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阳台上读的中国历史――秦朝一梦 潇水著 (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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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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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4-4

      紧跟着焚书,又发生了坑术士的事。
      当时有侯生、卢生两个骗子,是给秦始皇弄仙药的,但是弄不来,于是想到了逃跑。逃跑倒并不打紧,但是俩人临逃跑前还说了很多话,都是诽谤圣上的,给秦始皇提了很多意见,诸如“贪于权势”(喜欢独裁)、“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不肯授权给百官)、“上不闻过而日骄”(皇上听不进不同意见)什么的,并且传遍了咸阳。这就要严办了!因为这是对皇帝进行人身攻击,不是神药的问题而是严重的政治问题了。于是秦始皇警觉起来,认为这个政治事件一定是代表了一批人。
      秦始皇说:“我前一时间刚刚收缴了天下的书籍。但是侯生、卢生这帮人,弄不来仙药不算,还临走诽谤我。”秦始皇的话里的逻辑很古怪,收缴书籍和弄仙药有什么关系啊!晕!
      其实很有关系。侯生、卢生的诽谤使秦始皇警觉起来,他意识到:虽然前面收缴焚烧了民间书籍(目的是钳制舆论、禁止议论与诽谤朝政),但这个工作并不很成功,侯生、卢生不还是在这里诽谤吗?秦王朝最忌讳的是诽谤皇帝和非议朝政了。
      任何统治者凭着常识都会进一步意识到:侯生、卢生的诽谤朝政绝不会是个别现象,类似的诽谤者在天下一定还有。那该怎么办呢?天下那么大,不可能短时间内挨个排查,但咸阳就在脚下,如果排查出一些造谤份子,然后用重刑杀掉,就可以起到“以惩后”的作用,即震慑全天下的诽谤份子从此三缄其口,不敢再诽谤议论时政。所以杀的时候必须用极刑,而且杀得热热闹闹,用坑掉这种不常用的极端残忍的作法最合适不过了,可以起到触目惊人、以儆效尤的打广告的作用。
      于是,他下令在咸阳的“文学方术士”(即颂太平和炼丹药的人)里进行排查,查出了四百六十个“妖言以乱黔首”的人(即散布诽谤朝政的言论的人),坑掉了,算是给天下所有的政治异见分子打了广告。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史记》上管它叫做“坑术士”。但后人出于对秦帝国的怨恨,或者借喻以说教当政者的需要,而把“坑术士”讹成了“坑儒生”。这是会误导人们对这个事件的性质的认识的。
      当然,被坑者中间也会包括一些儒生,但他们被坑不是因为他们是儒生,而是因为他们的政见与主流意识形态不合,所谓“议论不合者”。这些人被坑掉是因为跟政府不唱一个调子,而不是因为他们学儒家。
      焚诗书、坑术士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地紧随发生,之间大有联系,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改造旧的分封制体系的意识形态,向皇权专制的意识形态转型,倒不是和儒家过不去。而且,从史料上看,坑术士也好,坑儒也好――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坑意见不合者――并没有扩大化。
      对于秦王朝的“焚书坑人”,后代皇帝官僚们不应该整天咒骂它。它替后代君王做了思想向皇权专制开始转变时难免要做的事情,虽然手段或许不如董仲舒建立一个从先秦儒家修正过来的新儒家作为皇权时代主流思想以完成思想转变来的高明。但在那个来不及有董仲舒的时代,而强项的先秦风骨的人又很多的情况下,也许这么做是客观上的被迫选择。后代皇帝,吃水不要忘了挖井人,吃饱了不能打厨子。

      秦亡的主要原因到底是什么呢?总结起来合计四个:
      第一是急于事功。急于事功,大兴建筑,征用民力太多,直接导致民生凋敝,“欲为乱者,十室而五”。
      第二是,分封制向皇权专制的过渡过于急剧。单一的郡县制,而没有适当杂以分封,在技术上有许多弊端,更主要的是违背了当时人们的普遍心理,造成了中下层社会的动荡。分封制的长期历史惯性和反弹,酝酿成了一种巨大的反秦政治势力。一些中层的精英豪杰,都普遍与秦为难。
      第三是,向皇权专制社会的思想形态过渡过于急剧,手段流于粗暴,导致“焚诗书、坑意见不合者”现象出现,一定程度地激化了中层精英与皇帝的矛盾,并且导致言路断绝,讲假话现象。
      第四是,忽视礼仪教化而专任刑罚。秦人重实干,但少理论,不善于思想工作。虽然儒家的思想和儒者,在秦统治集团里确实参与了一定作用,但实际还是弱势的。单用刑罚是不行的,必须常给人作作思想工作,他就舒服了!
      法家是,鼓励专任刑罚而忽视教化,这也就导致了秦的忽视教化。像韩非子,是非常轻视教化作用的,认为老百姓是不配接受教化的,你就拿法约束他就行了。我们说,教化作用确实不能夸大,像说周文王、商汤是因为仁德的思想教化对下面做的好,最后王天下了,这是儒家者在吹牛。但是呢,教化也能多少起到一定的辅助作用。所以,儒法兼行,一个长于做事,一个长于教化,虽然这显得有点“中庸”或者“乡愿”,但似乎却不失是个最终的选择。
      以上秦亡的四条原因,单独一条都不足以导致秦亡,其中重点是第二条。
      后代皇帝在学习中进步了,他们不会一次犯太多错误。

      #32250
      头像kaikaik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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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5-1

        李斯这个人,字写的不错,算是中国书法的鼻祖。他研发出了小篆,还写了一个字帖《仓颉篇》,里面都是小篆,供士民学习,用来统一六国文字。小篆成为了秦王朝的官方文字,现在的印章上还在用。
        小篆最革命性的特点是“方圆绝妙”――从前的六国古文字都是扭扭歪歪、拳打脚踢、东长西短、大大小小,像蝌蚪一样。惟独从李斯小篆开始,形成了现代意义上的方块字形,各个字都一样大,所谓“方圆绝妙”,这可以从泰山石刻的小篆上得到印证。李斯也就因此成了小篆书法的泰斗。杜甫有诗曰:“况潮小篆逼秦相,快剑长戟森相向”,意思是李潮兄的篆书逼近李斯先生――这是夸李潮呢――而且他写得小篆字样快剑长戟,显出了先秦人的刚猛凌厉。
        不过,拳打脚踢、歪歪扭扭派的六国古文字并没有因为李斯搞出“方块字”的小篆而灭绝,它们的笔意被另一个人继承下来,形成了所谓隶书。这就是当时秦政府里有一个小公务员,叫程邈,这家伙喜欢描描写写,于是把拳打脚踢派的六国古文字升华成隶书,与李斯的小篆分庭抗礼,互相辉映。小篆方圆绝妙,强调的是方块对称的静态美,隶书没有统一的外轮廓,强调的是波折弹纵的动态节奏美。
        从此,小篆成了正式公文的书写体,隶书则成了日常文字的书写体――比如写日记写博客的时候用隶书,给新开张的饭馆题字的时候写小篆。
        泰山是上帝驻人间的总办事处,公元前219年,李斯陪着秦始皇来到这里,并且立了一块泰山石刻,歌颂老秦的丰功伟绩。石头三面刻字,一共147字,都是李斯的小篆,虽然是方块字,但其势飞腾,显示着秦人一往无前、吞并六合、势不可挡的气魄。到了宋代,欧阳修、赵明诚收集了该刻石的拓本,但仅存47字。到了清乾隆年间,仅存29字。后来这石头干脆被火烧了,烧断的残石也不知所去。后来有人在泰山玉女池得残石两块,上边只有10字,于是把它保存在泰山岱庙,坏蛋够不着的地方,还作了个亭子护之。但是作亭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又把它损掉了一个字,于是现在就剩9个字了。唉!
        类似的石刻在别的地方也有发现,上面还有一个“德”字,可见秦始皇也是讲“德”的。所谓“德”,就是德政,为政以宽,省刑罚的意思。通常说起秦始皇就是“残暴、暴虐”,好像他一瞪眼就要杀人似的,我觉得大可不必这样认为。李斯后来快完蛋的时候,从狱中上书,自陈七条罪状,其实都是表其七项功劳的,最后一条说:“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这条“罪”紧接着前面统一度量衡的“罪”,都是表功的。
        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材料,说明秦统一之后,曾实行“缓刑罚,薄赋敛”的德政,最后还被李斯列为了狱中求生的理由(功勋)之一。
        “缓刑罚,薄赋敛”这大约也是泰山石刻上所说的德吧,同时也属于典型的儒家思想。明朝状元焦

