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刑警——乞力马扎罗的火

[12龙骑]

泪流满面，偶终于写完了呀
——————
前夜

擂响巨大空心木鼓，激发庄严乐韵。夜幕深邃，繁星点点；天若穹庐，四野苍茫。外号“非洲屋脊”的巍巍高山之上，巨大火堆哔剥燃烧，照亮了数十张涂画上简单色彩的黝黑脸庞。手挽手，肩并肩，随鼓点变化而起止的步伐每次迈出，都伴随了无数银铃跃动的清脆歌声。

篝火正前方，那位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的老巫师，正满怀敬仰地，向眼前这座常年覆盖皑皑白雪的孤耸雄峰鼎礼膜拜。细意聆听老巫师口中缓慢虔诚的苍凉吟诵，那吟诵声中蕴涵着某种直指心灵的神奇魅力。凡尘俗世间所有污秽烦恼，不其然全被一洗而空。

乞力马扎罗，在斯瓦希利语中的意思是“光明”。千万年前的大地奇异运动，造就了这座高耸入云的壮丽山峰。生活于这片黑色大地上的人们，祖祖辈辈都尊敬与崇拜它。向它进行祭祀，祈求和平与幸福的隆重仪式，自从人类出现于山麓以来，恒古从未断绝。而眼下，不过是其中极普通平常的一次而已。

仪式进入最后阶段。乐韵节奏逐渐加快，老巫师的祈祷声也越来越见急促。舞动脚步从庄严转趋狂野。数十张黝黑脸庞紧闭双眸，左右摇摆着头颅忘情旋转。非洲之夜在鼓声震荡中苏醒过来，这声音如同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不但震击着他们的滚烫肌肤，更驱动起心灵深处的生命之火，使他们全都为之躁动不安。

骤然，那沙哑的嗓子配合已演化为急风密雨般的鼓点，声嘶力竭地呼喊出一声仿佛要将灵魂带入天堂的高亢尖啸。四周众人呼号相和。立刻，数十躯体环绕老巫师同时俯伏下跪，犹如一圈盛开的黑色大丽花。中心处的老巫师五体投地，向神圣的乞力马扎罗，敬献上部落最崇高之敬意。

就在老巫师双膝着地的刹那，远方天际，陡然隐隐传来一声郁闷沉雷。紧接着，被黑暗所占据的夜幕之间，凭空闪现出了大片奇异的紫红色光幕。

恐慌火速蔓延，巨大火堆周边立刻爆发出阵阵骚动。除去老巫师以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抬头向紫红色夜空投出了满载惊惶的视线。隆隆雷鸣中，亿万狂暴银蛇将夜幕分割得支离破碎。那妖异的紫红色光芒代替了雨云，沉甸甸地越压越低，越压越低，突然，紫红火光宛若天河倒泻，铺天盖地奔腾而下。

紫红火海瞬息淹没大地，篝火旁的人们顷刻如天神下凡，浑身萦绕了挥之不去的狂暴火舌。然而这火焰中所蕴涵的只有冰冷，对于任何人都丝毫无损。是圣埃尔摩之火！ 正如眼前所见，它本身是无害的。可是老巫师的面庞，却在眨眼间变得全无人色。他巍巍颤颤站起，抬臂遥指天空，凄厉哀号道：“乞力马扎罗，乞力马扎罗！”

光明之山山颠处，陡然爆发出宛若末日降临般的巨大轰鸣！乞力马扎罗，这座神圣之山悍然怒吼，爆发出积蓄了千万年之久的全部愤怒！一道巨大火柱冲霄而起，连天接地远近皆见。大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硫磺气味，沸腾岩浆凝聚成死亡瀑布，沿着山坡源源不绝急泄而下，带来了最彻底的毁灭。脚下大地随即开始激烈抖动起伏，令任何生物都无法立足。

突如其来，天翻地覆式的激烈变化，直截了当地把所有勇气摧毁。崇敬的神灵已变成魔鬼，令这群可怜人们甚至连逃生的欲望也一并丧失，只能软软瘫痪在地，发出绝望呻吟。霍然，漫天滂沱大雨携带了死亡的咆哮遍洒大地，那不是雨水，而是岩浆！奔腾熔岩顷刻如怒涛席卷，率先将眼前这群近在咫尺的卑微生灵吞噬，却连浪花也没溅起半点。

远方山脚之下，一名身穿洁白西服的男人正负手屹立，眨也不眨地凝望这幕残酷而壮美的天地奇观。蠕动的嘴唇内，不其然滑逸出了声声呢喃细语。仿佛是预言，也仿佛只是感叹。

“羔羊揭开第七印的时候，天上寂静约有二刻。我看见那站在神面前的七位天使，有七枝号赐给他们。拿着七枝号的七位天使，就预备要吹。

第一位天使吹号，就有雹子与火搀着血丢在地上。第二位天使吹号，就有彷佛火烧着的大山扔在海中。第三位天使吹号，就有烧着的大星，好像火把从天上落下来。第四位天使吹号，以致日月星的三分之一黑暗了，白昼的三分之一没有光，黑夜也是这样。

我又看见一个鹰飞在空中，并听见他大声说，三位天使要吹那其余的号，你们住在地上的民，祸哉，祸哉，祸哉。”

[12龙骑]

第一日：救援队

“沙~~沙~~格哒。各位听众，这里是坦桑尼亚国家广播电台。以下将为您继续报导关于乞力马扎罗地区火山灾难的最新消息。日前乞力马扎罗的次高峰马文济山口，突然发生大规模火山喷发，迄今为止，熔岩与泥石流仍以时速三十公里的速度向西南方向流动。火山喷发的火山灰亦正随风蔓延，预计将在于东非地区造成大规模污染。

乞力马扎罗地区的火山爆发，同时也引发了里氏七点二级，烈度为七度的地震。影响范围波及马库尤尼、莫希、隆吉多、阿鲁沙、以及基马利等邻近多座城镇。当地因抢购粮食、瓶装水、还有空气过滤口罩等各种必需物品而出现了多宗严重骚乱。据半小时之前最新统计，死亡人数是四百四十二人，八千七百人受伤。经贾卡亚总统授权，该地区所有城市，从今日下午六时三十分起将实施戒严令，以防止骚乱进一步扩大。

据地质专家指出，乞力马扎罗山位处于东非大裂谷带。该地区地质环境复杂，地壳相对薄弱，沿地壳断裂线范围内向来火山活动频繁。乞力马扎罗山本身即是由大量熔岩堆覆而成。然而专家也指出，乞力马扎罗山属于休眠火山，长期以来处于相对静止状态。本次突然爆发，属于地质学上的极小概率事件。专家担心乞力马扎罗的火山爆发，将在大裂谷带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当地所有火山产生连锁爆发。这一担心并非毫无根据。据国家地质学会人员观测，距离乞力马扎罗最近的梅鲁火山，从昨日傍晚起已开始持续吐出浓烈黑烟，专家建议……”

“咔”的响声里，收音机广播嘎然中断。驾驶座上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眉宇间英气勃勃的司马影姿停车熄火，把这辆小型甲壳虫汽车，在国际红十字会坦桑尼亚总部的停车场内泊好，锁好车门径直乘搭电梯上至十三楼，迎面只见会议室大门前站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当地中年男人。他身上西装革履，表情一丝不苟。踏前半步用口音极重的英文问道：“请问，是G市的司马警官吗？”

