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奇幻:星越之风 (我写的.提点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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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像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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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越之风

        那天凌晨,他又做梦了。
        在黑夜逐渐消散的朦胧中,天边第一道曙光透过平原上冰冷的雾气,将黑暗从地上驱逐;四周全被浓重的迷雾笼罩,他就僵立在旷野中央。
        渐渐地、连续不断地,一群群穿着铁制胸甲、面庞被尘土和鲜血染得污秽不堪的重装步兵向他跑来,和他擦身而过。在他们背向之处,在前方不远的浓雾中正不时地爆出一道道魔法的闪光,其间还夹杂着隆隆的闷响;在那些跑来的人中不时地有重伤者和死者倒在地上,旁人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一双双疯狂的脚踩踏着泥泞的道路。镶着铜钉的军靴沉重地落下,踢起路上的泥泞――慢慢地,混杂着红色的黑泥溅到了他的身上、脸上;他没有躲避,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他只是站在这里,呆呆地看着所有的一切。
        后卫部队还在作战啊。
        不知怎么,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一直在他的记忆深处漂浮着,挥之不去。他还不知这是他在幻梦中仅存的一点理性;似乎有某种黑暗的东西正越来越紧地攫住他的心一样,随着从他身旁跑过的人逐渐增多,这个念头也迅速地膨胀了。
        他想放声大喊,但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声;从前方奔来的士兵已经汇成了一道洪流。他看见在狂奔的人群中越来越多地出现了头戴高耸皮盔、手持长弓的轻装步兵;接着,在道路两旁,几个骑马的身影也开始汇入到洪流之中。
        他绝望地看着奔逃的人群。在内心中,他已经在无数次地尝试转身逃跑,但脚却总是象被地面吸住一样无法动弹;就这样全身僵直地站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被晨雾冻得冰冷了。
        不知不觉中,一只几乎和空气同样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全身都震动了。仿佛打破了魔咒一般,一双美丽的眼睛正对他呼喊着什么――那声音如风般掠过他的发梢。
        “您还在担心什么呢?”
        及肩的金发随风飘扬。在浓雾笼罩下,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微笑的女性面容;在他心底,那个清丽的声音渐渐浮了上来。
        “请您赶快准备,明天一早赶路吧。今天已经耽搁得够久了,我们还要尽快赶去首都亚希迪摩呢。”
        我知道,知道,他似乎忘记了周围的混乱,只是在心里不耐烦地回答。他不禁觉得有些窘迫: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怎么竟在这个时候想了起来?
        “对不起。突然从进军途中被调回后方,您心里也不好受吧。”女人好象在为自己的态度道歉一样,温和地说着。“但是这实在事关重大,我必须尽快赶到。”
        没关系,我明白的。他盯着她的双眼默默地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出漠然的态度:其实您完全没有必要说这些,这也是上级给我的命令。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说。”记忆中的她依然是那样地美丽,“怎么说呢,其实我只是想找个人说两句话吧?”
        说两句话?他耸了耸肩。
        “是啊。我的随从……都不是那种可以随意说话的人。任务特殊……我也只能跟他们一起用这种最慢的方法赶路,没有办法啊。”
        就象是不好意思似的,女人将金发拢到肩后;她第一次微笑了。
        “不过说回来,不易说话的人其实是我也说不定哪。”很少见地,女人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其实,骑士先生你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啊。不觉得吗?”
        是吗?多谢您……那真是惭愧啊。
        忘却了四周的混乱,他愉快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想起这个女人的时候总是感觉到一道暖流在心中流过;尽管身处溃退的人群之中,身上沾满血迹和泥浆,那笑容却仍然凝刻在他的心中,久久不变。
        然后,象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他就踉踉跄跄地跑起来了;在阳光下,黑暗在他的背后渐渐消散,他跑得越来越快。扫视四周,连绵的泥泞和横倒的尸首不断从他脚下掠过,周围所有的人都露出了被恐惧扭曲得变形的表情。他们的嘴夸张地一张一合,似在大声呼喊但却又听不到声音;冰冷彻骨的风从前方吹过他的面庞,而苍白的雾气却在他身旁堆积着,越来越多。
        被挟裹在向后方奔逃的洪流之中,他依然拼命地奔跑着;身边冰冷的空气只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E.C. 589年,10月末。在伊利亚札尔军突如其来的反攻下,经过40小时以上的持续苦战,侵入伊利亚札尔法国边境的基亚斯军终于在圣骑士团的压迫下沿来路向国境败退。随着军队的退去,基亚斯共和国在过去一周内突袭伊利亚札尔而取得的全部战果,也被迫悉数放弃。