        #32251
        头像kaikaik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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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5-2

          秦始皇的病情迅速加重,疾疾向东驾去。他的路程走了不到一半,就在河北省的“沙丘”这个地方,实在没有力气再走了。
          沙丘,其实是个风景旖旎的地方。我日前驱车曾绕看过。那里从前曾是商纣王的一个古代苑囿,位于河北省南端的邯郸平乡县,商纣亡曾经命男女裸奔其中的。后来,赵武灵王在纣王的苑台遗迹的基础上,增建了楼堂馆所,流水花园,作为干部疗养开会的基地,并且自己被饿死在那里。这是一个美丽的要命的地方。赵武灵王死后一百年后,秦始皇也带着要死的病慕名而来了。
          我曾经驱车在平乡县野外绕了半天,但并未见到任何沙丘的模样,也没有苑台的遗迹,只觉得春天的风卷着细细的干土面,从大平原上稀疏的小麦苗地里卷来,飞打到车窗上。车窗外的老农都仿佛不胜风尘的扑打,用白毛巾裹了额头。我想,在这小风沙中出去裸奔,一定会弄一屁股土。
          两千多年前的沙丘,也许是很好的,至少还有一些可以安排秦始皇住宿的离宫别殿。
          赵高这时候出场了。
          赵高的打扮比较特别,腰带上挂着一把小刀子――叫做削,这代表着他是智识阶级,每当皇帝有什么旨意,他就拿出木板,用毛笔必恭必敬地写下来。如果写错了,就拿小刀削去重写――这大约就是刀笔吏一词的来源。磨小刀的小石头叫做“砺”,也挂在他的腰上。但是毛笔,则一般插在右耳朵旁边。
          秦始皇叫赵高过来写字。赵高的字写得不错,出过字帖,叫做《爰历篇》,和李斯的字帖一样,是全国基础教育的小篆样本。
          病榻的几案上放着砚台。当时已经有砚台了,阿房宫就有砚台。目前有一块阿房宫砚台在日本被发现,据说是徐福带去的。砚台里漂着墨,赵高捏着毛笔蘸饱,听写秦始皇的话:“我快不行了,我命令,公子扶苏把兵事暂交蒙恬,速来咸阳会葬,把我埋了••••”
          赵高听写着,按照当时习俗,是写在木板上,叫做 “牍”。这个牍是一尺或两尺见方的木板(所以尺牍就是书信的意思)。
          赵高在牍上写得有点慢,妇女画眉一样描着小篆,一个字描半天。秦始皇说:“你快点写耶――,我还等着咽气呢!”赵高赶紧改用隶书,就快了很多。
          信写好了,还要拿官印蘸一蘸墨汁,盖上去。
          战国后期开始有了印泥,所以赵高可以蘸着印泥盖在木板上。这是最早的印刷术。赵高使用的官印不一般,是玉制的。从前的老百姓只要有钱,都可以用玉作印章,现在秦始皇制定了新规矩,只有天子可以用玉。王公将相最多用黄金的印。所谓“怀金垂紫,揖让人主之前”,就是怀揣着黄金官印,腰里垂着紫色的印的纽带――像BP机的链子那样,这是很高的官了,如王离(武城侯)、李斯(通侯)就带这样的金印。
          银印、青色纽带则是九卿的级别,如九卿的少府章邯就应该是银印、青绶。而皇帝最大,是玉的印(玉玺)、红色纽带,没法比了。
          信写好了,玉玺也盖上去了。再把牍的外面用上下两块木板夹住,为了防止邮递员在路上私拆,木板外面再用丝绳十字交叉捆上,绳子打结处压上封泥。封泥压上去以后,按照当时通行作法,赵高又从腰里摸出BP的链子,捏着链子顶上的玉玺,往封泥上边又扣了一个印――这就万无一失了,绝对保密了。
          秦始皇见万无一失了,这才高高兴兴地死去。这位五十岁的中国首任皇帝,第一次把中国的广袤国土真正统一成一个帝国的一代英豪,功盖五帝,泽及牛马,人迹所至,无不臣者的秦始皇先生,终于在河北沙丘的离宫里,一命呜呼了,留下一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和一班面面相觑的大臣。
          随着秦始皇魂魄渺渺而去,我们该如何评价他呢?到底是“躁急、专独”,还是“残暴”呢,不再絮叨。有趣的是,历代儒家学者们对秦始皇的评价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一般来讲,唐朝以前,把秦始皇一般说的比较差,唐朝以后的知识分子,从柳宗元开始,则把秦始皇说的比较好,越到近代则是越好,直至开始出现“千古一帝”的美谥。
          赵高的官职是“中车府令行符玺事”,所以玉玺挂在他的腰里当作宝贝存着。他把密信带回胡亥的办公室,用手把木板丝绳上的封泥掰碎了,胡亥连忙大叫:“Oh my God赵老师!你要犯罪啊!你怎么敢利用职权把它捏碎了?!”
          赵高笑眯眯地说:“没有关系,这是我的hobby来的,我最喜欢拆信看了(就跟邮局里的人喜欢拆别人信一样)。拆完信,看一看,再封上,最有益于调节内分泌了。反正我有玉玺,在封泥上重新盖一下玉玺,就行了。”
          赵高把信给胡亥看毕,胡亥愣愣地说:“这很有道理啊,我爹让扶苏当继承人,理所固然啊。知子莫如父,知臣莫如君。我爹让他接班,我有什么好说的啊!”
          赵高说:“不然,现在天下的权柄,就在你我手中。我只要把信的内容改了,让你接班,然后再重新封上封泥,天下就是你的天下了。”
          “可是,我作为弟弟,跟哥哥抢位子,属于不义。我爹死了,我窜改我爹的遗命,属于不孝。我本事一般,才能谫薄,勉强当皇帝,属于无能!我这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胡亥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平时所受的教育,并不全是法家赏罚趋利的学说,“孝”、“义”、“德”三个字在他的话中铮铮作响,而这三个字全是儒家的核心概念。秦王朝对贵族子弟的教育,也是含有儒家思想的啊。
          “呵呵,”赵高说,“制人与受制于人,岂可同日而道哉(给别人磕头和让别人给你磕头,肢体的感受可不一样)。”接着赵高又列举例子教育胡亥:“商汤和周武王杀了他们的主子,天下却称赞他们有义(意思是你抢你哥哥的位子,也是义的!这里赵高把扶苏比作桀纣)。至于你说的孝,卫国国君杀他老爹,孔子照样认可他,也没有说他不孝。你就不要犹豫了!”
          (注:赵高举的第二个例子,比较含糊其词,有虚构的嫌疑――卫君杀父的事,孔子没有明确的态度。但他毕竟还以孔子为喻。可见,秦的高官,也是要谈孔子的,甚至是推崇孔子的,把孔子的价值观作为辩论时的理据。可见秦朝并不要坑儒,只是坑“意见不合者”。)
          胡亥看赵高把孔子都搬出来了,好像孔子都赞成违背老爹(当然这个观点是赵高故意塞给孔子的),于是脑细胞开始不够用了。倒底要不要造大哥的反呢,要不要违背老爹临终意愿呢?胡亥累死了很多脑细胞之后,终于喟然长叹,答应了。但是他说:“如今我老爹的body还在那里停着,丧礼也没有办,就开始闹,不好吧。”
          这孩子还真实够孝顺的,还知道等着安顿完老爹再跟哥哥掐。可敬啊!
          不但胡亥孝,扶苏就更孝了――秦王朝是非常强调孝的,在云梦出土的秦法令竹简里,同样的打架犯罪,如果是子女对亲长的,要格外严判。这说明对于“孝”,老秦是三令五申、反复强调的。所以,后来扶苏一看见老爹发信来让他死,他就说道:“爹让我死,我有什么可说的呢?”二话不说立刻就自杀了,孝得无以复加了。这是秦王朝“孝建设”狠抓狠落实的成效啊。以前我单知道“我大清”以孝治天下,其实秦也非不是啊。而孝,又是儒家的东西。秦,也是用了一些儒家思想的。
          赵高说:“时乎时乎,间不及谋。”意思是,您不要再等安顿老爹body了,现在就要行动,time不等人啊。
          怎么行动呢?赵高掉头出门。
          赵高去找李斯,因为这事没有丞相协助,是不行的。假如丞相李斯给扶苏发一封信,揭发赵高捏碎封泥、篡改诏书的阴谋。扶苏得信,知道诏书为假,必不再奉诏书而自杀,而赵高就得畏罪自杀了。赵高若偏不自杀,而是据咸阳拥胡亥为帝,扶苏带着边防兵杀过来,诛一个赵高如切鸡。