女警官伸手和对方一握。道：“幸会。我是司马影姿。”

“非常高兴和您见面。我是红十字会达累斯萨拉姆分会助理副会长塔拉•瓦伊。志愿救援队所有成员都已经到齐，请进。”塔拉•瓦伊言简意赅，转身推开会议室门扉。

眼前的圆形会议桌旁，随即先后站起了七个人。左三右四。左侧三人身穿迷彩装，有极浓厚的军人气息。右侧却又分成两拨，上首两人穿着传教士长袍，看起来便是文质彬彬。下首则是两位当地人。

“人都到齐了。”塔拉•瓦伊面对众人宣布道：“我向各位介绍，这位就是来自G市警视厅的司马影姿小姐。司马小姐将为我们这支救援队担任队长。那么，请各位都进行一下自我介绍，相互熟悉，对今后行动也有好处。”

会议桌左手侧的三名军人同时立正，向司马影姿行了个标准军礼。道：“基夫•萨瑟兰，罗伯特•克耐普，以及迈克尔•斯科菲尔德。〖天幕集团〗坦桑尼亚分公司的保安队队员。”

“请多多指教。”司马影姿点头示意。〖天幕集团〗的保安部队，其成员要么是职业雇佣兵，要么是退役军人。虽然她一向不喜欢这种私人武装力量，但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这群人显然将会非常帮得上忙。

坐在右侧上首的两名传教士，无论年龄、身高、相貌都全无分别，显然是对孪生兄弟。区别只在于一人身上的长袍是黑色，另一人则是白色。基夫等三名雇佣兵才刚坐下，他俩便已同时起身，向司马影姿深深鞠了一躬。穿白衣那位语气忧伤，道：“约翰•西庇太，还有我的弟弟雅各•西庇太。我们是〖基督教普世慈善救助会〗东非分会的负责人。多年以来，〖天幕集团〗向来热心慈善事业，多年来向鄙教会捐献的金额总计已达到五千万美金之多。这次阿冯索先生和夫人遇险，在情在理，我们都应该出一分力以资报答。”

“教士吗……”司马影姿蹙了蹙眉。倒不是对宗教人士有意见，只是这次救援行动危险程度极高。那种满腔热血，但实际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连累同伴要分心照顾的成员可绝对敬谢不敏。
女警官的反应显然早在两位教士预料中。穿黑衣的雅各•西庇太微笑着抢先道：“司马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兄弟都接受过专业野外救援训练，绝不会拖后腿。假如正式救援行动展开时，司马小姐仍然认为我们没有资格参与行动，我们立刻自动退出。”

既然对方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要拒绝，无疑就太过不近人情了。司马影姿虽然略觉无奈，也只好接受下来，淡淡道：“那么，我就期待两位表现了。希望上帝可以保佑阿冯索先生伉俪。那么……”

“莎莉•赛隆。”坐在两名传教士下首的女性向司马点点头。她年纪看起来和司马影姿差不多，细腰长腿，厚唇高鼻，无论身材相貌都堪称美人，浑身充满野性活力。她自我介绍道：“职业登山家。曾经徒手攀登乞力马扎罗七次，有十六次执行高山抢险任务的经验。”

“班克斯•提拉。”莎莉身旁，头发已见班白的男性紧接起身，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道：“旅游向导。这二十年来我接待过成千上万位游客，引领他们去领略光明之山的奇迹。没想到现在……”老向导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眉宇之间。全是哀伤惆怅。

乞力马扎罗山海拔高达5895米，所以气候变化极为显著。沿山麓而下，一路上拥有不同气候带的多彩风光。然而，火山爆发却彻底毁灭了这座“非洲之王”。 老向导将毕生生命都奉献给了乞力马扎罗，此时此刻心中痛苦之深，局外人实在难以明了其万一。

“一切终将过去。时间会让所有事物都恢复到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司马影姿语带同情，走过去轻拍老向导的肩膀。一位好向导在救援行动中能发挥什么作用，她当然能完全明白。但要是班克斯继续这么消沉下去，对于救援队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座都是独当一面的专业人士，齐心协力之下，相信阿冯索先生和夫人必定可以顺利脱险。”塔拉•瓦伊连拍手掌，顿了顿又道：“除此以外，我本人作为红十字会代表，直至进入山区为止也会与各位共同行动，请多指教。”

司马影姿在会议桌边坐下，向塔拉点头道：“那就请塔拉副会长讲解一下现时情况，开始吧”
塔拉郑重其事地点头，熄灯打开了会议桌上的幻灯机。雪白布幕上，马上显现出一男一女两人的照片。

“〖天幕集团〗总裁威廉•歌美斯•德•阿冯索先生，还有伊希斯•李查德曼•安德森女子爵。啊，后者现在我们应该称呼她为阿冯索夫人了。经过去年那场轰动世界的豪华婚礼以后，以上两位，想必大家都不会感到陌生。”

幻灯机画面转换，投放出另一张威廉和伊希斯手挽手走出机场的照片。塔拉接道：“三星期前，阿冯索先生伉俪到访我国，和贾卡亚总统会商关于〖天幕集团〗在坦桑尼亚的二百亿美圆长期投资计划，并且签订初步意向书。会商完成后，阿冯索先生和夫人临时决定，顺道在我国进行观光旅行。因为不喜欢受拘束，所以两位身边仅带有一名私人保镖。7月29日，阿冯索先生和夫人按照预定行程前往乞力马扎罗国家公园。30日傍晚，〖天幕集团〗坦桑尼亚分公司，接到私人保镖依照保安程序打出的电话，这是外界最后一次，和阿冯索先生所取得的正常联络。”

幻灯机画面再度转换，这次银幕上所呈现，赫然是正在喷吐灼热熔岩的“非洲之王” 。画面取景极近，只见黑烟滚滚，烈焰灼目，纵然只是静止不动的画面，却仿佛仍有股暴烈热浪逼人而来。房间中虽开着冷气，众人额上霎时间仍不自主地渗出点点细密汗珠。塔拉忧心衷衷续道：“8月1日凌晨，乞力马扎罗爆发，熔岩迅速蔓延到山下草原。事出突然，人人都措手不及。几小时后国家公园管理处同时接到贾卡亚总统和〖天幕集团〗坦桑尼亚分公司的电话，于是派出直升飞机前往宿营地去接应阿冯索先生伉俪。可是宿营地因为距离山脚太近，已经被熔岩淹没。”

莎莉•赛隆目光闪动，皱眉道：“宿营地已经被熔岩淹没了？那么会不会……”

“绝对不会。”不等塔拉回答，〖天幕集团〗的保安队长基夫•萨瑟兰就一口否定。“我们集团曾拨打过总裁随身携带的卫星电话。电话一直都通，奇怪的是每次都没有人接。由于火山喷发的浓烟和火山灰影响，卫星无法进行进一步追踪。所以集团才向总统提出组建救援队，进行火速救援。”

