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并]双翼之影(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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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像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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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翼之影

      第八章

        高速发动机低沉的鸣叫混杂在寒冷的空气之中,打破了清晨雪原上难得的宁静。从空中看去,就象一张有着污点的巨大白纸在快速拉动着一样,降雪的大地上那几棵淡淡的树的黑点飞速后退,旋即为前方新的黑点取代;地面上看不到任何生物的影子,一条已经废弃多时的道路如雪地上一道难看的污迹般向前延伸,一直通往人群密居的地方。远方,冷风吹散了积在天边山脉上的雪花,挟着残雪一浪浪吹过冻寒的旷野,雪花落在地上,与积雪融为一体,宛如雨点洒进海洋的万顷波涛。

        ――这就是加尔尼亚北方的冬。

        藏在黑色防寒罩后面的摄像镜头灵活地转动,将地面上的一切都收入自己的主存储器之中。涂上了寒带部队专用的淡蓝白色迷彩的双翼随风轻轻晃动,流线形的机身以人类绝对无法企及的精度调整着,使自己能够更快地飞行。

        这架特拉利亚无人侦察机正在执行例行的巡逻任务。此时,苍白的朝阳正从地平线远端升起,夜间冰冷彻骨的严寒也尚未完全消散,在这种时候,没有一个加尔尼亚人会冒着风雪与野兽的危险来到这种地方,因此也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它的存在:事实上,它在这片地域已经飞得太久、也太远了。输入自律回路中的资料证实,只要再向前飞几十公里,就能侦测到一个野蛮人的大型聚落;这是资料都是前一架能飞到如此之远的距离的侦察机所传回来的――那架飞机在最后报告了与敌战斗的情况之后,就再也没有返航。也许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这架侦察机已经在同一地区来回盘旋了很久,但继续前进的命令还是没有传来。

        当然,对自律回路来说,这种无谓的来回飞行并不会使它产生丝毫厌烦。在空中飞行几个小时和几分钟对它并没有什么差别;这种战争机械的电脑还没有精密到能够理解如此深刻的事物。确实,特拉利亚已经开发出了能够自主思考、甚至拥有思维及感情的电脑,然而那种电脑不可能被配备在泛用侦察机上,其能力与这种廉价而简单的人工AI也不可同日而语。

        天色又亮了几分。侦察机上的热感应雷达已经发觉到,前方出现了些许异样;特拉利亚军之所以大量使用机器人的原因之一就是,自律回路与肉身的士兵不同,它绝对不会受外界环境的干扰,也从来不会思考与战斗无关的事物。――简单的电讯号立即在侦察机内部的线路中迅速而无声地流动;与此同时,遥远后方控制台上红色的警报灯一定开始伴随着尖厉的鸣叫声,紧张地亮起来了吧?所谓“作战的意义”这种东西在AI的电路中根本不会存在。只知道接受命令,然后忠实地执行,在思想上,它们是最为优秀的士兵――

        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内,侦察机的电脑自动启动了战斗模式的程序;随即,侦察机立即飞快地加速,旋回着飞向高空。

        没有任何迟疑。就在第一个代表敌人的飞行红点被主处理器接收到的一刻,收纳在侦察机腹内的小型热寻飞弹脱离了机身。――瞄准、锁定、射击几乎在一瞬间即已完成;随即,自律回路完美地接收到雷达反馈来的讯息――导弹在雷达上化作小小的红点,向那第一个出现的敌人直冲过去:随着第二个、第三个敌人相继进入雷达的扫描范围,第二、第三枚导弹也立即以同样的迅速射出迎战。

        机器的计算一向都应该是很完美的。直到第一枚导弹与敌人接触的那一瞬,依然如此。――但是,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本应自动捕捉敌方热源、冲向敌人与之同归于尽的导弹却与那敌人擦肩而过,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

        侦察机的自律回路稍稍迟疑了一下。它从不知道,这种导弹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故障;就它所储存的资料而言,特拉利亚军中最强的干扰装备也不可能在这样近的距离干扰导弹――其后的那两枚飞弹也同样在与敌方擦肩而过之后,划着凌乱的轨迹消失在雷达的视野之外。敌人甚至没有减速;正面的红点已经增加到了四个,它们正同时向侦察机直扑过来。

        一道黑影掠过,侦察机的机翼重重地颤动了一下。控制机身的程序随即将机翼上损伤的小洞和这一颤动对飞机行进的影响报告给自律回路;但是,自律回路却发现它根本无法查知,到底是哪一种武器给自己造成了这次打击。

        假如是驾驶员在驾驶的话,遇到此情此景,恐怕现在应该已经发狂了吧?遵照战斗程序的指示,自律回路把最后一枚飞弹也发射出去,然而只是收到同样的结果;主摄象机已经能够以望远视野确认,前方的敌人是两个骑在巨鹰上的人类,以及两个奇形怪状的飞行生物。

        第二发、第三发。主摄象机只能捕捉到,黑色的飞行物体高速从那两个骑在鹰上的人手中发出,高速划过侦察机四周;已经不可能取胜了,战斗程序这样地报告着,而后方预先输入的指令占据了优先;侦察机立即转身,直向基地的方向飞去,把高度压得很低。

        若论飞行速度,后方那几个敌人是绝对不可能追上自己的,这一次自律回路的计算毫无差错。侦察机慢慢靠向山脉一边;渐渐多起来的高大树木几乎就在机腹下擦过。尽管后面的敌人没有追击,但它依然完美地做着规避敌方导弹的动作,越来越远离后面的敌军――

        ――但是,山脉上笼罩的寒冷的云雾同时也阻碍了热寻雷达的工作。当它发现到新的敌人出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一个黑影从上方俯冲下来,不顾侦察机的高速,直扑在机身之上;它两只爪子紧紧地抓着机身,爪尖穿透了飞机的外壳。

        失去平衡的侦察机痛苦地左右摇摆着。那只生物的另外两只前爪迅速挥动,抓住飞机前方,打破外壳,然后狠狠向两边一拉――

        鲜艳的红色爆光在冻成淡蓝色的天空中绽放。偷袭得手的石像鬼爪中抓着飞机的残片,得意地向本队飞回;被烧成黑色的侦察机残骸还在依靠惯性短暂地前进,片刻之后,化作片片黑色雪花,散落在白色的雪原之上。

        “无人侦察机RU-0035的信号消失,没有应答。”

        指挥车的作战屏幕上,年轻的通讯管制官报告道,随即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没有掩饰整夜工作后的疲累与困倦,因为屏幕对面的年轻军官也是同样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

        “知道了。”

        格拉克塞象征性地挥了挥手,用左手在身前的键盘上输入了一段简短的值班记录。通讯管制官的脸很快地从屏幕上消失不见;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漆黑的屏幕,上半身重重地趴到了操纵台上。

        “几点了?”

        他身边一个军官躺在椅子的靠背上,睁开半闭的眼睛问道。格拉克塞好歹抬起眼皮,看了看PDA的屏幕。

        “七点半,”他说,把头埋到盘着的双臂之中。

        “又有一架被干掉了?”

