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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0-05 14:44 #1707
这是准备开始连载的作品。高魔法世界对高科技世界……只是第一章,以后我会努力使它保持下去的。谢谢
双翼之影
第一章
马车的车轮缓缓滚动,在雪地上轧出一道不断延伸的黑色痕迹。老旧的车轮上沾满了黑色的泥土与白色的积雪,但车上的铁钉却仍闪着崭新的光泽。
关在木笼中的东西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不断颠簸。除了这个钉在车上的笼子之外,这辆马车和在加尔尼亚(Gaelnia)乡间随处可见的普通大车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一个加尔尼亚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和笼子上的铁钉一样,车身上的很多木板和两个轮子都被法术加固过:在这些法术的作用下,虽然现在马车只是在缓速前进,可必要时它也能以和外表毫不相称的速度高速奔驰。在加尔尼亚,几乎所有的马车上都会有一点这样的法术;但无论怎么看,还是很难把想象,这些法术居然会被施放在这辆破旧的马车之上。
天气很冷。车夫全身裹在一袭破烂不堪的毯子里,一双浑浊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军人坐在马车的后座上低声交谈,声音中略微带着一点紧张。
“总算是没遇到什么情况,再过一会就到基地了。”
年轻的士兵喃喃地说着,但这话在他的同伴听来和无意识的低语没有什么两样。
“小心点,不能信任野蛮人的法术。注意监视器的信息……”
另一位较年长的士兵看了看车夫,压低声音提醒着对方。两人没有松懈地盯着在头盔面罩上显示出来的周边情况:头盔上的微型计算机可以把周围景物处理后加以妥善分析,然后把结果在面罩的监视器上显示出来;这种特拉利亚式头盔是加尔尼亚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因为上面毫无魔法的迹象。可对特拉利亚远征军的士兵来说,这头盔就象他们的眼睛和耳朵一样方便、省力。
他们不时地回过头去看着笼子中那藏在破布中、缩成一团的人体,那人体一直蜷缩着,一动不动,就象死了一样;但马车的任何一次颠簸都只是让士兵们把手中的电磁突击步枪握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马车终于渐渐停下来了。
“二位大人,咱们到了。”
马车夫回过头来,向士兵们大声说道。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回头看向前方,只见白色的雪地上出现了一片灰色的高墙,墙上高耸的塔楼和光束炮台在灰色的天穹下隐约可见。
――透过面罩看去,几个被计算机标志为蓝色(友军)的身影正乘坐在一辆运输车上,向马车飞速驰来。运输车尚未停稳,一名军官就急匆匆地跳下车;两名士兵也赶紧跳下马车,立正站定,向对方敬礼。
“下官是第九山地作战旅第七营所属、克格里尔上士。奉上级指令,护送实验品AM613到达,请长官查收。”
在完全公式化的语句后掩藏着如释重负后的轻松,年长的士兵大声报告着;年轻的士兵则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的基地,脸上露出疲惫的憧憬神情。
“我是基地副司令凯勒利乌斯。两位远路护送,辛苦了。”
面前的军官――从阶级章来看是一名少校――向士兵们轻轻回礼。他随即转身走到马车旁边,弯下腰查看车内的东西。
虽然全身都紧紧地蜷缩着,但从外形来看那仍然是一个人。这个被称为”实验品AM613″的东西被一堆破布片盖着,只有白色的长发和污脏的四肢露在外面。手脚的指甲很长,所有的指甲都已经被牙齿啃得残缺不堪。
“你们是怎么搞的?连精密的实验品都弄得这么脏。万一得病或感染怎么办?”
凯勒利乌斯回头问着车夫。这个人的脸粗糙而丑陋,从裹身的毯子上不断散发出粪便和垃圾的气味;周围的士兵都不禁偷偷皱着眉头。
“大人请放心。我们有万全的防护措施。已经用过治疗法术了……”车夫谄媚地笑着,露出一口黄色的板牙,“而且,既然是要在战场上逞威的凶兽,也就绝对不会被这一点疾病打倒……您说是吧?”
少校勉强点了点头。他从腰间掏出一沓纸币,但很快又放了回去,从身旁士兵的手中接过一个布袋。车夫的眼中顿时露出贪婪的光芒;他忙不迭地接过布袋,点数着里面的银币,笨拙而又夸张地向他鞠了一躬。
“多谢大人。大人这样慷慨,一定会有好报的……”
“够了。”
凯勒利乌斯厌恶地对车夫挥了挥手,然后又指着笼子的锁。
“把它给我打开。”
车夫拿出一把钥匙,插进锁里;沉重的铁锁顿时发出红色的光芒。很快,笼子里的人就被士兵抬了出来,放在雪地上。
“这家伙真能帮我们取得胜利吗?”
看着实验品的身躯,克格里尔不禁喃喃自语。这人还几乎只是一个孩子;白发遮盖着瘦削的脸庞,纤细的身躯上也沾满了泥土。不管怎么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的颈项掐断。他知道不应该对那些科学家抱有任何怀疑,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
“不要只看外表,克格里尔先生。”凯勒利乌斯说,他的声音激动得微微颤抖:“我们失败了多少次,才找出合适的药剂配方来和野蛮人的法术组合。理论上来说,如果计算没错的话,这家伙……”
少校的嘴角泛出一道冷笑,他用军靴的尖端轻踢着实验品的肋旁。
“不,这些家伙将改变整个战局哪。不过得跟研究所说一下,以后干脆别给实验品穿衣服了,反正在那些野蛮人那里也只会被弄成碎布。鬼知道他们那些法术是怎么回事!”
他故意大声说着,向车夫摆了一下手。
“快点回去,告诉你的上司……不,主人准备接下一轮任务。如果AM613的模式被证明可行,你们今后就有得忙了……”
凯勒利乌斯得意地笑着。这时,摩擦的轻微声响从脚边传来,随即一只瘦弱而有力的手就把他的腿紧紧抓住。有些惊讶地,他低头看去:躺在地上的实验品已经抬起头来,与他四目对视。
然后,在下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天地似乎被翻转了。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校高大的身躯就象布偶一样被高高扔起,撞到一名士兵身上;两个穿着黑色军服的身躯沉重地摔到地上,溅起雪与泥土混合的飞沫;实验品在士兵们眼前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敏捷地跳到笼子上,白发下一双黑色的眼眸恶毒地瞪着惊慌失措的人们。
然后就向路旁的森林中飞身跃去。
“混蛋!给我追!”
凯勒利乌斯从地上狼狈地爬起,吐出嘴里的血块,大声向士兵吼道。
“就算抓不住也要打死他!要是让这家伙跑了咱们……”
咱们至少得在监禁室里吃一个月的黑面包,同时升级和薪水也――少校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但士兵们已然变了脸色;他们忙不迭地从肩上卸下电磁突击步枪,拼命追去。
十支以上的枪管不约而同地喷射出鲜红的火焰。实验品不断在树木间跳跃、穿梭;但在他背后,大量子弹集中的火网越来越近,将卷入其中的树枝扫得粉碎。
士兵们大叫着向前冲去,试图把逃跑的实验品包围起来。但就在接下来的那一刻――就象逃走时的迅速一样,――实验品突然停了下来,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在胸前结着复杂的手印;他面前的空气突然扭曲了。
本来能够穿透钢板、击碎肉体的子弹在这些人眼前发出徒劳的悲鸣。他们的弹幕就象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一样被悉数弹开;子弹之间互相碰撞,溅出火花。
“该死,又是野蛮人的法术!”
一个老兵恨恨地叫道;几个新兵目睹这种情形,竟吓得呆立当场。
“笨蛋,别吓呆了!这只是这个世界的法术力场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
克格里尔大声训斥着新兵们。但还有一句话他咽了下去,终于没有说出。以往他见过的这种类似于电磁斥力场的法术力场都是被施加在铠甲或盾上,以作强化之用;这种凭空变出一道力场的情景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小心!”
实验品的手又开始挥动。从后面跑上来的凯勒利乌斯大声叫道;士兵们纷纷就地卧倒。
一片浓厚的黑雾从前方爆发开来,将人们的视线全部挡住。不仅是视线,这黑雾甚至还干扰了头盔上的红外瞄准系统,使面罩上出现一片雪花。
当士兵们好不容易从雾中冲出,想再度展开追击时,他们已经找不到逃亡者的踪影了。
冬季的暴风从北方的冰海上吹来,使整个塞贝提亚大陆的北方地区笼罩在罕见的严寒之中。
在加尔尼亚人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一个冬季象现在这样寒冷。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人们就被迫换上厚厚的冬装,屋檐上也结下了长长的冰凌。每个城市都在忙着从乡间搜集越冬的粮食;而在居住在村庄及小镇里的普通人看来,这个冬天的寒冷不仅意味着饥饿,就连他们的生命也受到严重的威胁。
在莱尔赫斯山脉以北的地方,雪从晚秋开始就在持续不断地下着。修筑良好的道路已经被积雪掩盖;路上很少有旅人的身影。
那天将近黄昏的时候,守卫在塔摩西斯镇门口的士兵看到远方出现一个人影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对他们来说,现在还会在――应该说,还能在――北方荒野里单独走动的人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平民或行脚商。这样的人要么是独立佣兵,要么是冒险者;镇子的围墙已经有很多地方坍塌了,如果对方真的想做什么不轨行为的话,凭他们这些老旧的武器和破烂的魔法卷轴根本就挡不住。
当那个人走过镇门的时候,门口的士兵仍然懒洋洋地缩在大衣里,靠在围墙上。他们只是稍稍抬起眼睛,看了看这个走入镇内的身影:这个身影比一般人要纤细一些;在破旧的斗篷下,还隐约传出武器相互碰撞的金属声响。
夕阳照耀着镇内空旷的街景,街道两旁的建筑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旅行者拖着略微有些疲惫的脚步,踩碎在地面上积得厚厚的雪花。推开旅店的门,外面的冷风旋即灌入温暖的室内;侍者轻微地嘟哝着,带着有些好奇的眼神,上前把门关上:自从入冬以来就很少有人来这个镇子,而且内战的战火从未燃烧到这里,佣兵在这里也毫无用场。
“今年可真够冷的,”那人说,是清丽的女性声音,“给我来点什么吃的,这一路上都是雪,快饿死了。”
她有些厌烦地将斗篷一把拽下,交给侍者,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坐下,随即整个身体都疲惫地趴了下来,柔顺的黑色长发直垂到桌面上。她轻轻地伸了个懒腰,那身做工精良但却陈旧的皮甲发出轻轻的响声;在皮甲外面,一条剑带松松地系着,上面悬着一把长剑。盾牌已被取下,斜倚在桌旁,盾面上就象是被发泄似地、在原来的徽纹上胡乱涂上了蓝色和黑色夹杂的纹样。
在这样的寒冬,旅店里也顾客寥寥。连老板也昏昏欲睡地坐着,无聊地扫视着店里的顾客;除那女子之外,只有几个镇民坐在桌旁喝酒,他们油污的衣袖就蹭在酒杯的边上。
这时侍者端着饭菜送到女性的桌前,一双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她年轻而美丽,但惹火的身材被皮甲紧密包裹,如果戴上有护面甲的头盔的话,可说是位老道的佣兵;在这个时代,象她这样在战场上搏杀、以性命换取金钱的人数不胜数,就在刚刚结束的内战中,每一个战场上都有佣兵活跃的身影,就是在内战已经结束的现在,在正集中于莱尔赫斯山脉南方新王朝的大军中还有很多佣兵在磨砺他们那锋锐的附魔长剑,准备与那些异世界的侵略者――那些迪卓斯人(Didrosian)再次作战。在这些佣兵里虽然也有女性,但毕竟也是少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佣兵单独离开获利丰厚的战场前线,可说是很不寻常。
那女子又向侍者订了一间房间,安静地吃着食物;其他的那些酒客一直在谈笑着,大声叫嚷,不时叫来侍者给他们上酒。
“真是很羡慕你,格林・艾登。在我们镇子里,要数你行商在外,见识的事情最多了。”其中一人对同伴这样说道。
“那是当然,”那人随口回答,“就是在打仗最激烈的日子里,咱也是在各位爵爷的领地上来回奔走,从未休息咧。”
“现在你是回来了。”第一个人又说,“贝尔格斯陛下刚登基就命令各领地开始征召兵员,准备把迪卓斯人从咱们这个世界给赶出去。上回我到埃纳希亚老爷那里办事的时候在他家的水晶球里看见了。你在回来的路上也看见了吧?前朝的陛下们决计调配不起这样多的人马。不光是咱们的重装枪兵和骑士,就连魔像和狮鹫骑兵也一队队地往前线开啊。”
“我见过那样的光景。”那人说,“陛下登基前,和前朝的军队在维托克尔德打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里随军。当时我在军营里提心吊胆地等着,听见前线的喊杀声和爆炸声响了整整一天。完事之后光是从士兵手里买来的那些敌兵用的头盔和法杖就是一堆一堆的,几辆马车都装不下。有些个法杖上面还紧紧地扣着死人的手指头,得用斧子才卸得下去呢。”
老板和侍者,还有那名女性一直在听着他们的说话。闻听此言,那女子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神情。
“那端的是惨!但愿命运保佑那些在战场上丧命的魂灵,战争可别再持续下去了。”第三个人说。
“你别打岔,加斯提斯。”侍者插话说,“好在咱们加尔尼亚人已经不用再互相杀戮了,赶紧把迪卓斯人打败,将士们都回家好好生息,那才是好时候。”
“没事,托度,”那商人说,然后又转向老板。“再来一瓶酒,我请客。只是你得告诉我,那些迪卓斯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这个镇子离他们抢去的地方已经很近了,我在南边从没见过他们――只是听传,他们穿着奇怪的衣服,不用刀剑,从铁管子里放出魔法火焰来杀人,又坐在特别庞大的铁皮箱子里,是真的吗?”
“我听说的也只是这些。”老板摇了摇头说道,“亏得埃纳希亚老爷的军队保着这里,那些家伙从来没到这里来过。只是几个月前有个冒险者拿了一套他们的衣服来向我兜售,那衣服式样着实奇怪,是拿极韧的黑布缝的,不是附魔剪刀很难剪开。其实也难怪他们穿这种衣服;我听说那些人本来就是因渎神而堕落的古代人类的后代,要不怎么叫他们‘迪卓斯’(Didross,意为“不净”)呢――”
“嘿,那位小姐!”那商人又向女子扬了扬酒杯,“你是佣兵吧?打仗的时候见没见过那些迪卓斯人?见过的话跟咱们说一下,他们到底长几只胳膊,打起仗来都什么样。”
那女性露出略微轻蔑的表情,把已经空了的盘子往前面一推。她冷冷地道:
“对那些迪卓斯人,我不想多说什么。他们在整场战争里都守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也不主动向我们挑衅;不过我倒是想说,您最好亲自去看看战场上的光景。维托克尔德战役我也参加过:那是地狱。在那里流的那许多血是容不得调侃的,忘却这一点的人终有一天会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不是在说笑。”
旅店里一时间静下来了。酒客们都沉默地看着这名女子;片刻之后,她又象是自言自语一样轻轻说道,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不光如此,直到战争结束之后才发现,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那怎会呢?”侍者问,“女士,您叫什么名字?您为何说这样的话?”
“我叫艾瑞莉亚。我的家在威斯提亚河的对岸……不,是‘曾经’在那里……”
她仿佛很不情愿似地说着;那里现在已经被迪卓斯人占据了。喝了一口酒,她突然向侍者问道:
“我问你,迪卓斯人是什么时候打到威斯提亚河的?”