“这次火山突然喷发，造成影响十分严重。政府正考虑要不要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这种情况下，贾卡亚总统不可能针对个人特别组织专门救援队。”塔拉郑重解释道：“所以总统惟有委托红十字会出面，并且聘请赛隆小姐和提拉先生两位参与行动。总统更承诺会在力可能及范围内尽量提供方便。至于司马小姐担任救援队队长……”

红十字会副会长把目光转而投注在司马影姿身上，语气内不自禁流露出几丝古怪，道：“是〖天幕集团〗总公司方面提出的特别要求。听说司马小姐和阿冯索先生伉俪之间，有着相当良好的私人关系，呃……对吗？”

司马影姿冷笑着，对于这句话并不回答。阿冯索夫妇和女警官之间，确实有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但无论如何也谈不上良好。尤其经历过上次白银山庄的事件后，司马影姿现在唯一想送给阿冯索的礼物，就是手铐和逮捕令。所以对于自己这回居然被拉过来参加救援队，更要去拯救被困火山的威廉夫妇，倒也真让司马影姿颇有几分啼笑皆非。

不过无论如何，任务就是任务。既然都万里迢迢地从G市来到达累斯萨拉姆了，那么与其继续胡思乱想，还不如踏踏实实地把事情做好。司马影姿无奈摇摇头，沉声道：“副会长，接下来的安排呢？”

“直升飞机已经在机场等候。现在出发，可以在大约傍晚时到达马库尤尼。”塔拉边作说明，边操作幻灯机画面切换，映出了一幅以乞力马扎罗地区为中心的坦桑尼亚东北部地图。解释道：“从马库尤尼市开车出发，只需要约莫大半天左右就能到达乞力马扎罗国家公园。由〖天幕集团〗提供，这次行动需要的全部装备器材，都已经运送到那里。稍微进行休整，就可以入山进行搜索。”

“很好。”司马影姿双手按着桌子站起，道：“救援队全体成员九人已经到齐。那么，出发。”

[12龙骑]

第二日：惊魂夜

马库尤尼是座绚丽多彩的典型非洲小城。迈步街头，欣赏着街道两侧各种鲜艳美味的水果和琳琅满目的精致手工艺品。就仿佛置身于一座活生生的民俗博览会。而聆听着身边那些少女们充满青春气息的嬉笑，即使心中累积再多烦恼，也会被扑面而来的快乐气氛瞬间冲洗得点滴无存。

然而乞力马扎罗的灾难性爆发，却让所有快乐都一去不复返。当救援小队走下直升飞机，真正面对这满目疮痍的凄惨场景时，全体队员都一阵恍惚，几疑置身梦魇。

浓重火山灰遮天蔽日，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纵使还是白天，天色却晕暗得和深夜毫无区别。空气不但干燥得仿佛随时会烧起来，更到处弥漫着股呛人的硫磺味。只要呼吸时稍微用力，喉咙和肺部便同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

火山爆发同时也伴随了地震，震中正是乞力马扎罗。从地理位置上而言，马库尤尼市恰好处地震范围边缘，损伤不算十分严重。然而，这座非洲小城的建筑物大多没有防震设计，而且年龄老旧。尽管只是低烈度地震，依旧轻而易举就摧毁了整座城市。遍地断垣残瓦之间，无家可归的幸存者们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四下游荡。没有哭声和眼泪，只有行尸走肉式的麻木。

司马影姿叹口气，回头向塔拉问道：“这里实在……军队呢？还有你们红十字会在哪里？为什么没人来帮助他们？”

“贾卡亚总统已命令军队紧急动员，但是受灾人数太多，调动也需要时间，所以一时间……至于红十字会。”塔拉摇摇头，摊手道：“我们尽力了。而且资金和人手都不足，实在很难兼顾。要知道，比较起来马库尤尼的灾情已经算很轻微了。更加接近乞力马扎罗的莫希和萨吉多两座城市……”

红十字会助理副会长神色黯然，没有再说下去。〖基督教普世慈善救助会〗的西庇太兄弟则同时拿起十字架，低声为灾民们祈祷。即使连〖天幕集团〗保安队的那几名职业雇佣兵，也罕见地收起面上的漫不经心。阴郁与沉默萦绕四周，让救援队每位成员心头也像头上那片被火山灰遮盖的天空，有着说不出的难过与压抑。

“好吧好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迅速收拾心情的司马影姿连连拍掌竭力提振士气。向塔拉问道：“行动所需要的装备，不是已经运来了么。先去看看吧。”

塔拉感激地向这位东方女警官瞥了一眼，打起精神点头道：“是的。请跟我来。”转身带领众人，向不远外那片营地走去。

有整整两个足球场大小的营地上，整齐地矗立了一排排帐篷，无数个满载救灾物资的集装箱把中间的空地堆得满满当当。其中那顶印有红十字图案的帐篷，就是救援队目的地。里面内灯火通明，地下摆满五六个大木箱，上面全部涂有〖天幕集团〗的英文缩写。三名雇佣兵率先动手把木箱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逐样拿出来仔细检查。要知道，这些装备不但决定他们的行动成败与否，更关系到救援队所有成员的生命安全。

足够供应救援队两个星期需要的食物，同时防水防火、兼顾御寒保暖的登山服，露营用的帐篷和睡袋，装有纱布绷带和各种应急药品的急救箱，甚至还有以防万一而准备的各种轻重型武器。不得不说，负责进行物资统筹的人非常尽责。物资清单上没有遗漏任何此行有机会需要用到的东西。而所有这些物资，都会被分别装上三辆山地型悍马吉普。

整整忙碌了两个多小时，救援队才把所有物资清点完。看看手表，赫然已经是晚上八点。虽然理论上而言越早出发，任务成功的可能性也越大。不过要在黑夜中进入情况仍未稳定，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乞力马扎罗山区，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计划安排救援队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后，明早再启程入山。

众人把木箱拼起来搭成桌子，坐下来吃了顿营地准备的简单晚餐。食物味道虽然很难说好，但至少够热，而且保证营养充足。就在晚餐即将结束之际，〖天幕集团〗的雇佣兵三人组突然同时抬头，相互迅速打了个眼色，齐声喝问道：“什么人？”

司马影姿下意识放下餐盘，顺着雇佣兵三人组的目光望去。只见有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白人揪开门帘走进帐篷，凝声问道：“请问，这里谁是负责人？”

司马影姿虽然是救援队队长，但现在既然还在红十字会的帐篷里，于是毫无意外地，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聚焦到了塔拉•瓦伊身上。塔拉站起来向那位不速之客点点头，道：“我是红十字会助理副会长塔拉。请问你是？”

“无国界医生，我叫马塞。”神情严肃的中年白人伸手和塔拉一握，道：“塔拉先生，客套话就不说了。现在我们那边人手不足，很多灾民无法及时得到帮助。是否可以请各位帮帮忙呢？”
塔拉向帐篷里其他人望了两眼，为难地道：“马塞先生，站在私人立场，我很想答应这个请求。但是我们明天还要进入山区去执行救援任务，所以恐怕……”

马塞蹙起双眉，显得颇为失望。但仍不愿就此放弃。劝说道：“不会耽搁各位太多时间，只到午夜十二点前为止。对于各位明天的任务绝对没有影响。看在那些可怜的灾民们面上，请再考虑一下可以么？”