          潇水曰:种种迹象表明,儒家思想还是不同程度地影响、渗透、运用在秦统治阶层的脑子中了。
          最后罗嗦一下封泥。
          始皇的遗嘱信,外捆美丽的丝绳,丝上有可爱的封泥,又加盖了宝贵的玉玺。这种封泥,上加盖官印的,是满有趣的古物,现在也有人收集,不贵,才几百块钱一个。但若是这封秦始皇宝贝遗嘱信上的封泥,恐怕就价值百万了吧。不过放心,没有人能发这个财,因为它已经被赵高捏碎了。
          秦朝短促,公认的秦朝封泥只有十枚左右,但是在秦始皇办公室(章台附近),有一个叫路东之的家伙,一下子弄到了一千多枚封泥。一下子发了。而且这些封泥就是秦始皇亲自使用的。我们知道,秦始皇非常勤勉,一天看120斤奏章,每份简牍都要事先除去封泥,于是他的办公室附近发现了类如今天废信封或废邮票性质的大量封泥,上边净是“丞相之印”、“左丞相印”、“右丞相印”这样的高级别大员之印迹。而且,仿佛是为了便于后人收藏似的,这些封泥都没有被捏碎,而是拆开时小心地用刀剪剪断封泥两边的丝绳,所以完整无损。
          我们谨借这两千两百年前的珍贵封泥,向勤勉工作的秦始皇先生,献以由衷的敬意。

          此文转自潇水网站 http://www.xiaoshui.com.cn.
          作者潇水,堪称国内趣味历史写手第一人。以“反无趣”和“反没智慧”为口号,用诙谐的语气演绎历史而不忘尊重史实。青铜时代系列成为一套“披着无厘头外衣的严肃历史再现”。

          #32252
          头像kaikaik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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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5-3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沙丘野外的离宫皆建在平台上,平台高高地。从平台上的宫廷大门(宫门)进去,是空旷的庭,庭很高(因为是在平台上)。
            庭上,左右点着柴燎的火光。这就是庭燎。站在庭上,凭着火光向远眺望,落寞的大地夜凉星稀。
            赵高,穿过红光摇曳的庭――这个庭,如果是供平时上朝人经过,就叫朝廷――转弯走到李斯所在的宫室。登堂之后,俩人发生了一段秘密对话,据《史记》记载一共700个字,往复六个回合,唇枪舌剑,繁绕周章,颇费理解。人生苦短,我们就摘其梗要而谈吧。
            赵高首先开口道:“上已经驾崩了!授书给了太子扶苏。”
            这个李斯当然知道,此时李斯已七十来岁,是个老干部,他清清喉咙回答说:“嗯――啊――,牟~~~,这个呢,I已经 know了。好!”李斯名字带个斯,像外国人,作为一个博学的丞相,他个别字爱用英文来说,这样还省嗓子,嘟囔就行,适合老年人。
            “我们打算把诏书改了,改让胡亥当接班人。”
            李斯大变色,惊叫道(一激动说了一整句英语!):“Are you sure what you are talking about?!!!!咯――咔――咳••••••这不是大逆不道吗!!――”他脸蛋通红,好似炉炭冒着浓烟,浓烟就是胡子,胡子的火箭筒,瞄准了赵高。
            “不必这么激动哪,这事只在君侯与我之间就能定下。”
            “你这真是亡国之言啊!不要再提了。”
            “只要你答应了,改一份新诏书,一切就算定了!”
            李斯不由自主抬高了声调:“拜托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好不好!我的回答就是一个字――No way!对不起,一个字就是――Idiot!Get out of here! Shut up!Stop!Cut it out! Enough!”李斯把各种同义词都用出来了,万分激动,跪坐的身子也耸起来了――抬起了屁股。
            李斯虽然闹得凶,但赵高并不气馁。李斯这些年啊,已经少了年轻时候上《谏逐客疏》的锐气了,逆龙麟的事少了,苟且顺应秦始皇的事例多了,譬如关于郡县制的辩论、焚书的倡议,他都有意无意地站在秦始皇的立场上,颇有迎合上意的特点,而不像个耿骨老臣。说得刻薄一点,他就像IBM电脑一样,因皇上而变。也就是说,他不太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赵高说:“hoho,提问!以君侯的能力(这里李斯被称为君侯,因为他是秦二十等级爵中的最高一级――侯爵,称‘通侯’),与蒙恬相比,在功劳、谋化、popularity(百姓口碑)、liaison with Fusu(与扶苏的铁杆关系度)四个方面,谁强谁弱?”
            李斯吭吭了一会,撅着胡子说:“似乎都不如蒙恬。”
            “哼哼,是啊。公子扶苏继位以后,必定任用蒙恬为丞相。那么,我怀疑君侯你终不能怀揣通侯之印(金的)而耀归乡里了。”
            “嗯?”李斯倒吃了一惊。确实,一旦扶苏称帝,李斯保不齐就要让出相位。从前李斯上厕所,看见厕所的老鼠穷困潦倒,而粮仓里的老鼠脑满肠肥,于是李斯总结说:“人哪,是贤还是不贤,就譬如这老鼠,看他处在什么生态环境。”这话颇有道理:不在乎你本人绝对意义上是贤还是不贤。若处在扶苏的朝廷里,蒙恬就是头一号的贤人,自己就不显得贤了,成了穷困的老鼠(公厕中的)。若处在胡亥的朝廷上,胡亥又是李斯改诏拥立的,李斯于是就是头号的贤人了,成为富翁老鼠了(粮仓中的)。所以,贤与不贤,看你处在什么环境。李斯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做个仓中鼠比较好。
            但他随后又转变主意,觉得即便扶苏、蒙恬用事,自己也不至于那么惨,即便那么惨,那也认了,随它去吧,倒霉就倒霉吧,毕竟这也算是秉承落实了秦始皇的遗命,作为宰相,难道能抗主子的遗命吗。他想了半天之后,疲倦地吐了口气说:“呵,老夫奉主之诏,听天之命,未来爱怎样怎样,并无二话可讲!”
            “您的见识实在是太短了!现在,您看似很安全,其实很危险,安危都不能自主,何以算是圣人。”
            “够了,够了――Enough!你不要再说了。”李斯生怕他再说下去,自己会改变立场,“你快回去吧,Give me a break,你再说,我的高血压就要犯了。你看,已经到一万八千毫米汞柱了。
            赵高看着李斯矛盾痛苦的样子。李斯脑袋似乎真的疼起来了,赶紧吃了一些风湿止痛膏,这才平静下来(因为太激动,吃的药也选的不太对)。李斯喘了一会儿,说:“你啊,你算了吧,你这不是人臣该打的主意啊。你听我说,从前,晋献公更易太子申生,晋国三世不安。齐桓公兄弟争位,爆发流血冲突。纣王杀自己的亲戚,社稷变为废墟。这都是上天在惩罚他们的逆天行为,我李斯不过是个human而已,如何能拧得过上天的意志?”
            赵高闻听李斯的话,感觉对方立场已经松动,只是在提技术上的难题了,于是微微一笑:“We are partner,对吧?只要我们通力合作,扶立胡亥是很容易的。从此,保您长有封候,世世称孤(侯爵、王爵可以自称孤),富贵无边。否则,如果你不听我的,扶苏、蒙恬来了,我跟胡亥是没前途了,你自己也得被蒙恬挤下岗,你一下岗,子孙也就难保了。总之,扶立胡亥这事你一定要帮我。你忘了电源上常说的一句话吗――If I lose,you lose;If I win,everything keep spinning,and you win too!”
            赵高终于说出了大反派在电影上要挟对方时的经典台词。
            李斯没有话可说了。赵高说得很有道理啊:扶立胡亥,胜利了,李斯赵高都能成为受益者(winner)。否则,胡亥若立不起来,而来了扶苏、蒙恬一派,则赵高成了没用的太监,李斯也变成过气的老鼠,俩人都是loser。
            李斯和赵高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啊。
            李斯该怎么办呢?
            事关自己的未来和家族的前途利益。
            经过翻江倒海的思想斗争,李斯最终屈服了――与其说屈服于赵高的胁迫,不如说屈服于自己对丞相一职的恋栈和持续荣华富贵的欲望。李斯走至宫台凭栏处,站在黄昏掀起的风里,不禁垂泪太息,哭叹道:“嗟乎!我李斯遭逢乱世,夷陵直至今天,既不能以死,安托命哉!”李斯这时候已经精神错乱,他最后的这两句话,已经超出我们的理解能力,无法翻译了。大约意思就是说,真不如死了啊,可是我还得活着,活着就得为接下去打算,为接下去打算就得背叛主子的遗嘱,这可又真不如死了啊,到底怎么“托命”啊。李斯果真感觉到了to be or not to be的生死皆难的沉重了。
            但李斯的垂泪,也等于答应了赵高,因为,无论如何,他还要活下去,除了为他自己,还必须为子孙后代。
            李斯无法克制自己持富保贵的欲望,这就是他的无奈。一个有欲望的人,会变得软弱。于是顺从赵高的主意,而置帝国的未来于危险。也许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太息垂泪。他的垂泪,大约是对帝国未来命运的提前吊亡吧。
            他的私欲的达成,是以国家的命运受挫乃至毁灭作为代价,作为一代丞相,倘有一点良知,怎能不为此垂泪呢?