两年前他们的灰色建筑还刚刚出现在极北雪原的地平线上吧――看着露出惊奇表情的侍者,艾瑞莉亚苦笑地解释。目睹迪卓斯人的战斗力,再看看这一带各个小领地的自卫队规模,她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蠢;但她还是这样问了。
“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吧……?”侍者说,语气里带着疑问,“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艾瑞莉亚说,她的表情有些寂寞,“离开家乡已经有十年了吧?那时我家乡的领主正在和提里迪亚伯爵家战斗。终于有一天,连我的家也被提里迪亚的士兵占领,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他们的剑矛。我跟他们一起在南方的城市生活,几年之后他们死了,我家里也就彻底没人了;这个时候正好一支佣兵团在征募人手,所以我就成了佣兵,在各个地方、为各式各样的人打仗。”
“那在咱们陛下那里,你们的机会可不缺啊。陛下对佣兵一向是很慷慨的。”商人说。
“倒是这样。我成为佣兵的时候战争才刚刚开始,每天每月都在战线之间来回奔走。两边的兵士都用一样的武器,可贝尔格斯……陛下,还有贵族派的军队比勤王军聪明多了,士气也大大高涨。那些重装步兵、骑士团、自由射手、魔法师,尤其是长枪兵的方阵全都是冲劲十足,一心渴望战斗。他们连连攻克塞堡,然后贵族派的贵族们就把那些勤王派的大贵族的土地占领、瓜分;而且关键在于,一般民众也早就恨透大贵族了,他们宁可逃跑到贵族派的领地上来,或者自己起来反抗,也不愿再受大贵族压迫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直到今天内战也不会结束吧。”
“咱们这里也有这样的事。”老板说,“虽然咱们的领地偏远,可还是有很多人跑到埃纳希亚老爷那里寻求庇护。这个镇子里也住着不少这样的人呢。”
“战争就这么结束了。对家乡发生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本来打算战争结束之后回去……”艾瑞莉亚的声音低下来了;说到这里,她略略迟疑了一下,“……回去看看的,但一直到准备翻越山脉之前才知道,别说我的家,那里甚至已经不再是加尔尼亚人的地方了。也就是在那山中,我碰到了一支迪卓斯人的小队……”
人们不由得惊呼一声;艾瑞莉亚卷起袖子,让他们看着白皙的手臂上一道还很新的伤疤。
“既然你刚才问了我,就告诉你。”她转向那个商人,“他们有些人象魔法师一样不着甲胄,只戴一个头盔,另外一些人却穿着象魔像那样连眼睛都看不到的极厚的铠甲。不管是哪种人,身上的防护都滴水不漏,不用魔法武器就根本别想伤他们分毫;他们分散开来进攻,象网那样撒开,手里的管子能快速喷出一串很小的金属圆锥――如若被打上就是一个极大的血洞。幸好那种圆锥没有附魔,用附魔了的甲胄和法术就可以轻易阻挡――听老兵说,在前朝时代我们和他们第一次对阵的时候,一个没有法术防护的方阵在五分钟之内就被干掉了七成。”
“诸神啊!”那个叫托度的镇民大声叫起来,“这不是比咱们的军队还厉害吗?那咱们又该怎么对付他们呢?”
“关键是他们身上的装备。除了那种喷射金属锥体的管子之外,他们还有从手里投出去、或者用粗管子发射的爆炸物,以及巨大的铁甲战车。这些武器都很强;就是单独一个面对很多我们的士兵,他们也毫不畏惧地向前进攻,那架势就好象我们的士兵手无缚鸡之力似的。但问题也就出在他们那些装备上:如此之强的装备却居然没有一点魔法附在其上,迪卓斯人好象都非常惧怕魔法似的;一旦被持有魔法武器的战士贴近,或者被我们的闪电及火球击中,就该轮到他们遭殃了。”
说到这里,那些人都露出放松的表情;艾瑞莉亚叹了口气,轻轻拍着腰间的佩剑。
“当被他们包围在一个树林里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完蛋了。可接近之后才发现,他们能用于近战的武器不过是安在管子上的一把小刀,而且对近身战斗几乎一窍不通。真不知道他们那么多人是从哪里来的,也许真是从异世界来的吧?――根本不懂魔法;虽然看见我的时候好象什么都不怕似地往上冲,可连一个照明用的光球都能把他们吓得转身逃跑。幸亏回来之前一个同伴给了我几个防护远程武器的卷轴,我才能活下来;要是他们也懂魔法的话,我早就被杀死了……”
她这样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那几个镇民也笑着点头,随即又自顾自地热烈讨论起来;艾瑞莉亚无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手臂。尽管经过法术的治疗,一块爆炸物碎片造成的伤痕还隐约可见。――说得多简单啊!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能从那里逃走简直就是奇迹。无数次的逃跑,无数次的昏迷,最后终于到了这个镇上――
艾瑞莉亚随手擦了擦眼睛,往桌上扔了几个银币,拿起长剑和盾就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掉落的泪水。当时的爆炸声响和迪卓斯人的铁管喷吐火焰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荡;似乎是因为刚刚喝下的酒的缘故吧,从刚才开始脑海中就回荡着这种混杂着凄厉嚎叫的声响……
一声,两声,越来越近。艾瑞莉亚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更多的思索却为旅店里的骚乱声打断了。椅子被撞倒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几个镇民忙不迭地把钱扔在桌子上,随即拼命般跑出旅店。
艾瑞莉亚看见侍者连忙朝旅店的后屋走去,过不多久,又带着用魔法浮垫载着的几块铁板转了回来。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墙上魔法火焰的光芒瞬间亮起;侍者和老板一起合作,把这些铁板死死地铆在窗户上。而片刻之后,就听得屋外传来爆炸的闷响,还能听到镇上警备队呼喊的口号,不知名的嚎叫,以及若隐若现的刀剑交鸣之声。艾瑞莉亚不由得讶异起来;她把长剑重又在腰间挂好。
“怎么回事?”她大声向侍者问道;侍者则是满脸惊惶。
“你没听到刚才的警报吗?他们到这镇上来了!”
“谁到这镇上来?”
“强盗!”侍者大叫着,他已经歇斯底里了,“快躲起来吧!要是被他们盯上的话……”
你们镇里的警备队难道还怕强盗吗――艾瑞莉亚不禁有些愤怒,以更大的声音回吼过去;侍者看着她,徒劳地张了张口。巨大的爆音从墙外不远处传来,把他的回答完全掩盖。
随着这道声音,整个旅馆都在震颤着。砖砌的墙壁突然向内膨胀开来;艾瑞莉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俯身躲到桌子下面,夹带着碎片的爆风旋即从头顶掠过,将她的长发丝丝吹起,也将旅店内吹得一片狼籍。侍者惨叫着瑟缩在柜台之后;等艾瑞莉亚站起身来的时候,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洞,破碎的石头和焦黑的木块撒得到处都是。屋外,冬夜里的冰冷空气拍打着她的脸庞。
“真是麻烦。”艾瑞莉亚低声自语,好不容易才把口中的怒骂生生咽下。她抽出剑,在剑刃上闪耀的魔法光辉指引下飞速从那个洞中冲出;外面,镇上的警备队正在和侵入村子的敌人战斗着,不断拼杀的身形在黑夜的灯火中闪动,宛如一个个暗色的剪影一般。
艾瑞莉亚不禁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晚上是睡不成了。以上。
2003-10-06 08:22 #21526加油!兄的《星越之风》和《月落曙光》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品。
2003-10-07 09:10 #21527双翼之影
第二章
艾瑞莉亚冲到屋外之后才发现,镇上已是一片死寂。环视四周,没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所有的门窗都已被铁板或木条死死堵住。在这个夜晚,天空中阴云密布,没有一点星光;偶尔,在小镇各处还突然爆出爆炸的光芒。木头的碎块在街上燃烧着,火焰微弱地跳动,有气无力,给黑暗的夜色略略添上几笔阴郁的亮。
这不是普通的盗贼――在短短的一瞬间,这个念头在她的头脑中如电光般闪过。在刚才的爆炸发生时,她甚至下意识地以为遭到敌军的进攻了;虽然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可各地的匪盗山贼仍多如牛毛,这个镇子的守备也相当薄弱――但无论如何,他们竟能把这里搅得如此混乱,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她现在已经有些明白了,难怪侍者会那样恐惧。在加尔尼亚的内战爆发之前,各地的盗贼团几乎都在暗地里附属于某个贵族,在各自主子的指使下抢劫敌对贵族的领地,掠夺人口,就象蹂躏敌国的领土一样;现在内战已然结束,有很多昔日的贵族世家灭亡了,这些丧失了主人的盗贼中有大多数依然在从事劫掠的勾当。
艾瑞莉亚叹了一口气,向前方的黑暗中跑去,剑刃闪闪发光;这些已经是众所皆知的秘密了,但现在目睹此景,心中的痛苦却格外强烈。在那个年代,无论是盗贼还是领主的私兵,事实上都是一样地懦弱、无纪律,也是一样地残酷和疯狂。她知道,而且非常了解这些;从在全家被敌对领主的士兵逐离家园的时候开始,那景象就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每每在夜晚的噩梦中痛苦地折磨着心灵。――她不禁这样想道;那天的夜也和现在一样,寒冷而黑暗,到处燃烧着火焰,以及魔法剑刃的亮光……
转过街道的拐角,喊杀声渐渐清晰起来。在她的前方,几个身影正在苦苦缠斗。有几个人,看上去是警备队的士兵,身披破旧的大氅而头上钢盔闪亮;而另外几个则穿着杂色的皮甲和锁链甲,正不断地、如雨点般地劈刺、挥砍,将士兵们逼入死角。
那些士兵勉力防御着,可以看出,他们都在努力压制着逃跑的欲望。在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响之外,他们也不断地念诵咒语,将几个魔法飞弹或恐惧术的卷轴向盗贼施放。盗贼们能使用的法术明显要少得多:有几个盗贼的身上已经出现了魔法烧灼的伤口,但他们只是更加猛烈地攻击,将自己的伤痛加倍回敬给士兵。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面对眼前的敌人,没有一只眼睛注意到旁边的动静;艾瑞莉亚从他们旁边悄悄地接近,将身形在黑暗中完美隐藏。
她从腰间抽出一个卷轴,用一只手把它轻轻抖开,在黑暗中低声背诵着卷轴上的咒文。这些咒文她已经念过不知多少遍了――在熟悉的摩擦声中,手中的卷轴渐渐消失,化作灰烬。正在搏斗的人们往她的方向看去,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声音;然而对盗贼们来说,这已经太迟了。
一圈隐约的淡蓝色光芒在艾瑞莉亚身上亮起。她随即轻喝一声,从黑暗中纵身跃出,向盗贼直冲过去,把两边的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盗贼开始紧张地念诵着法术;但她没有丝毫回避的动作,也没有放慢冲锋的脚步。
那盗贼抬起手。一团魔法酸球激射而出,打在艾瑞莉亚的肩上,酸液飞溅,可她毫无痛苦的神情。皮甲上被击中的地方闪着幽幽的蓝光,令那魔法酸球旋即化为无形。
艾瑞莉亚一声不吭地冲上前去,手中的长剑已然贯穿盗贼的胸膛。她刚刚已经在身上施放了防御法术的结界;这结界可以将大部分的低级法术有效地加以阻挡。
“我是来帮你们的!”
从盗贼的尸体上拔出剑刃,艾瑞莉亚向士兵们大声喊道;虽然和老练的战士相比,她的战技还很不熟练,但对付这些盗贼已经足够了。――士兵的脸上都露出由衷的喜悦,而盗贼们看着同伴的尸体,稍稍后退了两步。
是被艾瑞莉亚的出现所激励吧?一个士兵把手里的长矛向最前面的盗贼猛刺过去,但是被挡开了;艾瑞莉亚抓住这个机会,进前两步,一剑挥过那盗贼的喉咙。
颈部喷血的盗贼慢慢倒向前去。在飞溅的鲜血之前,剩下的盗贼明显地胆怯了。在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就失去了两名同伴;士兵们落在地上的火把依然在燃烧着,火光照亮了黑暗,将人的脸庞映射得邪恶而又诡异。
双方对峙几秒钟之后,一个盗贼掉头向后跑去,接着所有盗贼也都转身逃跑。士兵们顿时发出胜利的欢呼;他们在后面紧紧追赶,把逃跑的盗贼追往广场。
“你们是怎么搞的?”艾瑞莉亚一边跑着。一边向身旁的士兵大声问道,“你们晚上没有巡逻吗?怎么会让他们全都冲进镇里来?”
“不知道!”那士兵一脸愤怒,但在怒火中也不自觉地流露出疑问和惊惶。“我们都是刚才在营房里被警报叫起来的,一冲出门他们就在门口了!”
“开什么玩笑!我是看见镇子的外墙已经破成那样了,但你们晚上难道没有在那些缺口的地方警戒吗?”
“有的,”一个跑在前面的士兵转过头来,象是辩解似地说道,“我刚才就在那里守卫,可他们不是从那些缺口进来的,我可以发誓!我们过于留意缺口,他们就把那些完整的护墙炸塌、冲进来了!但是那些城墙虽然都很老旧,可上面的防护法术结界还能工作;不知道盗贼用了什么强大的魔法,一眨眼的工夫就炸掉了一大片墙――”
“我们的两个法师也是一下子就被干掉了,”另一个士兵也叫着,“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死了!连罗奇斯那么强的人都死了――我看见他们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带把手的小管子,那管子只是响了一下,喷一点烟火,他就倒下去了……”
艾瑞莉亚没有听见那士兵后面的话。她仍然跟着他们追赶着,但不可遏止地,一股恶寒正从心中升起,缓缓扩散;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那管子什么样?你说的是真的吗?艾瑞莉亚听见自己这么叫喊着问道;她的手不禁握紧了盾牌的把手。自从在那支迪卓斯小队的攻击下勉强逃脱之后,对那些未知敌人的恐惧就一直笼罩在她的四周。无法解释地,从那之后她一直在脑海中记忆着防护远程武器的法术――那名士兵点着头,不断地说着,进一步描绘着当时的恐怖――
这时艾瑞莉亚突然发现,在前方逃跑的盗贼突然停了下来。稍微迟疑一下,他们朝两边的岔路分别逃去;很快,另外几个盗贼就又从前方出现,迎着追击者,等待他们跑上前来。
但他们手里没拿剑或矛,也没拿弓箭和法杖――一个盗贼半跪下来,在肩上扛起一支漆成深绿色的长管;黑黝黝的管口正对着跑过来的士兵。
士兵们看到此景,都疯狂地大叫着,挥舞武器飞跑过去。艾瑞莉亚却慢慢地、甚至有些畏缩地停下脚步;强盗手无寸铁,可以轻易地抓住――一定有些人是这么想的吧――但艾瑞莉亚却觉得以往的恐怖记忆正快速地复活;她的心也抽紧了。
“小心啊!”
终于,她对那些士兵大声警告;正在此时,一团火球带着飞烟从那管子里喷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射到士兵们中间,爆炸开来。艾瑞莉亚的视野顿时被火光染得鲜红。在爆风的吹击之下,她觉得整个身体都向后飞出,重重地砸在街道两旁的墙上。睁开眼睛,只看到那爆炸的地方,碎片燃烧着火光;人体的碎块在空中飞舞;,一只人手掉到她的身上,血溅了她一身。
她站起来,看着爆炸的硝烟在眼前缓缓散去。全身都沾满了血和灰尘了――这些血多半都是那些士兵的,自己没有受什么伤――,她这样想着,可巨大的恐惧感已在心中快速滋生、成长。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想叫喊,想大声尖叫出来――但在恐惧感的压迫下,从口中流泻而出的,却是自己一直在神经质地记忆着、在脑中存留的咒语。
施法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手上的盾牌终于开始发出亮光。虽然清楚地知道这只要几秒钟,但艾瑞莉亚却觉得简直有几小时那么长;烟雾散去,她看到一个士兵仍然支撑着缓缓站起;这一刻,她的耳中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那种管子喷射火焰的响声。
所有人的动作仿佛都停滞了。艾瑞莉亚清楚地看见一个盗贼手中拿着一支和迪卓斯人的武器一样的小管子,那管子正毫不间断地射出火光。士兵的身体颤动着,痉挛着倒下,又有什么东西撞击着自己的盾面,又被刚刚施放在盾上的魔法弹开――就是那种金属圆锥吧,她想――,但虎口仍然震得发麻。然后,一阵摩擦的感觉从右臂传来,她转过头去,有些迷惑地看着:传来那种感觉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被撕裂的流血的伤口,过了几秒钟,才感觉到整个右臂那仿佛被大锤猛然击中似的,钻心的疼痛;手上的剑也拿持不稳,掉在地下。
看到艾瑞莉亚武器掉落,盗贼们都露出邪恶的微笑。他们稍微停了一下,好象在欣赏这尸体和火焰的修罗地狱;随即,所有盗贼都举起那种管子,把管口对准她的身躯。
血从伤口流下,把整个袖子染成红色。但艾瑞莉亚早已忘记这身上的伤痕;她想逃跑,但双腿根本动弹不得:绝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是觉得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盾无比沉重,压得人疲累不堪。……
就在这时,新的爆炸声又在近旁响起;一个盗贼从旁边的小巷中跑出,大声向同伴呼救,脸上的表情无比恐怖。
然后,一串从背后袭来的魔法飞弹就把他打倒。
“在那里!是它!它在那里!”――艾瑞莉亚听到盗贼这样叫着;他们纷纷把管子转向魔法飞弹射来的方向,喷吐火舌,他们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过了一会,管子发射的火焰渐渐平息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那目标是否逃过迪卓斯武器的劫火?――盗贼们凝神观看结果,几乎已经把艾瑞莉亚遗忘;她拿着盾孤单地站着,痛苦而不安地看着这些盗贼脸上表情的变化。不约而同地,他们的脸色渐渐变黑;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眼见这表情渐渐变为恐慌。
一种非人的叫声从小巷的黑暗中传来。艾瑞莉亚勉强听出,那是咒文的吟唱;随即,强酸的箭矢激射而出,将一个盗贼射翻在地。一个黑影紧接着那道法术跳出,飞速掠过另一个盗贼的身前,那盗贼的腹部顿时爆出血花。
在盗贼们慌乱的叫喊声中,那黑影跃到他们中间;这时方才看清,那是一个纤细的人形。肮脏的白色长发披散在身上,修长的身躯几乎是赤裸的,异常敏捷,手脚的指甲都很长,上面还带着刚才那名盗贼的血肉:显然是施放了强化法术,使指甲变得象匕首般坚硬锋利。远远地看去,他象一只野兽,一只凶猛的食肉兽,宛如饥饿的孤狼或草原上正在觅食的猎豹;看来已经在野外流浪很长时间了,身上污黑不堪,遍布伤痕。
那人的手快速挥动,锋利的指甲又把一个盗贼的喉咙切断。剩下的盗贼恐怖地大叫着,再度把手上的管子对准他;但这一次他在火焰喷出之前就提早跳开,那一道道火舌只是切裂虚空。
“完蛋了!没子弹了!”