        “是啊,已经是第四架了。”

        格拉克塞无力地说,语调里毫无痛惜或意外的感情。他抬眼瞥了一下军官的脸,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无聊。

        “毕竟只是架机器……”

        军官喃喃地说,直起腰来,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小半杯咖啡,一饮而空。格拉克塞再度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感知陷入温暖的黑暗之中。

        ――是啊,毕竟只是架机器。在被睡魔侵袭而处于半麻木状态的大脑里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也许,他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甚至幸运?毕竟只是架机器,毕竟被干掉的不是有血有肉的同伴。无人飞机也好,战斗机器人也好,无论损失多少机器后方都会很快补充上来。说到底,所有的士兵都是机器:必须服从命令而行、个人的生命和大局相比无关紧要、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哀悼。

        “真是该死。我有时候也想,这些机器被造出来到底有什么意义?从地底下的矿石变成零件、从零件变成机器,又跑到遥远的异乡被人打成零件,再埋到地底下变成矿石?――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把葛利瓦尔顿的铁矿石挖出来埋到这里,不是更加省事……”

        军官双眼望着指挥车车顶的屏幕,右手的手指不停地在控制台上敲着;敲击声持续地传进格拉克塞头脑里,搞得他心烦意乱。这种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不仅是机器,就是驻扎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士兵和军官也都不是为了被野蛮人的刀剑砍断手脚或用奇怪的手法烧成焦炭才生出来、并且跨越世界的交界而来到这里的。现在他看到的只是那些担负着危险任务的侦察机器人的损失报告;等到几天之后――也许就在明天――这损失报告上的字母和数字就该变成活生生的人名了。到那时,看着这些名单的自己又该有怎样的表情,在特拉利亚本国接收阵亡通知的死者家人又该会是怎样的表情?――很奇妙地,在国内的时候,他在军校里从未体会到这种心情。可自从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这样的心情就开始不知不觉地在心中萌芽、迸发;尤其是在几天前野蛮人对营地的偷袭之后、尤其是在体味到自己的名字也有填入这份名单的可能之后……

        “伊德利奥,吵死了,别敲了。”

        格拉克塞睁开眼睛,也在指挥台上重重敲了两下。对方那只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道刺目的长长伤疤,每次看到这伤疤,他都觉得很不舒服。

        那个叫伊德利奥的军官冷笑了一下,把手从桌上拿起。

        “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这才对格拉克塞说,“虽然那些侦察机不是为战斗而设计的,可也不是一点战斗力也没有。但是那些野蛮人居然连那些侦察机都打得下来,而且在三天内就打下来四架?”

        “我也不知道,”格拉克塞回道,但想到自己这个世界中耳闻目见的那些奇异的事物,他又隐隐地觉得,好象侦察机的毁灭是理所当然;没有再说什么,他调出PDA中的数据,仔细查看。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变了。

        “看这里,”他把PDA拿到伊德利奥面前,“刚才被干掉的那一架最后传回来的讯息。从发现敌军到被击毁,只有这一点时间……”

        “那它还真没用啊。”

        伊德利奥耸了耸肩,试图说句笑话,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没能挤出一个笑容。前面几架侦察机也是很快被击落的,只比这一架多撑了几分钟的时间;前面三架还能传回来一点安慰性的敌方损失报告,可这架侦察机发射的导弹却没有收到任何战果。

        “要么是那飞机的瞄准系统有问题或那导弹偷工减料,要么就是我疯了。”

        他说;格拉克塞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同意前者还是后者。和所有军人一样,他们都对特拉利亚的武器装备有着绝对的信心,这些装备理应是最为精良、并且能完美地发挥功效的破坏利器。尤其是执行这种危险任务的战机,在起飞前机体的任何毛病都会被及时发现并且根除。――但是……

        “整备分队的家伙们血压又要上升了吧。这种情况还是快点扭转过来的好,否则等真正开始交战之后损失还会更多。”

        格拉克塞讽刺地说,又再度把头埋到臂弯里。但他无论如何也已无法入睡:不知为什么,大量想法萦绕在他的脑中,只要一想到刚才的事情,浓浓的睡意顷刻间便消失无形;而且现在已经是早晨了。晨间的点名结束,在车外,士兵的走动和交谈声也渐渐多起来了。

        “好了,起来吧,格拉克塞。接班的人快来了,要睡就回去睡。”

        伊德利奥摇晃着格拉克塞的肩膀,半强迫地把他拉了起来;格拉克塞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椅子上站起,在电脑上留下离开的记录,然后把放在桌上的PDA收入袋中。伊德利奥低头走出车门,在地上的新雪上留下脚印;前方,两个前来接班的参谋正互相说笑着,向指挥车走来。

        格拉克塞走到门口,又再次回过头去,再度扫视着指挥车狭窄的车厢。车厢的墙上安满了各式各样的屏幕;现在,有些屏幕漆黑一片,但大多数屏幕依然象在刚刚过去的夜里一样,闪烁着彩色的地形图、侦察报告以及各类数据。在战场上,只有机器才能永不疲累、永不停歇地运作;而为了维持这些机器中最大的那部名为“战争”的机器的运转,人类就必须得象机器一样工作、战斗,直至为它付出鲜血和生命为止。当人员空缺之后,就永远会有新的人员来接班补上这一空缺。无论在哪一个世界,古往今来,代代如此,从未例外――

        “没错,真是该死。”

        他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瑞维尔・贝洛用不悦的目光扫视着两旁的士兵。这些麇集在空场上的士兵正互相推挤,为穿着军官制服的这一行人让出路来;在军官们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此起彼伏。瑞维尔能够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恐怖与惊慌。

        “又有人死了吗?士兵的反应怎么这么强烈?”

        在他背后,有一个参谋小声对同僚说道。瑞维尔只是听到被询问者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他不禁轻轻地皱起眉头。――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战斗部队都带过河、安顿妥当,为了处理攻势发动之前的各种事务,他一夜都未曾合眼,刚才被紧急通讯从床上叫醒的时候,还只是午后时分。当然,他的不悦不是因为睡意的缘故:久经磨练的神经对缺乏睡眠并不在乎;他所担心的是,虽然渡河之后的第一天就出现人员伤亡的事实肯定会对士气造成影响,然而,正如参谋所说,士兵的反应实在有些非同寻常。嘴上无毛的新兵见到死人,露出害怕的表情也就罢了,但令人惊讶地,就连老兵的脸上都出现了些许恐惧甚至动摇的神情。――而就是在他数十年漫长的军旅生涯中,他也没见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就是在特拉利亚内战最为激烈的战场上,濒临灭亡的绝境之中,那些早已在战争中被折磨得绝望的老兵也未曾表露过这样的动摇。毕竟,这是人类灵魂中最为根本的一部分感情,除非自知未来将彻底为黑暗笼罩,――就象在格利德尔战役末期,敌军第一次成建制地投入1842式蜘蛛机器人时的情景一样,瑞维尔想――否则士兵是不会轻易示弱的;因为对战场上的杀戮者而言,让心中柔软的一面占上风的结果就是毁灭以及败亡。

        “了不得,了不得。”

        一个身穿内务部队那身黑红色制服的军官推开前方的人群,向瑞维尔走来,还不断地用一块纱布擦拭手上的橡胶手套。缝在军服胸前的一小块三角形白布头显示,这是一个军医;瑞维尔只是对他的脸稍微有点印象,但早就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他的视线集中在那块纱布上:纱布已经沾上了斑驳的红色血迹,以及更多的……蓝色液体。

        “到底出什么事了?人是怎么死的?”  