            此文转自潇水网站 http://www.xiaoshui.com.cn.
            作者潇水,堪称国内趣味历史写手第一人。以“反无趣”和“反没智慧”为口号,用诙谐的语气演绎历史而不忘尊重史实。青铜时代系列成为一套“披着无厘头外衣的严肃历史再现”。

            #3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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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5-4

              赵高欢天喜地地修改了诏书,写了一份“丞相斯受始皇遗诏”,讲立胡亥为太子,然后也给扶苏写了一封假信。随后,就把老秦的body装车运走。
              老秦也许非常不满于赵高、李斯、胡亥的大逆不忠不孝之举,于是在车里使劲散发出二氧化硫、硫化氢、有机酸、尸胺、腐胺、多氯联苯等腐败有机物的味道,把赵高、李斯一行人醺得够戗。大臣们还不知道秦始皇已经死了呢?纷纷想走过去请安,但又被二氧化硫顶了回来。众臣屏住呼吸、满脸狐疑。赵高于是找人弄了120斤咸鱼(古代叫鲍鱼),装在车上,利用咸鱼散发出来的恶心人的甲基吲哚,以毒攻毒,以乱其臭。
              整个车队变成一个大猪圈。
              (秦始皇的body到底会冒出什么气体呢?我问了学化学的人,他说:二氧化硫(SO2)是有机硫化物较为彻底的氧化产物,需要较强的条件,如加热,燃烧等。像老皇上那样被日头暴晒,强度还不够,我估计得指望赵高他们来放把火才行。应该是冒出其它含硫化合物。有机硫化合物是世界上最臭的一系列化合物――“猛臭”。几滴硫醇可以把整个煤矿的人熏出矿井。所以作为矿山紧急疏散之利器。
              他认为,应该主要冒出尸胺、腐胺,举一个例子就知道这俩个东西有多臭了。某学校化学系的几个教授没事要合成个什么东西,需要几毫克的腐胺,结果就着通风橱做了起来。尽管采取了很多吸收的措施,但是就是泄露出去的那一点,就让整个化学系大楼封了三个星期。走过的时候,人人掩鼻。真是臭不可闻,说顶风臭出十里也许太夸张,但是百米之内绝对是无敌杀手。)

              有句话叫做“咸鱼翻身”,比喻死灰复燃。但老秦躺在自己的猪圈车里,再也不能翻身了。老秦也属于兢兢业业,他这最后这一次巡游旷日持久,将近一年,五十岁的他,也可谓不畏风霜劳顿了。如今我出差两天,就觉得浑身疲累。古代旅途中的艰辛颠簸、水土不服,以及古代微生物、瘴气、细菌和非典病毒,终于把这个原本曾经三十几岁的陕西壮汉,一剑而刺倒义士荆轲使之身被八创的秦王政,如今的秦始皇,掀倒在夏日的热风里,再也不能咸鱼翻身了。秦始皇也算是因公殉职的吧。
              若不因为劳顿而死得这样仓促意外,秦王朝的寿数也许不会那么促然短暂。凭着秦始皇扫清六合、一统华夏的赫赫声威和海内名誉,只要有他活着,人们就不敢轻易造次。要是他多活几年,把分封制向皇权专制的过渡做的更扎实一些,六国的凝固力更强一些,并有充裕的时间把接班人问题做好,接班人未来新政策的调剂方向争取,那也许情况就会不一样。总之,秦始皇算是早殇。须知,刘邦仅比秦始皇小三岁,这时还没登上历史舞台呢。连诸葛亮活的都比他长(54岁)。