喷射的火焰突然停止了,盗贼的声音中满溢着恐惧;艾瑞莉亚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不能理解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盗贼们旋即开始逃跑――然而那个人把他们逐一追赶,用魔法和指甲把盗贼一个个打倒。
仅仅过了几分钟,最后的声响也平息了。
良久,那人转过身来,乌黑的眸子凝视着艾瑞莉亚。这时她才发现,他还是一个少年,年龄甚至不比她大。若不是刚才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这样一具瘦弱的身躯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看着他那脏污的脸庞,那喘着粗气的嘴,和他身上那在火光下更加醒目的一道道伤痕,艾瑞莉亚不禁想,这个少年在以前的日子里到底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那人在原地站立片刻,随即缓慢地向艾瑞莉亚走来。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闪亮着光芒,她从未见过那种眼神:那是野性的光芒。眼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艾瑞莉亚全身都颤抖着;她已经惯于在战场上厮杀,也见惯各种残酷的场景,但在她的一生中,还从没有遇到过如此的状况。在心里,所有的声音都在呼喊着,叫她立即逃开;可每一块肌肉都象是被恐惧冻结得僵硬了似的,无法行动。她就这样呆立在那里,看着那人慢慢地,有些踉跄地接近,大口喘气,身上上流满汗珠。
“不要过来……”
流在袖子上的血已经干了,血块把皮肤和衣服紧紧粘住。艾瑞莉亚脑中一片空白,终于,她从喉咙里勉强地挤出这几个字;那人听到这话,略微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话的意义,但随即又摇着头,低声吼叫着向前走来。
远方响起高扬的号角声。随着这声音,如海潮般的人声也由远至近,一浪浪传来;艾瑞莉亚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实的声音,还仅仅是紧张过度的幻听?面前的少年已经很近了,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在他的眼睛里并没有杀气,也没有恶意的感情。不知怎么,她甚至觉得,那黑色深邃的眼中包含着的,是深沉的恐惧和悲哀。
几个人影从前面跑来,在视野中出现。艾瑞莉亚勉强移动干涩的眼球,看到那些人身上穿着的整齐的皮甲,以及盾面上熟悉的纹样。
“没事吧?我们是帝国军队!这里已经安全了!”
七叶雷纹。是北方军团的徽章――艾瑞莉亚觉得,现在自己还能想到这些,几乎就是奇迹――那几个轻装步兵跑到他身边,用手中的矛将那人架住。他没有反抗;这时她才发现,他已经虚弱不堪。
“救救我……”
那少年最后看了艾瑞莉亚一眼,痛苦地说着;艾瑞莉亚被他的话惊呆了。随即,他低下头,昏倒在她的脚前。
在下一刻,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艾瑞莉亚手中的盾也掉到了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艾瑞莉亚才睁开眼睛。手臂上被绷带包裹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窗外闪耀的阳光使她不由得遮住双眼。
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用力从床上撑起。全身的肌肉都酸软无力;在房间中另外几张病床上,躺着几个还在昏睡的伤者。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名年轻的法师推门进来。
“起来了吗?美丽的小姐。”
法师走到她身边,查看手臂上的伤。
“看来已经快好了。这伤可真重,一个治疗法术差点不够。”他说,脸上带着微笑,“这个城市的防务已经被北方军团,帕法尼提亚侯爵麾下部队接管,你在这里绝对安全。我是诺恩西斯・帕尔泽;小姐,你是佣兵吗?”
“是的。但现在还没有被任何人雇用。”艾瑞莉亚有气无力地答道;诺恩西斯把她的剑放到她身边。
“你的剑不错。到底是魔法武器,比半附魔的武器好多了。这剑差点被士兵捡去呢。”
艾瑞莉亚点了点头,微笑地道谢。她轻轻按着手臂上的绷带。
“我的伤……是被迪卓斯武器打的吗?”
闻听此言,诺恩西斯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个沉重的、带把手的管子。看着那黑洞洞的管口,艾瑞莉亚不禁缩了一下。
“不要紧的,”法师笑道,“现在它不会伤人。我们已经把大部分捡到的武器传送回首都的魔法实验室了,这实在是很巧妙的装置。你看。”
他用手指拨着把手前面一块活动的机关。
“好象是要先把一个黑盒子塞进把手里,再触动这个钩子,管口就会喷出火光和金属圆锥。可这东西上面居然没有任何魔法的反应,真是无法理解。”
他无意识地玩弄着那武器,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些盗贼手中有迪卓斯人的武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帕法尼提亚大人非常看重这事……”他双手撑在艾瑞莉亚的床头,“我想问你,要是现在没有人雇佣你的话,能为我们工作吗?”
他认真地看着艾瑞莉亚;她叹了口气。
“好啊。就这样也好,只是想不到我刚从南边的部队里出来,就又被帝国军队雇佣了……”
“本来这事应该由我们去调查的,但是会打草惊蛇。对我们而言调查越秘密越好。”
诺恩西斯自嘲地笑着,把那武器收回口袋。艾瑞莉亚闭上眼睛,重又靠到床上。
昨夜那人的身形又出现在她眼前。她觉得,在黑暗的眼帘中,他身上仿佛燃烧着白热的火焰;就是在现在,一想到夜间的事,那种恐惧感还紧紧地攫住身体,挥之不去。但是,在这种恐惧的阴影之外,她又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更加温和的感觉,就象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透过的一缕阳光。
“那个少年……那个象野兽一样的人怎么样了?”她问道。
“那人没事,只是虚脱了。”诺恩西斯说;“他不是和盗贼一伙的,而且又杀了几个盗贼;我们不会为难他。我顺便叫人给他洗干净了,剪头发、穿衣服、剪指甲。那指甲上附着的硬化魔法是长期性的,好不容易才把魔法给解消掉。”
艾瑞莉亚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走向门口,一只手放到门把上。
“好了,上午您好好休息一下吧,”法师说,“如果想接这个任务的话,请在下午到临时司令部来,帕法尼提亚大人一下午都有空。”艾瑞莉亚快步走过街道,长剑很随便地挂在腰间。经过昨晚的骚动和战斗之后,街上乱七八糟,白色的积雪上洒满物品的残骸,血迹随处可见。一些镇民正在打扫街道,在街道的转角处和路旁站立着武装的帝国士兵及魔像。几个法师在炸塌的废墟里寻找幸存者,很多尸体和伤者都被放在路边;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快速从尸体前跑过:就算是在战场上见到多少死亡的景象,每次看到尸体时她仍然会产生这种感觉。
加尔尼亚军临时司令部就设在镇公所里,这也是全镇最大的建筑。在向守卫的骑士说明来意后,很快就被带到二楼一间宽广的大厅里;进得门来,艾瑞莉亚看到诺恩西斯在几张坐椅后垂手侍立,在坐椅上坐着的是几名穿着华服的贵族。他们都很年轻,最年长的一个也还未入老年。
“你果然来了。”诺恩西斯看着她,微微地笑了。他随即恭敬地指向坐在中间的贵族。
“这位就是帕法尼提亚侯爵阁下,”那是一名身材瘦弱的中年人,下巴上留着尖尖的胡子;他又转向另外一位魁梧的大汉,“这位是本地的领主,埃纳希亚伯爵阁下。”
艾瑞莉亚半跪下来致礼。帕法尼提亚挥了挥手。
“不用这样,我是从乡绅升上来的,不习惯前朝的礼节。――你既然是佣兵,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于是艾瑞莉亚把她的名字、在战场上的经历、以及家乡的情况都对他讲了。一听到她是本地人,帕法尼提亚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
“既然你在此地长大,这再好不过了。这个镇子里没有佣兵,我的部队里也没有可以单独胜任这种工作的人。而且你和迪卓斯人亲身战斗过,有这种经历还能活下来的人可不多啊。”
“和迪卓斯人的战斗非常困难,他们的武器也很强。”艾瑞莉亚如实地说了。
“当然。当然是这样!”埃纳希亚大声喊起来,“那些盗贼一定和迪卓斯人有勾结,才能得到他们的武器。可惜昨晚没有抓到活口,否则就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来了;要是所有的盗贼都拿到那种武器,我的领地也就完了!”
“不用担心,埃纳希亚。你总是只看到眼前的事物,”帕法尼提亚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带军队来的目的?别忘了在南边陛下亲自率领着十几万大军,我们也是这次攻势的一部分。你难道就不想增加领地?反正提里迪亚家的后人已经一个都找不到了,有我帮你说情你还愁没法把他的领地并过来?”
听到他提及正在迪卓斯人占领下的那片前伯爵领地的名字,艾瑞莉亚不禁一颤;幸好没有人察觉。
“艾瑞莉亚,你的任务不仅是找到强盗武器的来源,而且关键是要找出他们和迪卓斯人到底有什么联系。”帕法尼提亚从桌上拿起一件迪卓斯武器,在手里掂量。“我才不信他们和迪卓斯人没有关系,光凭杀迪卓斯人抢劫就能搜集那么多装备?要是那样的话他们也不用当强盗了!”
艾瑞莉亚低头领命;帕法尼提亚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武器,小声念诵咒文;但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冷笑了一下。
“看这武器!没有任何魔法却能在瞬间杀人。要是我们能掌握这种东西的话该有多好!”他回头看着诺恩西斯,“首都的那帮大法师已经研究了几个月了吧?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没有。”诺恩西斯说,“他们只是大概搞懂了这些武器的构造和使用方法,但是对制造方法及原理还一无所知。不过有些工匠倒是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很巧妙的机械……”
“机械?开什么玩笑!”埃纳希亚打断了他的话,“机械的威力怎么能比魔法还大?如果说这是用魔法造出来的机械的话,为什么以我们的魔法成就还造不出这种东西?”
“的确是这样。”帕法尼提亚表示承认,“按常理推断,如果能造出这么精密的机械,他们就肯定不可能专心于魔法的使用。怎么会有这种舍本逐末的傻瓜。”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向诺恩西斯问道:
“昨晚那白头发的野孩子呢?他的魔法很不错,我对他有点兴趣。”
艾瑞莉亚心头一震。只听得埃纳希亚说:
“那孩子?早上起来之后我就让士兵把他赶出镇了,他什么话都不说,没多大意思。”
帕法尼提亚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就又开始和其他贵族讨论迪卓斯人的问题了;艾瑞莉亚沉默地低着头。她无法想象,那个少年之后将过着怎样的生活?象以前一样在野地里流浪,象野兽一样生活,最终把所有的文明都遗忘,也被文明遗忘――
“你和迪卓斯人战斗过,艾瑞莉亚,”帕法尼提亚说,把艾瑞莉亚吓了一跳,“你见过那些家伙使用魔法吗?”
“没……没有,”艾瑞莉亚说,在心里祈祷自己刚才的走神不会让他人注意,“也许他们确实不会魔法。我和那些迪卓斯人战斗的时候也发现他们对魔法似乎一无所知,很小的一点魔法就能把他们吓得逃跑。”
“对魔法一无所知?那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埃纳希亚笑着,不断敲着桌面,“没有魔法的帮助,人类怎么能够在这世界上生存,又创造出我们这样的文明?就象这个……伊丝菲尔,过来!”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一名美丽的女仆端着放葡萄酒的盘子走上前来,给贵族们倒酒。等到走近时艾瑞莉亚才发现,那是一具做工极其精细的傀儡人偶。
“看,不用魔法搬运重物我们能造出这么高的房屋吗?能让没有生命的物体自主活动吗?”埃纳希亚摸着傀儡光滑的脸庞,她没有任何反应;伯爵咧开嘴,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没有魔法的世界?谁会信!”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我们也必须知道,迪卓斯人是怎么造出这些武器来的。”帕法尼提亚严肃地说,他又向诺恩西斯示意。“我们已经聊得够了,你最好尽早动身。诺恩西斯是一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很聪明,对魔法的造诣也很深。他也会跟你一起走,帮助你的。”
诺恩西斯向艾瑞莉亚点点头。很意外地,艾瑞莉亚怔了一下,但也马上向这个新同伴回礼。
侯爵对着门挥了一下手。
“好了,你可以走了。诺恩西斯,你也准备一下,跟这位小姐一起动身。”艾瑞莉亚走过塔摩西斯镇倾颓的城墙,诺恩西斯跟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在他们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新的雪花从天而降,将地上所有污秽和混乱全部掩盖。
当时接下任务的时候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有事可做,艾瑞莉亚想。因为她知道如果闲了下来,那一夜的恐怖仍会不停地折磨着心灵;两个人冒着风雪在路上走着,虽然魔法加持的斗篷能使身体保持温暖,但她的心里却象冰湖一样寒冷。
“艾瑞莉亚,他跟过来了……”
诺恩西斯停下脚步,小声说道。
“谁跟过来?”
“那天晚上那个野蛮的家伙。好象他一直在跟着……”
艾瑞莉亚蓦然回过头去。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白发的纤弱身影在树后一闪而逝。
怎么办?诺恩西斯问;艾瑞莉亚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转身过去。
“回去吧!”她大声喊道,知道一定能让他听见,“不要再过这种生活,回到温暖的南方去,好好地活着吧!别再跟过来了,这里所有的,只是寒冷与死亡……”
她转过身,快速向前跑去,没有让人看到面容。诺恩西斯露出复杂的表情,在后面紧紧跟随;不知那少年是否听懂了她的话,但他在那一天剩下的时间,以及之后的几天里都不再出现。――也许,他是真的明白过来,已经回去了吧?……
……至少当时艾瑞莉亚是这样想的。以上。
2003-10-14 08:06 #21528双翼之影
第三章
从塔摩西斯镇通往荒原的道路上,积雪中两排深深的脚印一直延伸向远方。黄昏时分,凄厉的寒风卷着冰冷的雪花在空中飞驰,刺痛人的脸颊。这风声打破了荒野中的宁静,与在遥远的天边回荡的冬狼的咆哮应和,令人心头总萦绕着一种淡淡的不安。
再往前走,地势渐渐升高,周围被白雪覆盖的黑色树木也开始多起来了。在南方的天边,莱尔赫斯山脉庞大的身躯隐约地出现在视野之中;迎接着夕阳的余辉,那陡峭得近于垂直的连绵崖壁在灰色的云层中形成淡淡的暗影,挡住向它吹来的风雪,强行扭转,令它们再度吹往来时的方向。
艾瑞莉亚儿时早已看惯了这样的风景,也熟悉北国的冬季;但诺恩西斯・帕尔泽却从未象这样在雪原上长途跋涉。在两侧风雪的联合夹攻之下,他全身紧紧地裹在防寒斗篷里,在两个隐形的魔法仆役扶助下在艾瑞莉亚身后踉跄随行。以魔法师的标准来看,他的体力很好,而且也很年轻;虽然在一个饱经风霜的旅行者眼中,这里的气温并不算极端寒冷,然而只要在这种天气中停留一会,任何一个在温暖之地长大的人都会觉得,此地这种严苛的环境对旅人而言实在是残酷的折磨。这一路上,艾瑞莉亚还不停地把被雪掩埋的房屋和塞堡的遗迹指给诺恩西斯看:这些建筑都曾经是旧王朝的领主们在温暖的季节里为攻伐对方、或为在对方的攻伐下保护自己的领地而建造的,有些塞堡甚至存在了百年之久;但在永无休止的争斗和风雪交加之下,如今极目四望,只剩下断壁残垣,一处处立于其间。
“从出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们一直向东走,竟好象知道强盗的营地在什么地方似的。”艾瑞莉亚转过头,向同行者询问道。她看到对方脸上并没有露出否认的神情,但她还是心存疑问;他们已经在荒野中走了多日,除了偶然遇到几只在雪原上觅食的野兽之外,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你说得对。其实早就应该跟你说的,”诺恩西斯一边喘着沉重的粗气一边说,他的脚步也略微放慢。“其实那些强盗在几年前,原本是附属于埃纳希亚家的。”
闻听此言,艾瑞莉亚不禁怔了一下,随即冷笑地点点头;法师也轻轻笑着,笑声中满是嘲讽之情。在旧王朝末期的时代,贵族们蓄养强盗这码事虽然谁都知道,但从没在台面上提起过;而在这场内战结束、新帝贝尔格斯践位之后,失去主子的盗贼多被讨伐,在战争里发迹的那些贵族则是把自己的盗贼正式收编为正规部队。令艾瑞莉亚惊讶的只是,她从未听说盗贼团竟还有拒绝主子的收编的,而且他们拒绝的还是一位甚至在皇帝面前也颇有影响的伯爵――
“战争刚刚结束埃纳希亚就想把他们吸收成为自己的部下,但他们一直没有回答。”诺恩西斯继续说着,“所以,事实上那天那次袭击对埃纳希亚来说并不是劫掠,而是叛乱。因为他们的这种关系,强盗才对塔摩西斯的状况这样了解;也正是因为这种关系,我们也才知道他们的据点所在。”
“自作自受。”艾瑞莉亚小声自语。“要是那样的话,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讨伐他们,还要我们在这种天气下去那里侦察?”
