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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1-20 06:01 #1923
第一章. 夜袭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总是睡得很浅。
这与他所从事的职业有一定的关系――如果别人知道他干什么的话,肯定会离他越远越好――毕竟,他的活儿在外人看来也许不那么光彩。
在普通人眼里,小偷就是那些白天在大街上晃荡,瞅准机会掏走别人钱袋的家伙,这些人眼神涣散,头发蓬乱,穿着几天,或者几星期都没洗的衣服,入夜了就睡在街边,等待第二天的开始――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是个小偷,但他并不是这种人。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个大盗,他的手指并不如那些路边的小偷那样灵活,甚至可能还有所不如,但他精于躲藏,他能在阴影中前进而不被任何人发觉。他的拿手好戏是在无声无息中进入某些戒备森严的地方――美术馆、档案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里面的东西――当然,只在有利可图时他才会这么做。
就是这种常年黑白颠倒的生活使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在晚间的睡眠一团糟,就像今晚,长夜城的月光均匀地撒到每户开着窗户的人家的房内――这份荣幸同样也给了住在他自己某一个落脚点中的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可这银色的光芒让他睡得更不安稳。某种不安,加上烦躁的心情笼罩住了他,他开始在自己特制的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但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因此,当第一声响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出现时,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
那听起来像是木板由于失去水分而收缩时所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他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但当第二声紧接着前面的响起时,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不寻常,是的。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坐了起来,开始侧耳倾听,他的一条腿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床边,脚尖突然接触到地面,一阵冰凉。
噼啪声已经消失了,一切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没错,是木板,这该死的木板在收缩,现在躺回去,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知道了吗,躺回去――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多年的职业生涯使他的动作格外轻柔,他没有弄出一丝声响。艾力克・林德比斯坦趴到了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
一点细不可闻的声音不情愿地钻入了他的耳朵――这是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象是老鼠爬在纸上跳舞,还就是有人在远处穿衣服。
或是某人为了避免踩到木板上发出声音而选择从地上爬过来。
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很好,小心的家伙,可你还不够小心,在我的面前――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从来都穿着衣服睡觉,因此他省去了这道步骤,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对手同样很清楚这点,他没有太多时间。
他轻轻掀开枕头,从下面拿出两捆事先捆扎好的金币――这是他的备用资金,他不能带上钱袋,只有扎好的金币才不会发出声音,他做任何事都很有计划。
他匍匐到窗台边,躲在家具形成的阴影中往外张望了一下,他的卧室在二楼,窗户正对着一条小巷,那里漆黑、静谧、危险。
傻瓜才会从窗户下去。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抓起了自己的斗蓬,他轻巧地跳了出去,窗沿下有一条恰好可容他立足的突出木条,往右边每相隔两尺就有另一根同样的。
精巧、周密、决不失误,这是他的风格。
他在木条上跳跃着,一直绕到了他房子的背后,他完美地着地,就势打了个滚,躲藏入黑暗中,唯一的声响只有斗蓬在风中划过的呼呼声。
无需辨认方向,艾力克・林德比斯坦依旧躲藏在黑暗中,他往右边跑去,这条路他走了有上百遍――一切都是为了今天,一个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他不确信敌人是否已经发现他逃了,不过一切要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假定他窗户下的那条巷子埋伏着别人的话,他就没有太多时间。
他向左转出了小巷,依旧隐藏在黑暗中,今晚明亮的月色使阴影内外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别人,至少人类根本看不出他躲在里面。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走过一家饭店的后墙,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这里面有个草垛,而且这墙他也翻得上去――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翻这么高的墙需要时间――万一对方在高处安排了人手他就玩完了――这充其量只能算第二个选择。
他继续左拐,小心地不让自己斗蓬的一角露出阴影外。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留意周围的动静――没有人跟上来,或者说,他没有发现别人跟上来,这种想法让他的脊背感到了一些凉意。
如果别人早已发现了他怎么办?如果他一直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他猛然回头,身上的斗蓬一阵抖动,几乎带起了一阵风声。
一只流浪狗从巷口跑过,没有人,没有,四周静得像个坟墓,而他就是坟墓里的死尸。
也许我太小心了,他有些自嘲地想,这世界上本来就没那么多聪明的人。
他在一堆杂物前停住了脚步。
只需要几秒钟。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掀开最上层的一张油布,露出了下面的一堆箱子,这些箱子一眼看去似乎是杂乱无章地排列着,抽出一个最下层的就会让整个结构倒塌。
他从最下层抽出了一个箱子,露出了一个洞口,但这个垃圾堆并没有像外表看上去那样脆弱,它依旧牢固地站着。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满意地点了点头,钻了进去,刚才被拉开的箱子里侧有个把手,他就借着它把箱子拉了进来――这里是他一手布置的,这要得益于他从某个地方看来的一道智力题,他总喜欢做这个。
现在他安全了。
刚才的一系列运动让他的神经紧绷着,他现在真的觉得有些累了,睡意开始袭来。没错,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可以在这里睡到天亮,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从杂物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的,没有人――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将他拉了回来――这是靴子踢在石子路上的声音――就像外面这条路那样的石子路。
但他一点都不担心,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回荡着,这显然是个晚回家的人,艾力克・林德比斯坦饶有兴趣的猜测着,也许他刚从某个妓女的床上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是径直朝着杂物堆来的?