“马塞先生。”司马影姿忍不住站起来，接口道：“假如只是到午夜为止的话，我非常愿意以私人身份协助你们做一点事。”随即向救援队其他队员淡淡道：“这只是我私人的决定。假如各位有不同意见的话，也绝不勉强。”

登山家莎莉没有多说半句话，就站到了司马影姿身边，两位传教士同样边念诵着上帝边站起，雇佣兵三人组则直接对马塞视而不见。导游班克斯犹豫着似乎也想起来，但终于叹着气坐回原位。司马影姿也不在意，回头道：“马塞先生，请安排我们工作。”

这位无国界医生欣慰地点点头，道：“请这边来。”当先走出帐篷。以司马影姿为首的六人随后跟上，进入了营地临时安置伤患的组合式医院。数以千计的轻重伤者，就被安置在这里面接受治疗。只是需要照顾的人实在太多，所以马塞才迫不得已来找红十字会。现在有了司马影姿他们几个帮忙，纵然人手还是不够，但也总算能舒缓一下压力。

替受伤的灾民清洗伤口、作紧急处理、上药、更换绷带……安排下来的都是些简单的医护工作，很容易就能做妥。尽管琐碎，却是实实在在替灾民出力，对于司马影姿来讲，倒比救援阿冯索要更有意义得多了。

组合式医院是用各种塑料构件，固定在可移动钢架上拼搭而成。拆卸方便，组建也非常简单，唯一缺点是通风不太好。所以尽管空间足有标准篮球馆大小，还开动了十几台大功率电风扇，室内依然显得十分气闷。尤其这里此刻集合了几百名伤患，各种药品和伤口处散发的气味相互混合起来钻入鼻端，那感觉绝对不好受。

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成员，多年来专注于在各种恶劣环境中救死扶伤，对于这类味道早已习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相比之下，司马影姿便显得不大适应了。没有多少类似经验的她闻了那气味，胸腹间当时便有点想造反。尽管勉强压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但在室内呆得越久，那气味也越浓烈。当女警官替第四十七名病人更换好绷带时，面色煞白的她终于无法再忍受，迫不得已只好暂时停止工作，快步走到临时医院的大门旁，准备透口新鲜空气。

刚刚停下脚步，骤然间闪电沉雷同时划破长夜，在半空里隆隆炸响。紧接着连丝毫缓冲都没有，滂沱大雨已 “哗啦”地兜头泼下。

这个季节的非洲，下场暴雨可说再正常不过，所以司马影姿也没怎么奇怪。混和着火山灰的浑浊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面，带走了大量热量。空气迅速变得清凉起来，女警官长长舒了口气，只感胸腹间的不适逐渐平息。正要转身回去继续照顾伤病员，忽然心中一跳，隐约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急回头凝神细看，赫然发现，在地面肆意流淌的雨水，竟是色作紫蓝。

还未来得及细想，骤然身边“轰”地爆发出一声巨响。眼前随即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临时医院设置的所有发电机，竟在这瞬间全部停止了运转！刹那间里里外外好几百人，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莫名恐慌致使所有人同时屏住呼吸，不敢轻发片言只字。除去隆隆雨声外，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一片鸦雀无声。

“啪嗒、啪嗒、啪嗒……”阵阵拖泥带水的沉重脚步声由远而近，雨声纵然嘈杂，竟也掩盖它不住。听起来，竟像这片营地已经遭遇团团围困一样。司马影姿心跳加速，本能地闪身躲入门后，伸手从腰间拔出手枪凝神戒备。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身为警察的本能，迫使她直觉自己必须如此。

隐约有白光亮起，是营地外面的工作人员打开了手电筒。耳边也听见有人喊道：“站住，你们想干什……”话尤未毕，猛然只听“啊～～”地一声大叫，叫声中蕴涵了极度的畏惧惶恐。紧接着又是一声叫喊，司马影姿闻声面色骤变，知道发出声音的这人完了。她见过死人不少，明白只有在临死前片刻，才能发得出这种绝望的哀号。

脚步声绝未有因此而停止，反而越来越密，步步进逼。司马影姿努力睁大眼眸望向黑暗，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东西。凄厉惨叫由远而近不断传出，听声音只在这眨眼功夫，便至少有二十几人遇害。女警官咬咬牙，拉住门扉“砰”地用力关紧。回头高声叫道：“有没有人有手电筒？快开灯！找点东西来把门顶住。”

临时医院里的人虽然多，却几乎全被吓得呆住了。个个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女警官带着命令口吻的强有力声音，无疑让他们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反应也随之恢复正常。“嗤嗤”轻响连续不断，七八个打火机分别燃起了火头，更有人合力挪开病人，依照吩咐把病床推过来顶在门口。司马影姿随手接过一根手电筒，正想爬上病床从大门上的窗格往外照射，只听旁边有人低声问道：“队长，妳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马影姿目光扫过，这才发现把手电筒递给自己的，正是女登山家莎莉。以普通人的标准而言，此时此刻她表现得相当镇定——甚至是过分镇定了。只是眼下情景也不容司马影姿多想这些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事。诧异感从女警官心头一闪而逝，她勉强笑道：“没事，多半是些流浪的野兽而已。刚刚发生过火山爆发，一定有不少野兽从平时的栖息地跑出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就连司马影姿自己都不信。曾经经历过无数怪异事件的女警官，深知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可是眼下这形势，临时医院里人心惶惶。哪怕明知是谎言，也总得先安抚众人镇定下来再作打算。果然，听得她这么说，周围立刻传出了阵阵安心的叹息——只是，并不包括莎莉。

光柱透过重重雨幕，引领着司马影姿的视线向黑暗深处延伸。最初似乎什么也没有，可是不过片刻功夫，女警官就看见有无数点荧荧绿光，正伴随沉重脚步而飘近。

只有野兽的眼睛，才会在黑夜中发出这种诡异光芒。然而发出那光芒的偏偏不是野兽，而是人！看装束打扮，似乎就是马库尤尼市的当地居民。

他们衣衫褴褛，脚步蹒跚，神情呆滞，乍看之下，十足就是群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紫色雨水在他们身上肆意流淌，待得融合进地面的无数条小溪时，赫然已带有缕缕殷红。雪白的手电筒光芒映入这群怪异来客眼眸，让他们齐齐为之停步。几十个脑袋同时仰起，咧嘴展露出雪白牙齿。司马影姿心里骤然发紧，只觉有股寒气从脊梁直透脚跟。未等她有任何反应，其中一只行尸突然双脚用力在泥地上一撑，凌空跳起足有七八米高，厉声嘶吼着和身猛扑而来。

这一撞活像炮弹，把顶在门后的病床撞得硬生生向后滑开了好几厘米。猝不及防之下，司马影姿也立脚不住一跤摔倒。她还未来得及起身，猛然就见有条黝黑手臂，迫不及待地从门扇缝隙中探入来乱抓乱挠。那手臂末端的手指如鸟爪弯曲，指甲间赫然还黏连着鲜红肉屑，不像人手，反倒更像柄夺命的铁钩。当此情景下女警官什么都来不及想了，本能地抬手举枪，猛扣下扳机。