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因为她察觉到,诺恩西斯的体力已经快要吃不消了;但他只是咬牙向前走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你以为那些强盗为什么竟敢反叛?小姐啊。”他说,“你该知道,就是凭着那些迪卓斯武器吧?就象帕法尼提亚大人说的,他们肯定与迪卓斯人有联系;他们是饵,我们是钓线,之所以这样放着不打,就是想要发现迪卓斯人的企图……”
诺恩西斯费力地说着,但步伐越来越慢。他现在是靠着法杖在雪地里苦苦支撑,有几次险些昏倒;身边魔法仆役的动作也开始迟缓。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诺恩西斯仍然可以清楚地知道,在风雪里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之后,它们的身体已逐渐崩坏。
这时,一直在前面走着的艾瑞莉亚终于停了下来。
“你还能撑得下去吗?”她问,但声音里并无多少关切之情,“先到附近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走吧。”
“好……”诺恩西斯不假思索地答道,但随即又硬挺着迈出步子;尽管他不是特别注重性别的差异,但被女性这样明显地礼让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快。
“不用了……你不用特别为我勉强。”
他这样说着,竭尽最后的体力,坚持向前又走了两步;这时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帕尔泽先生啊……”艾瑞莉亚一脸无奈之情,她把手上的盾挂到腰间,“就法师而言,您可真是自尊心旺盛啊。我以前那些战士伙伴们都不会象您这样……”
微微地讽刺着,她走到诺恩西斯身边,把一个魔法仆役柔和但很坚决地推开。那生物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随即在空气中消失无形。
“您现在就象这东西一样,再不休息就完蛋了。”艾瑞莉亚说,无视对方的表情,双手扶住他的身体。“少废话了,在冻死之前快点走吧。”
好的。诺恩西斯终于还是点着头,虚弱地说。事实上,现在他就连是否有精力重新召唤一个魔法仆役也成问题了。
“您是法师,体力肯定不如我。而且我虽然十年没回这里了,但到底是在这里长大的,对于在雪原上保持体力的方法也比您要清楚得多。”艾瑞莉亚说着,扶他到附近小丘上的一处房屋废墟前。这座房屋是用红砖砌的,很结实,只坍塌了一半;“人总是有短处,承认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你说得对,诺恩西斯回答,他在内心深处也暗暗地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在艾瑞莉亚扶持下,他勉力挪动到还剩屋顶的那半边坐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夜幕降临,给人眼前的一切都笼上黑暗的面纱;恰在这时,另外一个魔法仆役也终于崩溃了。
法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玻璃球,集中最后的精神念诵咒语。那玻璃球随即迅速膨胀,成为一个球形屏障,把风雪挡在外面,艾瑞莉亚把斗篷脱掉,抖着上面的雪花。她随即附下身去,用短剑在废墟被雪掩埋的地面上撬着,把几块已然腐朽的地板扳断,在面前堆成一堆。
集中精神,细小的火焰束从纤细的手指尖上喷出,火苗随即在那一堆木头上腾起;地面上的雪在火光下溶化,屏障内的气温迅速变得温暖起来。
诺恩西斯坐在那里歇了一会,喝着水,把自己的斗篷从肩上扯下;艾瑞莉亚把一袋干粮抛到面前,他无力地接住。
“这是最后一次了。回去之后我就要申请调到南方的部队去!”慢慢地嚼着干粮,他向艾瑞莉亚抱怨,“你们这里总是这么冷吗?”
我小的时候每年都这样,年年都有人被冻死。艾瑞莉亚说;但是在她的记忆中,这样寒冷的天气只有在年末才会出现;而冬天还从没有象今年这样来得如此之早。
“该不会是因为迪卓斯人的缘故吧?”
诺恩西斯突然这样说道,但连他自己都马上笑了。确实,自从迪卓斯人的活动频繁起来之后,马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严冬。但是自从他们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以来,在好几年里被占领的北方领土上一直没有强烈的魔法波动,也就是说,连普通的高阶法术都几乎没人使用;若非如此,人们简直会认为现在是迪卓斯人在用某种法术来改变天气。艾瑞莉亚也听瑟利斯塔教会(Thrista church)的牧师说过,这寒冬是神为迪卓斯人亵渎这个世界而降下的惩罚;可迪卓斯人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年了,为什么瑟利斯塔诸神直到今天才降下惩罚?而且,要是他们真的存在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迪卓斯人直接消灭?为什么他们还会容忍那些家伙在北方横行――
这样在心中想着,她抬起双眼,看着护罩外飘雪的夜空。
“如果神存在的话,我会祈祷他们保佑那个人。不知在这样的雪天中,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说;面前的法师只是一笑。
“那天那个家伙吗?你怎么对那家伙这么感兴趣。”他嘲讽地道,“帕法尼提亚大人也是。早知道我就把他留下来了;我也是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没必要如此看重吧?”
他微微笑着,凝视着她,艾瑞莉亚没有回答,只是把眼光投到火焰之上。此时,天色完全黑下来了;诺恩西斯以手扶墙,强撑着站起身来。
干什么?艾瑞莉亚问;诺恩西斯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凝神屏息,旋即又把眼睛睁开。
“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从天边传来一声极其尖利的猛禽的鸣叫;一只猫头鹰飞来,一直飞入魔法屏障中,落到诺恩西斯手上。
“你的魔宠?”
“是啊。”诺恩西斯点点头,从鸟的口中接过一个光亮的饰物,怜爱地抚摸着这只鸟的颈项,对它说着艾瑞莉亚听不懂的话。事实上,在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法师身边见到过他的魔宠;“你把它派出去了?”
“我两周前把它送出去侦察。”法师说,耸了耸肩。“它和人不一样,不怕冻,飞得也快;其实在这种蛮荒之地,也只有野兽才活得下去……”
他的脸上划过一线阴郁的表情,但很快又消失了。他带着自豪的表情把猫头鹰捧到她的面前。
“它叫‘玄岚’。怎么样,漂亮吧?很乖呢。”
艾瑞莉亚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那鸟很温顺地低下头。她看着法师,脸上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了。
“不错的鸟。”她说;诺恩西斯把魔宠带回来的那个饰物扔到她手上。
“果然没错。那帮家伙和迪卓斯人联系的地点就在附近,它在那里发现了他们的车辙印和脚印。”
诺恩西斯说;她看向手中的饰品:那是粗糙地镌刻在青铜圆牌上的两把匕首和一个项圈的浮雕。
这就是当年埃纳希亚家发给盗贼的身份证明。当然这种东西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没用了――法师继续说道――艾瑞莉亚沉默地坐着,脸色宛如大理石雕像般冰冷。在没有离开家乡之前,她曾经见过很多这种东西,只是上面的图案不同罢了;武力通向服从,这一向是这类图案的内涵和意义,但在用武力得到那服从的同时,这种服从也就会变成奴役。
不知不觉中,法师也安静了下来。他发现,面前的女性并没有在听;艾瑞莉亚久久地凝视着那块青铜圆牌,全身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任何人都不可能长久地奴役他人而存活下去的,不是吗?――诺恩西斯的手无意识地抚着魔宠的头,默默地看着;他不禁为对方的表情慑服。
良久,他才听到,艾瑞莉亚喃喃自语地说着:
“没错。真是自作自受……”次日下午,威斯提亚河宁静的水面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虽然气候寒冷,但这条宽广大河的河水是以永不封冻而在全加尔尼亚闻名的;在河边洁白的雪地上,一组迪卓斯人的巡逻队分乘几辆钢铁战车隆隆驰过,在雪上切出一道道平整的黑色划痕。
诺恩西斯屏住呼吸,藏在远方一丛灌木的后面看着巡逻队经过。在此之前,他已经给自己施放了隐身的法术,令全身都隐没在空气之中。轻轻摇了摇灌木的枝条,他通知同样隐没无形的同伴,可以继续前进;然后,雪地上的一行脚印就在他眼前凭空出现,他也跟着那脚印,步步相随。――从这里开始,已经进入迪卓斯人警戒的范围,但幸运的是,在河岸的这一侧,他们的巡逻并不频繁。
偶尔,也会有几架迪卓斯飞行器在天上飞过。虽然有隐身法术的作用,但他们还是在玄岚的指引下小心地隐蔽,在身侧深深的车辙旁前行:与迪卓斯的车辆不同,这些车辙十分粗糙,显然是马车在高速奔驰时留下的,而且并没有印下多长时间。
没过多久,艾瑞莉亚就看到猫头鹰从头顶上向他们飞来,不停地疾声鸣叫。她停下了脚步;这时身后的诺恩西斯也把一只隐形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玄岚说,有一辆马车和两个人在前面。不是迪卓斯人,”法师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就象是想尽力凑近她耳边可又怕掌握不好距离一样,“小心一点。从左前方的山坡上去,注意反隐形的法术。”
艾瑞莉亚抓住肩膀上的手,轻轻握了一下,算是回答。她随即迂回着迅速跑向山坡:这不仅是要提防对方的侦测,印在身后雪地上的脚印也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上得山坡,停在近处雪地上的马车随即映入眼帘。有两个身穿皮甲的人站在马车旁,不安地来回走动。
“是强盗吧?”
艾瑞莉亚低声说道;理所当然地,迪卓斯人不会穿这样的甲胄,一般的加尔尼亚人也不会在这种危险之处停留;两人在道路两旁的灌木丛掩护下慢慢向马车接近,在一块突出的石头后卧倒。
虽然对方只是普通的盗贼,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在后面的诺恩西斯再次这样提醒;然而那两个盗贼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戒备之心。只见他们手中拿着迪卓斯的武器,正在互相谈论着什么。
“能一下解决吗?”
诺恩西斯压低了声音问着。艾瑞莉亚刚想答话,突然从远处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然而奇怪的噪音;她立即默不作声。――这时她听见身旁的法师小声骂了一句;虽然他们的推测完全正确,但诺恩西斯似乎并不因此而高兴。
听到那阵噪音,两个盗贼都象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赶紧跑上前去迎接。艾瑞莉亚小心翼翼地从石头后探出头去,看到一辆迪卓斯的车辆正高速驶来,停在马车旁边。
很快,从车上跳下几个迪卓斯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紧身制服。有两个人头上戴着那种她早已熟悉的头盔,而另外一个则是戴着一顶式样奇怪的帽子;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上长满胡须,但容貌和一般的加尔尼亚人却没有什么差别。
“那人是他们的首领吗?”艾瑞莉亚把身体靠近诺恩西斯说道;此时那人正走上前去,另外两个戴头盔的迪卓斯人在两旁护卫。“迪卓斯人原来和我们长得一样啊。我还以为他们会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呢。”
“你没见过他们的脸吗?”
“跟我战斗的那些迪卓斯人都戴着头盔。”艾瑞莉亚说,她的声音很不情愿,“而且我也当时只顾着逃跑,哪有时间去检查他们的身体。”
她这样说着,法师也只是随口回答了句什么;他们看到那两个盗贼跑到迪卓斯人面前,跪下致敬;那个迪卓斯首领的脸上明显地露出厌恶之情。
“欧克杰利老爷,”一名盗贼卑下地说着,这句话很清楚,艾瑞莉亚也能勉强听见;“这次您终于又送武器来了。上次偷袭塔摩西斯之后弹药已经用光,您要是再不来弟兄们就死定了……”
被他叫做欧克杰利的迪卓斯首领轻蔑地看着盗贼,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转身走向自己车子的后面,盗贼们点头哈腰地跟着;他们的声音低下来了,含糊而混乱,无法听清。
“现在怎么办?”
艾瑞莉亚小声说道;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发现,那两个戴着头盔的迪卓斯人也正在车旁小心地戒备着。“现在已经确定这帮家伙之间有联系了。要回去吗?”
诺恩西斯没有回答。片刻之后,就象下定了决心一样,艾瑞莉亚看见他迅速地在雪地上画了个叉。
“不能就这么回去。你没听到那盗贼说他们是来拿武器的吗?要是让他们把武器带回去的话,接下来对他们的讨伐会很困难,也会死很多人。”
他说;艾瑞莉亚想到迪卓斯武器的威力,不禁暗暗咬住嘴唇。
“那就在他们回去的路上解决他们?”
“来不及了。那马车的轮子上附着加速魔法,我们拦不住。”诺恩西斯的斗篷轻轻响着,好象在摇头。“要干就得趁现在。”
“可他们有五个人,我们只有两个。”她反驳道。
“不。人数上是没问题的。”
诺恩西斯自信地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雕。他把雕刻放在地上,让艾瑞莉亚看见;这是一个手脚细长的人偶,表面刻满各种魔法符号和花纹,一根银钉插在胸上。
“轻型战斗傀儡,”看到它,艾瑞莉亚也不禁笑了。她知道这种东西,但因为价格太贵的缘故,只是亲眼见过一两次;只要拔出银钉,念动咒语,人偶就能瞬间变成一个木魔像,供人驱使。虽然它的战斗力比不上真正的魔像,但干掉几个盗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倒是可以一战了。”她说,诺恩西斯把人偶捡起。“你居然带着这种东西,真是没想到。”
“这是帕法尼提亚大人的收藏,他暂时借给我而已。”法师说,然后艾瑞莉亚就听到银钉被用力拔下的声音。
要上了――诺恩西斯说,语调里透着紧张。艾瑞莉亚扔掉斗篷,抽出剑,把手放到身上,轻声诵念咒文。发光的微粒开始围绕着身体,快速旋转;她的身形也迅速地在空气中显现。――那两个警戒着的迪卓斯人看到她突然出现,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大声叫喊起来,把手中武器的管口对艾瑞莉亚端平。
“就是现在!――上吧!”
法师迅速念出刻在人偶上的词句,把它用力向前掷去;就在火光从管口喷射而出的那一刻,人偶发出眩目的闪光,当闪光消散之后,一个瘦长的巨体陡然出现,落在那两个迪卓斯人面前。
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的。就在两个盗贼和迪卓斯首领急急地从车后赶来的一刻,他们正好看到一个迪卓斯人被魔像一拳击飞;穿着黑色衣服的身体在空中短暂飞翔之后沉重地落到远方的地上,然后就一动不动。在另一个方向,艾瑞莉亚也正持剑猛冲过来;另一个迪卓斯人一边后退,一边恐怖地叫着,不断发射手中的武器。金属圆锥不断地打在她的皮甲和盾上,迸出无害的火花。
两个盗贼咒骂着,扔下手中的迪卓斯武器,从腰间抽出长剑,分别冲向魔像和艾瑞莉亚――普通的迪卓斯武器难以穿透专门用于防护远程武器的法术障壁。但只要能逼退他们,拉开距离,身后的迪卓斯人就可以从容地射击,这样就算对手是魔像也不足为惧――
然而,随着新的咒文吟唱声在前方响起,一切希望都消失了。
就在咒文停止的那一刻,艾瑞莉亚轻盈地向对面的盗贼甩了个剑花,然后就向旁边闪了开来;随即,一条灼热的火焰束从她身后直击而来,掠过盗贼的身体,将他身后的迪卓斯车辆烧出一个大洞。
在下一瞬间,那辆车的车体象爆米花一样猛然膨胀,爆炸开来。
“艾瑞莉亚,小心!”