该死,这不可能,艾力克・林德比斯坦眯起了眼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传说东方人能根据呼吸、心跳来确定敌人的位置……
去他妈的东方人吧,他能找到的只有一堆箱子,一张油布――
还有一个人,不是么?他找到你,然后杀了你,把你吊在桥上,或者你的尸体会在24个地方找到,24,这个数字是很吉利的,你应该感谢――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对,他告诫自己,我的计划完美无缺,我是大盗,没有人能找到我,没有人能抓到我……
脚步声在杂物堆外嘎然而止。
大盗摒住了呼吸。这是个醉鬼,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极力安慰着自己,他只是在这里靠一下,酒劲缓了马上就走,他家里有妻子,有孩子,他们都在等他,他们会张开双臂欢迎他回去,而他也会为自己的晚归道歉,多好的一家子,不是么?
当然,如果他现在从这里滚开的话就更好了,好了回去你的家人在等你――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先生,”带着点南方口音的通用语,还用上了敬称――他听起来并不醉,也不虚弱,但在大盗的耳中却犹如响起了一个炸雷。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掀开这些箱子,把你揪出来?”2004-01-20 06:04 #22865第二章、乔伦・伊斯特伍德
被发现了。
这个事实着实让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吃惊了一下子,不过很快他就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劲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感。
还是被发现了。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身体后仰,他将头靠在背后坚硬的墙壁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将他胸中所有郁结不化的东西排出了。
当大盗的最后一条路也被封死时――
推开刚才拉进的箱子,他手脚并用,从自己制作的牢狱中爬了出来,重又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他竟然有了种解脱的感觉。
“你赢了。” 大盗举起双手,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少惹麻烦。
噢,惹麻烦?你已经惹了,这个人就是麻烦,你没看见吗――
艾力克将身体倚靠在箱子上,借机打量起面前这个识破他计谋的人物――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加上一身在黑夜里显得并不突兀、穿在他身上也很合体的衣服。唯一显得突出的是他腰上的长剑――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总体来说,这样的人白天在长夜城的大街上一抓就是一把。
不过,最危险的也就是这种人。
“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黑色的长剑划过他的喉咙,带起一阵冰凉的触感。鲜血喷涌而出,他用手捂住伤口,极力想从死神的手中夺回自己的灵魂,可是没用,这没用,他能感觉到活力正在离自己远去。太晚了,他依然能看见对方狞笑的脸,你会被切成24块,24,懂吗?这个数字――
“别紧张,先生。”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对面的男人牵动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但这个笑容并没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反而使情形更加诡秘莫测。
“我们不想要你的命――至少暂时还不想。”
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铮”的一声――很明显,是有人正在拨弄着自己的弓弦。
大盗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开始发软,他紧挨到了后面的箱子上,发觉冷汗已经沾湿了内衣。
“我的老板想见你。”对那声含有威胁意味的响声充耳不闻,男子自顾自说下去,“别问出诸如‘你的老板是谁’之类的蠢话,你见到了自然就知道。”
他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
“而且,你也没有第二个选择,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先生,现在请跟我们走。说,好的,请说,好的。”
去你妈的,你让我感觉像个小丑,无论刚才还是现在,我的行为就像个小丑――
“好的。”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木然地重复。
“这很好。”笑容又出现在男子的嘴角,他这时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热情的酒吧侍应生。
“请跟我来,先生。”
他们转过身,走入黑夜之中。――――――――――――――――――――
一小时后,艾力克・林德比斯坦身处于一间舒适的会客室内――姑且让我们这么称呼这个地方吧,对于一个没有窗,四面的墙上只有若干个连猫都爬不出去的通气孔的房间而言,这种称呼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没有窗的房间,只有一个出口的房间,这对于一个大盗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间房间隐蔽在长夜城中心的一家名为“巫师之手”的地下赌场内。在长夜城里,赌博是非法的――至少在相关法律条文中有这么写着。实际上,在这个算比较大的城里存在着许多的地下赌场,它们隶属于城中不同的势力,由于政府和这些势力私底下的交易――金钱、政策、利益,各种方面――这些赌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变得合法化,成为这些势力,也包括政府的一项暴利收入来源。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市中心开赌场的,有资格在这里开赌场的只有两家――巴西尼家族和乔伦。
在长夜城,每个赌徒都知道巫师之手,乔伦的巫师之手。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打从一进门就明白了自己在和谁打交道。乔伦・伊斯特伍德,长夜城最大的地主,这附近最大的商人之一,几乎没有什么是他的生意涉及不到的――赌场、妓院、酒店、手工业、制造业……他控制着这座城大部分的经济命脉,
不仅如此。
乔伦・伊斯特伍德是这克尼丁王国南部的两个黑帮头目之一,与他对立的就是巴西尼家族。这两股势力几十年来不知争斗了多少次,每每落得以平局收场,通常是谁也占不了便宜。但近些年来冲突逐渐少了起来,也许是双方的头目都已接近老年,明火执仗的冲突越来越少――这对长夜城来说未尝不是个好消息,不是每家人都喜欢每天看别人在街上斗殴的。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可能的话,他可不愿意和乔伦正面冲突,一个大盗决不该和黑帮把关系弄僵,这只会让你早点下地狱。
被带到这来已经好长时间了,带他来的男人只是叫他在这里“稍候”就走了出去,在这期间大盗仔细检查了这间并不算大的房间,没有密门,只有一个出口。
我敢打赌,如果我从这扇门出去的话――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将头深埋入自己的双膝中,这样能令他觉得自己安全一些。
