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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像Sh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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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书

      寄往:
      德国 柏林,莱茵大街512C座,奥尔良・理查德;诺尔玛・理查德
      来自:
      驻斯大林格勒第一集团军 罗安格兰・理查德

      第一封信
      亲爱的父亲、母亲:
      您们好吗?是否还在为我而担心呢?
      母亲的身体还好吗?路易丝是否考上了音乐学校?安东尼德和罗莱索兄弟俩、安妮和罗林她们都好吗?
      请不要过多地挂念您们的儿子了,我现在很好,很健康,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已经抵达斯大林格勒三天了,这里冷得异乎寻常,连空气都几乎要冻起来似的。不过还好,上面发给我们随身携带的火炉,可以用来取暖和解冻食物,真是非常方便。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正式与敌人交手过,不过这样也很好,我根本就不想打仗。索莱曼说我是懦弱,懦弱就懦弱罢,起码不会丧命。我并不期望亲身经历一场什么激战,无谓的流血罢了,失去的只能是更多的生命,再没有别的了。这或许不应该是出自一个战士之口说出来的话。父亲,您是不是开始嘲笑我了呢?但是,我仍然想要告诉您,父亲,直到现在,我其实并不想参军的。这不过是出于无奈,现在既然我已经穿上了军服,别上了军章,我就只好按照别人的命令去打仗。或许有一天,我会把刚才的话全部忘个精光,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征战杀戮,徒有虚名地藏着一个灵魂的躯壳。
      原谅我吧,父亲,我的话说得过了头,不过,这些确是我的心中所想,希望您不要生气才好。
      我非常怀念母亲的奶油青菜汤,至今我还记得它的味道,又甜又香,是暖的,冒着白色的蒸汽。在战场上,我们只有面包、香肠罐头和很稀很稀的汤。我常把它们拿来在火炉上烤热了吃。即使这样,那些汤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还是很快地冷了下来,喝下去让人觉得不舒服。
      晚上这里也没有舒适的床铺和温暖的被子,而更要命的则是寒冷。便携式的小火炉在晚上根本没有效力,我与索莱曼、康塔夫几个只好在帐篷里互相挤着睡,以便取暖自己。
      初来俄罗斯的时候,我明显地不能适应这里过于寒冷的气候,不是发烧就是咳嗽,接连几天病情不断。不过幸运的是,我恢复得很块,而且眼下我很健康。在斯大林格勒,寒冷比敌人还要可怕。我们当中已经有些人因为寒冷而生了病,能够健康地战斗下去已经成为了一种幸运。
      康塔夫来叫我集合,我们又要开始下一次的行军了。因此今天我无法再多写一点,我不得不去准备战斗。
      一切安好。
      您们的儿子,罗安格兰 敬上

      第二封信
      亲爱的父亲、母亲:
      这是我来到斯大林格勒后,第二次给您们写信。
      战斗还在继续,没完没了。到现在我的耳边还呼啸着弹片和尘土,有好几次我不得不起来抖掉纸上和身上的土灰以便继续写字。
      两个星期以前,我第一次设身处地体验了战争。敌人密密的火线包围了我,手榴弹在我身边爆响。哦,不!上帝啊,我甚至还能听到那时的喊杀声,那仿佛是撕心裂肺的愤怒!鲜血溅在我的周围,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我们的。敌人的眼睛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他们蔑视地望着我们,即使不懂他们的语言,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他们对于我们这种行径的极大的不满和憎恨。当时,我完全木然了,不知所措地在掩体中府着身子。康塔夫和索莱曼虽然看上去也有些害怕,但他们仍然扛着枪冲在前面。或许我就是个懦夫罢,直到薛利少校把我从掩体中拖出来,并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是一名战士的时候,我才茫然地拿起枪。
      那次战斗,我们虽然胜利了,但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在血流成河的战后沙场上,我所能看到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折断的旗帜、空膛的机枪,人的遗骸与武器的遗骸纵横交错着,血色染红了我的眼睛。
      这就是双方的代价:我们付出了这么多鲜血、这么多性命,是否换来了与它们等价的东西呢?
      在那次战斗之后,我发觉我变了,变化得很明显。我开始渐渐习惯了战争与炮火,虽然我并不喜欢它们。每个夜晚,我伴着炮声入眠,每一次新的战斗都会激起我神经的兴奋……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假使我必须在某一天变成一台麻木的战争机器的话,那么我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三天之前,我们占领了一个小村庄。现在这里已经被烧的差不多只剩下断壁残垣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干。我们甚至奉命杀掉这里所有的村民,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就是我们掩埋尸体的坟坑,我坐在这里总是闻到一种腐臭,让人恶心。
      有的时候我想,就在我们包围这座村庄的前一天,这里的小孩儿可能还在喝红菜汤、吃蛋糕和饼干,或许就在我们的飞机盘旋于村庄上空时,他们正在玩弹珠、转陀螺吧?我就会问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去剥夺别人的幸福呢?但命令就是命令,作为军人,我就不得不服从命令。
      父亲,我已经按照您的愿望,成为了军人,并且来到了斯大林格勒参加战斗。不管是否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但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我就会努力当个好军人,起码是,遵守命令的军人。
      母亲,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请不要为我担心。
      一切安好。
      您们的儿子,罗安格兰 敬上