诺恩西斯大声喊道,艾瑞莉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跃去;在前方,在她的眼前突然出现的魔像的巨体,正好为她挡住了炸裂的碎片。――爆风吹过她的脸庞,将头发弄得凌乱不堪;她不禁闭上眼睛,耳边只听到迪卓斯人和盗贼临死的惨叫――
……这惨叫很快就停歇了。在车子的爆炸之后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小爆炸;不久之后,一切都安静无声。
终于,艾瑞莉亚慢慢地、恐惧地把眼睛睁开;从后面跑来的诺恩西斯赶紧将她扶起。
“对不起,我没料到会有这样猛烈的爆炸……”他连连道歉,艾瑞莉亚的脸已经煞白;“你没事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双眼依然盯着爆炸的地方:整辆车都已经被炸毁了,残骸正在燃烧着,冒出滚滚浓烟;迪卓斯人和盗贼的尸体都已经被烧得焦黑,周围,大量迪卓斯武器的碎片散落一地;而魔像的背上已是一片焦黑。
艾瑞莉亚大口喘息着,紧张地、象是要确认似地摸着自己的脸和身上疼痛的地方;那迪卓斯武器击中了她数下,虽然魔法保护了身体而没有受伤,但被打到的地方仍然非常疼痛。她站起来,全身略微有些发抖;诺恩西斯走到一具迪卓斯人的尸体前,俯下身去,检查着那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
法师自语道,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尸首已经面目全非;但在破碎的头盔和焦糊的衣服之下,那些人的身体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来看,他们确实和我们长得一样。”
诺恩西斯向她招手,艾瑞莉亚摇了摇头;她从地上捡起一个尚未爆炸的金属圆锥,仔细掂量。这种圆锥和以前捡到的那些不太一样:后面多出了一个膨大的部分,不知和以前的那种有什么差别――她随手把它收进兜里;法师从地上拿起一支还很完好的迪卓斯武器,好奇地把眼睛凑近管口。
艾瑞莉亚把视线从法师身上移开,转身离开爆炸的地方。黑色的浓烟让她觉得恶心;慢慢地,她信步走到河边,任由寒风吹透自己的身躯。
这时,她突然听到,从身旁的雪堆后面传来一阵声音。
“谁在那里?出来!”
她迅速转身,拔剑指向产生声音的地方;很迅速地,诺恩西斯和魔像也都迅速跑来。――雪堆后的声音安静了片刻;然后,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看到他,艾瑞莉亚不禁大吃一惊。
在面前出现的是那个已经熟悉的、瘦弱的白发少年。
“是你?”艾瑞莉亚说;她和诺恩西斯都无力地放下武器,脸上有些惊讶,――“不是告诉你去南方吗?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你在这几天的风雪中,一直在跟着吗――她上前两步,这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少年只是沉默无声。最初见到他的时候,身上的那种野性已经消失殆尽,温柔的黑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深沉的悲哀。
艾瑞莉亚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回头看向诺恩西斯,法师无奈地耸着肩。也许就象他说的那样,她最初只是对他感到好奇吧?但是现在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产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她又问了一遍,少年终于开口了。
“不知道,”少年说,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我不知道我以前都在哪里,做过些什么;前几天的晚上在清醒过来。清醒之后,四周都是火焰和尸体,而最初见到的就是你;我什么都敢想,但是,也许你知道我的事情……?”
他这样说着;诺恩西斯的脸色渐渐阴暗下来。
“不,我无能为力。”艾瑞莉亚说,不知怎地感到心痛,“那天盗贼袭击镇子,我去只是出去抵抗;现在,我们是侦察迪卓斯人才到这里的,这里很危险――”
她没有再说下去。听到她的话,少年恐慌地看着他们身后被爆炸摧毁的地方,畏缩了一下。
“死了,都死了……”他说;声音有些颤抖。“这些人……这些东西……”
看着他的脸,艾瑞莉亚心中突然隐隐觉得有些异样。
“你知道这些迪卓斯人吗?”她问,少年的脸上露出迷惑之情。
“迪…卓…斯?”他缓缓重复这个名字的发音,象是在口中咀嚼。“不,不是迪卓斯……他们是特拉利亚人――”
听到这句话,诺恩西斯陡然上步过去,紧紧抓住他的双肩。
“你知道他们?”他说,低温的火焰在眼中燃烧。“你怎么会知道的?”
“不,不知道……”少年说,畏惧地看着法师;“我什么都不记得,这些好象一直都在我头脑中留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呢?”诺恩西斯转身过去,从地上拿起一件迪卓斯武器,在他眼前挥动,“这是什么?”
“GNM-011式电磁突击步枪,缺弹匣和枪托……”
“那这个呢?”――法师几乎是在怒吼了;他狂乱地在武器碎片中翻找,拿起一个黑色的圆球――
“34式对步兵用破片杀伤手雷――它们就是叫这些名字;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真的!”
少年痛苦地抱着头。诺恩西斯稍稍平静了一下,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艾瑞莉亚;而她也不知应该怎样。这少年是在说谎吗?还是应该相信他?她凝视着他,一时无所适从。没有理由地,她觉得应该相信他;但她也只是知道,自己的心跳声渐渐清晰;这声音混合着远方的河面上拍击水花的响声,不断敲击耳膜……
听到水花的声音,面前的少年转头看向河面;他顿时变了脸色。
“小心啊!”
突如其来地,他突然向前扑去,将艾瑞莉亚和诺恩西斯拉倒在地上;旋即,短促密集的爆破声盖过了水花的声音;接连不断的火线从河面上高速袭来,将在一边躲闪不及的魔像击得粉碎,在地上打出一片雪尘。
雪尘散去,艾瑞莉亚勉强把身子抬起;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远处的河面之上。那是标准迪卓斯样式的灰色铁船。
是看到那辆车的爆炸之后赶来的吗?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她不禁这样想道。
“那又是什么啊?”
吐出口中的雪,诺恩西斯大声对少年喊着;突然被摔在地上,魔像又变成一堆碎片,这更令他分外恼怒。
“是特拉利亚的巡逻艇!”
少年大声叫道,可另外两个人根本就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见那艘被称为“巡逻艇”的船只越靠越近,船舷上拿着长管子的几个迪卓斯人身影也隐约可见。在巡逻艇前方,有一个迪卓斯人正在操作着两根粗大的管子,永无止歇般地喷射火光,更加准确和密集的火线随即射来。――艾瑞莉亚身上的魔法尚未消失,但另外两个人却没有法术的保护;好不容易,他们三个站起身来,离开开阔的河岸,跑向后面仍在徐徐冒烟的一片残骸之中。
一串火花扫过诺恩西斯脚边的地面。法师全身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倒下,用法杖死死地撑住地面。艾瑞莉亚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带过最后几步路,他们躲藏到被炸翻的迪卓斯车辆后面。
“你怎么样?”
艾瑞莉亚关切地察看法师的伤势;他的腹部前后都出现了一个深黑的洞,正不断地流着血。
“我没事……”法师虚弱地说,从腰间掏出一瓶药水喝下。“那些迪卓斯人怎么样了?”
就在说话的时候,他伤口上瞬间就闪耀着蓝色的光芒,流血的程度顿时大大减轻。艾瑞莉亚冒险探头看去:巡逻艇的射击已经停止,那艘船正在朝岸边驶来。
“他们要过来了。”她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你们能跑吗?要不你们先跑――”
“开什么玩笑!”诺恩西斯大声反驳,“我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女人给我当后盾啊!这样简直……”
法师紧紧地抓住艾瑞莉亚的手臂,努力想站起来;她重又把他按在地上。
“你真是自尊心旺盛,”她有些气恼地说,“这样是会要命的!你――”
她伸手从法师的怀里掏出一个卷轴,一下展开,迅速地念着上面的词句;然后身体就开始从地上飘起。
飞行术――诺恩西斯伸出手想拉住她,但伤口的疼痛让他不由得放弃这种企图;他和她对视片刻,无奈地低下头。
“好吧,快去!”法师喊道,“小心,那武器有超过极光魔法飞弹等级的破坏力!不要被击中了!”
知道了――艾瑞莉亚回答;她最后看了地上的两个人一眼,趁着巡逻艇尚未开始射击的机会,向那艘船高速飞去。
“这个笨蛋……”
看着她的背影,诺恩西斯这样说着,他微微地笑了;随即轻轻呻吟一声,一只手捂住腹部,鲜血再度从指缝中渗出。
身边的少年惊慌地看着他。
“血――是贯穿伤,血会流得很多……您还好吧……?”
能好得起来吗――法师喃喃地说着,又灌进一瓶药水;他把手拿开,手上已全是鲜血。
艾瑞莉亚在空中御风飞翔;从这里到巡逻艇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在巡逻艇上,迪卓斯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他们正举起武器,不断地朝天空射出圆锥;她在弹雨中上下穿行,圆锥不断地打在盾和皮甲之上。在风中飞翔的体验她很少有,但每一次都感觉非常快意――即使是在也许下一刻就会要命的地狱中,这种感觉也未曾消失。
但毕竟她和巡逻艇之间的距离太短了。又是一串火光射来,狠狠地打在盾上,盾牌险些脱手;借着这串火光的掩护,她从空中跃到巡逻艇狭窄的甲板上。
剑光一闪,最近的一个迪卓斯人惨叫着倒下,尸体落入水中,溅起水花。
“来吧!”她大喊道,压抑住心中的恐惧;不管心里怎么想,如果不把敌人杀掉自己就会死――这一点她在战场上已经学得够多了。
诺恩西斯在残骸后面看着艾瑞莉亚拼死搏斗。上得艇来,敌人主要的武器――那两支粗管子――便无法使用了;但艇上的迪卓斯人却也都蜂拥过来,攻击艾瑞莉亚。管子里发出的火光对她没有多大伤害;他们就把匕首安在较长的管子前方,象长矛一样刺去。艾瑞莉亚比他们逼得节节后退。
“我就说你不行吧……”
法师苦笑着,开始念诵咒语。他的脸有好几次都疼得变形,但咒语和动作却没有丝毫凌乱。
然后,他的身体也开始飘浮起来。看着地上的少年,他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
“想帮她的话――就抓住我,快点!”
少年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敏捷地向上一跳,抓住他的手;巡逻艇上所有的人都去对付艾瑞莉亚,没有人注意在远处,又有两个人影正缓缓升起。
诺恩西斯没有过于接近巡逻艇。他对着前方举起法杖;但就在举起法杖的时候,他又无力地放下手。
无法对准目标。血流得太多了――他想,手无力地垂下,全身都几乎难以动弹;他再度看着少年的脸,沉默片刻,但还是开口了。
“你来帮我。”诺恩西斯说;少年点点头,他把法杖交到对方的手上。“帮我拿着这法杖,对准那大型的两根管子――”
“那防空枪座吗?”
“对――别管叫什么,就是那个――别偏了!这法杖只能用这一次,要是不中的话就……”
少年没有说什么,露出坚定的表情,握住法杖瞄准前方。诺恩西斯的手无力握在法杖上,忍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开始念诵咒文。
艾瑞莉亚已经被逼到船尾。最后的两个迪卓斯人正不断用手里的武器向她刺去;看了一眼身后平静的水面,她再度挥剑与那两个敌人周旋。――就在这时,眼角瞥见一道火光向巡逻艇飞来;随着一声爆炸,整个艇身都猛烈地震动着。巡逻艇前方火光四溅,那两个迪卓斯人也被震得跌倒。
火球术――她想,露出微笑,然后把尚未恢复姿势的两个人砍到水中。很快,法师和少年也飞到了船上;巡逻艇正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往对岸狂驶过去。最后一个迪卓斯人从船舱里跑出,但片刻之后,他也发出绝望的惨叫,往河中跌去;船渐渐停在河心。
艾瑞莉亚终于松一口气;她感谢地拍了诺恩西斯一下。
“多谢你的火球,”她说,对他笑着;法师也虚弱地还以微笑――然后向前倒去。艾瑞莉亚赶紧上前,把他扶住――黑色的长袍有一半被鲜血染红;沾了血的衣服已经凝固,把血止住。
“自尊心旺盛的家伙……”
艾瑞莉亚叹了口气,又重复着这句话;她把他脸上凌乱的头发抚平,从身上拿出最后一瓶药水,直接倒到伤口之上;至少那圆锥没有留在体内,他也不再流血,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没有事吗?不会死吧?”
少年紧张地问她;她摇了摇头。
“放心,没有生命危险了。你叫什么名字?”
“伊密苏斯……我只记得这个名字……”
“好吧,伊密苏斯。”她站起身来;“不能再耽搁了。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还会过来;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我们得赶快回去……”
就象是在嘲笑她的话一样,船身轰然作响,猛地一震,然后开始向一边偏去;伊密苏斯飞快地跑到船舱里;然后又探出头来。
“糟了,下面进水了,虽然不会沉,但动不了……”他说,“而且操作也失灵了――”
艾瑞莉亚狠狠地踢了一下倾斜的甲板。虽然无法航行,但随着天色渐暗,刮向对岸的风强起来了,把巡逻艇缓缓吹动。整个夜里,艾瑞莉亚都在紧张地警戒着;但并没有迪卓斯人的动静。
等到曙光再次从云中露出,照耀水面的时候,半沉的巡逻艇已经到达对岸,搁浅在岸边水中的岩石上。艾瑞莉亚和伊密苏斯一起把法师抬下船去;被打伤的伤口没有感染,但他依然昏迷不醒。
又再次回到这里来了――时隔十年之后,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风景再度出现在艾瑞莉亚眼前;她在河岸边环顾四周,良久没有说话。
从这里开始,就是迪卓斯――特拉利亚军控制的领域了。以上。
2003-10-23 07:14 #21529双翼之影
第四章
满载着士兵的装甲车辆从平坦的大路上鱼贯开来,停在城门外的空地上。在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中,白亮的灯光照耀着夜空,发动机的噪音震耳欲聋;从战车上放出的热气融化了地上的积雪,雪水被数不清的车轮和军靴来回碾压、踩踏,变成泥浆,搅得泥泞不堪。
在不远的地方,在护城河岸边,几架机器人正从运输车上下来,开始装配简易帐篷;疲惫的士兵们纷纷从车上跳下,议论着,欣赏眼前斯克萨拉城那高大而古老的玄武岩城墙。武装直升机在他们头顶上不断来回穿梭,机载红外雷达将地上的一切一览无余:远方黑暗的地平线上,不分昼夜在基地外围警戒的战斗机器人部队射出的灯光看在人的眼里,浓缩成一个个光点,给深黑的夜镶上一串闪耀的项链。
特拉利亚联合军上校瑞维尔・贝洛站在斯克萨拉的城墙上,冷静地俯视眼前的一切。在黑夜里明亮的灯光下,从这样的高度向下看去,车辆和人就象是一个个模糊的黑色斑点一般;看向远处,探照灯的光柱也在不断向空中扫射――今天到达的这些特拉利亚部队,和在那边的基地里的部队加起来总共差不多有小半个师的规模了;尽管身处异界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但只要看着这些灯光,想到在此集结的部队数量,也就会感到一种自然的安心。
一个年轻的中尉上到城墙上来,四处望望,然后快步跑到瑞维尔身边,敬个礼,交上一份文件。
“贝洛上校。第二机械化步兵营已全部到达,所有车辆和人员状况良好,没有脱队。”
“辛苦了。”
瑞维尔点点头,眼睛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下面的部队。在短短的时间内,帐篷已经架好了;士兵们正聚在帐篷前的火堆旁聊天、吃饭,但在空气里却流动着一种微妙的紧张。
“你是谁?”他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军官,“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营长和副营长呢?”