完完全全被困住了,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从没这么窝囊过。
突然,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咔嗒”的开门声。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几乎是反射性地跳了起来。这不可能!他有些狂乱地想,我没听到任何脚步声!他将手伸向腰际,随即想起,自己的武器在进门时就被对方很“礼貌”地搜走了。
他重又跌坐下来,陷入更大的沮丧之中。
乔伦・伊斯特伍德从门口走了进来,尾随着他的是刚才的黑衣男子。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先生。” 乔伦走到他跟前,很有礼貌地伸出了手,他的右手原本戴着手套,眼下已经脱了下来捏在左手中。
没错,这才是黑帮老大该有的风范,不然你认为他该是什么样子?一个满脸横肉的莽汉?一上来就把你打得半死,他还会用烧红的烙铁在你身上蹭来蹭去,那样你就会变得很香,就像饭店里的烤香肠一样香气四溢,同时还有吱吱的声音冒出来――
“我想,我就不必自我介绍了,您很清楚我是谁。”
“是的。”
简短的开场白之后,乔轮示意艾力克坐下,他自己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一个念头在大盗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艾力克乖乖地坐了下来,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现在他们面对面了。
“您是个很有趣的人,林德比斯坦先生。”率先开口的是乔伦,他的脸上挂着微笑,给人的感觉就象是邻家的老爷爷,慈祥、毫无危险。
“您要知道,我的人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您请到这里来。”乔伦向旁边的男子努了努嘴,“这位里奇先生对您的本事可是大加赞赏。”
男子欠了欠身。
“还不是被你们抓到了。” 艾力克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他可不敢表现得太过火――尤其是面对这么个有头有脸的绅士,稍一不慎就可能有杀身之祸。
乔伦笑了起来。
“我们有法师。”他简短地解释说。
大盗的思维停止了几秒钟,随即又正常运转起来,这时他真真正正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听见了吧,你这个白痴,他们是有备而来,他们早就料到了你所有的行动。你逃跑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象是滑稽戏,你就像个红鼻子的小丑,不是么?他们可以躲在那该死的水晶球后面眼看着你跳来跳去,噢,你还爬到了垃圾堆里面。你是个大盗?得了吧――
乔伦饶有兴趣地看着艾力克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地变化,他明白自己简单的一个解释就击倒了对方的自尊心。
这种人就是这样,他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他们不明白,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可能有“公平”这回事。
至少,在他乔伦・伊斯特伍德的字典里没有。
“过度追究得失是没有意义的,林德比斯坦先生。”
没错,你是赢家,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去你妈的没有意义,我现在在这里,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我想,我们应该转入正题了。”乔伦试图将艾力克从自怨自艾中拉出来,“我们有很充足的时间,林德比斯坦先生,但我并不想浪费在这种问题上。”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抬起头直视着对方,一丝愤怒的火焰在他的眼中一闪而逝。
“好的。”他回答说。
乔伦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向旁边的男子,那个一直未说过话的里奇伸出了手,后者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见鬼,不是这份。”乔伦皱了皱眉头,他把纸团成一团扔了出去,纸团在地上弹跳了两下,不情愿地滚到了茶几下面。
“对不起,老板。”里奇从另一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看上去与刚才那张差不多的纸。
“很好。”乔伦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这张纸,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片单片眼镜,这使得他看起来象个老学究――学者、图书馆长,以及诸如此类的人。
“十月二十日晚,您,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先生与提斯坦姆・巴西尼先生……”
乔伦停下来看了看艾力克,他眼中的光彩使大盗一阵毛骨悚然。
“在您其中的一个……呃……家,在您其中的一个家里进行了一次长达1小时,准确地说是1小时零4分左右的谈话。”
噢,不。
如果艾力克现在身处其他地方的话,他现在已经呻吟起来了。
他知道,他知道我们的会面,他知道我们干了些什么,他知道我们说了什么,他知道我们计划些什么,他什么都知道,噢――
不对,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安慰自己,他只是派人监视着我的房子,或者只是监视着那该死的巴西尼,他所知道的只有我们曾经见过面而已。我只需要编个理由,编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在这次谈话中,你们提到了一份名单。”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他能感觉到真实的恐惧,这种感觉冰凉、柔软,就好像一条乌贼缠住了他的脖子,在失去意识的瞬间还能看见对方的牙齿――
没错,一条乌贼,不是么?他的触手遍及各地,在长夜城里没什么能瞒得过他。你不过是条小猫鱼而已,即使你再有本事,你也不过是条小猫鱼。
“巴西尼声称,他知道我,乔伦・伊斯特伍德,这里有一份我贿赂过的各政府官员的名单――”
乔伦从眼镜底下瞥了艾力克・林德比斯坦一眼。
“我们得知他要求,或者说,雇佣你――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先生,著名的大盗,来取得这份对我,对他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文件――”
乔伦把这张纸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发出刷刷的响声,仿佛是对他的嘲讽。
直觉告诉大盗,他应该逃跑。管他门外有多少人,现在,站起来,逃吧,有多远逃多远,永远不要回来,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葬送了你。起来!快跑!快跑!
“但是……”
艾力克抬起了头想说些什么,乔伦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知道当时你并没有作出明确的答复,我们把你‘请’来只有一个目的――”
“问我的答复是什么?”艾力克小声地自言自语,他觉得有些滑稽,深更半夜把他弄来这里就为了一个有可能成为威胁的对手?
他们如此重视我的存在?