      *     *     *     *     *     *     *

        风渐渐停了。他从紧裹的斗篷中探出头来,寒冷的空气顿时刺痛了他的面颊。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眼前一片漆黑,只能依稀辨出这里好象是一道壕沟;在他周围挤满了和他一样从前线败退下来的士兵。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与血腥的味道,周围则响遍了此起彼伏的鼾声。他把斗篷扔开,站起来搓着手。北奥瑞斯提亚大陆的冬天是寒冷的,而今年从极北的奥鲁斯洋卷来的寒流似乎也来得特别地早。
        稍微暖和了一下,他拿起斗篷慢慢爬出壕沟,一道高耸的城墙旋即映入他的眼帘。看着眼前黑黝黝的城壁,他不禁轻轻地咋舌:他很熟悉这座城市。――从昨天早上开始全军都一直在拼命逃跑,撤退士兵的洪流居然把他带过了边境,到达了己方的国土――现在,作为基亚斯共和国北方防线之中枢的恩提克城正矗立在前。
        他回头向自己昨夜安身的壕沟看去,随即露出苦笑:这些反骑兵壕是基亚斯军为了防御邻国伊利亚札尔庞大的骑兵部队而在很久以前设立的,这些壕沟能有效地阻挡骑兵的攻势,并在一定程度上分散敌军。他昨天逃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随便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就躺下了;没想到竟会是这种地方。
        恩提克城外睡了一地士兵。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活人、重伤者和死人混杂在一起;寥寥几点警备的营火照亮了周围沉睡者的面庞;几个牧师打着火把,带着随从在人堆中查看,抬走死尸,为受伤的人包扎、医疗。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睡觉的士兵,走向城门。
        几个值夜的士兵看到他身上佩带的军官标志,便把城门打开一条缝让他进来。护城河上的桥没有拉起,他在桥上向河底看去:河水早已干涸,甚至连河床上都传来一阵阵的鼾声。   
        走过城门的时候,士兵们向他敬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他也微笑着还礼。

        城内街道的两旁也睡满了士兵。他左顾右盼,寻找自己部队的标志,但很快便放弃了。这原本就不是什么能够令人抱有希望的事情――在前日与伊利亚札尔军的苦战中,成军团成军团的部队都被击溃或歼灭了;也许那标志早已被扔在战场上的什么地方了,这寻找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他想。
        前方一阵嘈杂的人声打断了他的注意。在混乱的声音之中,隐约传来列队的口号;他走上前去,抬头察看:在面前的广场上有几支部队正在整队。
        士兵们零零散散地站着。疲惫的面容和破碎的盔甲无言地诉说着战斗的激烈;几个军官站在士兵们面前,声嘶力竭地喊着口令,试图将队伍拉成一种较为规律的形状。
        他的目光在这些残兵败将的身上快速扫过。看见那些军官时他也不禁吃惊: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竖立着残破不堪、染满烟尘甚至血污的军旗;那都是属于基亚斯军中精锐部队的旗帜。
        或曾是属于精锐部队的旗帜……
        他再次逐一扫视着这些士兵,但又很快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他还记得这些部队向伊利亚札尔领土进军时的样子:那是何等的荣耀啊!仅仅在两星期前,在基亚斯军越过国境的时候,士兵们还是斗志昂扬的;但是现在这样的一群人也只能被勉强称为杂碎而已。
        花费了军官们不少时间,这些败军才勉强列队完毕。坐在一块石头上,他注视着士兵们染满血污的伤口――这些人是最先与敌军接触,也是第一批撤退下来的。那些和他一起撤退的人,以及那些到现在为止还在为暂时拖延伊利亚札尔军的攻势而在前线苦苦支撑的人,他们的状况又如何呢?
        沉重地叹着气,他悲哀地低下头。