“下官是格拉克塞・帕特拉提亚。”中尉大声说道;这个人还很年轻,明显缺乏经验;瑞维尔一看便知,他刚刚从军校毕业。“上周从国内被派到这个殖民地,任第二营参谋;菲尔提姆中校和西尔基乌斯少校在来之前临时被召到师部接受命令,他们随后会乘直升机赶过来。”
他紧张地回答,站得笔挺,脸上现出激动而振奋的表情;瑞维尔友好地笑了一下,拍着他的肩膀。
“好了,别紧张。”他说,“虽然这里已经是前线了,但现在就这样激动的话,真正上战场之后可是会拿不稳枪的。”
听了这话,格拉克塞明显地松了口气。瑞维尔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他摇着头,显得有些失望。
“他们总算是给了我一个营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中尉。本来我还要求第一机甲营到这里来增援的,可是居然被否决了。南部战线多那一个营又不起什么作用,还不如一起都给我!”
瑞维尔抱怨着,把文件合上,交还给格拉克塞;他的双眼看着对方,仔细端详。
“只两天就把一个营从斯特利亚基地带到这里,干得不错。这一路上的行动都是你在指挥的?”
“是,”格拉克塞兴奋地回答,“西尔基乌斯少校命令我代理……在路上支队长们都在教我,而且这和在军校的沙盘模拟差不多一样,很容易的!”
听了他的话,瑞维尔不由得走近一步。在他身边,一队重装步兵在城墙上列队行进,和他们擦肩而过,士兵们向军官举手敬礼;它们裹着机甲的关节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在军校的成绩想必很好吧?”他问。
“还可以。虽然从来没有进过前三名,但所有的科目都是优秀。”
年轻的中尉说,他略微有些得意;然而瑞维尔只是付之一笑。
“你多大年纪,穿上这身军装已经几年了,中尉?”
“二十三岁;到明年的二月我就在军队待满五年了。虽然是在军校里,从来没有见过战场的样子……”
非常好,瑞维尔轻声说;――他并不为这话而感到奇怪。事实上,自从第七次统一战争结束之后,整个特拉利亚就再也没有过战乱;而现在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见识过战场的惨境呢?
“我今年四十一岁,只是有幸比你早地虚掷了十几年光阴。但是年轻人,你要知道,当你年龄的这两位数字调换过来的时候,你会学到比现在多得多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个世界,更是如此。”
――当然,前提是你能在战场上活到那样的年纪――他想,但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格拉克塞听着,尊敬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的不足。能有您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上级实在是我的幸运;但愿我会借助这幸运为我们带来同样的光荣。”
他说,又敬了一个礼,随即就转身向城墙下走去;和来时同样地,那充满活力的脚步声迅速消失。
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瑞维尔没有多说什么;他站立在城墙之上,凝视着格拉克塞离开的方向。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他的眼神明显地温和了。对加尔尼亚人来说,威斯提亚河的东岸和西岸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过了河之后,便是终年寒冷的冻土地带了;这条大河将大陆的东北角几乎完全割裂开来,包括莱尔赫斯山脉的余脉和大片森林在内,这样一片土地被人们分割为一个侯爵领、数个伯爵领和皇室领,还有数十个星罗棋布的小领地分散其间。即使身处在寒冷的雪原中,人们仍然没有放弃在这片土地上开垦拓殖的希望;虽然在领主们从未止歇的相互攻伐之下,这里战火不断,但人们终究在此生活下来,并且还创造出令人惊叹的建筑和财富。
……但这所有的一切已经都是过去式了。仅仅从几年之前开始――最初迪卓斯人只是组成小队,毫无规律地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给各地的领主都造成了很多麻烦;但随即,他们就开始大量地在北方集中,以他们手中武器的绝对优势将这片地区的加尔尼亚势力悉数扫灭。这个时候,塞贝提亚王朝正在最后的内战中垂死挣扎,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出现在北方的“不净”之人;幸运的是,迪卓斯人也没有继续扩张。在内战的几年里,他们在北方扎下脚跟,静静地等待内战分出胜负,同时,他们的数量也不可思议般地大大增加了。
“这里总是这样荒凉一片吗?”
走在威斯提亚河北岸的河滩上,诺恩西斯不禁深深感叹。在巡逻艇漂流过来之后,他又昏迷了好几个小时;虽然现在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总算是能在伊密苏斯的扶持下勉强走路了。
“现在是冬天,田地都被雪覆盖了。”走在前面的艾瑞莉亚回头说,“真是怀念,这里和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啊。”
“不管是在旧王朝还是迪卓斯人的统治下,恐怕都是一样的吧?”诺恩西斯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迪卓斯人应该已经发现那艘船的残骸了。他们可能会在周围搜索,快走吧。”
“不用太勉强,你保重身体最重要,反正不管迪卓斯人从空中来还是从地上来玄岚都会先发现他们。”艾瑞莉亚道,“这里的每一处我都很熟,我们躲到哪片树林里或山洞里就是了。就算非得跟迪卓斯人打,伊密苏斯也熟悉他们的装备――对吧?你管迪卓斯人叫什么来着?”
她最后的话是对着伊密苏斯说的。少年点了点头,脸上阴霾笼罩,仿佛堕入恐惧的回忆中一样。
他们是特拉利亚(Terraria)联邦,殖民远征军――
少年这样说,眼望前方,表情渐渐变得痛苦起来。对他来说,这个名字,以及大量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所谓“现代兵器”的信息在黑暗的沉睡中不断灌输到头脑中,就是在逃离那里之后,它们也常常在睡梦中浮现,带来一种奇妙的违和之感:见到这些武器的时候,它们的名字几乎就能脱口而出,但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却没有丝毫印象。甚至就连“伊密苏斯”这个名字本身也不知从何而来――也许那是很久以前,自己记忆中一片重要的碎片吧?可现在,无论怎么去想都毫无头绪。
“回去之后,看看能不能用法术把你的记忆找回来,”诺恩西斯说,“而且你对迪卓斯……特拉……特拉利亚人的记忆太重要了,要是能生产他们的武器的话,我们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不……”伊密苏斯摇着头,面有难色,“知道怎么使用是一回事,造出来又是一回事――这些武器和魔法一点关系都没有,制造它们似乎要用到十分庞大而复杂的机器……我恐怕帮不上忙――”
“没关系。多少知道这些武器的数据也行;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武器果然是很精巧的机械啊。”
法师遗憾地耸耸肩。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帕法尼提亚大人也说过,能造出这么精密的机械的人肯定不会太精通魔法;也许是我们太过熟悉魔法了吧,总是没法想象一个全是机械的世界……”
他看向伊密苏斯;少年依然只是摇头。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们本国的事情。”
“那么他们确实是从异界来的了?”艾瑞莉亚说;“我不太敢相信的倒是这个;那要是这样的话,在这里的迪卓斯人只是他们中的一部分吧?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实力……”
“贝尔格斯陛下正率军在南方的主要战线上,预备发动攻势。”诺恩西斯向南方指指,神情并不乐观。“我告诉你吧,在陛下麾下集中的部队大概有十五万。就我能接触到的情报来看,在那里与陛下面对的迪卓斯人光是战斗人员就至少有十万,整个被他们占领的这片地方上少说也有三十万的迪卓斯军人,而且他们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
他的话停住了;一时间众人一片沉默。艾瑞莉亚转回身去走着,良久没有说话。
国家投入到战争中去的人员和装备都不是平白地变出来的。尤其就军队而言,它的基本任务有着极端非生产性――破坏和杀戮――的本质,同时它还需要大量生产资料的供养:对一名士兵的粮饷、武装和被服的供应,常常要用去十几个劳动者的工作及税收。对这些劳动者而言,他们也有各自要养活的家人,同时在一个国家里也必定存在着大多数不须供养军队的劳动者;事实上,在一名士兵后面,普通人的比例也许可以占到一百。过分地无视这个比例的国家,几乎没有因此不遭到惩罚、不民穷财尽的――就是在现在这个田野能出产更多谷物、魔法物品也变得更加常见的时代,这一比例虽然稍有降低,但在大体上仍然有如定律般不可更改。假如每一个迪卓斯人都是有着锋利的爪子和牙齿、吃人喝血以吸收养分的恶魔,倒是可以不受这规律束缚了;但既然他们也是人类,不管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也好,在他们的世界里也必定有供给他们装备的人,维持那个世界运转的人,以及保卫那个世界安全的部队――三十万军人的存在就意味着他们的背后有至少三千万的民众,假设这些自称“远征军”的迪卓斯人的数量占他们世界军队的三分之一,那就意味着那个世界的人口将有一亿之众;可加尔尼亚世界的人口总数也不过只有一亿五千万――
“当时有人提出迪卓斯人来自异界这样一种说法时,虽然很多人都感觉很荒谬,但却不得不相信。”诺恩西斯继续说,“因为他们占领的那一点点――就是这里――的土地显而易见,根本连数万的军队都不可能供养得起,何况他们如果是这里的领主阴谋反叛而招募的兵员的话,也不可能事先连一点蛛丝马迹都露不出来。事实上你也知道,迪卓斯人所到之处,所有的领主家族都被消灭了……”
他的话在艾瑞莉亚的心里留下了无尽的回响。她叹着气,向前走去。她没有再答话,只是把目光投射到河岸边无尽的雪原之上。自从回到这里以来,威斯提亚河的波浪声就一直在耳畔响起,把悲哀的气息送入心中。头顶铅灰色的阴云覆盖了整个穹宇,俨如一个巨大的罩子般直压下来,遮盖了视野,令人喘不过气,也给灵魂涂抹上阴沉的颜色。
厚厚的雪堆积在树枝上,寒风阵阵,将发梢轻柔地吹起;在道路两旁,是冬季休耕的田野,残破的马车翻倒在田野上,被雪掩盖。这片土地是包含着深沉的哀愁的土地,在空气中浓浓地弥散的,是冰冷的气息与挥之不去的悲伤。
这时,伊密苏斯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什么?”
他用一只手臂扶住诺恩西斯,另一只手直直指向前方,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是迪卓斯人吗?”艾瑞莉亚也停下来,一只手已然扶上剑柄;放眼观望,在远方的雪地上,一个黑色的人影若隐若现,正慢慢地接近过来。
“不知道,但只有那一个人。”
少年说;诺恩西斯把他的手臂放开,紧紧握住法杖。
“不是迪卓斯人,他们不会单独行动。”法师说,但也提醒着,“还是小心行事。”
“我知道。”
艾瑞莉亚随口答道,抽出长剑,缓步向前;可以看见,那确实只有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瘦小的人,正在雪地里一步一滑地向这边慢慢走着,但在阴暗的天空下,一切都看不清楚。那个身影看到他们,仿佛吃了一惊似的,连忙躲入路边的一丛灌木之中。
他以为我们没看见他吗――她想,觉得有些好笑;快步跑到那丛灌木旁边,渐渐地,灌木开始发抖,开始时还很不明显,但抖得越来越激烈,积雪也开始从树枝上簌簌掉落。
“出来吧!”艾瑞莉亚大声叫道,她看到后面的法师已经准备施法;“不出来的话就刺进去了!――”
那灌木抖得更加厉害;细微的人声从树丛中传来。
“请不要伤害我……”
紧张而恐惧的语气。那是年轻女性的声音;听到这话,艾瑞莉亚不禁怔住了。
在她面前,一个纤弱的少女从灌木中爬出,站起来看着众人;诺恩西斯和伊密苏斯吃惊地看着她,但她的脸上竟也现出惊讶的神情。
“怎么……?”少女开口了,声音里也带着一点惊讶,“你们不是特拉利亚人吗……?”
“当然不是!”诺恩西斯上前一步道,“我们是从河的南边过来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但你又是什么人?”艾瑞莉亚把话接了过来,“你是这个世界的人吗?为什么到
这里来?”
她这样说着,不住地打量着少女。她身上的粗布罩衣非常破旧,还刚刚被灌木刮破了几处;瘦削但端正的脸庞上被灰尘弄脏,好象根本无视艾瑞莉亚的问题一样,一双眼睛灵活地转动,看着面前的人们,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越发地激动。
“――救救我吧!”
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少女突然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艾瑞莉亚的腰,当即痛哭失声。
“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吧!”她哭着大声说道,“救救我的父母和兄弟,他们就要被杀死了……”
少女抬起头,乞怜地看着她的脸。艾瑞莉亚全身都僵住了,几乎不能思考;伊密苏斯走上前去,一手按住少女的肩膀。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少女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今天早上,特拉利亚人袭击了我们的村子;”她说,擦了擦眼角,“整个村子都被烧毁了,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都被他们关进铁车,运到附近的山洞里……他们要在那里把我们杀死,进行邪恶的魔法仪式!我侥幸逃了出来……我的父母都在那里,他们快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她低下头,以手掩面,低声哭泣着。诺恩西斯抬眼看了看伊密苏斯;少年一脸迷茫。
“我不知道。我只能想起关于战斗的事情,在其它方面我一无所知。”
法师耸了耸肩。――毕竟特拉利亚人的行为是不可理解的,而且也不能指望一个惊吓过度的女孩能仔细描述他们的行为。
“我们怎么办?”他问艾瑞莉亚,“如果要让我说的话,我们的力量没法跟一群迪卓斯人对抗……”
“不!”少女大喊着,打断了他的话,“我亲眼看到,他们把村民抓起来之后,大多数人就回去了!那里没有几个人,你们绝对可以干掉他们的!相信我――”
相信她?诺恩西斯挑起眉毛;在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们走,去救那些人。”
艾瑞莉亚的声音坚定而不容反驳。
“可是……”
诺恩西斯楞了一下;艾瑞莉亚已然向前走去。没有回头,她再次地说,语调异常平静。
“――我必须去那里;这是我的义务。”
“谢谢你,姐姐!”少女感激地说,“我们一定会永久铭记你们的恩德!快走吧……”
少女快跑着跟上艾瑞莉亚。伊密苏斯也扶住法师的身体;诺恩西斯看了女孩一眼,也只好随行在后。
“你这个佣兵怎么变得跟骑士一样了?又没有人给你授勋。”
他有些不快地讽刺道;但艾瑞莉亚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
“就是那里。”
少女在前面走着,虽然裹在厚厚的衣服里,但她的行动仍很敏捷。令众人感到略微意外的是,她直接走向前方那座离他们很近的山;没几分钟的功夫,一个在半山腰上的山洞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是说这里?”
诺恩西斯说,看着地上的积雪;雪上没有任何迪卓斯车辆压过的痕迹,很明显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他不禁用质问的眼光看着少女;但她却没有回答。
“就是这里!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人吧!”
少女只是哭喊着叫道;诺恩西斯不禁看了看艾瑞莉亚;法师轻轻摇了摇头,但艾瑞莉亚根本没有注意他的暗示。
没办法了。他想,也许现在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了吧。
“准备……”
伊密苏斯紧张地说,低下身,准备开始施放法术。诺恩西斯最后看看少女,也只能横过法杖,准备支援。
“放!”
法师大声喊道;一个照明的光球和一串魔法飞弹旋即从二人手中飞出,击向洞穴深处。艾瑞莉亚飞身而入,他和伊密苏斯也紧跟在后。洞穴中一片黑暗,他们跟随光球的光向前直冲过去――然后,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前方横贯的只是一面石壁,石壁上还留着被魔法飞弹烧灼的焦痕。
“怎么回事?”
诺恩西斯叫着,迅速回头看去;这时,一阵巨大的声音响起,一块巨石落在洞口处,将洞口完全堵住。他快步跑到巨石和洞口的缝隙之间,向外看去,――那女孩的脸上悲伤全无。
凝视着洞口里的人们,她的嘴边泛出一丝微笑。果然有问题――诺恩西斯在心里重重地自责。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大声质问洞外的人,“你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
少女笑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雕,上下抛弄把玩。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陷阱,”在法师的怒视下,她自顾自地说,“本来想打算对付特拉利亚人的,结果今天用在你们身上了。”
她指了指洞内的墙壁。
“这墙壁已经在里面被打碎了。只要机关一动,就会变成数十吨重的碎石砸下来,就算是那些穿着重型甲胄的特拉利亚人也难逃一死。”
她炫耀地现了现手中的木雕,看来那就是机关。
“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交给迪卓斯人吗?”
“交给迪卓斯人?开什么玩笑!”她的脸有些涨红了,象是被这言辞侮辱了一般,“我只要你们的武器,去对付特拉利亚人!你们的武器会给我们很大的助益,快给我吧!”
“但是你直接说,让我们帮忙不是更好吗?”艾瑞莉亚推开诺恩西斯,向少女说道;虽然被陷阱困住,但她似乎并不生气。“我们的战技比你们强得多,能帮助你们的!”