这种想法令大盗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对手是长夜城的黑帮,他必须牢记这一点。很多人没有记住这一点,他们现在正躺在地狱里安眠――甜美、宁静、黑暗的地狱。
他想说些什么,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实际上并没有答应巴西尼的要求。他会相信的,他算计着,只要我表现得满不在乎,表示自己不愿卷入这该死的家族生意中,他会相信的。他是乔伦,长夜城的皇帝――或者是两个皇帝之一,管他呢,总之我要说服他我对这没兴趣,等这事过了以后我就走,走得远远的――
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并开始在狭小的室内拼命回荡。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有翅膀的恶魔,它高举着手中冒着火焰的长剑。“我来结果他,老板。”它桀桀地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犬齿,曾经有无数的生物在这对犬齿上死去,它们挣扎、嚎叫,直到最后一丝生命力离开自己的身体。它很喜欢折磨它们,尤其是把它们撕开来,那种声音令它想起叉子上的烤肉,如果把一个人撕成24快,大小正好够它一口吞下。它们吱吱地响,还会往外滴着香甜的液体――
一个穿着号衣的侍者走了进来,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侍者一言不发地走到乔伦面前,将纸条交到他手上,随即自动退出了门外――他甚至没有正眼瞧过艾力克一眼,但大盗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天哪,他在笑,这该死的家伙在笑――
乔伦瞥了眼刚拿到手的纸条,随即把它放到一边。
“对不起,林德比斯坦先生,情况似乎有了变化。”
好吧,大盗木然地想,来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希奇的,你无所不知,你无所不在――
“我刚刚得知,实际上,你已经以某种隐秘的方法通知了巴西尼,你愿意为他效劳――”
这一击彻底击垮了艾力克・林德比斯坦的信心,他扶住沙发的扶手,不让自己立刻就倒下去。他能感觉到冷汗正从皮肤里渗出,就像爬在尸体上的蛆,缓慢、冰冷、充满侵略性。
“――并且夸口说,您可以在二十八日――也就是四天后――以前把这份名单弄到手。”
乔伦盯着对面冷汗淋漓的大盗,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说吧,说些什么来否认,说根本就没这回事儿,说你曾经把那该死的巴西尼踢出门外,说这是一派胡言,否则明天别人就会发现你的各个部分散落在不同的地方,特别是你的头,它有可能被放在巴西尼的大门口,里面塞着生殖器――
“没有。”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的双手深深陷进了柔软的扶手中,我要死了,他对此非常确信,没错,我将会痛苦地死去,在我死后――
“那么,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乔伦站起身,他的身影顿时在艾力克・林德比斯坦的视野中变得高大起来,几乎令他不敢直视。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响声。
他低下头,闭起眼睛,犹如垂死的野兽。
“别紧张,亲爱的林德比斯坦先生。”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觉得有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噢,他要来杀我了,大盗狂乱地想拨开这只手,但没用,手像钢箍一样抓紧了他,他感到一阵剧痛,好像里面的骨头都散了。他知道是谁,是里奇,一定是他,他是个杀手,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知道了。他那有力的双臂,敏锐的触觉,协调的动作――
睁开双眼,乔伦・伊斯特伍德正在距艾力克・林德比斯坦的脸一英寸的地方凝视着他。
“如果你答应在二十八日以前不离开这间屋子的话――”乔伦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冷酷神情,令大盗的汗毛直竖。
“二十八日以后,我可以给你自由。”
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倏地睁大了眼。
乔伦的眼中重又出现了那种促狭的笑意,他挺起腰板,从上至下俯视着颤栗不已的大盗。
“囚徒?还是……”
只能有一个选择。――――――――――――――――――――
“您觉得怎么样?老板?”里奇忍不住出声询问乔伦,他们出来后就通过一个水晶球来观察房间里的景象。在这期间,艾力克・林德比斯坦只是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不要小看他。”乔伦依然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圆球,在这个球里面,艾力克・林德比斯坦似乎有了动作,“看。”
水晶球把房中的一切显示地清清楚楚,艾力克・林德比斯坦迅速下了沙发,他趴在地上,费力地从茶几下捡出一个纸团。
乔伦满意地点了点头。
画面上的大盗展开了纸团,可他只瞥了一眼就神色大变,一甩手把纸团扔得远远的,随即又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爬上沙发,重又蜷缩成一团,身还像筛糠似地发着抖。
“如您所料。”里奇不无讽刺地说。
乔伦宽厚地笑了起来。
“我得给他建立印象。”他的语气中透着威严,有种不可一世的味道,“我是不可违背的。”
里奇弯腰鞠了一躬。
“当然。”他说。2004-01-20 06:06 #22866第三章、会面
“新任城主佩皮诺・马克伊到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乔伦・伊斯特伍德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的一盘葡萄――在这个月份,葡萄是很难得的水果,尽管与它上市的时候比起来并无什么不同。实际上,吃这个只是为了小小地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而已,乔伦很清楚这一点,可他就是欲罢不能。
“倒霉。”他意犹未尽地把手里已经剥开的一颗葡萄纳入嘴中,接过旁边仆人递过来的湿手帕擦了擦手。他很想把剩下的葡萄一古脑地倒进嘴里,而且想得要命。
很快就回来,乔伦这样告诉自己,他瞥了一眼边上的一份报告――三天前他那位忠心的下属搞到了这份资料。那时佩皮诺・马克伊,也就是现任城主正坐在马车上颠簸着往长夜城急赶,浑然不知自己生平的一切已经被浓缩进了这几页略显单薄的纸片当中――出身、门第、升迁、结婚、情妇……