清脆枪声响起，混乱中谁也不知道子弹究竟打到了哪里去，只是那只手爪却仿佛受到惊吓，忙不迭地缩回。女登山家莎莉立刻用力把病床推返原位，确保门外的行尸没有空隙可乘。司马影姿惊而不乱，向莎莉点点头翻身着地，正要开口之际，陡然嘶哑咆哮震耳欲聋，声音既愤怒又悲凉，不像人的喊声，反而更像狼群头狼向属下发号施令的长嗥。

霎时间呼号和应的嗥声此起彼伏，直听得人胆颤心惊。惊魂未定，临时医院的墙壁又是“咚”地震响，连带着整栋建筑都颤抖了两下。不断出现的行尸用自己身体做武器，发狂似地从四面八方拼命撞击。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五六七八九十下！撞击连绵不绝，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强。临时医院不过是用塑料构件拼搭起来的简易建筑，勉强可以遮挡风雨，却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这种不要命的冲击。悬挂梁上的风扇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听上去就仿佛整栋房子都随时可能垮掉。

黑暗中的恐惧，迅速高涨到无法再用理智进行压制的地步。谁也不知道第一声惊惶尖叫究竟是从哪个嗓子里喊出来的，更没有必要对此进行探究了。转瞬间哭声喊声叫嚷声沸沸扬扬，几乎要把屋顶也揪起来。无数人影盲头苍蝇般到处乱跑乱叫，混乱一发不可收拾。尽管司马影姿和莎莉等少数依旧保持镇定者竭力想要维持秩序，可是已经被卷入风暴中的船只，根本再也无从自主。

医院所用病床为了方便移动，所以全都装有轮子，必须用力顶住才能抵挡外面那群行尸撞击。可是眼下这情势，哪里还有谁顾得上这个？猛然听得“嘭”一下巨响，冰冷寒风携带千万点紫雨，从敞开的大门往内狠狠灌入。怪异行尸随之潮水般汹涌冲进医院，更不分三七二十一，见人就冲上去按倒在地，当场如野兽般疯狂撕咬。

浓烈血腥味四散飘荡，代表“死亡”的痛苦哀号彻底取代了仅仅代表“混乱”的哭喊。黑暗里到处都是影子晃动，谁也无法分辨究竟哪个是人，哪个又是吃人的行尸。一切再也无可挽回，任谁都无法阻止这场惨剧的血腥上演了。霎时间司马影姿胸中百味交陈，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某人身影。那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假如他眼下在这里……不，没空去想这些多余事了。现在最重要是逃出这地狱，活下去！

司马影姿用力咬紧牙关，看准方位拼命向外蹿出。她所处位置和大门本来极近，可是这么短短几米的距离，竟像比平素走上几十公里都更加凶险百倍。才走出两三步，只听斜刺里风声飒然，有只行尸瞄准了她悍然扑出，其势凌厉更逾虎狼。女警官即使惊觉侧身避开，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枪。

听不见枪声，四周几百个声嘶力竭的嗓子，足以将任何声响都统统吞噬。但单凭着手上那份感觉，司马影姿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打中了。可是慌乱之中，她毕竟还是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关节。

此时此刻，她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把德制PPK手枪。

这种手枪轻便小巧，结构简单安全，作为自卫性警用武器，几乎可说十全十美。所以司马影姿才会在那批从〖天幕集团〗运送过来的物资当中，一眼就挑上了它。可惜，PPK手枪有个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口径偏小，只适合自卫，而绝不适合用于主动进攻。子弹射在人身上，或许还能多少起到点什么作用。可是要阻止眼前这具早已失去生命的行尸走肉，却无疑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子弹入体，行尸不过微微一顿，随即就行若无事接踵扑上。这当口决无余裕让女警官再发第二枪，危急间她撤手退后，想要拉开距离再作计较。没想到临时医院地方本来不大，又混杂了几百人到处乱跑乱撞，那里还有什么回旋余地？方才退出半步，猛然就觉被不知道哪个谁在后背狠狠撞了一下。这下撞击力道既强，又是突如其来避无可避，女警官猝然受袭，全无丝毫力量抵御，“啊”地轻声惊叫中不退反进，竟是径直扑入了那行尸怀里。

司马影姿心底一凉，知道这次完了。念头还未转完，陡然耳边恍若晴天打了个霹雳，面前行尸那张狰狞僵硬的死人脸应声炸成四分五裂，红红白白的鲜血脑浆四散飞溅，泼了司马影姿满身满脸。两具躯体一生一死，相互纠缠着同时摔跌倒地。

那下旱天暴雷响过，行尸脖子以上的部分登时变成空空如也。不管什么样的怪物，没有了脑袋照样也得完蛋。行尸当场瘫倒，真真正正死掉了。司马影姿勉强双臂一撑，下意识脱口叫道：“沙，是你吗？”声音中竟满是喜悦不胜之意。

旁边有人伸手出来用力挽起女警官，喝道：“快走。”声音却并不是女警官意想中的哪个人，而是莎莉。女警官目光扫过她右手上那枝点四五口径的M1911手枪，心下随即了然，原来刚才救下自己一命的，正是这位女登山家。

失望与自嘲稍现即逝，女警官只感激地向莎莉点点头，此刻未脱险境，更顾不上多说话，并肩再向外闯。大门本来已近在咫尺，忙乱中也再没有第二只行尸过来找麻烦，顷刻间两人一齐逃脱那片血肉横飞的地狱，却连大气都还未来得及喘上半口，已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刹那间好似被大盘冷水当头淋下般，浑身冰冷，手足僵硬。

数百点幽幽绿火环列在前虎视眈眈，每一双绿火，就代表了一头行尸。不但有人，而且还有更凶狠的鬣狗、豺狼、猎豹、甚至是狮子！临时医院前这片并不算太宽敞的空地，竟然就集中了几乎所有在非洲大草原上可以找得到的捕猎性猛兽。

司马影姿刚刚还说过，因为火山爆发这缘故，附近草原上的野兽很可能会为了逃命而游荡到城市附近，却万万没想到，此刻居然一语成谶。不但如此，群兽更全部都变成了走肉行尸！点四五口径的M1911威力再强，毕竟子弹有限。就算莎莉枪法如神，可以每枪都打爆敌人脑袋，可是和行尸数量比起来，依旧不过杯水车薪。两名女子面对这恶劣得无以复加的局势，究竟应该……

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了。实力对比绝对悬殊，根本想什么办法都没用。假若再没有奇迹出现，群尸一拥而上，要不了几分钟就能把司马影姿和莎莉吃得干干净净，而且绝对连骨头都不吐。生死关头，大脑思维往往加倍灵敏。司马影姿情急之下，怀抱一丝侥幸，她陡然高举手臂，把PPK手枪弹匣里面的子弹一颗不剩，全部朝天射出。

临时医院好歹是座还算牢固的建筑，又是用来收留病人，故此隔音性能良好。尽管内里惨叫呼号声早翻了天，外面听起来却也只模模糊糊得紧。可是此际女警官已经出了屋外。PPK手枪威力固然有限，发出的声音在黑夜中远远传出，却绝对足够让方圆几百米以内的任何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枪声响起，群尸受惊。本来是当地居民所变成的行尸还好些，大群野兽却早被临时医院里传出的血腥味刺激得发狂，枪声非但不能令它们有半分恐惧，反而更引发出了骨子里的凶性。一头狮子率先按耐不住，略往后缩了缩，随即双爪一按，向前就扑！