“帮我们?你们还能帮得了我们吗?”女孩大声反驳,“两年前,特拉利亚人刚来的时候,应该保护我们的提里迪亚家一夜之间就被消灭,然后我们是那样期待皇帝能把我们从异族人的手下救出去,但是多少时间过去了,根本没有人来!有时有几个间谍到村子里来,想说服我们起义,但他们马上就被发现,被杀死,我们的房子也被他们推倒,就是他们的‘惩罚’!”
艾瑞莉亚不由得退了几步,有些绝望地摇着头;指着远方的原野,女孩满脸愤怒。
“特拉利亚人来了之后,倒是不向我们要税款、出劳役了;但是他们一次征收就拉走了几乎所有的粮食,只扔下一堆画着人脸、写着数字的纸片,把我们逼得几乎饿死,不,肯定过不了这个冬天;我们受不了,这样才起来反抗!”
“那你知道他们的人数和力量吗?”诺恩西斯大吼回去。“你们的小村庄能有几个人,竟敢跟迪卓斯人的军队对抗?简直没死过――”
“特拉利亚人算什么?”女孩自信地说,这自信不禁令法师大吃一惊。“他们占领这里之后在斯克萨拉城对面用他们的灰石头修了一座城,城周围不让任何人进去,城里每晚都往天空发射光束!他们才有几个人
?在城墙上守卫的人屈指可数,出来巡逻的全部人不过只是一两辆铁车和十几个人罢了!――我们各村集中起来,有好几百人。很多人在军队中服役过!我们从斯克萨拉冻上的水闸那里进城,然后干掉他们还不简单?”
“说的轻松!简直不知所谓……”
诺恩西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同伴,又转向女孩。
“你知道我们的兵力吗?帕法尼提亚大人带来的部队约有四千,”法师说,“再加上埃纳西亚和拉克伦两处领地的士兵,一共约有八千之数。就是这样,帕法尼提亚大人还不停地抱怨兵力不足;他总是说,要是没有一万人的话他睡都睡不安稳……”
他说;但女孩只是一脸不屑。
“你们太神经质了。”她说,“你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些特拉利亚白痴的真正实力,他们只是会躲在他们的城堡里,派那些圆球和黑铁虫子出去巡逻罢了!得到自由和解放,终究得靠我们自己的手,什么贵族,皇帝,都通通不管用!”
她有些激动地大声说着。诺恩西斯气恼地回头过去:艾瑞莉亚低头咬着嘴唇,几乎象要哭出来一样;但她最终只是叹了气,抬起头,把腰间的长剑解下,扔到外面。
“你疯了吗!”――法师一把抓住她的肩,把脸凑过去小声说,“你就这么把武器给她,那我们拿什么自卫……”
艾瑞莉亚抬头看着他,痛苦地摇着头。
“不……我没有资格抱怨――现在这样的情况,无非是应得的报偿!”
她在说什么?诺恩西斯不禁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性。只是在短短的一瞬之内,那种自信与活力几乎消磨净尽;她扭过头去,脸上划过一道泪水。
那女孩抽出剑,得意地欣赏着发出魔法光芒的剑刃。
“果然是魔法武器,运气太好了,不枉把你们引到陷阱里来,”她说,“我们只能弄到老旧的半魔法武器,都是几十年前的古董;有了这个我们就更不怕了。”
她向诺恩西斯扬着手里的雕刻。
“那个魔法师!你也快点把法杖扔过来,我们也有法师的!还有药水和魔法物品,快点!”
诺恩西斯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法杖从石缝中递了过去。
“药水和魔法物品没有了,”他说,这倒是实话。“我们已经在和迪卓斯人的战斗中消耗殆尽了,没想到还得把武器进贡给你们!――”
“那我替你们抢回来就好了!”
女孩拿过法杖,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真难为她刚才能装出那样一副可怜样,还流眼泪!――诺恩西斯不禁想――,她轻快地从洞口跳开,然后又象想到什么一样,从洞口伸出头来。
“各位,这石头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处置吧,”她说,“我们胜利之后会把你们放出来的――谢谢你们的武器啦!”
她随即就离开了,脚步声不断远去。
那我们不是要饿死在这里?你自己去送死也别把别人拉上啊――诺恩西斯自言自语;他狠狠地推着石头,但石头理所当然地纹丝不动。
“该死!这得二十个人才能推得开――”他大声说,转向艾瑞莉亚:
“该怎么办,你也说句话!”
但是她只是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一语不发。他泄气地把头转开;这时,伊密苏斯开口了。
“那个……”
“什么?”
诺恩西斯紧盯着他;伊密苏斯显得有些犹豫。
“这个……我藏下来的,她没向我要,我也就没给他……”
少年从衣服里取出一样东西。他举到诺恩西斯眼前,开始述说他的想法;渐渐地,法师扭紧的眉头舒展了。
――在他手中拿着是一根金属管子,在黑暗之中,闪着银白的光芒。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格拉克塞和瑞维尔一同走在斯克萨拉城的内堡之中。
“上校,所有部队都已经安置完毕了。”格拉克塞道,“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做的很好。我和菲尔提姆通过话了,他晚上就会到这里;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安置完毕,不愧是军校的优等生。”
瑞维尔说;他扬了扬手中的一份简历。那是对方的简历。
“你刚来这里一个星期吧?”他对中尉说,“在那个鬼机器里传送的感觉怎么样?”
“没有什么感觉,好象刷的一声就过去了,只是感到特别的累。”格拉克塞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听完盖尔罗亚将军的训话之后我在车上足足睡了两天,来之前喝得太……不,是传送太累了;我在一部古老的小说里看到,要倒时差,最好的方法就是睡上几天几夜,还特别吃了安眠药――”
那真是可惜,瑞维尔说。走上楼梯的时候,他听到格拉克塞轻轻叹气;其实只要醒来之后就会发现,这里和特拉利亚本国之间根本就没有时差。虽然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之中,但这里的夜空也就是特拉利亚的夜空,就连一秒钟的长度也都相等――对年轻人来说,最后悔的就是把两天的时间都虚掷在睡觉上吧。
“这一路上的景色真不错,”格拉克塞继续说着,“空气真清新,被白雪覆盖的山岭也很美。那些野蛮人穿的都是古时候的衣服,还在用银币和长矛;这里简直就象天堂一样。”
“是吗?”瑞维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些讽刺,“这里真是‘天堂’啊。你觉得那些野蛮人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们都在躲着我们。而且这一路上我只顾着指挥调度,没时间和他们进一步接触――”格拉克塞微微皱眉,“怎么了?”
瑞维尔陡然站住。已经到他的指挥部门前了;他紧紧地盯着格拉克塞。
“那你听没听说过,野蛮人使用魔法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格拉克塞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差点笑出来;但瑞维尔面色凝重,并不象是在说笑。
“我是听说过,”他说,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但那些无非就是他们的巫师用来骗野蛮人的把戏吧,就象古代常有的,用几个小魔术就假装自己能通神那样……”
瑞维尔没有回答,推门进屋。屋中拉着窗帘,一片漆黑;格拉克塞条件反射地想去找开关,但很快又把手收了回去。这种野蛮人的城堡,怎么可能有电灯开关呢――
“后勤支队还没有给这里装上电灯吗?”
“电灯,不需要那种东西。”
在黑暗里,瑞维尔脸上的表情根本无法看清;他拿下帽子,挂到门旁的衣架上。
“中尉,你知不知道,”他突然问道,但声音很平静。“自从我们发现这个新世界以来,已经有五年了。就是从最高议会批准对这里进行军事殖民来算,也过去了三年半;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们面对着这些科技水平远不及我们的的野蛮人,花费三年时间才在他们的世界边缘占领了这么一小块地方?而且当时野蛮人还在内讧――你知道统帅部为什么决定按兵不动,等他们结束内讧,一方失败,另一方也大伤元气之后才发动攻势?”
听着他的问题,格拉克塞想了一下,显得有些为难。
“您说得是……”他说,“我们在军校的时候也有各种推测,但是怎么想都没法理解;就算我们的补给得靠传送过来,运得慢吧――可是那些野蛮人还在用大刀长矛啊!咱们在这里的好几个师却缩手缩脚,根本不敢前进……”
听了他的话,瑞维尔在黑暗中低头看着自己衣领上的阶级章。
“这样吧,中尉。”他拽了拽那衣领,“那么你知不知道……象我这样一个上校,为什么现在竟然会被任命为旅长代理,并且还在这里带着四个营的部队,外加管辖着这整整一片地区――”
“您是指……原先的旅长不是病死了吗?”
格拉克塞说,显得有些迷惑。――真是不知所谓。不知道国内的新闻都是怎么宣传的?好象到这里之后也没人告诉他们――瑞维尔想;看着对方的样子,他不禁冷笑了。
“一个月前,达维・利少将,就是原来的旅长,连同整个指挥部不带护卫就去斯特利亚附近的村庄探察,然后第二天人们就在田野中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和车辆的残骸;是谁干的、怎么干的根本没人知道,而且他们看样子是被爆炸物瞬间炸死的,然而野蛮人是不可能有炸药的――”
瑞维尔说;在黑暗中,格拉克塞的表情慢慢变得惊恐。
“昨天没有告诉你。从我们到这个世界开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士兵还不包括在内,平均一个月死一个军官。昨天欧克杰利少尉带着两个士兵过河,去向野蛮人的反抗组织送交军火,但是他们连同接应的野蛮人一起被炸成了焦炭;当时在河上的巡逻艇听到爆炸声,就赶去支援,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络。今天早上,在这边的河滩上发现了那艘巡逻艇,整个船身都被炸得差不多了,只能就地解体。――来这里之前,我们都以为野蛮人不堪一击,可谁想到――”
他稍微停了停;格拉克塞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
“可惜你没有看到斯特利亚城的样子,”瑞维尔继续说,“我当时的吃惊程度你绝对想象不到;野蛮人的城市――据说是这个地区的第一等的大城,但在他们的世界里还不算什么――”
那高耸宽广的城墙、城中平整的道路和高大的建筑,以及无数冲天的塔楼――那壮观程度绝对不亚于任何一座特拉利亚城市;甚至只要略微回忆一下,就会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再看看这斯克萨拉的城墙,是用整块的玄武岩制成;你说那些野蛮人得花多少力气和时间才能把它修好?可这城堡在这个世界也绝对不算什么。――再看这个!”
瑞维尔的声音猛然提高。他朝墙上重重地拍去,墙上的灯台顿时大放光明。格拉克塞惊讶地看着这些灯光;瑞维尔拿起一个灯台,送到他的眼前。
“你看看!”他说,“这不是火光,也不是电光,而且它没有任何能量来源!没有电池、电线、或者什么能源输送装置――这种东西在他们是常见的,我只知道这最粗浅的使用方法,他们还能用这些东西干出什么来,你能想象吗……?我们之所以迟迟不动,就是因为这个啊。”
“这不可能啊……太匪夷所思了――”
格拉克塞竭力反驳;他僵立站在那里,瑞维尔把灯熄灭;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上校……我请求将今晚的巡逻兵力增加一倍,并且把所有的机器人部队都派出去。请批准……”
听到这句话,瑞维尔微笑了,轻轻点了点头。年轻的中尉立即急急地飞也似的打开门跑了出去,屋门在身后重重地响着。“就是这样……这样就好了啊。”
瑞维尔自言自语地说道;随即他就把目光投向屋中阴暗的角落。
“你吓着那孩子了。”
就象从虚空之中陡然出现一般,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冷冷地响起,随即,一个全身被黑袍包裹,只露出两只蓝色眼睛的身影渐渐从空气中浮现。
“现在告诉他总比让他在战场上自己发现要来得好,”瑞维尔道,他并不因这身影的出现感到惊讶,他已经很熟悉了。“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个不明不白地白白丢了性命――不过你要是刚才现形的话,不用到战场上,他在这里就会被吓死了。”
他开了句玩笑,但那女子没有任何反应。格拉克塞现在回去之后一定在指示巡逻队尽快出发吧?让他紧张紧张也好――他想,把视线从那女子身上移开;他总是觉得,这个女人似乎能看穿人的内心。事实上,在这个世界见了无数的奇景异事之后,也不由得他不这样想了――
但很明显,至少现在她没有这样做,瑞维尔也觉察不出她有这样做的企图。她只是用那种已经听惯的语气,毫无感情地说:
“昨天送去的军火全被毁了。”
“可惜啊,”瑞维尔答着,“虽然那些都是劣质货,但好歹也是贵重的物资……而且,要再想在野蛮人的地域内找到这样的反抗组织,可也不容易了吧。”
“那只是一帮盗贼,有什么可惜的,”女子道,“就算他们拿到军火,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反正等占领对岸之后还不是得把他们干掉以显示你们维持治安的功绩。――不提这个;你准备好攻击了吗?”