不过就乔伦的说法,再翔实的资料有时也会因为人们性格中的不确定因素而变得空无一物。他们管这叫什么?“冲动”?“见风使舵”?不管怎样,这是需要时间去了解的事情,只要了解了他,你会发现原本神秘莫测,或者让你担惊受怕的事物竟然如此简单。
“就像狗屎。”
乔伦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镜子前整了整自己的衣冠。
他不喜欢不确定的因素,就像他不喜欢脏乱一样。――――――――――――――――――――
佩皮诺・马克伊,长夜城的新任城主,此刻正待在乔伦私人宅邸的一个客厅里。
他抬起头观察着四周的装饰,墙壁上的名画说明了屋主即使不是个有品位的人,也是个有钱的家伙。
但仅此而已。
佩皮诺到过许多地方,出身名门的他自小就见惯了大场面,金碧辉煌的大厅、几个世纪前的油画、气势恢宏的神殿――
像这样的房子一个富有的商人能拥有好几栋,这里可能是某个财主情妇的居所,或者是邪教信徒秘密的集散地,再或者是某个落魄贵族的避难所――但它不该是乔伦・伊斯特伍德,长夜城最大的财主的栖身之所,这与佩皮诺的设想相去太远了。
无形中的挫败感令他很恼火,这使他想起了昨天刚到长夜城时场面――守城的士兵事先接到他要来的通知,但仍然要求他出示证明,前来迎接的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卫队长、治安官,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
我究竟想要什么?他问自己,并且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乔伦和巴西尼,一桩好买卖。――――――――――――――――――――
“承蒙光临,不胜荣幸。”乔伦迎向城主,他尽量令自己显得很高兴,“我今天早上刚收到大人您到来的通知,希望您没有为我昨天没有去迎接而感到恼火。”
“当然没有,我亲爱的朋友。”城主微笑着点了点头,“事实上,我一向都不喜欢过于隆重的仪式,况且我从我的前任,可敬的班纳先生那儿得知了这里大致的情况――您要知道,我和他私下里有些交情。”
没错,你把这个和你有交情的家伙从他的位置上踢了下来,自己心安理得地坐了上去――
乔伦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听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班纳先生是个好人,说实话我和他的交情也不错。听到您是他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对了,他现在怎么样?”
佩皮诺・马克伊,现任城主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阴霾,不过很快就恢复原状。
“他么,现在在内务府呢,人事调动,您知道的。”
乔伦点点头,事实上他几天前就知道了前任城主的去向。而且他并没有向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位新任说谎,班纳先生的确和他有些“私下的”交情。
互利合作,他们这么称呼这种关系。
原本他已经打理好了这座城,以及周围地区的一切,寻思着是否应该扩张自己的领土――向外扩张。或者干脆和巴西尼继续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直到有一方倒下为止。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原本在他掌中的班纳城主,那个留着两撇胡子,说话客客气气的小老头突然之间离他而去。他在很多地方帮助过自己,人手、地皮,甚至资金。虽然他总是在乔伦和巴西尼之间摇摆不定,但乔伦从没有因此而责怪过他――私下里也没有。在他看来,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互利、合作,天经地义。
可现在班纳不在了,他们派来了这么个家伙,佩皮诺・马克伊,35岁,拥有子爵头衔,毕业于皇家学院――天生就是当官的料,曾在许多部门任职――这得益于他的父亲,老马克伊的影响使得他儿子迅速地升职,速度就像一飞冲天的野鸭。
不过这无关紧要,一个伯爵在乔伦的眼中实在算不了什么,必要的时候资料中的这一段就派上用场了:“七年前结婚,有两个孩子。”
无论什么时候,对一个父亲来说,孩子都有可能是一种拖累。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就意味着在非常时期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你就得准备好非常的手段。
当然,决不能掉以轻心,乔伦提醒自己。坐在面前的这个可能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乖宝宝,但他身后的势力无疑已经搜集了关于自己的一切情报。不然的话,佩皮诺・马克伊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坐在他,乔伦,一个正经商人的会客室里。
宾主就坐后闲聊了一番,乔伦应付惯了这种场面,两人一边扯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脑中都在飞速地转动着。
“我听到一些传闻……”
这句话令乔伦本有些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子上。
“据说,您是本地最大的地皮拥有者之一――”佩皮诺顿了一下,寻思着该用什么样的语句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您和巴西尼掌握着这个城市几乎所有的产业,正规的以及……其他方面的。”
乔伦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并不让他感到意外,虽然他对外总以一个单纯的富商的姿态出现,但那只是骗骗那些底层的老百姓。对于能够接触到的权利高层,他从没想过要隐瞒什么――相反,他总是积极地给与各种信息,信任是合作的基础。
“当然,我的确控制着一些产业,或者说,一些来源。”乔伦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使他看起来像一个生意场上的老手,“我想,这是您的前任告诉您的,对吗?”
约瑟夫・班纳?那个一毛不拔的老头子?他会告诉我这些才怪,如果不是父亲的提醒我根本就不会知道还有你这号人物的存在――
小心,谨慎,这是临走前父亲对佩皮诺的忠告,他提到了乔伦,说这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同时给了他一份材料,上面记载着长夜城两大势力的大致情况。父亲尤其告诫他要保持温和的态度与这些人接触――尽管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必要,甚至有些愚蠢。他是城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地方的皇帝,他竟然要对这些无赖妥协?