              公元前210年的沙丘路上,飘散的满是历史的遗憾、迷乱和惊诧的不祥的气息。
              随着老秦的车子离去,吱吱扭扭地慢慢赶路,我们留在原地停会儿,谈一下哲学吧(因为我们待会可以坐飞机走,追得上他们)。
              这里我们说一说“势”。
              商鞅讲“法”,申不害讲“术”,慎到讲“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古人多富于原创精神啊,谁跟谁互相讲的都不一样)。韩非子生的晚,只好整合了“法术势”,作为法家的集大成。
              法和术,我们都明白。法,就是明赏罚,用趋利避害来调动人。术就是监察,国君最好隐密着,不露声色,表面上装作不听、不看、不知,让下边人捉摸不透。其实暗下里搞些手段监察测试着下属。
              那么,势是什么呢?势是啥意思啊?
              其实语言已经不易触及和描述之了。我们只能作比喻。
              李斯小时候曾经上厕所(当然,这个习惯他后来也没有改)。只不过,李斯小时候上的厕所比较差――因为他那时候还是上蔡县的一个布衣小吏,和萧何这般人一样,住在闾巷里。闾巷的公厕跟现在一些胡同厕所差不多,常有大耗子横行。所以李斯常牵着狗去。大耗子还真给面子,见着狗就跑。
              李斯一手牵着狗脖子上的绳,一手帮自己解开下裳蹲下。狗虎视眈眈地盯着耗子,旋及又看看李斯屁股。不管怎么样,大耗子是被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来侵犯了。
              接着,李斯又去粮仓里行走(行走就是办事的意思,现代叫跑腿儿,因为李斯是个小吏),他看见粮仓里的大耗子则简直好比――你想像一个大富翁的样子――仓里的耗子就好比那样,拥坐粮堆,大腹便便,皮毛油光贼亮,而且泰然不惊。你还不敢拿烟熏它,除非你想把粮仓也点着。这位耗子生活在严重超好的福利社会,锦衣玉食,不沾风雨,还有仓库主任给他保安站岗。
              总之,李斯长叹一声:“人啊,全看你是在什么处境下了。”
              好,我们的比喻讲完了。
              这位粮仓里的大耗子,就算是处了势了。在这个“势”里,哪怕你是笨蛋,是不贤的蠢笨如牛的耗子,也一样脑满肠肥。而失去了“势”的耗子――比如沦落到了厕所,则就算你技压群芳、善蹿能跳长于思考,八项全能,是天才级的耗子,你也一样不免饥寒交迫,吃的东西不卫生,生的孩子闹畸形,还被大赖狗凌辱。
              所以,法家说,君主一定不能失去自己的“势”,也就是说权柄(即赏罚等等)。如果你把赏罚、授官、考课等等大势,授予了别人,那你会死的很难看,会被臣子驾空了你。所以,君主一定要仅仅攥住自己的“势”。
              不光君主有“势”,人臣也有自己的势。李斯就是凭借秦始皇的“势”,老秦给他荣华富贵和煊赫权力。如果换去了扶苏的朝廷里供职,那他就算是没有“势”了――就像赵高一样被去势了。因为,扶苏不会借势给他,而只会借势给蒙恬。
              赵高也要有自己的势――虽然肉体上被去了势,但他还是有志气,要打造自己的势。所以他哄抬胡亥登上君位,就算是为自己造出来一个势。往后就可以站在这样的“势”上(借着胡亥的权威),安全而且富贵,乃至可以作福作威了。
              “势”就好像一个土台子,你自己没有土台子,或者土台子不够好,你可以像赵高那样搭一个出来,造一个势给自己用,站上去就舒服了。吕不韦包装子异,也算是为自己造一个势的台子,让自己最终当了相国。还有“红顶商人”也是这样。这就是所谓“造势”,基本属于自力更生。实在造不出来,还可以借别人的势,即借别人的土台子,上去站站,也满舒服。譬如一个企业,比如你资金和技术不行,可以借某个高校的名义,借了这个势,出去骗客户,就容易多了。否则的话,光有本事和技术,累得半死,终好比厕所里的耗子,辛苦也吃不成大胖子。
              而一个饭馆,挂几张领导人握手题词的照片,也算是基本小打小闹的借势了吧。
              “势”对任何一个人都非常重要。在不同的经理岗位上,有的人就能发大财,有的人就拮据得要命。不是他们智力不一样,而是所处的岗位、所处的势不同。不在于你个人本事怎样,智力如何,学历是否高,相貌是否酷,关键是你处在什么样的“势”上。所以你一定要设计好自己的职业生涯,寻找到你所可以站上去的势。找到之后,你就算是可以“乘势”了。若实在你没有“势”,你就可以去趋炎附一个势来。哈哈。比如娶个名人寡妇什么的。女的就嫁个珠宝商。这种趋炎附势,实是属于借势。陈胜起义,也要借了公子扶苏的势,以扶苏为号召。项梁则借楚怀王的势。这都跟娶名人寡妇差不多。而蒋介石依托英美或者苏联,也是为了乘势。不“乘势”则不足以“成事”。
              所以古人云:“君子终日而行,不离辎重。”就是说,君子一定要紧紧抓住自己的势,站在势上,轻松而且无往而不克,终日而行,绝不能一时一刻丢掉自己的势(土台子)跑下来。
              “势”有好坏高下之分,你尽量要处在好的和高的上去。譬如,大耗子,最好就去仓库这个好势上去生存,不要去公厕那个坏势。
              “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好的势可以转化成坏的势,有势又可能变成无势。譬如说,一旦秦始皇驾崩,原本有“势”的李斯就算没“势”了。原本他是丞相,站在秦始皇这个大“势”上,呼风唤雨,全国皆惧。现在老秦这个“势”台子崩了,他就要重新考虑自己的“势”的问题了。接下去,他是要站在胡亥的台子上呢,还是扶苏的台子上呢?
              不需要多作分析,扶苏的台子即便好,他肯定也上不去――因为蒙恬家族的人已经站在上边了。只有积极帮助胡亥,将来获得胡亥的感激,胡亥允许他站在胡亥的台子上去,也就乘上了势了。
              李斯于是也就这么决定了。
              这就是李斯的“仓中鼠”理论,也可以叫“势理论”。不在于你贤与不贤,更主要在于你站在哪个“势”的台子上――譬如对老鼠而言,是站在仓库这个势的台子上,还是公厕这个势的台子上。
              不过,李斯还是忘记了一条。胡亥这个“势”的台子上面,已经站了一个赵高了。赵高允许李斯也站在这个台子上平分秋色吗?事实最后教育了李斯,赵高还是把他从台子上踹下去了。直摔得身败名裂,三族无遗。
              唉,李斯真的是没办法啊。扶苏的势台子上,已经站着蒙恬;胡亥的台子上,站着赵高。去哪里都不好办!如果你是李斯的幕僚,你该怎么建议李斯的去就呢?
              李斯好想到火星上去啊。或者帮个火星人搭个台子,扶那个火星人为君,然后好让自己也站上去。
              我们也确实奇怪了,早在秦始皇还健在的时候,李斯就应该考虑未来出路的问题,提早找到未来的势,提早搭台子。李斯不知未雨绸缪,没有事先找到自己的下一份奶酪――有远见的大臣,应该在君主的接班人身上早相插手,当然这样做也是风险极大――终于陷于被动。在沙丘宫里他左右为难,无势可乘,坐困愁城。
              到这时候再着急,已经晚了。李斯的悲剧,这时候已算是揭开序幕。他这个肥老鼠,原先居住的仓库,突然失火烧毁了。好可怜的无家可归的老鼠啊,只好借挤赵高檐下,

              潇水曰:今天看到新闻,饶颍也开始要演电影了。此亦善于借势者也。从老赵那里借来了势台子用用。虽然只借了一阵儿,收效居然亦这么不俗。老饶可算是善借势者也。
              靠,如果生活再挤兑我,我也要出去借势去!

