子,“绝对够你们俩的份,一个子没少。”
中年微微发福的男人把手中的钱袋放到润露面前,等到依然穿着男装的女孩伸手接下了,便顺势把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头顶。
“真是好运气啊,詹宁。能在这样的乱世找到失散的弟弟,以后好好加油吧。”说完之后,又故意用力揉着润露的头发,“小矮个儿,快点长大,别让妖魔给吃了。”
商队的成员们纷纷向两人道别后,护送着满载要运往首都的皮货通过了北门。润露问身边的同伴:“你原本就没打算跟他们往北去顺州吗?”
“是啊。只有这座化里城有前往德州的官路,所以在来这里的路上就临时加入了这个车队。接下来,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到德州的商队。”
在向润露解说的时候,詹姆斯已经在看着两边的商行了。紧跟着他的身影,润露不自觉的微笑,这人是个行动派呢,做事很干脆。能够一个人独自在这么危险的世界旅行真的很了不起。可是,他真的是人吗?不是说过他的同伴们全变成了妖魔?为什么只有他能独善其身?或许他也是妖魔?不,那又怎么样呢?我自己也不是人类,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妖魔……咦?
一瞬间,润露感到背后有一种异样的刺痛感,她迅速扭头,可是只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身后涌动。刚才似乎有谁跟在身后?会是缁枭吗?
“润露,跟上。”詹姆斯逆着前进的人流艰难的挤回来,抓住了女孩的手腕,“不跟紧一点,走散就麻烦了。来看看这家商会。”
詹姆斯一边读着商会门口张贴的招募护送队员启事,一边和润露讨论前进路线。但是对这个世界基本上还是一无所知的润露,早就在心底里认同了这个同伴。只要跟着他就好了,就可以一直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同伴聚集地。润露低头看着依然被抓住的手腕,太好了,竟然在这样的陌生世界找到一个哥哥,有亲人的感觉真好。亲人……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姐姐怎么样了?对了,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晚上,刚得到姐姐所在的使馆受到袭击的消息,还完全没有和国内联系上。而姐姐寄来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
“……露,润露。”
“啊?怎么了?”
詹姆斯叹了口气:“我在问你,这家商队怎么样?”
“我觉得没什么……”
“妖魔!”
有谁这么大声嘶喊,街上原本纷攘却有序的人群突然之间乱作一团,整个街道就如黑夜来临一般迅速变得暗淡。润露抬起头,天空中有约五六只大鸟正掠过城市上空,还有三只长着翅膀的兽类也夹在其中,和鸟型妖魔一起往北飞去。
“它们往北方……”
“快逃!”
詹姆斯拉着润露拐进一条小巷。临着宽敞大街的商铺整齐的关上了店铺,街上的行人也争相逃命,很快的,原本热闹的城市就变成一片死寂。润露躲在小巷的屋檐下,一边小心的探头再次往天上看,却被詹姆斯拉了回来。
“躲好,被它们发现就糟了。”
“可是,它们往北边去了。”
“那又怎样?”
“那个商队,刚和我们分别的那个商队,正是往北边走的啊!”润露有些焦急,可是在看到詹姆斯的眼神后,立即闭上了嘴。
“那又怎么样?”回答润露的男人眼里充满了无奈,“我们赶去能救他们吗?我们只是弱小的人类,和妖魔们相比就像只蚂蚁。我现在只觉得庆幸,已经和他们分开了。不然我现在就已经被妖魔的利爪扯掉手脚,剖开肚皮,拖出内脏和肠子……”
“不要说了!对不起。”
润露用双手紧捂住耳朵大叫,可是脑海里却鲜明的回想起银珠的惨叫,还有那堆看不出原型的碎骨和挂在骨架上的肉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润露对着已经不存在的小女孩不断忏悔,被揪紧的内心却丝毫无法感到轻松,痛楚依然带着悔意折磨着她。恍惚中,有谁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轻拍她的后背,一如她曾经安慰那个在她怀里哭泣的小女孩。
润露低头沉默的顺着车辙机械的前进着,与身边带着惊惶表情议论纷纷的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由于里化城北边受到了妖魔的袭击,因此各个原本北上的商队纷纷选择从其他方向前往目的地。詹姆斯就选择加入了这个人数相对众多,报酬也比较高的商队。
“小伙子,能帮我一个忙吗?”
“哎?”
润露扭头,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在她身边的行进队伍中,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向她递来一个布包袱。润露自然的接过,并且搀扶了老妇人一下。这时,她才看到,老妪弯曲的身下还抱着个草篮子。她费力的把篮子抱得更紧一些后,又向润露要回了包袱背回身上。
“您也是要去顺州经商的么?”
虽然润露这么问了,可是看看老妇人的行囊,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称作是商品的东西。或许是比较小件又高价的东西?但是委托给商会不是比较安全而轻松吗?
老妇人善意的笑起来:“真是傻孩子!我只是要去顺州看望在那里的儿子,而跟着商队一起走总比自己独自前往要安全得多。啊,看你带着剑,你是商会临时雇用的护送者吧?”
“嗯。”
润露点点头。原来在这个世界,人们在做旅行的时候,通常会选择和商队一起走。商会会雇佣护卫保护货物,年轻力壮的旅人一般都会应聘这类临时工作,年老体弱的旅人只要交一定的费用就可以跟随。商会还提供住宿及伙食,所以是个又安全又方便的旅行方法。
“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旅行,真让人放心呢。”
润露刚刚露出微笑想回报这份善意的信任,身后里化城的方向就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即使离开了一定距离,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里化城的城墙内升起一股浓烟,而里化城的上空四方,不知何时聚集了数量堪称恐怖的妖鸟与飞兽。人们惊惶的惨叫声和婴儿的啼哭都清晰可闻。
商队一下子散乱了队型,人们纷纷拔腿奔逃。就在一刹那间,刚才还在和润露对话的老妇人,已被身后逃命的旅人撞倒,摔倒在路边。润露转身对着老人伸出手,却被一直走在前面的詹姆斯拉住了手腕。
“快逃!”
“可是……”
润露还没来得及说话,官道两边的森林里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婴儿哭泣声。为什么森林里会有婴儿这个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润露就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两只虎形的红色妖兽从森中树梢间跃出来,拖着约有一米半的红色尾巴扑到商队中间,瞬间惨叫声就在身边响起。而身后里化城的方向又传来了狗吠声。润露回过头,朝着商队后方冲来的是比润露熟知的狗要硕大得多的妖兽,金色的眼眸里充溢着对鲜活生命的贪婪。
他们被妖魔夹击了。
2008-07-10 04:42 #32956我想到了《不可思议的游戏》…是受这个漫画的启发?
-
作者帖子
- 哎呀,回复话题必需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