      第三封信
      亲爱的父亲、母亲:
      我离开家已经有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记不清楚,只记得写上一封信的时间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家里的一切都好吗?我在战场上想念你们。
      斯大林格勒天气越发寒冷,冬天就要来了。我穿着厚实的军服却还觉得冷得刺骨,现在我们连基本的取暖都很难保证,更不要说有热汤喝、睡温暖的被褥了。我只能祈求上帝保佑我安然地度过这个熬人的冬季。
      两个月以内战事不断,我已经成为一个经历14场战斗的士兵了,为此我还得到了一点儿上级的奖励和同伴们的欣赏。在这个时候,或许我应当高兴,而我也的确是这样。但是,每当入夜时,我经常看着摇曳不定的灯火思索。我并不讨厌接受欣赏和奖励,不过这样的条件是出卖我的灵魂。我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把我的灵魂丢弃,去寻求那噬血的一瞬。在正义与野心的天平上,我向野心低了头。
      每当我们占领一个村庄、炸毁一栋楼房的时候,我对我自己的行径感到厌恶,但是某个声音却在驱使我不得不去做。军人,在这条红色之路上,我似乎看到了尽头,那黑暗冰冷的无底深渊……
      三个星期前的战斗中,索莱曼失去了一只手。昨天,康塔夫的耳朵被弹片削掉了。我不知道明天自己会怎么样。最近的战况变得糟糕起来,我们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窘困状况。弹药不多了、补给不足了,大家整天垂头丧气,士气低落。我们不约而同地认为,想要扭转战局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大概要像那个拿破仑和他的军队一样,在寒冷的天气和俄罗斯人刚烈的性子下一无所获地反乡。
      无论如何,我只希望能够活着见到您们。上帝啊,如果您还在怜悯您的生灵,就请看看我们吧,可怜的索莱曼和康塔夫!我们将要这样无谓地流血,直到死亡。虽然我这样的灵魂,恐怕会下地狱吧?–如果我还有一丁点儿灵魂的话。
      啊,父亲、母亲!我多么希望能够与您们在人世重见啊!
      一切安好
      您们的儿子,罗安格兰 敬上

      第四封信
      亲爱的父亲、母亲:
      斯大林格勒又下雪了,雪花又大又密,下了四天,到现在积雪已经可以没到膝盖了。索莱曼半开玩笑地说,就算我们被敌人的子弹打中而倒在地上时,也不会觉得痛。我当时被他逗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但是后来就变成了哭。我真的非佩服索莱曼,由于药品紧缺,他的那只残臂已经开始发炎,而且越来越恶化,疼得很厉害。就算这样,他却能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雪敷在伤口上,叼着卷烟同我们开玩笑。虽然听了那些玩笑话,我们几乎谁也笑不出来。
      昨天晚上,我遇到一个二等兵,他自我介绍说叫做希彼德斯,父亲在非洲战死了,因此他来参军。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总是带着一部口风琴,据说那是他父亲的遗物。我听到他在掩体中吹口琴,那是一首十分柔和动听的歌曲,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感受到音乐的慰藉了。一曲终了,我才发现眼眶已经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那就是我被唤醒的灵魂罢。
      希彼德斯告诉我,这首歌的名字叫作《莉莉・玛莲》,是他在家乡的时候学会的。我感到很惊讶,一首平常的曲子怎会给我如此的冲击?即使和着军乐队唱出“德意志高于一切,高于世间所有的万物”的时候,我也未曾如此动容。
      今天中午,我在广播里再次听到了《莉莉・玛莲》,这次是现场演唱版。索莱曼、康塔夫,还有第一集团军的几乎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我们,一群穿着军服扛着机枪的军人,围成一个圆圈,我们中间是一部小小的收音机。广播中传出一个和缓的女声,温柔地唱着熟悉又怀念的旋律,余音久久不散。
      所有的人都掉下泪来,家,这个词对于我们是多么遥远,我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被迫打仗、被迫死亡。我们的家呢,我们所爱的人呢,见不到,只有在记忆中描绘那曾经十分熟悉的脸庞。
      两天以后就是圣诞节了,但是我们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苏联人烧毁了他们自己的村庄,我们无法正常补给,只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给总部派来的飞机。
      虽然现在我还健康,甚至口袋里还有一罐巧克力和一包香烟,但是谁也不知道我们还能到什么时候。
      一切安好。
      您们的儿子,罗安格兰 敬上