        半是习惯半是威吓地,瑞维尔上前一步,厉声喝问;周围士兵顿时沉默下来,直直地看着他们的长官。军医摇了摇头,把纱布扔在已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雪地上。不多时,泥浆把洁白的纱布连同其上那红色和蓝色的液体全部染黑。

        “不知道,上校。”沉默片刻之后,军医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中也满是沮丧,“也许是那些野蛮人的诡计;这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生物的记载――”

        说着话,军医把身体往旁边侧了侧,让瑞维尔过去;在人群团团围绕的一小块积雪的空地上,一大片浓重的蓝色映入他的眼帘。

        几个军官和内务部队的军医正站在一具士兵尸体的旁边,尸体的上半部盖着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白布,白布下面那崭新的野战靴和没有一点皱纹的军服格外醒目;在死者身旁不远的地方,一大摊象破降落伞一样的黑色物体堆在那里,蓝色的液体还在从黑色的伤口中缓缓流出。

        见到瑞维尔的出现,军官们都放下手上的工作,立正敬礼。

        “上校,很遗憾,人已经死了。整个大脑都被破坏,根本没有办法……”

        一名下级军官匆忙走近瑞维尔的身边,带着犹疑的眼神低声报告。看着他的表情,瑞维尔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另一名军医手中拿过橡胶手套。

        “怎么了,提奥普斯?连你也露出那种表情。难不成这比前两天夜里来偷袭营地的野蛮人居民更可怕?”

        跟随瑞维尔赶来的一个参谋对那个军官说,尽量想使气氛变得轻松一点;然而他的声音中也充满紧张。――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躺在地上、已经死亡的士兵,神经质的低声交谈又再次在围观的士兵中间响起,在旁人听来,这些交谈声尽是一些嗡嗡的噪音,犹如飞行在雪天里的大群苍蝇一样,令人没来由地感到烦躁、恐慌。

        就在这时候,提奥普斯没有理会参谋的话,快步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和几个军医一起用身体挡住周围士兵的视线。――他一只手揭开罩在尸体上面的白布,向瑞维尔和参谋们做了个手势;瑞维尔上前一步观看,他脸上的表情立即僵住了。

        那具尸体的上半身已经根本不成人形。――难怪提奥普斯要把士兵的视线挡住,他想――从头部直至腰部,就象被锋利的刀刃切割过一样,找不到一平方厘米完整的皮肤。尽管受了致命的重伤,但是没有流多少血;似乎就是和刀刃的切割同时,有人把一桶强酸倒到了他的头上:酸液把五官、军服和割开的伤口全部融化,头皮已经不见了,露出惨白的头骨,在酸液的浸泡下显得格外可怖。

        瑞维尔只略瞥一眼,就立即扭过头去,示意提奥普斯把布盖上。身后的参谋看到这般惨象,几乎呕吐出来;与他们不同,瑞维尔参加过的战斗已经不是一场两场,也见过无数战场上的凄惨景象,但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的情形即使不能说从未有过,但至少也是极其稀少。

        死者胸前那金属所制的名牌没有被酸液溶掉。它被放在一旁的雪地上;瑞维尔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拨弄着那个小牌,抬起头,盯着身旁一位身材高大的士官。

        “他是你们小队的人?”

        “是,”那人有些沮丧地站着,头低低地垂下。“太突然了。连巡逻或战斗都不是,就在休息的时候……刮了一阵狂风,一瞬间的功夫――从天而降,他就被抓走了,周围的弟兄们就开枪,把它打下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士官吸一口冷气,转头看向旁边那堆黑色破布似的东西。提奥普斯走过去,拉起一片还在往下滴着蓝色液体的黑色;瑞维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生物的肉膜。失去生命的肉体无力地低垂,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在那片肉膜上,一只毫无光泽的眼球突出在外,僵硬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什么?”

        瑞维尔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陡然看向那些内务部队的军医――他们正跪在尸体的旁边,采收酸液样本;一个年老的军医抬起头来,简洁地答了一句话,浑浊的双眼中显出兴奋的神情;而与之相反地,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则是有如死灰般平静。

        “――生物。”

        尤莉丝・埃尔戴丝面罩下的冰蓝色双眼沉静地看着瑞维尔焦躁的面庞,看着他把一张张全息照片逐一铺开在桌子上,检视照片中死者的惨状和那只被打死的生物尸体,又把照片重新摞成一摞,只拿着一两张在临时指挥所里走来走去。

        “那么,”尤莉丝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不出任何感情,“请问一下,您那些研究者们,决定好怎么称呼这种东西了吗?”

        就象一杯冰水浇上蜡烛一样,她清丽的声音消除了笼罩在房间中的紧张。瑞维尔吐出一口气,重重地在椅子中坐下。

        “还是照惯例,UNL(未确认非生物物体)吧。”他答道,有些不耐烦,“后面的编号好象是252还是253,我也记不清。反正新发现生物的名单每天都在增加,多出来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光看着都头晕,谁去记那种东西――”

        瑞维尔抬起眼睛,看着尤莉丝被面罩笼盖的脸,似乎是在责备,这问题问得不合时宜;在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到,对方轻轻地笑了一下,但那张脸被面罩挡着,根本看不到面罩下真正的表情。

        “你们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诡异的法术,又是吃人的怪物,要是在战场上遇到这种东西……”

        他发泄似地说着;尤莉丝摇摇头,缓步走到桌前,拿起一张怪物尸体的照片。

        “这您倒无须担心。”她说,饶有兴趣地看着照片上的全息影象,“这个世界的很多事物虽然是你们不能理解的,但也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

        她用一根纤细的手指去触摸全息影象,裹在深蓝色手套中的手指从影象中穿过,就象是把那怪物的躯体整个贯穿一样。

        “这种东西,这个世界的人管它叫霜袍。”

        在说话声中,那根手指稍稍弯曲,优雅地向上钩,就象要把那张大包袱皮一样的怪物整个钩起来一样;但是手指只是从影象中穿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所谓霜袍,就是因为它栖息在终年封冻的山顶,随寒风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就象黑色的大氅――尤莉丝看着那照片,缓缓地叙述着,声音给人以舒适的安慰;这种肉食性的生物总是乘风飞翔于各个山峰之间,捕食一切其它种类的生物,在风雪特别大的时候,有些霜袍也会到海拔较低的地区觅食。

        “……也就是说,今天的事件纯粹是个意外。您的那个士兵运气不好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这种怪物不可能被驯服,这个世界的军队也从来没有驱使它们作战的记录。所以,您不必担心……”

        “――但是我的士兵死了啊!”