              此文转自潇水网站 http://www.xiaoshui.com.cn.
              作者潇水,堪称国内趣味历史写手第一人。以“反无趣”和“反没智慧”为口号,用诙谐的语气演绎历史而不忘尊重史实。青铜时代系列成为一套“披着无厘头外衣的严肃历史再现”。

              #3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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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5-5

                扶苏,不同于一般的花花公子,他少年英武但天性退让,喜欢与忠臣孝子如蒙恬之徒来往,现担任蒙恬三十万边防军军政委(监军),长期驻扎上郡(陕北延安一带),蒙恬驱逐匈奴,尽得河套之地,大有边功。“国人多闻其贤”(陈胜语)。连赵高都夸他“信人而奋士”。
                所谓“奋士”,就是使士奋的意思,善于motivate 别人。他为什么能够motivate别人呢?因而他“信人”――对人信任,给别人机会,故大家都愿意为他出效死力。扶苏遂得众人之心。跟着他的人都很high,就像服用了兴奋剂一样。
                这一天,扶苏正和同志们在上郡服用兴奋剂,使者拿着赵高的假木板信来了。拆开一看,是老爹的口吻:“朕巡行天下,如何辛苦。而公子扶苏,与将军蒙恬将数十万之众,十有余年,士卒多耗死于外,却无尺寸之功。”
                意思是一尺一寸的土地也没抢来。
                其实非也。蒙恬一直打到宁夏内蒙古境内,尽得河套地区。所谓河套,就是黄河像个避孕套,用它“几”字形的上部分,套住陕西北部、内蒙古南部及宁夏西北的部分地区。这块地方,匈奴人趁着七国混战,一度将它占领。蒙恬不但尽行收复河套之地,甚至打到河套以外,迫使单于又向北退却七百余里,又得地四十四县,新置九原郡(在河套外)。秦不仅仅是像后代那样抗击匈奴,而是主动进攻匈奴――这只有在秦汉盛唐做得到。为了保住这些新占领地,蒙恬又在北方大修长城,西起甘肃岷县,东至辽东,弥连六国旧长城,延袤总共万余里。
                诏书接着说:“没有功也就罢,扶苏反倒数次上书直言诽谤我的所作所为。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
                “赐剑以自裁”几个字触目惊心,扶苏读到这里,就哭了。于是他对使者说:“请你先等一下,我去内室里待一会儿。过一会儿,我自杀完了再出来。”
                “用我们帮忙吗?”
                “不用,虽然没自杀过,缺乏相关经验,但我还是试着DIY吧(do it myself),自己来吧。”
                《史记》上说,扶苏“为人仁”,意思是为人和气。说完,为人仁的扶苏,拎着宝剑就进了内室,准备do it himself。
                蒙恬却没那么和气,急惶惶一脚踏进内室:“公子!请先不要do it。一旦do 完了,诏书却是假的,您就没法recover(恢复)了。还是先检查一下诏书吧。”
                “诏书没有问题的,外壳的封泥有皇帝印玺。”
                “印玺也未必总在皇帝身上带着。最好写信请示一下,跟陛下核对无误再自杀不迟。现在就凭一介使臣跑来,您就自杀,安知其非有诈呢?”
                这时候,外面的使者开始嚷嚷了:“公子――公子――扶苏?在吗?do完了吗?还差多少啊?不行还是我进来吧?怎么没声音了?我进来啦――”
                使者这么一催促嚷嚷,扶苏就急了,他大约不喜欢辱死于使者之手,所以急着抱起宝剑说:“不要再罗嗦了。父亲让儿子死,儿子有什么好去核对的?我得抓紧时间了,白白了!”
                蒙恬赶紧抱住宝剑,急叫:“公子不行啊!”
                “你让我死吧!――快!”
                “不是,我是说你这样死不掉的,宝剑拿反了!”
                “哦!呵呵,你先不要笑,这里也有你呢。你不知道匡正我,诏书说,你也属于为人臣不忠,也赐你死呢!”
                “啊?!”蒙恬立刻晕菜了,俩眼翻白。趁着蒙恬一愣的机会,扶苏“噗哧”一声把剑尖插进了自己的脖子,血喷三尺,匍匐而亡!
                蒙恬抱尸大哭。
                当时的人确实讲求“孝”啊。即便蒙恬劝扶苏重新向上请示,也只是核对一下赐死的命令,而没有想去求情或者与君父辩解的意思。这可真是,父叫子死,子二话不说。唉,当时的人,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啊。
                终于,扶苏贵为天子子嗣,就这么辱死于奸人之手了。
                使者走进内室来,说:“蒙恬先生,现在该您了。”
                蒙恬一看,轮到自己了,但他强烈要求核对一下,再死不迟。于是使者答应把他铐起来,暂时关进监狱。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很多人宁可囫囵吞枣地死了,也不愿蒙受下狱之辱。
                出门的时候,怕忠于蒙恬的士兵们吵闹干涉,或者是怕蒙恬丢面子,使者就用衣服盖在蒙恬的俩手上,然后使者把手搭着蒙恬后背一起出去。门口的警卫还以为他俩是出去看电影呢,敬了个礼,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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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5-6

                  蒙家三代都是一流名将,蒙恬的爷爷蒙骜在我们的《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中有“小白起”之称,联翩东犯中原及山西,得列城前后九十余,断天下南北之腰,形成对列国的分割包围态势。爸爸蒙武曾独立大破楚军,后追随王翦再次大破楚军,杀楚将项燕,一直南征百越之地,如泻水直铺平地。蒙恬则东攻大破齐人,向北攻击匈奴,收取河套,置郡九原,北筑长城。可以说,老蒙家三代人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对秦王朝有造就之功。
                  鉴于老蒙家数有大功于秦,在咸阳已经继位的胡亥――从此改叫秦二世,打算释放蒙恬。但赵高死活不肯。作为权臣,他是不会从国家利益考虑的,而是唯恐蒙氏家族出狱后,会反扑报复自己(当然,这也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秦二世命令使者,在监狱里把蒙恬正法。
                  一般蹲监狱的人,都喜欢找点书看,学学《基本电工》啊、《摄影技巧》啥的,准备出去后当个导演、电焊工之类的有益于社会的人。蒙恬大约也开始狱中自学。中国书籍的源头就是《尚书》。他从最原始的这本看起。如果不受外界干涉的话,一直看到老,争取读到《吕氏春秋》为止,成为司马迁那样的通儒大鳄。
                  可惜,乌鸦一样的使者们翔集进他的cell(牢房),此时他才看到《尚书》中的《金

                  #3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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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5-7