几乎就在同时，不远处骤然传出“嗤～～”的轻响。眩目火光急若流星横空飞掠，不偏不倚和刚刚扑起的狮子在半空中悍然相撞，引爆出一声雷鸣！气浪翻滚，排山倒海般往四面八方奔腾怒涌。无论是人是丧尸，霎时间全都立足不住，被迫往后踉跄倒退。

雷霆之后，必有暴雨！

高速转动的马达轰鸣狂吼，驱使着越野吉普挟风雷之势强行闯关而入。连绵不绝的滂沱暴雨，从12.7mm口径的M85式高射机枪枪口里向外疯狂倾泄。所过之处断肢残躯满天乱飞，硬生生在丧尸群里杀出一条血路！得到近处，那辆军用悍马陡然减速急刹，驾驶员将方向盘往横里用力拨打，带动车身一百八十度急转漂移，凌空将惊魂未定的司马影姿和莎莉齐齐兜入车厢。半秒也不稍停，越野悍马的车轮辗过泥泞土地，咆哮着返身笔直冲出。殷红鲜血和紫蓝色雨水相互混合，从车轮下高高扬起。远远望过去，正似一条声势猛恶的怪异巨蟒！

[12龙骑]

第三日：蹈死地

初升旭日脱离了地平线，艰难地跃上天空。漫天灰蒙蒙的火山灰却犹如厚重帷幕，把大部分阳光都隔绝在外。东非大草原的清晨，依旧冰冷而黑暗。日与夜之间，生存和死亡之间，仿佛都已经找不到界限，只呈现着一片混沌。

引擎转动的轰鸣迅速变得低沉，车轮辗过最后几片沾满露水的青草，越野悍马徐徐静止下来。〖天幕集团〗的保安队队长基夫•萨瑟兰，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回头往后座处打量两眼，小心翼翼询问道：“女士们，你们都还活着吧？呃，我的意思是，正常地活着，而不是那种会走路的死人。”

莎莉勉强笑笑，拨拨头发道：“假如当时那发火箭弹再慢得片刻，答案就该是NO了。但现在么，我倒觉得还可以说YES。你认为呢？”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罗伯特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我也觉得是YES，因为莎莉小姐听了这种蹩脚笑话以后，居然还没有扑上来把你掐死。要知道，丧尸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负责操作高射机枪的迈克尔吹了声口哨，坏坏笑道：“假如能够被两位如此美丽的女士‘推倒’，无论是人还是丧尸在下一概无任欢迎。啊，各位都知道我还没有女朋友的，对吧？”

“别做梦了迈克尔。”基夫耸耸肩，笑骂道：“只有动物园里面的母猩猩会看得上你。怎么样？非洲可是世界上唯一有野生大猩猩出没的地方，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替你捉一只回来？”

“相对于大猩猩，现在我们还有别的东西更需要关心。”司马影姿当然知道自己眼下出口的话，绝对不会在众人中受到欢迎，但她还是不能不说。“塔拉、西庇太兄弟，还有老向导班克斯都还在城里。不能就这样逃走，我们必须回去。”

话音甫落，顷刻间车厢内只余下一片寂静。三名雇佣兵面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凝固定格，六只瞪视女警官的眼眸内尽是不可思议。好半晌，基夫终于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蹙眉道：“妳说什么？女士，请再说一遍。”

司马影姿一字一顿，坚持道：“我们应该回去，去救同样属于这支救援队的那些同伴。”

罗伯特叹了口气，回头向迈克尔道：“急教药箱在哪里？非洲天气太热，我们的队长小姐看来已经热得发烧了。”

迈克尔眯起眼眸，冷笑道：“病肯定有，不过和发烧没关系，应该属于妄想型精神病的一种。特征是总幻想自己无所不能，可以去抢救世主或者超人的饭碗。要治也很好办，给她两巴掌，让我们的队长小姐看清楚现实就成。老大，你来还是我来？”

“暂时还没有这个需要。”基夫沉声摇摇头，凝视司马影姿道：“但是妳最好立刻证明自己并没有发神经。不然的话，我就把妳绑起来直到离开非洲为止。”

像基夫这种在战场上打滚了大半辈子的老兵，一旦认真起来，其气势之凌厉，绝非普通人可以相抗衡。刹那间女登山家莎莉情不自禁地向旁边缩了缩，脸上尽是不自在。纵使并非首当其冲，可是雇佣兵身上爆发的强大压迫力，却仿佛已令她有窒息之感。

相比之下，女警官反而一派镇定自若。全因过往无数次不可思议的经历，早让她锻炼出超乎寻常的胆略。凝声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是战友。基夫，你以前在战场上的时候，难道也是一有危险就放弃队友逃命吗？”

基夫脸色阴沉，抬手虚按阻止罗伯特和迈克尔说话，道：“在进入〖天幕集团〗保安部之前，我曾经在法国外籍兵团当了十三年兵，参加过海湾战争，也曾经在南美森林里与哥伦比亚毒枭搏斗。其后又在美国黑水保安公司供职六年，与塔利班以及基地组织的恐怖份子周旋过无数次，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名战友。可是！”

他猛然提高声音，一把抓住司马影姿的衣襟，把她拉过来沉声怒吼道：“老子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更重要的是绝对不会随便冒险。让神甫和老头统统见鬼去吧，他们已经死掉了！只有白痴才会为了几个死人就赔上自己的命！听清楚没有？”

司马影姿咬紧下唇，用力捏住拳头。沉默半晌，低声道：“或许……他们还没有死。没有看见尸体之前，谁也不能就这样轻易下断言。”

罗伯特插口道：“落到那群丧尸手里，这阵子他们多半被撕成碎块吃掉了，怎么可能还留下尸体？”

迈克尔反驳道：“未必。那群怪物就像瘟疫，被他们咬过的人都会被传染。我赌一百元，那两个神甫现在绝对已经变成了丧尸。”

罗伯特撇撇嘴，道：“那么说来，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嘛。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整天动嘴皮子而已。”两名雇佣兵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基夫赞同地点点头，平静下来坐回原位，道：“听见了吧，女士。毫无根据的臆想不能成为行动的根据，更不值得我们去拼命。不错，直到昨天为止，妳都是救援队的队长。可是既然发生这种事，救援队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再存在下去了。现在这里由我说了算，有问题没有？”

司马影姿一怔，蹙眉道：“你打算不管阿冯索他们两夫妇了吗？”

迈克尔插口进来，冷哼着反诘道：“咱们自身都难保，还管他什么阿冯索。要不是看在饭碗份上，谁有兴趣管这家伙是死是活。可是饭碗再大也大不过命，不管怎么说……”

话尤未毕，突然间车上的对讲机发出“沙沙”杂音。紧接着，一把既沙哑又疲倦，还带着极度紧张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出现在车厢之内。

“有人活着吗？有人听得见我说话吗？不管谁也好，假如听到的话，求求你一定要回答，一定要！”

霎时间，车厢内的五个人全部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有人全都分辨出来了，那说话的声音带有极浓重当地口音，竟然就是红十字会的助理副会长塔拉•瓦伊！他竟然还没有死？

基夫向司马影姿瞥了两眼，抓起对讲机道：“我是基夫•萨瑟兰。塔拉，是你吗？”