        将尤莉丝的话强行打断,瑞维尔一拳砸在桌上,眼中的火焰映在那双蓝眼睛里,将眼中的冷酷也压去了几分。

        “得了吧,”尤莉丝几乎没有掩饰眼中的笑意,“说老实话,作为领军之人,您是很有能力的。把这种个位数的伤亡挂在心上,只会影响您的判断力。您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懂吧?”

        她这样说道,语气满不在乎;但瑞维尔却站起身来,双手重重地按在桌上。

        “小姐,我在军队里已经待了二十余年了。虽然因为命运的垂青,我爬到了现在这样的高位――”

        他一字一句地说,表情无比严肃。尤莉丝沉静地听着,身体也稍微向前倾斜了一些。――诚如她所说,虽然带兵不多,但他总是个领军的统帅――瑞维尔继续言道;然而他永远无法忘记,在被提升到现在的军阶之前,在战场上见到的那一切景象。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军校出身的科班生永远无法想象那种情景:士兵们象蝼蚁一样在战场上拼死搏杀、被践踏、杀戮――在演习用的电子沙盘上,坦克就象玩具轿车一样可爱,冲过一道道壕沟宛如小孩子用脚踏平沙堡那样容易;从来没有一场演习能够把战争中那种紧张、恐怖的压迫感完全制造出来,更别提战场上那修罗地狱般的血腥与残酷……

        “我经常看到那些参谋们讨论战史的时候说,在内战的某某战役里格拉西亚军的一个师在战役之初受诱冒进,结果一下子就被吃掉一个营,或者迪法拉格利亚军的某个军团瞬间便突破了敌人在河岸边构筑的防线,仅仅损失百分之五,等等,就象吃饭一样简单。但是他们从没有这样想过:那是人死了啊!我的第一批战友几乎全都在战争中丧命,有些就死在我的面前――这种感觉用言语是绝对表达不出来的,只有让他们自己到战场上去体会。虽然身为指挥官,必须以取得胜利为最优先,但如果可能,我希望死的人越早越好。士兵们不单单是电脑里的一串统计数字,他们是人类啊!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自己未来的无数可能。我时时都记着这一点;或者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都是从来不把别人和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的人呢?――”

        瑞维尔的声音停下了。他的话甚至有些苛酷;重又坐回到椅子中,他依然看着尤莉丝的脸;她沉默片刻,轻轻地、然而尊敬地向他鞠躬。

        “您很幸运,您的士兵亦然;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与您一样。象我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我们也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走到窗前,看向窗外的漫天风雪,伸出一只手,指向西方。瑞维尔知道,在那里有着野蛮人第一个强大的据点,以及将要与特拉利亚远征军作战的凶悍民族。是啊,明天全军就要正式展开攻势;在这个时候,必须要全心全意地注视战局的发展,为取得胜利而努力;毕竟,身为军人,无论有着怎样的柔肠,在战斗中也都要将它化为钢铁的利剑,保护自己,杀灭敌军――

        “不光是我一个人在协助您;请记住这一点。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经增派人手在暗中保护,确保您的部队不会受到野兽与法术的严重威胁。命运、以及我们都全力地在协助你们的事业……”

        尤莉丝回过头来,那双眼睛似乎也在甜美地微笑。

        “……毕竟,这也是我们的事业。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一个小城,还有整个世界等着我们和你们去征服。不是吗?……”

      以上。

      #21556
      头像傲红尘
      参与者

        拍手拍手
        终于更新了
        这章里有些银英的感觉呢……

        #21557
        头像hellhoundz
        参与者

          感觉比银英好,银英毕竟是翻译过来的东西…期待看到战役场面.
          似乎这一章写的比前面好,渐入佳境啊…个人感觉而已.

          #21558
          头像玖羽
          参与者

            双翼之影

            第九章

              夕阳的余辉逐渐黯淡,幽深的夜幕再度降临大地。不久,第一缕月光穿透阴云,照到艾克利迪萨城中高耸的塔楼之上,踞立在塔尖上的古旧青铜兽像拉出长长的奇形影子,在苍白色的光芒照耀下切过街道,把主堡那白色巨石构筑的外壁染上浓重的黑暗。风暂时停下来了,但云层还在缓慢地移动着:被阴云阻隔,冬季北方的夜晚很少能看到月亮;就是在这时,月光和云层之间也仍然在缓慢地相互侵蚀、不断模糊双方的界限,仿佛是在争夺这广阔夜空的统治权一样。

              艾克利迪萨城主堡大厅的天花板高高在上,越过足有三层楼的高度俯视着大厅那宽广、空旷,样式却稍嫌流于粗陋的地面花纹。帝国的北方边境一片荒凉,艾克利迪萨虽然是这片广阔地域中知名的重要中枢,但除了一年中固定的贸易季节外,平日里也总是显出一片萧条。在这样的气氛之中,这个城堡大厅更是常年冷冷清清;萧条和荒凉日积月累,直到在大厅的墙壁和天顶印下片片霉斑。――现在,在这座城堡中几乎从未有过的强烈魔法灯光和火把的照射下,这些生于白石上的黑色霉斑看在加尔尼亚军官和士兵们的眼里简直就象是在恐惧、颤抖。前几天,无聊的法师们往墙壁上放了几只清洁用的特种史莱姆,这些紫色的生物缓慢地在壁面上流动,如逆反常规而行的紫色水迹般搜寻、攻击,吞噬霉菌的群落与厚重的尘埃。对它们来说,和往昔黑暗中度过的漫长岁月相比,现在的变局竟来得如此之快;从一周前这个大厅变成加尔尼亚军的前线统帅部开始,白亮的光芒和紫色的恐怖命运就开始向它们袭来,在迟钝的生命体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一切的存在摧毁殆尽,只余白色的石头壁面与地上愈发紧张的嘈杂人声。

              “第三鹰骑兵中队的侦察报告传回来了。发现迪卓斯主力部队。”

              夜半时分,一名年轻的法师从大厅侧面的小房间中匆匆进入,大声报告。随后,他把手放在一个水晶球上,努力集中精神,把在百里之外和自己建立了心灵连线的那
            名加尔尼亚指挥官所见的一切事物在头脑中解构,再次编织成形,通过水晶球的折射投映在厅堂中央的空间之中。人们顿时发出一阵惊叹;这当然不是因为这一魔法装置的使用,而是因为它显示出的影象本身。

              “前卫部队已推进至普列布里亚城以东七十标准里远。入夜之后,其前锋已全部停止前进,现正于所处地域组织防御,预计在等待后续部队的到达。”

              法师一面维持影象,一面传诵着侦察部队所的报告。敌方的这支先头部队数量并不大,总共也只有十几辆大小不等的钢铁战车;这些战车正在一片高地上,井然有序地成扇形展开。望向远方,在目力所及之处,夜色里点点发光的灯火排成一条线,正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向先头部队待机的地点伸展过来;随之而来的,则是越来越清晰的震耳噪音。――突如其来地,金色的火光从下方黑暗中出现,高速的火光拉成火线,将飞鹰骑手的视线切裂开来;他被突然的攻击吓了一跳,猛地驾御跨下巨鹰往高空飞去;失去专注的意识,心灵连线的影象迅速模糊、消失。

              在影象完全消失之后,那名法师向着厅堂深处的统帅略一行礼,又迅速消失在进来的门中。两名侍从拿起长杆,把代表迪卓斯军最新动向的符号粘到墙上巨大的作战地图上;看着地图,司令部中顿时乱了起来,所有人议论纷纷。

              “怎么这么快?他们今天下午才刚出发吧?”