        “骑士先生,我觉得你好象很不乐意进入军队似的。”
        深夜的酒店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在昏黄的烛光下,在宁静的、飘着酒香的空气中,线条姣好的面庞在墙壁上投下暗影;他静默地看着她。
        半个月。他在心里暗自感叹。自从和她相遇、接受任务护送她去首都之后,只过了半个月。虽然时间短暂,但他却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和他早已相识;就象一眼就能把他看穿似的,以手支腮、慢慢地喝着杯中的红酒,美丽的红唇划出甜美的微笑,仿佛在说:我了解你,――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就象被纯白的光笼罩着、温暖的感觉。
        “象您这样年纪轻轻就取得骑士职位的人无论在哪一国都是值得称羡的。当然,从这一路上对怪物的战斗以及指挥士兵的情况来看,您也的确拥有与这荣誉相称的能力,思想也十分敏锐;和我见过的某些除了祖上的庇荫之外就什么都没有的纨绔子弟不同。”
        “但是,怎么说呢?我觉得在您的行动中缺乏一种热情。你不是感情淡漠的人,但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却显得非常冷淡。努力地去完成任务,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渴望逃避的表情……”
        也许是红酒的缘故吧,女人没有停顿地说着,她把散落的金发重又拢到身后。及肩的短发好象长长了一点;不由自主地,他移开了目光。这些话无情地刺进他的内心;就象感到无地自容一样,他轻轻地、略带羞愧地微笑了。
        自从三年前他踏入士官学校的那一刻起,对自身处境的不满和厌烦就一直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不顾他的抗议,身为议员的父亲仅仅为了“延续家族与军队间的世代联系”就将他硬塞进本应经过重重考核与选拔才可进入的这家学院――或称是培训基地。士官学校二年、然后是从军一年。尽管他也会为成为合格的军官而努力学习并确实取得了与努力相称的成果,但同样地、他也一直在心中憎恨着这种充满重压的生活……
        沉默地听他述说,她当时也是在叹着气的吧。然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了;半是酒精半是希望遗忘不快的心情,将他四周的事物慢慢带入混乱的晕眩……

        他陡然睁开眼睛,眼眶中已积满泪水。士兵们已经列着乱七八糟的纵队缓缓远离;他也转身离开广场,走上寂静的街道。抬头仰望夜空,无数的星辰闪烁着无尽的光芒。尽管地上人类自相残杀的鲜血染红了土地,但天上万象却永远遵照不变的规律运行、发光。
        就象是在和自己现在的境况作着对比一样,他有些感叹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忙不迭地跳上街旁的路石:从远方的街道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响。
        几乎如幻觉般,十几名身着华丽甲胄的轻骑兵从前方夜幕中闪现,从他身旁高速奔驰而过,马蹄卷起的尘土拍击着他的面颊。在被骑兵的身影剪碎的黑夜的碎片中,他隐约地看到骑手甲衣上不同寻常的异国纹饰。
        血红的三茎百合――他有些吃惊地呆立住了。那些人并不是基亚斯本国的骑兵。
        是撒尔迪亚帝国军。他记得这种纹饰――目送骑兵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往临时司令部的方向,――每当看到这些奥瑞斯提亚大陆的侵略者,同时也是基亚斯共和国最新的盟友时,他心里总是会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他又回头望向广场的方向:士兵们已经离去;广场的青石地面上除了一些垃圾和血污之外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留下。