但他很听父亲的话,他总是很听父亲的话。
抓住了城主脸上一闪即逝的不快,乔伦更加证明了自己的猜想,以及前些天得来的传闻。
可怜的班纳,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被踢了出去,一定是这家伙的老爸在背后使坏。没错,班纳一定自己也察觉了这一点,所以他根本就没和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提我和巴西尼,更没有提醒他应该用什么态度和我说话,他巴不得我和这小子大吵大闹,最好一见面我就把他给杀掉――
可怜的班纳。
有那么一瞬,乔伦心中甚至起了要为前任城主教训一下佩皮诺的念头,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丢到一边。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他提醒自己,互利,然后合作。
“我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并不重要――”
不出所料。
“――重要的是,你手中有我想要的,我手中也有你想要的。”
说得很对,乔伦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城主,当年班纳开始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确立了合作关系。现在这位新任一出场就切入正题,有时候,他就是喜欢年轻人,直白,简单。
他作出很有兴趣的样子摊了摊手。
“说下去,我的朋友,说下去。”
对面的男子舔了舔嘴唇,双拳开始握紧,刚才刻意掩饰的阴霾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六成。”他抬起头。
“对不起?”乔伦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望。六成!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一大半的收入就这么流进了对方的口袋?他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你那些收入的六成归我。”佩皮诺向后靠在椅子上,坚硬的椅背却没不如他的意,他往外滑出了一大截,“我掌握着自卫队,我可以让你们不受盘查,自由自在地做生意――”
自由自在?只有收入的四成,自由自在?
“――还可以适当地调低税率,您知道的,以及……”
乔伦始终盯着坐在对面的城主,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没有说,静静的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包括各种各样的好处,合作的方式等等。
“那么。”直到对方说完了喘口气的时候,他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对方注意,“您的条件很不错但是……六成?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不是可以……”
佩皮诺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拥有你想要的,也有你不想要的。”他身体前倾,靠近了乔伦,“不要违抗我,亲爱的朋友,我希望我们能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不然的话……”
佩皮诺吁了一口气,把身体重靠回椅背上,对这些人就应该这样,一些必要的压力能够取得更好的效果,温和并不适用于这里的情况。
但乔伦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反而皱起了眉头,有些严厉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这种目光令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做错事时父亲看着自己的样子,只是少了些温和,多了点肃杀的意味在里面。
“我真诚地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您要知道,我是个正经的商人……”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佩皮诺站起身,“我和您的态度相同,先生。我也真诚地希望您能够考虑一下,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得的微笑。
“希望那时候您能够清醒地处理我们之间的问题,明天我会在办公室中恭候您的大驾,当然,您也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您自己的选择。”
丢下这句带有明显威胁意味的话后,佩皮诺・马克伊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这间会客室,一半是为了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一半是受不了乔伦那样和自己父亲如出一辙的目光。――――――――――――――――――――
乔伦并没有起身送客,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任凭时光就这么流逝。直到里奇走进来他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亲爱的朋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里奇并没有说话,他知道,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乔伦宽厚地笑了,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位睿智的长者,温和、无害、毫无攻击性。
“我在想,可敬的班纳让我得到了许多东西,也让我失去了一些东西。”乔伦原本迷离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仰起头盯着天花板,那里刻着一组浮雕,上面描绘了传说中诸神之间的战争,一个混乱不堪的年代。
“我得到了安稳的生活,大把的金钱,强大的伙伴。”乔伦猛地站起身,双眼仍然注视着头上的浮雕,在那里,人类的肉体被生生地撕碎,变成了恶魔的饵食,随后天使们扑扇着金色的翅膀消灭了恶魔,拯救了全人类,一个喜剧结尾。
“但我失去了什么?”他转过头逼视着里奇,即使是强大的战士也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以及目光中所蕴含的熊熊火焰。
“失去了什么?”里奇喃喃地问道。2004-01-20 06:08 #22867就是这些了,麻烦把我以前的两个贴子删掉罢。
唔,我会时常更新的,我发誓。2004-01-20 07:23 #22868文章写得快些就会有很多人看了,老头子
还有,我们组织一下文章互评吧,如何?文人相轻。2004-01-30 11:49 #22869第四章、预兆