瑞维尔在回话前犹豫了一阵。在向河对岸的野蛮人领地进行攻击的作战会议上,作战的方法及时间一直是争论的焦点。这个季节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虽然士兵身上的装备能够抵御寒冷,但被雪覆盖的道路无疑会给物资的运输带来很多麻烦。食品的运输可以就地掠夺而解决;但是弹药和燃料就不是那么好办了。所有的物资都必须从遥远的斯特利亚基地,从特拉利亚本国传送过来;他没有自信,能不能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维持住自己的补给线。
但是,尤莉丝・埃尔戴丝,这个站在他身旁的这个加尔尼亚法师自从几个月前自己被上级指派去和她合作以来就一直向他提供重要的情报与帮助。尽管还是不知道她那这个世界的人特有的强大能力的来源是什么――他也只是隐约地听说,她隶属于一个亲特拉利亚的组织,这个组织派遣了很多象她这样的人到各部队里提供帮助,而且也曾在师部高层中听到过种种猜测,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能力还是必须引为己用的。特别是在即将对野蛮人进行的战役中,她的存在更加不可或缺。不过在这样的大事上,如此大胆的行动确实会令人对自己的准备不由得产生不信任感――半晌,他终于开口道:
“无论如何,对野蛮人的攻击必须贯彻到底。虽然你也许无法理解,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资源和环境对我们而言无比重要。我们的战争不是为了荣誉,也不单是为了夺取资源和土地;这场战争是为特拉利亚的未来而战,我们正在开创新的纪元。”
一缕月光悄悄射入室内,将人们的半边脸庞照得苍白,将另一边脸投到更深的黑暗之中。瑞维尔全身一震,复又坐下,归于沉默。他不约而同地向窗口望去,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在阴云的缝隙中,纯净的光芒映入房间,远处传来直升机桨叶的噪音。
瑞维尔轻轻地举起一只手,站了起来。
“近几日就会下达攻击的命令。”他低声说道,“我要去外面检查防务;你注意一下,别被别人看到了。”
“你放心。”
尤莉丝回答。
“我有自己的行动方向,也很清楚如何遮掩自己的身形。你们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的奥妙的,就象这个世界无法理解你们一样……”
瑞维尔没有说什么,他的面色无比凝重;和出现时一样,尤莉丝的身形开始在空气中隐没。
“无论如何,你们是会得到胜利的。杀戮和流血的胜利啊……”
她的身影在黑暗中下缓缓消融,随即完全消失;在窗外苍白月光的照耀之下,空气中还残留着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低语。
那无比残酷、仿佛古代先知预言般的低语。以上。
2003-10-26 03:52 #21530逻辑上近乎无懈可击的好文
写的非常的漂亮
但是在文采上似乎还需要努力
加油吧~2003-10-26 06:14 #21531AO啊。。比起你空洞华丽的文章,这个总算是比你好多了,就不要在这里JJYY了。。
2003-11-04 16:10 #21532双翼之影
第五章
她在身后留下深深的脚印,走过无边的雪原。破旧的兜帽套在头上,勉强阻挡着入夜之后吹起的寒风;一阵微弱的狼嚎随风传来,随即在远处的黑暗中就有点点光芒闪动。看到那光芒,她立即俯身卧倒,全身趴在雪地中,静静等候。
片刻之后,白亮的灯光划开越来越浓厚的黑暗,把四周的雪地照亮。屏息凝视,三个漂浮在空气中的圆球从黑暗中飘来,它们没有发现隐藏在近旁的人,只是在她眼前悄无声息地缓缓通过。那是特拉利亚的自动战斗球――似乎这个晚上它们巡逻得更加频繁了,她想;一俟那些圆球远去,她立即快步地,几乎是狂奔着逃离它们消失的方向。前方村庄的点点灯火在夜晚的天穹下已依稀可见,她就这样一直跑向灯火闪亮的地方。
同时,怀中那被布包裹的长剑和法杖也抱得更紧了。
夜晚,村子中央最大的房屋已是灯火通明。由原木垒土搭建的屋墙上的所有窗口都亮着灯,屋中人声鼎沸,不时传出高昂的欢呼或阵阵嘘声。只是听着这些充满粗犷的热情的声音就能知道,村中所有的青壮年男子已然悉数聚集在此;人声中夹杂着武器把手敲击盾面的声音,这简陋而沉闷的鼓声将房檐上的积雪簌簌震落。和北方蛮荒之地古早以来的传统一样,男人们在出阵的前夜总是要聚在一起互相激励、叫喊,并且彻夜狂欢。
她急急地跑到门前,费力地敲击着坚硬的木门;听到她敲门的声音,屋内的喧闹声才稍微停歇。没过一会,门开了,透出屋内魔法灯刺眼的光芒。一个中年男人的头从门缝中伸出,看到面前的女孩,他顿时笑了,脸上露出明显的放松之情。
“我回来了,”她说,喘着气,也如释重负地微笑着。“一切都非常好。”
她将手中的长剑和法杖交到男子手上,把兜帽掀到脑后,走进门内,看着聚在屋里的人们。他们大多都是村中的青年,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自己的武器。看到她的出现,这些人喜悦地互相低语,而她只是跺了跺脚,将靴子上的雪甩掉,然后脱下大衣;大衣下破旧但却合身的软皮甲毫无声响,苗条的腰间别着好几把飞刀和匕首。皮甲下的衣领和袖口已经被磨得开了线:在这之前,她已经在野外独自行动了很长时间。
女孩逐一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人。毫无疑问,村民们等待她回来,已经等得太久了;这并非因为别种事由,只因即将到来的战斗实在太为重要。人们脸上的表情是激动,而竟至于疯狂地振奋的:迪卓斯人――虽然那些从异界而来的侵略者向占领区的居民们清楚地告知了他们的称呼,但还是有很多人坚持使用这种蔑称――的战力之强确为众所周知,正因为此,只要想到那机械和火焰的军队即将在威斯提亚河边,在这些胼手胝足的农民手上遭受第一次的失败和挫折,他们也就无法遏止心中的兴奋之情。
“你回来了,玛尔维娜。”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了过来,拿过她的大衣。“太好了,这么晚都没回来,我们很担心啊。”
少年说;玛尔维娜自信地笑了,双手拍着他的肩膀。
“没问题。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吗?特拉利亚人所有的行动我都搞清楚了,虽然有变动但都不足挂齿,”她向众人道,“那些家伙不知怎么,从今早开始就撤除了最远处的三道巡逻线。我看到他们所有十二辆――就是他们天天在外面巡逻的――铁皮战车带着好几辆运输车今天一大早就往河边赶去,几个小时之后拖着一块块船只的残骸回来;然后,在外围巡逻的特拉利亚人就都急急地赶回到他们的灰色城墙之内,不少铁蜘蛛和圆球马上接替了他们的位置。不过斯克萨拉城的水闸那里还是象以前一样没有防守:今天天气冷,河冰又厚了,就是在上面跑马车也没问题。而且,拉瑞努斯保佑,我在回来的路上,又有了意外的收获……”
说到这里,她向人群指着被布包裹的武器。把布片解开,看到黑色皮革的剑鞘,那些人再次发出欢呼之声。
“给你用,亚迪诺。”她顺手把那把剑拿到手里,抛向少年。“是真正的魔法武器哦,很好用的。”
那个叫亚迪诺的少年接过剑,一把将长剑抽出;剑刃上微弱然而闪亮的魔法光泽已然映入眼中。
“太好了,这可不是半附魔的廉价货。”他说,掩饰不住脸上的惊喜,“自从迪卓斯人占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真正的魔法武器了。你是怎么搞到它的?”
“我碰到了三个从河对岸来的家伙,这些是他们的武器;我把他们引到北边山上那个为特拉利亚人准备的陷阱里了。”她一脸轻松地回答。
人们顿时陷入沉默。在过去的一年中,已经有不止一个信使从对岸加尔尼亚人的地域来到过这里了。诚然,村民对那些人所言说的加尔尼亚帝国的内战局势并不感兴趣,但对那些信使们带来的、先是塞贝提亚王朝的皇帝,后是“帕塞菲尼亚大公爵贝尔格斯大人”作出的许诺――加尔尼亚军即将向迪卓斯人展开反攻――他们总是热忱地相信,并且全力协助;然而期待中那从河对岸发起的攻势却一次次地化为泡影,那些钢铁战车和黑衣士兵燃起的报复之火也烧灭了田野中的果实与人们的忠诚。那些信使有些用传送魔法逃走,有些被迪卓斯人抓获后杀死,而最终迪卓斯人把所有报复都发泄在村民的身上;日复一日,迪卓斯的势力更加巩固,人们的希望也减弱而终至于濒临毁灭――他们并不知道贝尔格斯“皇帝”在内战中取得胜利,建立帕塞菲尼亚王朝的事情。但就算知道了,他们又会做些什么呢?就算告诉他们,现在帝国真的要从迪卓斯人手中夺回失地,他们也不会再燃起丝毫的热情。从半年前开始,在所有的村庄之间,靠自己的手来推翻迪卓斯人统治的想法逐渐成熟,秘密的联系也一直在持续着;而在近两个月中,在迪卓斯人撤走了此处驻防的大部分军队之后,村民们终于激起最后的自信,开始联合起来,准备突破迪卓斯人的封锁,逃往南岸。但若要这样,就必先与剩下的迪卓斯人决一胜负,将他们击溃或悉数消灭――
少年欣喜地看着手中的长剑,就像在炫耀一样,轻轻挥舞。看着他的样子,玛尔维娜不禁得意地微笑了;沉默持续了一阵之后,人群中一位老者皱着眉,摇了摇头。
“玛尔维娜,你做得可不妙啊。”
“这有什么,克莱温道尔老爹。”在老者右手坐着的一名壮汉开言了,“那个陷阱只要不完全发动,就不会伤害人命。玛尔维娜只是让他们在那里暂住一晚,待明日咱们取胜之后再把他们放出来就是了;反正这些武器在他们那里放着也是放着,根本派不上用场,――你见过那些从埃纳希亚老爷或拉克伦老爷那里过来的人有哪个是真正给咱们帮忙的?要是不先把他们关在那里,他们肯定也只能急着逃跑,说不定连命都要赔掉吧?”
他大声说,看向屋内的人。人们发出一阵赞许的欢呼声,敲打着手中的盾牌。
“但是,达尔达尼大叔,要是他们真能帮上忙该怎么办?”亚迪诺问。
“那些人说的话能信吗?要是能信的话咱们现在也就不至于这样了。反正咱们几百人又不缺他们几只手,对这种事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
“但毕竟他们是我们的同胞,而且他们可能肩负重要使命。这样欺骗他们,把他们监禁起来总是不正当的。”克莱温道尔道。
“你难道还怕什么吗?老爹啊。”达尔达尼将他的话头打断,“就算他们是皇帝本人派来的也好,只要赶走迪卓斯人的话,这样一点点事情在咱们的大功之前就什么都算不上了。而且,就算现在再想去释放他们也已经来不及了,咱们还不如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打!――不,只要照咱们计划好的步骤来就好了,打败他们还不是一点不费劲吗?”
“就是。”又有一人说道,“要是打败了迪卓斯人,说不定陛下还会把这一片领地全都赐给咱们哪!到那时候,达尔达尼你就当领主,咱们当骑士,让那些迪卓斯人给咱们种田!他们征服了咱们的那么多土地,还打败了提里迪亚老爷,要是打败他们的话,咱们的尊荣定然是会大大增加。”
“正是,正是!要不是被我们在这个时候碰上了,还有谁能打败那些污秽的家伙?!”
所有人都大声应和,狠狠地拍着桌子;克莱温道尔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的脸上一直笼罩着一层难以察觉的阴霾。玛尔维娜看着人们狂热的神情,也不由得隐约地感到一种不安:和他们一样,她也是自信满满,了解那些迪卓斯人根本不足为惧;但每当想到被自己监禁在陷阱里的那几个人曾说过的话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事情并不会象自己想象的这样简单。尤其是在一年多的压抑之后,村民们的复仇心理已经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她很担心,要是在战斗中控制不好的话,这过度的自信很可能会将他们导向最坏的可能。
“好了,既然玛尔维娜回来了,又带来这样的好消息和这样的好兵器,那大家就尽量地疯吧!”达尔达尼对众人大声喊道,用手在旁边的酒桶上重重一拍。“把咱们村子里最后的酒都喝光,天亮的时候睡一觉,明天黄昏的时候开始进攻!――别拘束,多多喝吧!”
他话音未落,屋内人群的喊叫顿时震得窗户上的双层玻璃不住颤动;这狂欢的声音响彻全村,在夜空中长久地回荡。
“玛尔维娜……明天赢了的话,咱们就能去河对岸了吧!到那时候,我和你……”
在欢乐的人群中,亚迪诺靠近玛尔维娜,快乐地对她说着。他已经有些醉了;玛尔维娜轻轻笑笑,点点头,温柔地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少年很快就进入甜美的梦乡。看着他的脸,玛尔维娜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上空空的酒杯:虽然周围的一切都是喧闹而混乱的,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清醒。
……不,不会的。――她低声自语,摇了摇头;――特拉利亚人一定会败在他们手下,被彻底赶出这片加尔尼亚的土地。不会有特别坏的情况发生的:她一直这样坚信着,然而自己现在也只能坚信这一点;而这些狂欢着的村民们也和她一样,只能相信这些东西。
因为,如果不这样相信的话,他们的心里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确定这样可以吗?”
诺恩西斯趴在岩石后面,从石缝里向洞外远方望着,询问身旁的少年。在他身边的伊密苏斯没有答话,只是点头示意,把手上的银色管子向他挥动。此时黑暗已从大地上消退,新的太阳又一次从地平线上升起;在他们头顶的地方,猫头鹰的鸣叫划破清晨的长空。
“来了。玄岚看见它们了。”
法师有些紧张地说;伊密苏斯自信地笑笑,拧开手上的金属管,把管口对准石缝,朝向天空,眼睛紧紧盯着洞外那慢慢靠近过来的几个黑点。越来越近地,机器蜘蛛那移动时特有的微弱噪音传入耳中。一群栖息于路边树丛中的乌鸦被陡地惊起,从洞外飞掠而过;紧接着,机器人巡逻队的身形也更加清晰地出现。
少年向法师打了个手势,让他时时准备提示,何时才是发射的最佳时机。如果巡逻者只是人类,那只要把管中的求救信号弹发射出去也就完了;但即便是对特拉利亚武器了解精熟的伊密苏斯也无法确定信号弹的信息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被机器人接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法师的魔宠已早早地在空中守候,等待机器人巡逻队的脚步最接近山洞的那一时刻。在他的旁边,诺恩西斯挥了挥手,表示了解;他以那法师和魔宠共通的心灵感应,用玄岚的视角在空中的各个方向小心翼翼地、甚至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些活动的机器。那是两个漂浮的圆球机器,成一定的疏开队形跟在一架铁蜘蛛身后;在某种意义上,这些机器人和加尔尼亚的魔像十分相似,都是没有生命而又无限忠诚的人造奴隶,但是驱使它们行动的,不是魔法却是机械。对他来说,无论是圆球机器人会在空中漂浮的原因还是铁蜘蛛甲壳接缝中显露在外的令人那头晕眼花的复杂机械系统,全都是无法理解的奇异现象,――
“要是能带一个回去研究研究就好了。”他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没有时间啊。”
“会有机会的。”
伊密苏斯轻声应道;他把一只手指扣上金属管底部的拉环。
“的确,迪卓斯人不可能一直在那里平平安安地什么都不动。”诺恩西斯表示赞同。
就算再怎么拖延,迪卓斯人还是要向河对岸发动进攻。尽管没有确实的情报,但是从未间断的远程魔法侦测和种种蛛丝马迹也已或多或少地透露出这种信息。而且,最重要的是,迪卓斯人是不可能安于在这大陆北方严寒的角落平和地居住的;任何人都能想到,他们有朝一日必将会把他们恐怖的机械阴影向着全加尔尼亚遍撒开来――
“――那时就是大战了。到那时,要抓几个这种东西都没问题……”
法师的脸上露出一丝憧憬的微笑;艾瑞莉亚从后面拍着他的脑袋。
“别傻笑了,看见战争的那种场景之后你就再也笑不起来了。”
她走到他身边,也远远地望着那几架机器人。令诺恩西斯略微感到惊讶的是,她昨天那悲哀的神情竟已全部在脸上消失,映在旁人眼中的唯余那凝重、冷静,也许还有些许疲惫的面容;他不知道她昨天是什么时候睡觉的,――也许根本就没有睡过吧?但这疲劳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思维和动作的敏捷。靠在诺恩西斯近旁的这张娟秀的脸庞是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然而他却觉得在那双棕色的眼眸里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火焰在压抑地燃烧。
这时,空中的玄岚再度高声鸣叫,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短短几分钟之内,这几架巡逻的机器人已经走上了道路拐弯的地方,渐渐靠近他们的山洞。
“都预备好了吗?――”
诺恩西斯没有回头,他的声调有些不自觉地抬高了;旁边的两人都没有答话,但法师能感觉到他们无言的点头默许。
“――好……放!”
他大声命令,将手在岩石上重重地拍响;得到这个信号,伊密苏斯立即拉动了金属管后的拉环。随着砰然作响的声音,在管口冒出一团硝烟;他们都清楚地看见一道红光从管口急速飞出,直射天际,然后在空中爆响,在清晨的天空中形成赤色的光团。
那几架徐徐前进的机器人也好象收到了这个信号。它们顿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立不动。――如果它们有头的话,大概现在一定能看到它们转动脖颈,去看向光团的方向吧?诺恩西斯不禁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想法;但从远处看来,它们却没有任何动静,好象是在那里默默2003-11-05 09:35 #21533嗯,加油
渐入佳境了
描写方面虽然觉得还是有些许生硬
但整体上的感觉却非常之好PS.提个意见
个人觉得,就算附魔武器,也无法完全挡住电磁枪的
其中数据参看PHB
换算过来,我觉得除非是高等级的法术护甲或者力场盾
否则还是闪避开而不是硬挡住比较好……2003-11-05 09:48 #21534口胡
我是用大量文字来营造气氛,气氛啊……2003-11-05 12:20 #21535我专门在法塔问过。
“防护远程武器”的魔法,只要不是附魔武器,连反物质来复枪都能挡住
我这还作了些变通了呢以上。
2003-11-05 13:40 #21536“防护远程武器”提供的防护是10/magic,即非魔法所有武器每一击的伤害都档住前10点,而不是完全无限制防护。反物质来复枪的伤害是6D10,平均伤害是30点,就算有防护远程武器的保护也无法完全档下。一般的弓箭是1D8,重型十字弓和左轮是1D10,自动步枪是1D12,而激光步枪是3D10。换算成电磁枪的话,伤害应该是3D12左右,每击平均造成8点的伤害,如果被十几个人围攻的话,几乎没有战士可以全身而退的……
2003-11-06 06:38 #21537您说的是理
我也没想过让G人能在十几个T人的火力网里生存
当然优秀一些的战士AC高,还有魔法武器,生存几率自然大些
其实最近我一直在犹豫……
特拉利亚人的战术是照苏联的来还是美国的来好呢……?以上。
2003-11-06 12:52 #21538“艾瑞莉亚在空中御风飞翔;从这里到巡逻艇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在巡逻艇上,迪卓斯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他们正举起武器,不断地朝天空射出圆锥;她在弹雨中上下穿行,圆锥不断地打在盾和皮甲之上。在风中飞翔的体验她很少有,但每一次都感觉非常快意――即使是在也许下一刻就会要命的地狱中,这种感觉也未曾消失。”
我说的是指这段
看起来感觉夸张了些
电磁枪的冲击力大的惊人,靠盾跟皮甲,就算附魔也基本上无法档下几发,更何况是“不断地击在盾和皮甲之上”。我觉得,至少应该有剧烈无比的震动,子弹破空的尖啸以及几发穿透的子弹吧?这样的描述看上去仿佛联邦的战士拿的是中世纪的火药枪……感觉太弱了。至于照苏联的来还是美国的来……我觉得还是美国的比较像……
2003-11-07 08:26 #21539您说的是,我也觉得这里有些super了
以后一定会再次修改的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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