基夫的简单应答犹如给对方注入了一支强心针。对讲机里面的塔拉声音陡然激动起来，颤声道：“是我，是我。基夫先生，你现在在哪里？还有其他人么？”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基夫毫不犹豫，答道：“我们在草原上，不过具体方位就不清楚了。这边有五个人。司马和莎莉两位女士跟我们在一起。你呢？”

塔拉声嘶力竭地哀告道：“我们……还在城里。到处都是那种吃人怪物，求求你，赶快回来救我们！求求你，求求你！”

基夫皱眉问道：“你们？你们还有谁？”

塔拉无可奈何地哭丧着道：“我和班克斯向导，还有其他一些平民。都是趁大混乱时侥幸逃出来的。我们现在都躲在市政厅里面，快来救人啊。”

司马影姿听得心中一动，探出半身从基夫手上拿过对讲机，道：“塔拉，我是司马影姿。那群怪物现在怎么样了？你们暂时还安全吗？”

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似乎有点犹豫，道：“我……我不太清楚。太阳出来以后，那群怪物好象也都躲起来了。现在……应该……暂时还安全吧？可是谁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又会再跳出来？我们手上没有武器，根本不敢出去。你们再不来救人的话，迟早也是死路一条啊。”

司马影姿也向基夫扫过一眼，斩钉截铁道：“放心，我们决不会见死不救。安心等着，保护好自己，救兵很快就到。”也不等基夫说话，抢先关闭了对讲机。罗伯特忍不住叫道：“喂喂，妳究竟想干什么？我们可不要陪妳回去送死。”

司马影姿心中已然有数，也懒得管他。一对黑得发亮的双瞳转向基夫，淡淡道：“第一，现在已经知道塔拉他们没有死，而且更全指望着我们回去救人。第二，那群丧尸看来害怕阳光，白天不能随意活动。第三，这辆车上没有食物和饮水，连汽油也不多。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即使逃走，能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得多远？那么还不如回去马库尤尼，我们昨天乘搭的直升飞机，一定还停在机场。其余你们没来得及带出的补给品也在。”

这几句话一出口，三名雇佣兵立刻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屑一顾，面上神情全都变得严肃起来。基夫右手的食指不断敲打自己大腿，神色阴晴不定。好半晌，他缓缓开口问道：“罗伯特、迈克尔，你们怎么看？”

两名雇佣兵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凭心而论，他们自然是安全第一，不管风险有多小，能不冒便不冒的最好。但女警官刚才却把当前形势分析得很清楚了。回去马库尤尼固然有风险，不过假如成功，就可以立刻离开这块危机四伏的土地。若是选择逃避，不错可以免去再次和群尸纠缠。然而之后究竟要游荡多久才能离开非洲大草原，却谁也说不上来了。昨天晚上一场紫雨产生出无数吃人丧尸，谁知道今天晚上还会有什么？自然是越快离开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想起那群行尸走肉穷凶极恶的模样，两名雇佣兵还是禁不住浑身寒毛直竖——自然不是他们胆小，十多年雇佣兵生涯下来，哪怕本来再胆小的人也被锻炼成胆大包天了。只是丧尸这种东西，实在不是现实世界所该有，而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会感到莫名的恐惧，令他们本能地就想要逃避。

司马影姿胆量或许并不比他们更大，然而丧尸这种超越现实范畴的东西，她在过往各种匪夷所思的经历里早接触得多了，已经培养出一定的免疫力，从而也更能冷静地面对问题。

看着雇佣兵们举棋不定的模样，始终蜷缩在旁一言不发的女登山家莎莉，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奇异光芒。开口缓缓道：“丧尸虽然吃人，但子弹轰到它们身上，照样也会受伤，会死。我们现在什么都缺，也是惟有武器不缺。”

三名雇佣兵闻言，双眼都是同时一亮，下意识就伸手按向腰间枪套。莎莉说得没错，〖天幕集团〗送来的那批补给品，属于武器的部分大部分都装载在这辆吉普车上，不论长短枪枝轻重武器一应俱全。凭着这些东西，再加上众人的身手，要重新进城救人，至少也有七八成把握。

想通了这几点关键，再抬头看看车窗外的天空，基夫更觉有了底气。犹豫半晌，终于把心一横，挥拳在方向盘上用力砸下，喝骂道：“好，回去就回去。他妈的，是成是败，都赌上这把了！”

※※※※※※

萧索寒风掠过空旷街道，发出阵阵若有若无的呜咽。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呛人火山灰随之旋转不休，把四周视野更搅动得一片模糊混沌。泼溅在各处断垣残壁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但那股比硫磺更加刺鼻的死亡味道，不但没能被旋风吹散，反而益发显得浓重。

灰黄色陆军作战鞋重重踏下，在雨后尚未干透的泥泞地面印下个深深脚印，提上来时便发出一声粘稠的“吧唧”声响。紧接着便是第二下，第三下。脚步声虽连绵不绝，却始终带着某种胆战心惊的意味，

假若说昨天雇佣兵、司马影姿与女登山家等人眼中所见是天灾带来的遍地哀鸿，那么此际他们所看到的，便是由人祸所导致的满目疮痍。昔日充满阳光与活力的非洲小城，如今到处笼罩着阴冷与死寂。置身其中，就犹如登上一座以破灭为主题所搭建而成的诡异舞台。

凌乱脚印、挣扎痕迹、沾血的破布片、横七竖八堵塞道路的杂物……不到十二个小时前那个梦魇般漫长的夜晚，在这舞台上所遗留的残酷印记随处可见。惟独半个人影都不见。甚至连塔拉•瓦伊也是一样。进城以后，司马影姿几度拿起对讲机想要和他取得联络，却无论如何也收不到回复。无论是生是死，整座城镇中合计数万人，全都如同青草上的露水，在太阳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来越浓重的不安，犹如一块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谁也不再开口说话，可是握紧枪支的手，却早在不知不觉间浮现了道道青筋。

满怀戒慎，步步为营。片刻间救援小队眼前，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雇佣兵队长停下脚步，向路口中间斜斜歪倒的路牌仔细辨认几眼，点了点头，向身后做个手势，转身带领罗伯特往左——那是通往临时营地的方向。司马影姿和莎莉以及迈克尔则拐向右——通往市政厅。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救援小队将兵分两路，一路去救人，另一路回营地安排退路。等到救援行动成功以后，司马影姿再发射信号弹通知直升飞机前来接应。

置身于这危机四伏之地，将本来就薄弱的人手再度摊分，表面上看似乎有点不智。然而反过来想想，救援小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潮水般涌现的丧尸大军正面抗衡。五个人和三个人、两个人比较，实在也没什么分别。那么与其集中所有人手循序渐进地做事，倒不如稍微冒点风险，将两项任务同时解决。反正既然进得城来，就已经预料到要冒险了，也不差这么一桩。

绕开破烂的帐篷，跨过倒塌的电灯柱，避过翻侧的汽车，眼前忽觉豁然开朗。铺满黑白两色阶砖的小广场对面，矗立着一堵高高围墙。围墙合拢处铁栅禁闭，将所有企图入侵者都尽数拒诸门外。