在长夜城的中心地带伫立着两幢相对的房子,其中一幢相对要矮一些,即便如此,它也明显要比其他的房子高出一头。两幢房子相对而立,恰似两个参天的宏伟巨人。边上的其它房子被他们这么一比,简直就像是围绕在巨人身边的白云。两幢房屋的院落内可以看到四处巡弋的警卫人员,他们铮亮的胸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稍高那一幢的院落围墙上贴着一些诸如“警告!政府办公重地!”的牌子――这些牌子是昨天临时加上去的,事实上,四周的人们对此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兴趣,这使得这种行为反而产生了某种讽刺意味。
佩皮诺・马克伊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自打昨天回来开始,佩皮诺・马克伊就处于一种罕见的亢奋状态之中,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他在办公室中走来走去,一刻也停不下来,回家之后也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今天更是一早就到了办公室,但情况依旧没有改变,即使有片刻的时间坐在椅子上,双手也颤抖着不停重复握拳的动作。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傻瓜。
里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这个词从刚才开始就在他脑中左冲右突,就像只窜进陷阱的小野猪――以前他和老板去打猎的时候碰到过几只。有经验的老野猪陷进陷阱后通常四处看看,发现出不去就留下来保存体力,那些小的则不同,明知道无路可逃却仍然不放弃,四处拱着泥土,用身体去撞陷阱壁,最后的结果只是把自己弄伤而已。
更容易捕捉,但现在里奇实在憋得难受,对面的家伙依然在走来走去,还不时地拔几下自己的头发,他很怀疑这位城主大人到了老年头上是个什么样子。
“傻瓜。”他说。
里奇还记得昨天城主走后,老板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阵疯,随后又泰然自若地把佩皮诺・马克伊的资料往自己面前一扔,然后说了一句话:弄个人质到我们手上,越快越好。随后就自顾自地坐到摇椅上闭目养神去了,刚才的一切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里奇苦笑了一下,有时候他还真搞不懂这个老板。但搞不懂归搞不懂,老板交代的任务他还得去完成,所以从昨晚开始他就待在这里了,几乎是一刻不停地盯着面前的两幢房子――当然,他并不是为了考察地形,这两幢房子的平面图现在就在他身边摊开着。经过一天一夜的观察他已经摸清了里面所有的岗哨,以及房间的分布情况,哪一间住着什么人,他相信只要再给他几天的时间,他就可以不动声色、漂漂亮亮地完成这个任务。
那是怎么说来着,手到擒来。
但是,里奇叹了口气,老板关照他迅速完成任务,所以他没有几天的时间,他只有几个小时。――――――――――――――――――――
与此同时,在长夜城南边的一幢大房子内,乔伦正端着一杯酒,惬意地坐在一张舒服的长沙发上。
但身体的放松并不意味着心神的松懈,恰恰相反,乔伦的心里正飞快地翻转着一个又一个念头,刚出现又被全盘否定,随着否定又涌出了更多的念头,然后又被否定,如此循环往复,渐渐地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按照通常的说法,现在乔伦心里非常紧张。
在长夜城,或者说在这个国家,能让乔伦真正感到紧张的只有一个人。
沃尔夫・巴西尼,长夜城的两位真正主人之一。
任何明眼人一眼看去,都会觉得这是个阴沉的老头子,他的个子不像乔伦那么高,但够结实,如果他现在没有穿着那件礼服的话,任何人都可以看见下面纠结的肌肉。他的身上有十二处伤口――这是他五十年来的辛苦所得,早年他是巴西尼家族的铁榔头,一号硬汉,混迹于街头,人见人怕。当然这并不说明他头脑简单,这只是青年时代的一种放纵而已,过了三十岁以后他忽然醒悟过来,开始跟着他的老爸,老巴西尼学习生意之道,并且学有所成,很快就成了巴西尼家族的头号人物。
乔伦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沃尔夫・巴西尼的左胸,从礼服的边缘能看见那儿是精致的镶边衬衫,乔伦知道在衬衫的下面有一块令巴西尼刻骨铭心的伤疤。那次里奇单枪匹马地在小巷里拦住巴西尼的去路――乔伦至今还是极其佩服他的这种勇气。那时候巴西尼大概想重温一下年轻时代铁榔头的岁月,于是居然头脑发热地和对方单挑,结果就是这块伤疤,要不是里奇那把粗制滥造的匕首卡在他的肋骨里面,现在坐在这里的就该是另一个巴西尼了。
真是一大损失。
“真是一大损失啊。”沃尔夫・巴西尼把酒杯举到眼前慢慢晃荡着,“是不是,乔伦?我亲爱的兄弟?”
乔伦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喜欢这种称呼,但现在没空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
“是的。”他简短地回答。
切入正题。――――――――――――――――――――
里奇沿着城主府邸的墙根小心地移动着,不弄出一点声音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翻墙而入也不是什么难事,躲过守卫更不是什么难事,关键在于出来的时候也要像现在这么轻盈。
轻盈,他对自己说,没错,轻盈。
三十五、三十六,里奇走到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停下脚,他四下望望,没人。
三十七、三十八,里奇抬头看了看围墙顶端,就是这里。
三十九、四十,到五十就会有两队守卫从这里交错而过,随后是长达一百二十三的间隔。
一百二十三,真是个不错的数字,两张单程票,每张一百二十三,当然第二张还得加上行李票,要我帮您提一把吗?不不不我自己能应付……
五十。
里奇的身影毫不费力地跃上了墙头,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看四周的动静,正好看见两队守卫消失在房屋边缘。
从现在开始,一百二十三。
围墙高二十尺――对里奇而言,这意味着一次完美的落地表演,他轻巧地跳回地面,任何一只鸟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他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一百二十二。
斗蓬让他完美地与夜色混合在一起,皮靴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里奇在后院斑驳的树影中前进,他就像是一块会移动的黑夜,时时刻刻都与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即使守卫就在旁边也决计发现不了他的身影,里奇不禁开始考虑起自己是否太多虑了。
对付他们根本用不着……
猛然间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的目标是府邸的后门,或者通气口,从那里进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那个自大城主的家人拐到手,给他一个下马威,老板也能有谈判的筹码。