              在地图旁的一名骑士轻声叫道。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半夜,在事实上更换了日期,然而无人有心情去纠正他的错误。刚才传回来的影象在水晶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放,人们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每一个细节;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甚至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迪卓斯军队的样子。就连法师们也立即开始计算敌方的速度以及防线展开的方向,然后互相交头接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战神贝拉托鲁斯啊,要是我军中有任何一支骑兵或战车部队没有法术支援还能达到这样的速度的话,那指挥官马上就会成为英雄。这些迪卓斯人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

              看着地图上的标识,卫队长巴亚基尼不停摇头。在他身边的指挥官席上坐着,帕法尼提亚侯爵看了看他的心腹那焦急的面孔,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点点划划。随即,他轻声咳嗽一下,杂乱的议论顿时止歇。

              “有什么可怕的?敌人不过是跑得快而已!”帕法尼提亚的声音不高,但很威严,“给你们看了那么多迪卓斯人的怪武器,还没有习惯吗?只要有魔法,我们的轻骑兵不是照样也能跑出这种速度来吗?”

              他边说着,严肃的目光扫视整个大厅。他的部下们赶紧回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几个刚才声音最响的骑士还转过身来,认错似地向他们的统帅致礼。这些骑士都是自小就在他的领地上为他作战的侍从,和帕法尼提亚的爵位一样,他们也是家族中第一代取得骑士称号的人。争夺王位的内战胜利之后,贝尔格斯皇帝给予追随者的奖赏慷慨而丰厚,就如同他对与自己为敌的人的残酷而恐怖的报复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旧日的贵族已经腐化,新王朝的打击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砍断即将倒塌的堡垒的最后一根柱子,而这些被提拔的帝国新贵们各个都有着与地位相称的功绩和能力。无论是在内战的战场上、战争之后追剿残敌的作战中,还是此时此地面对着那些来自异界、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的可怕敌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使是马上要与迪卓斯人面对面地冲突,帕法尼提亚的心中也没有丝毫不安。

              “但他们只用一天时间就从河岸前进到这里,实在是很危险。照这个速度的话,迪卓斯的战车只要再两天功夫就能开到这座城市的城墙边上。”巴亚基尼附下身,低声对他说道。“――必须得赶快了。虽然那是在一路上毫无抵抗的前提之下;但是假如我军一战失利的话……”

              “那我们就守不住了。这样的天气下埃纳西亚还说什么分兵去阻击或骚扰敌人,简直是妄想,现在光侦察就费尽全力了。”帕法尼提亚毫不隐讳地说,“还是等他们前进之后,再集中全军攻击的好。这次的对手和以前的那些贵族军队不一样;不可能用小部队的单独行动去阻碍他们,那样只是白白送死。”

              ――何况,敌军的一切情况对我们而言都还是空白,因此更不能让部队去冒险,帕法尼提亚又这样补充了一句,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影象。不管怎么看,这些笨重的铁块怎样都不象能跑得比马还快的样子。然而它们却的确能做到这一点,甚至连加尔尼亚最好的马匹也要凭借魔法才能勉强与之相比――和迪卓斯人的武器一样,虽然不可思议但确实能发挥出效力;这些事物已经难以用加尔尼亚人熟知的魔法来解释了;帕法尼提亚的性格虽也不喜冒险,然而如今这等保守的战术也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心理与恐惧无关,但是他相信,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谨慎一些总没有什么坏处。现在迪卓斯人刚刚越出他们的实际控制范围之外,假如他们不在夜间行军的话,再度进逼就得等到天亮之后:到那时,随着太阳的升起,真正的侵攻才将正式开始。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帕法尼提亚能确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这场战役将成为加尔尼亚人和迪卓斯人之间第一次千人以上规模的交战。参战人数一旦增加到这样的数量,战场上的情况就和那种几十、几百人之间的小冲突就完全不同了。在没有前例可循的情况下,他宁愿采取这种战术。

              “今晚有月亮呢,真是少见啊。”

              帕法尼提亚突然把话题一转。大厅的窗帘没拉,皎洁的月光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窗照到房间中黑暗的角落,投下线条杂乱的花纹。一只清扫史莱姆静静地贴在玻璃上,于是在映到地上的花纹之中便有了一滩淡紫色的水洼。

              “这会是什么样的预兆呢?”巴亚基尼好不容易才挤出这样一句话回答。他是个严肃的军人,对自然的美没什么感受性,“希望月光不会影响到埃纳西亚大人的偷袭才好。但是伯爵大人和他的人都有充足的作战经验,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发愁才对……”

              听着他的话,帕法尼提亚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看向墙上那埃纳西亚家的巨大纹章。城堡的主人现在并不在这里:就算带领自己手下的部队去偷袭敌军这样的作战是在埃纳西亚的权限范围之内,但一想到他的行动,帕法尼提亚甚至庆幸自己坚持要亲率部队来指挥战役。他麾下这两个本地的领主,埃纳西亚和拉克伦在战争的领域不可谓之无能,两人都是曾在内战中立下出色战功的将领;不过二人的年龄都还很轻,尤其是指挥大部队的经验还不足。风格倾向于防御作战的拉克伦还好说,埃纳西亚则未免过于急躁,假如不是自己在制约着他的话,现在他早已率领全军直冲过去了吧?旧日这一带领主们的争斗无疑对他影响很大;在无止境的勾心斗角中,这两个人都养成了过于注重细枝末节的习惯,而缺乏全局性的长远眼光。――何况,迪卓斯人并不是能用常理推断的敌人。帕法尼提亚否决了埃纳西亚所有派遣支队前去骚扰的提案,除了没法阻止他带领自己的侍卫亲自去挑战之外,能做的全做了;今天这次攻击能收效当然最好,假如失败的话,对埃纳西亚也是个很好的教训。但万一在这种地方白白送命的话,那未免太不值得了……

              帕法尼提亚拿起水杯来喝了一口,环顾四周,尽量让埃纳西亚的烦心事从头脑中清空。现在,大厅中所有人都在不眠不休地工作着,这种充满活力的紧张气氛对他们所有人而言,都是暌违已久的感受。在秘书官的纸上、在骑士头盔上代表指挥官地位的额角之后,在接连不断的心灵连线的传报声中,总数超过五位数的骑兵、步兵、空军、本地民兵,以及支持这些军队的大量补给正遵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调动。帝国庞大军事机器的一个终端正在北国的原野上开始暖机,准备全速发动,用剑矛和魔法将任何胆敢挑战的敌军撕成碎片。就算是在最不利的条件下,迪卓斯军的数量也不会超过自军的半数,更兼之先前派往威斯提亚河沿线进行侦察的几个人居然渡过河流并且平安返回,带回很多重要情报,而且加尔尼亚人对对方的诡异武器也不再是一无所知――一思及此,无论怎样悲观的人也会在胸中充满信心,对胜利的结果坚信不疑。