马库尤尼市政厅。说是当地政府所在地，其实也不过一栋三层高的老旧建筑物而已。旧殖民主义时代，这里是大英帝国某位爵士的私人寓所，故此整体洋溢着极浓重的欧洲式风格。坦桑尼亚独立后，这栋老房子也被没收，并改为政府办公之用。经历过大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无情岁月早洗尽昔日的华丽豪奢。取而代之，却是一股无可救药的衰败气息。

尽管如此，它的坚固程度仍要超过小城其他所有建筑物。伴随乞丐力马扎罗火山爆发而来的地震，毁掉了城中绝大部分楼房。惟独市政厅非但没有倾斜或倒塌，就连比较明显的裂纹也没有。将心比心，司马影姿自度假如昨天晚上未能逃出城外，而要在城内找个地方藏身的话，眼前这栋建筑物，倒当真是个独一无二的选择。

一行三人迅速越过空旷广场，上前伸手尝试去推铁栅。铁栅“哐当”摇晃两下，并没有应声敞开。低头看看，原来两扇铁栅的连接处，被人用麻绳密密层层地捆了几十圈。别说解开，甚至根本看不见结头所在。那麻绳足有手指粗，即使用刀子割，一时三刻间恐怕也割不开。

莎莉在旁边评论道：“应该是塔拉他们干的，大概是为了防止丧尸侵入吧。这没什么，把它点燃烧掉就行。你们谁有打火机？”

司马影姿摇摇头，道：“我没有。迈克尔，你呢？”雇佣兵搔搔头皮，气愤愤地发牢骚道：“都看着我干什么？吸烟危害健康，我可不会闲着没事去慢性自杀。别以为雇佣兵就都生活糜烂好不好？”

这句话出口，再配合雇佣兵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惹人发噱。两名女性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倒把紧张和不安都冲淡了不少。

莎莉笑过后敛容左右张望，询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要爬墙进去吗？”

市政厅占地面积颇广，四面围墙足有十几米高，更兼附近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当垫脚用，想要爬上去倒还真不容易。踟躇半晌，迈克尔提议道：“或许我们应该先原路返回，去找到一个充满油的打火机，然后才回来把麻绳烧掉。”

司马影姿愕然回首，带了几分哭笑不得道：“迈克尔，这种‘好主意’当真亏你想得出来。不过想要开门而已，有必要这样子满城乱跑来回折腾吗？看我的。”

话音甫落，女警官当场拔出手枪瞄准门框连接铁栅的接点，干脆利落连扣扳机，随即狠狠一脚蹬过去。失去支撑的铁栅应声向后就倒，“砰”地砸得地面的火山灰漫天飞扬。莎莉和迈克尔猝不及防，同时被呛得连声咳嗽，模样狼狈到极处。女警官似笑非笑地向他俩扫了两眼，还枪入套，潇洒地弹个响指，道声：“走。”当先向前迈出脚步。雇佣兵和女登山家相视苦笑，赶紧随后跟上。

市政厅大门倒没像铁栅那样绑死，只是虚掩而已。这栋近百年的老宅，门厅内竟没有设置窗户，以至于内里漆黑一片。纵然室外天色也不明亮，三个人还是没法子立刻适应过来，霎时间变得有目如盲。迈克尔下意识抬手去按电灯。却连摸几下都找不到开关，这才想起眼下城里不可能还有电力供应，急忙打亮了手电筒。

手电筒光柱照耀下，市政厅首层的接待大堂遍地狼籍，活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暴动。地板、墙壁、天花板等地方到处都残留着大滩大滩教人触目惊心的乌黑血迹。但和外面情况一模一样，纵然有无数线索可以供人推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偏偏就看不见半个人影。足有数百平方米的空间里，寂静得犹如千年古墓。

雇佣兵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四周空旷密封的环境，令他甫开口就造就出重重回音，听起来委实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味道。

女警官又摆弄了几下对讲机——照例毫无反应。她摇摇头，无奈道：“只有一个个房间地找了。大家随时准备战斗，OK？”

这是个笨法子，但相对而言也最安全。女登山家和雇佣兵都没有异议。当下众人以迈克尔为前锋排列成攻守兼备的三角阵，深入大宅展开搜索。

推开花梨木门扉，穿过幽暗长廊，走进空荡荡的食堂，细意检查过厨房和杂物仓库，确定小教堂中连老鼠都不见半只。花费半个小时依旧一无所获的众人，正打算根据从大堂墙壁上得到的地图指示，沿着另一条长廊回到接待大堂，从楼梯处上二楼继续搜查。莎莉忽然停下脚步，疑惑道：“咦？什么声音？”

女警官和雇佣兵一齐止步回头，压底嗓子问道：“妳听到了什么？”

女登山家竖起食指按着自己嘴唇，做个“噤声”的手势，三人屏息静气，侧耳细听。针落可闻的寂静回廊上，果然正隐约回荡着某种“吧唧、吧唧”的怪声。凝神分辨之下，六道目光先后交汇，聚集到了众人右前方。

若不细意观察几乎无法发见。右前方平整的墙壁上，赫然现出一道细缝。三人相互打个眼色，司马影姿摄手摄脚闪到暗门旁边，用手肘轻推。灰仆仆的暗门无声无息向后挪开，原来是间不过五、六平方的小会客室。有个人影背对门口蹲在地毯上，正专心致志地捧着什么东西啃吃，连自己已经暴露都没发现。那种“吧唧”声响，正是他咀嚼时发出。

“塔拉？是你！”司马影姿又惊又喜，脱口出声招呼。纵然那人还未转身，可是她已经从背影和那套黑色西装上辨认出了。对方是红十字会的副会长，决不会有错。

那人影闻声骤然一顿，停止继续啃吃，缓缓站起，转身向后。霎时间，三人不约而同失声惊叫！只见这位前红十字会副会长嘴边染满殷红，皮肤呈现不自然的死白。那双绿荧荧的眼眸，被永远无法满足的饥渴彻底占据，再没有半丝人性。淋漓鲜血一点点从“他”嘴角滴落脚下地毯，显得说不出的残酷狰狞！不敢多看的女登山家低头别过视线。蓦然却又是一声尖叫，颤声道：“班、班克斯！”

目光急转向下，不但莎莉，迈克尔和司马影姿立时也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塔拉”不是单独呆在这间秘室中，在他脚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人。那人头发花白，浑身僵硬，血迹斑斑的眉宇间，深深烙印着在生命最后时刻所感受到的全部恐惧与痛苦，正是老向导班克斯•提拉。

只是“曾经”。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就仅仅是一堆肌肉和骨头的结合物而已。和猪一样，和牛羊也一样。看看那个“塔拉”手上血淋淋的那团东西，再看看老向导尸体胸腹间那条足有半米长的巨大裂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再迟钝的人都已经明白。

类似情景昨天晚上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可是匆匆一瞥和巨细无遗，两者给予旁观者的震撼与冲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刹那间赤裸裸的残酷惨剧仿佛化成无形巨手，死死捏住三颗心脏，令他们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大脑犹如短路，只剩余一片空白，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死人不会迟疑，死人不会恐惧，死人不会不知所措。死人已经嘶吼着扑上，要大快朵颐！恍惚之间，司马影姿闻到了来自塔拉身上，那股混有血腥的强烈尸臭味。

[作者]

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