                    蒙恬的弟弟蒙疑,地位比蒙恬还高,是秦始皇的国家事务助理(“内谋”),出门与秦始皇同乘一车,叫做参乘(贴身副官),进宫就谋事于秦始皇御前。即便朝廷里文官之首的相和武官之首的将,在御前议事的时候,也不敢与蒙毅争,这一部分是因为他有能力,一部分也是秦始皇“亲近蒙毅”,封其上卿。《史记》说:“秦始皇的外事交给蒙恬,内事交给蒙毅。”
                    有一次,赵高曾经犯了什么“大罪”(可能是偷了宫女的内裤),蒙毅毫不客气地把他判了个死刑。后经秦始皇宽赦而免。赵高在时候地位尚卑,秦始皇觉得他“敦于事也”(办事努力认真),于是赦免了他死罪。这虽然有点枉曲法令的嫌疑,但是也可以见出秦始皇对于有才干的人,是比较宽容的。
                    这回赵高逮着机会了,立刻要法办蒙毅。赵高说:“蒙毅当年力主让扶苏当太子。请陛下杀之。”秦二世却不肯,犹豫了一阵,大约并不甚计较,或者是觉得蒙氏是国家的栋梁,杀了等于自断手臂。于是赵高日夜诋毁蒙毅,寻求蒙毅的罪状,把蒙毅蒙得又黑又坏。秦二世想,既然是这么坏的人,还跟我不一条心,那就杀了吧。
                    倘不是秦二世过于年轻,又信用赵高这样变态的朋友,或许不会杀蒙氏兄弟吧。
                    看来,交朋友(特别是当作信用的师友来对待的朋友)岂不需慎重乎?还是少和社会上的“变态”交朋友吧。
                    秦皇族里有个叫公子婴的,曾劝谏秦二世不要杀蒙毅。子婴把蒙毅的死,比作赵王迁之杀李牧,正是亡国和败家的开始。
                    蒙恬在死前也提到了商纣王:纣王杀比干而不知改悔,商朝遂亡。你们杀我,也等着亡国吧?
                    事实也印证了这一点。蒙氏家族的灭亡,是秦王朝衰亡的开始
                    倘使蒙恬不死,以其北驱匈奴,攻城野战如暴风骤雨之兵锋,对于不久之后关东六国反叛者蜂起的局面,即便不能完全平靖,但引兵塞函谷关以固守,退保从前秦诸侯国割据一方的地位,蒙恬总应该是作得到。
                    司马迁对蒙恬之死也颇有留意。他特意向北方参加了一个旅游团,走着看了蒙恬留下的秦长城。今天,经历千年风雨,很多秦长城的夯土立壁,依旧坚硬如石地耸立在荒漠边缘。司马迁看到的秦长城当年应该更加雄浑,把山峦和谷壑都改造了,使他不由得发出惊叹:老秦真是轻用民力啊!否则怎么能造出这样令人不可想象的monstor(怪兽)呢?
                    司马迁对长城不以为然。
                    司马迁于是又论蒙恬之死道:“蒙恬身为秦朝名将,不能强谏秦始皇休息民力,而‘阿意兴功’(意思是,阿谀顺从上意,蒙恬主修长城这个政府形象工程,夸始皇之功)。为了修长城,他折腾海内,终于得罪遇诛,不亦宜乎。(活该啊!)”
                    司马迁在此责怪蒙恬,没有“强谏”秦始皇。
                    司马迁在给王翦作传的时候,也责备王翦不能强谏秦始皇。为什么司马迁总是汲汲于责怪他们不能强谏呢?
                    这就使我们不得不想到司马迁所生活的汉武帝时代。
                    汉武帝好大喜功――跟秦始皇一样。他北征匈奴,搞得天下户口减半,民不聊生,只好人吃人――“人复相食”(据《汉书》),形势非常严峻。司马迁位卑言轻,不能去越职议论。他更恼怒的是,当朝将相们,也尸位素餐,不置一词,不敢提出任何异议。
                    司马迁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牢骚,于是借古讽今,责怪秦之重臣(王翦、蒙恬)不能“强
                    谏”,以讽当朝重臣。
                    后来,看看还是没有效果,他就自己上了。
                    但是,他没有机会越职言事啊(他是“太史令”,只能讲讲古代的事)。正好,赶上汉武帝就李陵事件问他看法。司马迁可逮着机会了,可以讲当代的事了,于是哗啦哗啦说了好一大段,夹杂着压抑已久的不满,终于给自己搏了一个“诬罔”(就是乱说)的罪名,交给司法部门处理。出来之后的司马迁,变得半阴不阳,丢了半条命,这才算踏实了。
                    可见,进谏是多么的难啊。即便遇上汉武帝这样的“圣主”,不小心触错了他哪一根“圣筋”,进谏者一样也被投豺喂虎了。
                    这里我们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历史往往不是一面客观的镜子,写历史的人带着自己的情绪去观察和记录历史。他自家的表情,往往投射到历史的现实中并且改变历史的容貌。
                    司马迁为了表达对当朝皇帝汉武帝大兴事功的不满,于是在给蒙恬作传的时候,只字不提长城的客观价值,而是全力进行贬斥,大力挖苦老秦修长城是“固轻民力也”。
                    也就是说,他对当朝皇帝不满,但不敢说一个字,只好朝古人(秦始皇)放箭。
                    接着,他又朝蒙恬放去一箭,挖苦他“不以此时强谏”。
                    司马迁忧国忧民的心思可以理解,但对蒙恬的点评则多少有点意气用事,求全责备。
                    但无论如何,朝古人身上射箭,以讽当代之政事,是汉朝人常用的办法。
                    董仲舒在《汉书•食货志》中曾发言说:秦朝的劳役,是“三十倍于古”,田租“二十倍于古”,我在前文中曾引用了他的这组数据,读罢感觉老秦对人民的骚扰侵夺,令人不寒而栗,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但是,董仲舒的这组数据,以及他得出该数据的算法和依据,其实大有问题。
                    按《汉书•食货志》原文:“当时汉武帝与外边的四夷过招,代价极大,内部又大兴功业,役费并兴,而去民本(意思是老百姓跟着他瞎忙,种地的根本事业反都顾不上了)。于是,董仲舒上书劝告汉武帝――”并在上书中,董仲舒说出了秦的那组可怕的数字。
                    有学者论,这组数字,其实并不是秦的数字,而刚好正是汉武帝时代的数字。秦固然劳役、田租也高,但还没有达到这个天文数字水平(秦的劳役,据学者论,最多是古代的九倍,而达不到三十倍)。
                    董仲舒之所以强称其为秦制度,是其规谏汉武帝的一种手段。让汉武帝知道,秦按照这种制度去搞,终于把自己国家搞亡了。你快改悔改悔吧!
                    于是,在中国后代大臣的口中和笔下,秦王朝和秦始皇,都成为罪恶的靶子,一有机会,随手就是一箭!――“老秦曾经这么作啊,你快快改悔吧,不然你就是秦始皇那样的暴君了,要像他那样速亡了!”
                    为了起到教育当代君王作用和说理有力的效果,秦始皇必须被打扮成暴君,后人犯的错误,也往往安到他们头上。于是他和商纣王一样,也成了文章的大明星,大反派。
                    举个例子吧:《汉书•西域传》,这是正史了吧,其中说:“(汉武帝)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三辅黄图》引《庙记》说:“长乐宫中有酒池,池上有肉炙树。汉武帝行舟于池中,天子于上观牛饮者三千人。”明明是汉朝人自己的丑事,臣子们不敢说,却转安到一千年前的纣王身上去。
                    看来,纣王在沙丘的宫殿也许是有的,酒池肉林却多半是汉朝人投射给他的,是假的。

                    鄙人在这里罗嗦了这许多,想说明的就是一句话:由于后人在讲坏事的时候,喜欢稽拿前人中的坏角色来说例子,所以,历史上的“坏人物”会被越说越坏。秦始皇和秦王朝,被后代史书和后人说得很负面,很坏,但你要打了折扣去看、去听、去信。
                    最后,我们还得到了这么一个绕口令:“打南边来了个司马迁,打北边来了个蒙恬。司马迁拿着个汉武帝,蒙恬拿着个秦始皇。司马迁非让蒙恬去进谏秦始皇好换汉朝人进谏汉武帝,蒙恬非不肯进谏秦始皇换汉朝人进谏汉武帝。司马迁一生气,射了不进谏秦始皇的蒙恬一只箭,蒙恬一着急,给了进谏汉武帝的司马迁一刀片(从下边)••••••”哈哈。he

                    此文转自潇水网站 http://www.xiaoshui.com.cn.
                    作者潇水,堪称国内趣味历史写手第一人。以“反无趣”和“反没智慧”为口号,用诙谐的语气演绎历史而不忘尊重史实。青铜时代系列成为一套“披着无厘头外衣的严肃历史再现”

                    #3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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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朝一梦5-8