              “侯爵大人召见你们。都到指挥部所在的大厅来。”

              诺恩西斯推开城堡会客室的房门,向屋中的同伴说道。他手里已经拿上了一根新法杖,头发和衣服也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艾瑞莉亚看着法师,点点头,就象背负着旅途中所有的疲累般,从椅子中艰难撑起身躯,无力地伸着懒腰。

              “太好了,”她简单地回答,也没有穿上皮甲,但却把剑佩在腰间,“我们走。――那位老先生很勤勉啊,才刚到就这样急着见我们……”

              艾瑞莉亚欣慰地微笑了。虽然身体中积累着连日赶路的困倦,但一对棕色的眼睛却明澈依然。无论日后的旅途何等艰辛,但诺恩西斯心中永远不会忘记的,就是那宛如宝石一样闪亮的双眼。

              “抱歉,”他一时有些语塞,“刚才还在没日没夜地赶路,现在就马上要……”

              “没关系的。你不也是一样吗?况且既然在这个时候召见我们,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艾瑞莉亚说;没有任何耽搁,她已然快步走出房间,伊密苏斯和玛尔维娜在她和法师身后几步的距离处跟随。这座城堡中的通道是曲折而狭长的,墙壁上燃烧着火把;朝外的那一侧开了很多小窗,月光从窗外射入,在空气中与火把的光亮混合,显出奇妙的颜色。――他们只是沉默地走着;从迪卓斯基地逃出来之后,每个人的心中都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这一路上只想着赶在迪卓斯人发动进攻之前拼命赶回统帅部;从普列布里亚征借了几匹马之后,他们一路上几乎还没有下过马背,互相之间也很少交谈。

              渐渐地,窗外的月光被云层淹没了。一时间,城堡外只剩下无尽的黑暗统治夜空;一阵凉风刮起,带着第一阵雪片吹入城中;火把的光随风摇曳,燃烧的木棒发出爆裂的响声。

              “下雪了。”

              看向窗外,伊密苏斯轻声说。没过一会,雪就越发地大了起来,从城壁后向外看去,只见黑暗的背景下飞舞着漫天的苍白飞絮;有些雪片飞到人的脸上,迅速融化,将屋外的寒冷传导到人体之中。

              “雪里有魔法的气味。是军队里法师干的吧?”

              艾瑞莉亚问道,诺恩西斯在她旁边点点头。

              “我刚才去指挥部报告的时候就看见法师们准备开始施法了。用魔法改变天气来辅助作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哪次战争里没人这么干过?”

              “聪明的决定,”伊密苏斯道,“对特拉利亚的装甲部队来说这种天气是很难受的。而且一线部队不会配备气象武器,对这种攻击他们甚至连反抗都不可能……”

              “你这么说侯爵大人会很高兴的。我向他报告了你的事之后,他很感兴趣呢。”

              诺恩西斯转过头去,看了少年一眼,脸上露出安慰的笑;走在少年旁边的玛尔维娜象要确认什么一样,向前走上两步。

              “听说我们要放弃普列布里亚?是真的吗?”

              她显得有些担心,语气也很急。没有看她的脸,法师把头转过去,轻轻耸耸肩。

              “不是放弃,只是把那里的部队撤回来防守而已。”他说,又象是补充似地言明,“普列布里亚只要开城投降就可以了,迪卓斯人不会屠杀民众。不反抗,但也不合作,这样就够了;反正战役马上就能分出结果,对他们来说也只是暂时地忍受一下新统治者而已……”

              说到最后的几句话,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心虚,声音也低了下来。没有听到玛尔维娜再说什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艾瑞莉亚在一旁注视着他;尽管道理上非常明白,但在心中,诺恩西斯还是觉得这样把民众拱手交给敌军的做法实在难以接受。――发觉到艾瑞莉亚的注视,法师悄悄地别过头去,觉得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大声抗议,――他突然想起,在进入斯克萨拉城之前,艾瑞莉亚也曾这样看过他;那也是在这样一个刚刚开始降雪的夜空。伊密苏斯已经睡下了,他第一个守夜,艾瑞莉亚走到他身旁,坐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那个孩子,”她当时这样说道,声音很轻,就象在自言自语,“伊密苏斯那孩子,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报告?象他那样懂得迪卓斯人知识的……”

              “当然是如实说。”

              他是这样回答的;艾瑞莉亚遥望远方的山脉,似乎有些悲哀;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但多了些反驳的味道。

              “但是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总该为他着想吧!年纪这么小就经历了这么多,而且,老实说还不知道我们的法师们会怎么对待他……”

              “那我可管不着。他可能是我们了解迪卓斯人的唯一渠道,他熟知敌人的武器和装备。”诺恩西斯越来越激动,声音也高了些。现在想想,虽然还是认为这个回答完全正确,但不知怎地他却对这个答复十分后悔,“――不管他结果怎样,就是在实验里死了也好,他带来的资料能救成千上万的士兵。与其拘泥于一个小孩,还不如把眼光放远一点,这才是最高的善……”

              亏你还是个佣兵呢,居然这么仁慈――诺恩西斯当时也是有些昏头了,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看向艾瑞莉亚的脸,他顿时噎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如同现在一样看着他的眼,没有发怒,也没有太过激烈的感情;在眸子深处,他看见了深深的悲哀,以及一种近乎怜悯的光彩。这眼神令他心头一颤;就算在战场上亲身经历过战争也好,在看惯了满目尸首和血海之后,艾瑞莉亚的注视却揭开了他心中被理性之壁掩藏的某些东西。他所讶异的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感情;而更使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就是艾瑞莉亚为什么在经历过比他更深更重的修罗场之后还能拥有那样的眼神。

              “……算了。”

              最后,诺恩西斯也只能象现在一样在心里放弃挣扎的念头。抬起眼睛,城堡大厅那装饰过度的青铜门已经出现在眼前;迅速整理一下表情,法师走到卫兵面前,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卫兵朝里面通报之后,把门打开,尊敬地站到一旁;在数打视线的同时注视下,诺恩西斯带领同伴,大步走入厅堂之中。

              闪光的火网和拖着长长尾焰的对空飞弹从地面上不断射入夜空。无人战斗机的呼啸震耳欲聋,在云层中飞翔,配合地面火力一起驱逐加尔尼亚空军的侦察部队。在空战战场的下方,各型坦克和运载人员的装甲战车排成长龙,隆隆地从大路上驶过,将大片领土收入特拉利亚军的控制之中。经过了数日的缜密侦察,这一带的地形早已被详细地摸透,特拉利亚军不需要在夜晚停留;与加尔尼亚军设想的情况相反,事实上,这对加尔尼亚人而言可能是最坏的状况。――以坦克为先导,主力部队在没有交战地接收了普列布里亚城之后继续沿主要进攻方向推进,在普列布里亚以西不远的地带停下,开始休整,补给油料。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无人战斗机对环境的适应程度明显要高于人类;所有的无人机整夜都在空中战斗、巡逻,确保对制空权的掌握。同时,步兵部队也正往侧翼发展,掩护最为重要的补给通道。