这一切都建立在他顺利完成任务的前提下,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另一种情况,乔伦也没有。
里奇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他。
里奇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没有完全失败,他告诉自己,对方没有发声示警――尽管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但这说明他还有机会。
一百零八。
里奇几乎是瞬间就跨越了数十尺的距离,同一时间他拔剑在手,从皮套中抽出的细剑在月光下反常地反射出一层淡蓝色的光芒。
没有一丝声响的突刺。
但这对一个早有准备的对手来说,显然距离过远了,对方一个侧身就轻松闪过了里奇的突击。
当然,里奇也没想过这一下能够放倒对手。
不知何时他的左手突然多了一柄没什么光泽的匕首,里奇狠狠地划向对方的喉咙,如果能刺中的话他就会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尸体会在第二天一早被发现,到时……
对方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要快,一线银光一闪,他企图架住里奇的匕首。
里奇无奈地止住前冲的势头往旁边一跃,同时收回了左手――他可不想叮叮当当地把守卫都引来,他得完成任务,尽管看起来已经不太可能完得成了。
九十七。
里奇微微低下身子,他的脑中刹那间浮现了无数应付的方法,但都不适用。对方似乎也没有叫守卫来的意思,他皱紧了眉头,实在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方似乎耐心不足,他猛跨一步,银光自左至右往里奇横扫而来。
八十八。
里奇本可挡下这一击,但迫于现在的形势他只能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这引发了对方更大的攻势,男子再跨出一步,又是一记简单的直劈。
这次里奇退的不够迅速,这逼的他只能一下往边上滚开,这令他很恼火,他迅速稳住身形,向对方刺出一剑,但敌人长剑回撩,又逼使他半途收剑,不过他也借着这一下翻得更远,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七十二。
里奇缓缓地站起身,他现在有点明白对手想干什么了。
不过这种猜测令他觉得非常可笑。决斗?这可不是个好地方,而且也不够公平。
里奇吸了一口气,感觉了一下腰带里的各种小东西:烟雾弹、闪光粉、臭弹――都在原位。
决斗就决斗,里奇举起剑向对方敬了个礼,对方也很有礼貌地还了一礼,这令他想起了自己以前碰到的一个圣武士,总是彬彬有礼,但那家伙挥出的剑让里奇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不过这无关紧要,他现在正躺在教会的公墓里面,他的坟墓上放慢了鲜花。
去你的,里奇盯着面前的男人,同时在心里不停的咒骂着,去你的。
五十九。
就像他的第一击那样,里奇以惊人的速度向对方冲去,向几乎相同的位置刺出了一剑。
对方依然是侧身避过了这一剑,但同时匕首也向他的喉咙划去,速度比刚才还快了一瞬。
这一下也没能难倒强劲的对手,长剑及时地回防封住了这一击,里奇甚至看见了对手在微微皱着眉头,奇怪他为何要再用一遍。
接下来的事情解开了他的疑惑,在剑匕相交的前一刹那,匕首收了回去,随即里奇的小腿发力一弹,整个人绕到了对方的侧面,手中的细剑再次对准了敌人的咽喉。
一声不吭地死去――
男子的应变能力超过里奇的想象,他迅速地以右足为轴转了回来,用手肘狠狠撞歪了原本对准他咽喉的剑端,同时前臂也被划了一条口子。
里奇不甘心就此失败,他以手腕抵住对方的右臂,左手的匕首无声无息地刺向对方的小腹。
对手猛然间发力推开里奇,同时身子一侧向后倒去,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这次攻击。
里奇迅速冲上前去,剑尖笔直的对准了敌人的心脏,他不能给对方有起身的机会。
男子以熟练的姿势向后翻去,和里奇刚才如出一辙,迅速逃出了对手的威胁范围,停下来微微喘着气,两人再次对峙。
四十三。
真他妈的,这真他妈的,里奇在心里咒骂着,早知道就在剑上抹上毒药,或者麻醉药也行,我居然被这家伙搅了局――
“里奇先生。”
里奇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黑夜中却显得分外刺耳。里奇先生?这么说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来干什么――
“我的老板要我代他向您问好。”
刚才黑暗中的激斗里奇一直没机会看清对方的面目,这对他来说很平常,执行任务过程中他通常只会碰到两种人,需要杀掉的和无需杀掉的,无论哪一种他都不在意。但这个人不同,如果他想完成任务就得杀了这个家伙,而且得在四十下心跳之内杀掉他,如果算上善后工作的话时间更少。尽管不愿意承认,这的确是项艰难的任务。
非常艰难,但并非不能实现。
但面前的男人一开口,里奇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完成任务了。
“老菲。”他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迸出这个名字,“去你的,老菲,去你的老板。”
面前这个叫做老菲的男子并不以为意,他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没让我失望。”
二十六,守卫们正在朝这里走来,里奇已经能隐隐约约地听见盔甲互相撞击的声响。
里奇一挥剑,他决定豁出去了。
老菲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我以为你会更聪明点。”他压低了声音说,“回去告诉你的老板是谁阻止了你,巴西尼相信他能够搞清楚里面的关系。”
里奇愣了几秒钟。关系?他咀嚼着这个词,试图弄明白其中的涵义,但这里显然不是什么思考的好地方,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决定照对方的话去做,他已经能听见守卫们的谈笑声了。
瞪了一眼面前的男子,里奇戒备着后退,随即跃上墙头,依旧没发出任何声响,但并不代表他此刻的心情与刚进来时一样。看着阻挠者迅速隐没入黑暗,里奇跃下墙头,同时忽然感到一阵无奈,不管怎么说,他的任务失败了。
里奇抖了抖斗蓬,他听见两队穿着钢甲的守卫在墙那边交错而过。也许我可以再进去一次?他问自己,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无疑他正处于别人的监视之中,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也许对方会索性招一大堆卫兵来,那样就更吃力不讨好。
既然如此。
里奇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大摇大摆地朝着乔伦的府邸走去,但他的心里始终在忐忑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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