                      秦二世采用不光彩的手段刚刚继位的时候,天下的形势尚是可以收拾的,如果他能够像汉武帝的接班人那样做些缓和社会矛盾的事情。
                      但是,秦二世(这年21岁),非常有个性,他坚持两个“凡是”:凡是我爹搞的项目都不许停,凡是我爹用的人材都必须杀。终于使秦政权失去了最后转机的契机。
                      赵高进言说:天下各郡各县的第一把手和第二把手,你认为“不可”的(意思是不跟您一条心的),赶紧找些罪名把他们杀掉。然后把一些低贱的家伙提拔起来,顶他们的缺。这些人被您抬举得大富大贵,必然感恩戴德。您再把远在地方上的人弄到中央担任要职。这样,您就从地方到中央,都有了一帮铁杆追随者,从而皇位牢不可破了。
                      秦二世对这个地方人事大换血的主意拍手称善。(注:赵高其实说出了当领导的诀窍。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领导摒弃从前时代的文吏武将不用,而是着意培植新人,办法是迅速提拔他们,他们必然千方百计地拥护我,为我驱使。他们必忠于我,因为我倒了,他们的富贵也都没了。)
                      秦二世对这个从中央到地方人事大换血的主意拍手称善。于是像他老爹那样巡行了一次天下,一边走一边诛杀大臣,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中央和地方的诸大臣们就都给洗牌了。被各个击破,脑袋搬家。整个过程秦二世显得非常决绝和迅猛。而且为了斩草除根,赵高建议他不惜采取连坐、灭族的办法。
                      这些被杀掉和灭族的先帝故臣、朝廷大臣、地方大吏,有很多应该是忠贞守职、作风清正、经验丰富、干练有力之辈,想平白给他们捏造个罪名还真不容易。于是赵高说:“我们可以修改法令啊,把法网变得细密,条律修改变得苛刻,这样就好寻他的过失了。实在不行就实施连坐,这样,只要有一个小吏犯事被抓(比如他偷了仓库里一把扫帚),通过诛连,就可以把最大的县长给法办了。同样的办法也可以适用于郡守。”这大约就是现代话所说的“整人”吧。于是赵高成了整人的祖宗。于是秦二世开始修改法令,法家先贤经营百多年的一套严密有效的法令体系,被修改得毛骨悚然,在执行中也滥用诛连。法令诛罚日益深刻,群臣人人自危。
                      这一方面见出了赵高秦二世的阴狠和毒辣,一方面也可推测出那些掉脑袋的先帝故臣(朝廷大臣和地方郡县长官们)往往是正路直行,少有瑕疵,否则当不必如此苦心费力罗织罪名方能扳倒他们。秦王朝卸掉这些人的脑袋,算是自毁长城。原本高效运转的法家政府的中坚力量,纷纷进了地府。
                      人都杀光了,事总得有人干啊。秦二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中国转了一圈,同时换上去的,都是他的亲信,这些人因为对秦二世必恭必敬、惟命是从,于是就跃居要津了,而真正称职的、干练有力的能有几个呢?
                      秦王朝的五六代君王和法家政府辛苦经营的清明吏治、高效的干部集团,就此也算是被祸害完蛋了。摧毁一个东西总是比建立起来容易很多啊。
                      看见朝臣大员和地方官吏们都成了心腹人员和乖乖虎了,秦二世遂开始对自己的哥们动刀子。因为赵高说,您的君位来路不正,这些哥们难免会与您争位的!
                      于是,秦始皇的二十多个儿子中,有公子十二人被戮死于咸阳市。所谓咸阳市,就是咸阳的农贸市场。农贸市场自古是个杀人的好地方,这里群众演员很多,观众云集。当着这么多匹夫匹妇的面被除掉贵族的礼服,扒光膀子,按在案子上砍头,实在是很没面子啊。观众们观看了杀人全过程,看见秦二世对自己的弟兄们都毫不手软,纷纷表示深受教育和振动,哪个还敢造次。
                      秦始皇还有六个公子,则被戮死于杜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选在咸阳,大约是也想给杜县老百姓一个学习机会吧。另外的公子将闾弟兄三人则似乎很难寻出什么罪名,或者是他们党羽太多,总之秦二世不敢去公众场合杀之而是诓骗囚入皇宫中,逼迫他们自杀。将闾仰天大呼者三(反复呐喊):“我们哥仨实在是没有罪啊!”使者说:“我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所以没法转达你的意见给皇帝。”将闾哥仨听到之后,只要哭着鼻子拔剑自杀了。
                      这样算来,秦始皇的二十多个儿子,死了二十一个,加上扶苏就是二十二个。他们的家产,都没入官府,其家属和党友受连坐者“不可胜数”。
                      其中还有个公子高。公子高从前比较受老爹秦始皇宠,进门跟老爹秦始皇一起吃饭,出门跟老爹秦始皇一起坐轿,开着老爹赏给他的宝马车,早把秦二世气恨得鼓鼓得。秦二世杀光诸公子,就来寻公子高。公子高一看就剩自己这么孤独一枝了,恐怕要比别人死得都惨,于是想到了逃跑。但是他跑了的话,家里人要代为受过,闹不好还要被灭族。于是这个很有团队精神的人就不想活了,他上书秦二世,请求到地下给老爹秦始皇当冥府保镖。
                      秦二世读罢申请信非常高兴,大呼过瘾,笑着把书信递给赵高说:“这个人真是走投无路了啊,都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自己来求死了。”
                      赵高也说:“这些人整天绞尽脑汁想得就是怎么能少死一点、晚死一点、不死一点,总之天天在跟死神捉迷藏,能免死、少死、晚死就开心得要死了,哪还有奢想作皇帝的心思。”――意思是哪还会情绪想着扩张势利篡权什么的。说白了,赵高的意思就是,制造白色恐怖,让人们每天在死亡阴影里徘徊,就不会吃饱了撑得整天作皇帝梦了。白色恐怖确实有助于巩固您秦二世的皇位啊!
                      当然,为了避免有人铤而走险、狗急跳墙,秦二世把皇宫警卫队得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中郎、外郎、散郎)都给逮起来,撤换了。
                      既然公子高已经被吓得只在求这种死法和求那种死法之间动脑筋了,更大的野心早没有了。秦二世也就饶了公子高的全家。鉴于公子高能够主动求死,觉悟比较高,秦二世还对他进行了奖励――给了他十万钱的丧葬津贴,让他体体面面地去死了――没有去农贸市场光膀子。
                      公子高牺牲了他一个,幸福全家人,也算是天赐洪福了。
                      秦始皇还有一些女儿,秦二世觉得女人也会当女皇的,于是就把公主十人也磔死于杜县。磔死就等于后世的陵迟――就是几百上千刀地切割而死,直到变成碎块儿。不知道为什么秦二世对姊妹们格外用心,杀得如此无微不至。难道他认为女子可以无性生殖,利用身体组织细胞长芽繁殖,再生出小秦始皇来?据说,随着克隆技术的发展,未来人类可以无性生殖:利用一小块组织繁殖(克隆)出子体。如果是那样的话,以后要彻底杀死一个囚犯,还真必须把他细细切碎不可。

                      潇水曰:秦二世毕竟不是秦始皇,光凭一道伪造的诏书,是不足以踏实当皇帝的。秦二世说:“朝中大臣不服,地方官吏尚强。我们迟早要被其他公子赶下台啊。”
                      这就是秦二世赵高屠杀先帝之故臣和公子公主的原因。
                      秦二世干掉了自己二十三个公子弟兄,他来路不正的宝座终于安全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公子爷们无法与他争位了,这是好事。但皇帝实在是个很高危的职业,诸公子爷不来争了,权臣却可以来争。赵高权力无限扩大,一样可以夺秦二世的玉玺。未来发生的弑君惨剧,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而赵高杀秦二世的时候,由于秦二世事前尽诛诸公子,失去了宗族公子们的羽护,皇权孤弱,遂成了独夫一人,眼睁睁地被赵高杀了,如同一只小鸡子之被宰。
                      汉朝皇帝(譬如汉武帝等等)多用了皇帝宗亲,授以朝廷重臣之位(譬如卫青、霍去病、魏其侯无不是宗亲来的),而秦始皇不封王子,子弟为匹夫,无功不得为官,秦二世尽杀宗亲,远疏骨肉。从秦汉国祚两相对比来看,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任人唯亲,也有任人唯亲的好处啊。

                      此文转自潇水网站 http://www.xiaoshui.com.cn.
                      作者潇水,堪称国内趣味历史写手第一人。以“反无趣”和“反没智慧”为口号,用诙谐的语气演绎历史而不忘尊重史实。青铜时代系列成为一套“披着无厘头外衣的严肃历史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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