              第二机械化步兵营接到停止前进的命令,是在午夜时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雪开始下起来了;很奇妙地,就象是夹带雪花的云层正在移动一样,降雪的范围逐渐扩大,而且一开始就是狂扫下来的大雪。第二机步营那些油料耗尽的车辆聚集在后方,谨慎防御,等待补给车的到来;其余的部队则在外围警戒,时时准备扑向从雪中出现的任何东西。

              “该死的雪。”

              埃米提亚拍了拍落满雪花的肩膀,大声抱怨道。周围的几个士兵发出了赞同的声音;虽说穿着的战斗服能有效地保暖,可在大雪中执勤的滋味还是很不好受。为免冻结,身旁装甲运兵车的发动机一直在预热,无休无止的噪音使人烦躁不安。

              “雪要是再大一点的话,人和装甲车行动起来就不方便了。”一个士兵说,用诅咒的眼神看着天空。“不过,连我们都被这雪困住了,那群野蛮人就更不用说了吧?就算他们熟悉这里的天气,也没有能力改变它……”

              “不要放松。贝洛上校亲自命令,千万别小看了野蛮人。”埃米提亚责备道。他也在心里蔑视那些只有原始科技的野蛮人,但上级的命令必须传达。“不管对手是谁,现在已经是战场了。如果不打起精神来的话……”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在突如其来的警报声中,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赶紧卸下肩头的枪;好象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埃米提亚头盔的面罩上出现了大量光点;在风声中夹杂着飞箭的破空之声,一名士兵捂着手臂惨叫着跪倒在地,黑色的尾羽从指缝间穿出。在他四周的雪地上,已经插上了更多的黑色箭矢。

              接下来,接二连三的弓弦声在前方的森林中响起,尖利的长箭从各个方向上向这一小群人袭来。中箭的士兵痛苦地号叫着,被同伴拉着向后退却。

              “别慌张,躲到装甲车后面!”在这样的混乱中,埃米提亚仍然能保持有效的指挥。“――向后方求援!‘苏菲’横过来,用火炮给我轰回去!”

              “苏菲”是士兵们为他们的装甲运兵车取的昵称。每一个小队的装甲车都有自己的名字,和士兵们就象是情人一样亲近;接到指示,一直在驾驶室中待命的驾驶员立即将车身的侧面对向箭射来的方向,士兵们撤到车后,车顶的57mm线性炮随即喷出火焰。――敌人的袭击是有组织的进攻作战的前奏,还是仅仅单纯的想要来骚扰呢?――炮弹准确地落到落点上,化成鲜红的火球,炸飞树木,周围树上的雪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簌簌落下。

              然而,等到爆炸平息,致命的飞箭又从另一个方向射出。几枚光球也混合在箭中射来,打在运兵车的装甲上,爆碎开来,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在那里!”

              一个士兵大声吼叫着,端起枪向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树丛扫射――一个人影刚刚在那里一闪而过――;子弹击碎了树丛的枝叶,可敌人早已失去踪影。

              “笨蛋!打不中就别浪费子弹!”

              埃米提亚怒骂着。他是从老兵晋升到少尉的,在实战经验丰富的同时总显得粗暴而缺乏教养;这种人最适合当士兵也说不定――他飞身跃上“苏菲”结实的背脊,把下半身塞入人员出入口,操起车上的机枪就开始扫射回去。――但机枪的咆哮也没持续多久;枪口的火光持续了几秒,就又停止、静寂。

              “少尉……!”

              刚才那个士兵指着埃米提亚身前的机枪,指尖微微颤抖。埃米提亚低头看去,脸色发白。――一枝羽箭穿透了机枪弹匣的铁片,把供弹系统卡住;本来这种机枪的设计是就算枪体被打中一、两发子弹也没事的,然而箭却阻断了整个系统的传动,箭尖从另一面穿出,箭头因强烈的冲击而变形,在箭头上刻着一个符号,那符号正闪着白炽的光芒。埃米提亚用力把箭头拔出,灼热的金属迅速冷却,符号的光芒也慢慢消失,最后,整个箭头在手心里化成一块黑色、微温的废铁,他又紧紧握拳,箭头在手的压力下粉碎成片片残渣。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怪物吗?!――”

              仓促间已经找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埃米提亚把残渣摔到雪地上。发出遇敌信号到现在已经有几分钟了,还是没有回复;大概其它的警备部队也正陷入战斗之中。像是要把这个泄气的念头从头脑中赶走一样,他推开面前的机枪,换上突击步枪继续疯狂地扫射着。士兵们也在这样接连不断地射击;弹幕令箭雨沉默片刻,然后,几颗不同颜色的球体就飞向装甲车。其中一颗白色的小球射中车体,瞬间整辆车都被包覆在胶黏的网状物之中。红色的小球打到地面上,以不输小口径炮弹的威力爆开。

              ――在红色的火光中,无视震耳欲聋的声响,埃米提亚扯开脸上的粘网,一只手仍然在扣动扳机;背对士兵,他大声地喊叫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激励部下:

              “别在野蛮人面前退缩!友军马上就来援助了,敌人的数量不多的!继续开火,把他们压倒!快点……”

              眼前这座城市静得就象鬼城一样,格拉克塞搭在越野车上进入城门的时候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感觉。现在正是曙光将要升起的前一刻,仿佛是要最后疯狂地庆祝夜晚的存在,人们周围的空气黑暗、寒冷,除了越野车的车灯以及在街上巡逻的士兵头盔上的灯光之外,整座城市没有一点光亮。置身于这样的黑暗中,人会觉得黑暗的黏糊糊的手指正在抚摩自己的皮肤;更加令人不安的是,以现在的时间,城中的居民理应全部进入梦乡,但格拉克塞却觉得,城中没有一个人在睡觉。街道两旁的高楼上,所有的百叶窗似乎都开着小缝,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正从那些细缝中窥视自己,窥视全军。

              “知道吗,第二营的防区那边好象打起来了。”在他旁边专心地听着通讯联络网对话的伊德利奥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也把意识拽回到现实之中,“我们有伤亡。敌人约莫有一个支队的数量吧,第一线的警戒部队好象很惨啊。现在附近的掷弹兵赶过去,已经打退了;有命令下来,不准追击。”

              “这是第一次和敌军正面冲突吧?”格拉克塞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问向他的同僚;伊德利奥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马上就会有下一次了。”伊德利奥又说,“按照咱们现在的推进速度,到明天晚上就能到达野蛮人在这里的最大城市。――你明白吧?”