      第五封信
      亲爱的父亲、母亲:
      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小时会有什么样的事情降临在我们头上,所有的人都认为一切已经到头了。在斯大林格勒战场上,我们所体味到的只有一个词–绝望。
      苏军停止了他们的攻击。在这战争的间隙里,我抬头望着天空。月亮很亮,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虽然远离故乡,但我仍仿佛置身于那些在柏林数星星的晚上。究竟离开家多久了呢,两个月?三个月?五个月?一年?
      母亲的浓汤、父亲的手杖,还有那高高的柏林城墙–正在被我一点点地淡忘。我在战场上,将要永远重复那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上子弹、瞄准、开枪、射击。然后任敌人的血染红我的双手、溅在我的脸上。
      在这里,寒冷的斯大林格勒,没有温暖的床铺,没有喷香的热汤;没有母亲的微笑,甚至没有希望。我们寒冷、饥饿,少得可怜的补给罐迫使我们不得不用野猫和军马充饥。弹药不多了,最近苏军击落了一架我们的补给飞机。
      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周围不断有人患上一种全身发抖的怪病,另一些人因为手脚冻伤而成了残废。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这么死去。现在的我们,要么就这样像狗一样死去,要么被送到西伯利亚当苦役。
      圣诞节那天,我们找来所有的枯枝、残叶,甚至还有机枪的零件和子弹壳,把它们绑成一个个圣诞树和十字架。将军叫我们拿出尽量多的食物来,享受一下战场上的圣诞晚宴。我开了一罐香肠,还喝了一点酒。通讯兵把信号弹打向天空。红的绿的,好像节日的焰火。
      康塔夫和我坐在火炉边,我们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做祷告和唱赞歌。索莱曼躺在我们旁边,他死了。他的那只手臂已经开始溃烂,他是因为伤口感染再加上寒冷而死的。我狠狠地把枯枝绑成的十字架摔进炉火,我再也不会相信上帝了!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那仁慈的天父怎么会睁眼看着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去死呢?我们奉命来到这里,奉命打仗,奉命受冻,奉命死亡。难道上帝会看不见吗?
      还是说,上帝已经不愿拯救我们罪孽的灵魂了呢?
      父亲,母亲,上帝已经闭上他的眼睛了啊。
      一切安好!
      您们的儿子,罗安格兰 敬上

      第六封信
      亲爱的父亲、母亲:
      我们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了。敌人占领了我们所有的机场,补给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苏军的包围圈在逐渐收缩,不断地攻击还伴着要挟。很多将军自杀了,一些人投降了。康塔夫建议我尽快做个决定,以免以后死得更加糟糕。我听从他的建议,却不知道应该怎样选择。我不想去西伯利亚,但我同样不想死。
      我周围的人都在抓紧着最后的时间给家里写信,我们连纸也没有了,有些人用衣服或器皿碎片写,甚至用草纸。每个人都希望把最后的话传达给自己最至亲的人。
      老实讲,我很害怕。我怕死,因为我想好好活着。我们在野心的驱使下剥夺别人的幸福和自由,实际同时也在一点点地毁灭我们自己的人生。我向前看,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亡,可尽头却不能通向天堂。
      康塔夫跟我说,他已经决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绝不会哭。我笑笑,回答说不久之后就会有人对着咱们哭了。
      上帝向我们闭起了眼睛,可是,父亲,母亲,如果我死了,您们还是会为我哭泣吧,对吗?
      请原谅我就此停笔吧,我很不争气,我的眼睛被眼泪裹住,一点也看不清纸上的文字了。
      一切安好!
      您们的儿子,罗安格兰 敬上

      第七封信
      奥尔良・理查德先生,诺尔玛・理查德夫人:
      抱着遗憾的心情,您们的儿子,罗安格兰・理查德,于昨日战斗牺牲。授予罗安格兰・理查德斯大林格勒战斗勋章,并追晋为上士。
      驻斯大林格勒第一集团军

      #14772
      MyriadStarsMyriadStars
      管理员

        细节捕捉得很成功。

        #14773
        头像贫穷的学徒
        参与者

          一件历史性的大事件正在轰轰烈烈的发生着,被历史的洪流卷进去的小老百姓们,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喜怒哀乐,有谁来关心?
          本文与奇幻无关,但是却表现了大时代中小人物的无奈,人性,是本文所表现的重点。

          不由得想到辽沈战役中肖克肖劲光率部围长春,为早日破城,不放难民出城,让百姓与士兵争粮。围城大约一年,城中粮尽,守军投降。届时城中百姓饿死者十有七八,老友见面,先问:“你家还剩几口?”

          后人尽可以说这些百姓是为了新中国早日诞生而作出了伟大的牺牲,是革命先烈一般的人物。但是城中死者当做何想?眼看着亲人一个一个日渐衰落,终至饿死的幸存者们,心中又当何想?

          扯远了,心乱了,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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