               当然。格拉克塞回答;那座城市应该就是野蛮人在这个地区的中枢。为了保卫那里,他们必定会出动主力部队前来对抗;那时可就不是一般的小冲突了,而是真正的大战。

              “说实在的,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小城就象是野蛮人故意放给我们的一样。”

              伊德利奥望向夜空,又看看街道两边的楼房,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了的照片递给格拉克塞。他一看便知,这是无人侦察机拍摄的图象;在照片上显示的是险峻陡峭的山峰,在山峰中,一条道路化作白线蜿蜒其间;在白线的尽头,就在山峰的岩石上矗立着的,是一座极高的巨塔和向两边延伸出去的宽阔城墙。

              “这不是今天……昨天早上拍的吗?”格拉克塞把照片审视两遍,仔细看着已经被揉皱的拍摄时间,“在哪拍的?很奇怪的景象。”

              “在南边的山脉,是在最外围巡逻的侦察机拍到的。”伊德利奥把照片拿回来,指指点点,“明白吗?这里的山峰起码有三千米高,只能爬骡子,而这塔竟然也有几十米的高度!――这样的工程,就连我们也会觉得吃力。而他们是怎么把塔盖起来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有些激动,好几次粗暴地用指头戳着照片。格拉克塞想起,贝洛上校和几个老兵也对他说过,在远征军大本营所在的那个野蛮人城市里,建筑的壮观不亚于特拉利亚的城市;包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遇到的多少奇异事件在内,特拉利亚人的常理思维根本就无法解释。

              “也许他们有外星人的协助?”

              伊德利奥喃喃地说着设想,格拉克塞从他的脸上看出,对方决非在开玩笑。伊德利奥脸上的这种表情他也在贝洛上校的脸上看到过;那是自信的人类遇到自己闻所未闻的事物时必然会出现的表情。其实人类这种生物本来就没有自信可言;每当遇到了什么自己的头脑无法解释的东西的时候,几乎总会把求救的缆绳系在名为“超能力”的船上:古代是魔法,现代是外星人。假设一个比自己高等的存在实在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就是没人想过那些奇迹般的事物是否可能是用人类的手造成。

              也许吧。格拉克塞随口说。他对这些超出理性范畴的事物并不太热衷;他也常说,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他不会相信有神灵或外星人的存在。而且,这个世界的奇异事情终也会得到合乎常理的解释,他是这么确信着的。

              “这座高塔扼守着这一带山脉中最重要的通道,”伊德利奥扬了扬那照片,“在解决了面前的野蛮人之后,为了保证侧翼早晚得把它拿下来。不过,这种地形无论是重装步兵、装甲部队还是炮兵都施展不开,光凭空降的话输送设备又不够。真是难办啊……”  

              正说着,越野车开过城中不大的广场,在一座高大、极尽华美的房屋前停了下来。在黑夜中,大屋只有少数窗口亮着昏暗的灯光;在门前的广场上停着几辆轻型装甲车,门口的重装步兵见到越野车上的年轻军官,连忙敬礼。走近了看,这座房屋大概就是城市政府的办公地点了;门前没有任何说明建筑功能的文字,只简单地悬挂了一个徽章,徽章的纹样就是在照片上看到的山脉之塔。原有的统治者已经先一步撤离,把城门打开,任由特拉利亚军进入,宅子里面一片漆黑,甚至听不到狗的叫声。

              “对野蛮人的这种行为,你怎么想?”格拉克塞问。“是觉得没有胜算而逃走了呢,还是追求原始的荣誉感,不愿意在战争中牵连民众呢?又或者……”

              他闭上了嘴,没继续往下说。伊德利奥大概也和他想得一样吧:继续推理的话,思维就好象正在步入一个无底洞一样,黑暗开始在眼前展开,把那可能发生而又没人愿意看到的事实呈现在人们面前。走进宅院,两人信步走向宅子旁一座独立的建筑:这座建筑的墙上和挂着高塔完全不同的徽章,格拉克塞记起在河对岸的时候好象也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图样。这座建筑的门没有上锁;轻轻把门推开,里面一片空旷,地面上铺着精致的石板;在建筑的最深处,是一尊贴着墙壁塑造的巨大神像。紫色和红色的光球不停地围绕神像旋转,发出无害的光芒。

              “是野蛮人的神啊。”伊德利奥说,走向神像,看着那雕塑的夸张了的肌肉,锋利的武器,以及狰狞的面容。“是战神或破坏神吧?或者还是雷神呢?也许是几个神的混合也不一定……”

              带着些许好奇,他走近过去,摸摸神像,又想抓住那围绕神像旋转的光球,但怎么也抓不住。这个时候,角落里的一团黑影移动了一下;看见伊德利奥的行为,迅速地站起身。

              “把你们亵渎的手拿开,迪卓斯人!”

              黑影陡然发出厉嚎。伊德利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格拉克塞把手扶上腰间的手枪,但很快又放下了。那人拐着脚,拼命地走上前来。那是一个年老的野蛮人;他的身上穿着灰白色的长袍,头发和牙齿几乎都掉光了,但是眼睛中却依然燃烧着那种只有信徒才会拥有的狂热眼神。

              “居然还有没走的野蛮人,真是罕见。”伊德利奥对同僚说,没有理会老人。“看,我好象触犯了他们的禁忌了呢,格拉克塞。”

              他们都知道,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世界和特拉利亚的语言是相通的。然而和野蛮人说话,这还是第一次;伊德利奥故意这样说着,轻蔑地看着老人,对方走到神像前,用身体护住神像。

              “至高的托尼特拉莫西斯啊!向那些亵渎你的迪卓斯人复仇,接受血肉和钢铁的祭品吧!你是冬之君主,是冰雪之王,你就用你的大能,彻底在这里摧毁胆敢蔑视你伟大意志的暴徒!”

              老人大声喊道,憎恨地瞪着伊德利奥,摆出攻击的架势。在那一瞬间,伊德利奥抬起手,象是要狠狠打过去;但他还是收手了,不再理那老人,径直向门外走去。

              “算了,打老家伙也没意思。尼塔迪亚教会的说教在那边我就听烦了,不想再听那帮狂热者唠叨。”

              他说,拉着格拉克塞走出神殿。格拉克塞最后看了老人一眼,看见老人已经跪在神像前,不断膜拜,扯着喉咙高声诅咒。

              “托尼特拉莫西斯,托尼特拉莫西斯!惩罚那些迪卓斯人,让他们陷身于寒冰地狱之中!用你的手,为你的信徒们赐予拯救……”

              格拉克塞转过头去,几乎是跑着远离神殿。这种人类的狂热看在眼里,使他全身上下都腾起恶寒。――旋即惊讶地停下,看向天空:没有任何预兆地,大片的雪花开始从云层中漏下,落向死寂的城市和刚要休息的特拉利亚全军。在艾克利迪萨发动的魔法现在已经扩展到了这里,当然格拉克塞对这并不知情;心中的一个尚未石化的角落盘算着这场降雪对战争的影响,而那更多的部分却被偶然的巧合和黑暗天象所震慑;他只是僵立在原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任由那白色的精灵缓缓飘落,堆积到自己的头发、衣褶和低垂的肩膀之上。

            以上。

            #2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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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与者

              收了,感谢作者……:)

              #21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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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与者

                我不喜欢银英,每看到第四章都会噩梦不断。:(
                请原谅我的跑题,我只是为这小说的支持者们服务一下。
                顶上去……

                #21561
                头像ATA57RX
                参与者

                  看了上边的回复,吾只有三个字母加一个标点: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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