        次日,他去到司令部报到。和他一样在退却中与队伍离散的士兵在那里排起了长队。
        “我的部队已经被撤消编制了?”他有些无法置信。即使已经在心里隐约地猜到,但如此的结果还是令他大吃一惊。
        “会比照你在原部队的阶级与职务,将你安插到其他部队里,”面前的骑士递给他一张纸,“今天之内撤离恩提克,赶去指定的地点报到。”
        “这么快就又要后撤了吗?”他有些疑惑。“这里可是在国内……”
        骑士没有回答,只是向他微微耸肩。他也苦笑着摇了摇头;的确,在伊利亚札尔军展开大规模全面反攻之时还固守国境上各个据点的话只会被敌人各个击破。全面收缩、诱敌深入之后寻求决战――他很清楚这种战法。不只是他,所有的军人都对这种战法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
        但是战略运用是一回事,放任敌国大军侵略自己领土又是另一回事――他想这样反驳,但嗫嚅良久终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把纸揣入怀中。
        “遵命。”他对骑士立正,敬礼。“下官即刻赶去报到。”

      *     *     *     *     *     *     *

        他原先所在的部队是在8月初开拔,去增援集结在南方国境上的军队的。那正是基亚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离开了奥鲁斯洋冰冷的波涛和嶙峋的礁岩,温暖的秋日阳光照耀在身上,有时士兵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开赴前线战场。
        宽广的条石道路上,排成整齐纵队的士兵的头盔反射出眩目的光芒。无论是武器、甲胄或旗帜都是崭新的;他看到大多数人的脸上还挂着稚气未脱的天真笑容,这些刚刚入伍的新兵们一边行进一边大笑着聊天。
        看着新兵们无知的乐观神情,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身旁一名骑士的脸上划出一道冷笑。
        “蠢货,就象是来郊游一样。他们还不知道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哪。”
        骑士轻蔑地说道,他也点头赞同。
        这些士兵大多数都刚刚走出训练场,他们还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但愿他们在过去半个月的行军中能对将要发生的事有所觉悟……骑士喃喃自语,并轻吟着大地母神的尊名。他走上两步,往前方看去:城门已近在眼前,过了这座城之后就到达前线了。
        “还没有真正开战吗?”他问骑士,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仿佛为这个问题而感到羞愧似的,他旋即把视线偷偷地移向远方金色的原野。
        “是啊。虽然时常会和提拉斯菲尔的佣兵发生小冲突,但始终没有真正打起来。我们也一直没越过国界,”骑士有些无聊地说,“不知道统帅部在想些什么,只是命令防守。弦都绷了快一个月了。不过倒也是,咱们凭什么要为神圣联盟的家伙们卖命?联盟里有些国家还曾经侵略过咱们呢!那种名义上的盟友……”
        “大概快了吧?不然也不会把我们这些二线部队千里迢迢从北方海岸调来。”旁边一名队长指着前方的城门,“看那些从边境过来的难民。撒尔迪亚的攻势实在是太快了,都已经打到我们的国境了啊……”
        他随着那队长手指的方向向城门看去。在城外搭着不少临时帐篷,一群群疲惫的人在帐篷和停在路边的马车之间来来往往;这些马车里也许装着一个家庭的全部家当。――为了躲避战祸,邻近国家的人民大量涌入基亚斯境内,因此如何安置他们也就成了一个令政府头疼的问题。

        ……战争从南方大陆上的撒尔迪亚联合帝国入侵奥瑞斯提亚大陆开始,至今已持续了近一年之久。在帝国军压倒性的强大攻势下,首当其冲的大陆南部诸国悉数遭到毁灭的命运;受帝国侵略的压迫,大陆上由古老盟约所结合起的神圣联盟起而抵抗,作为其友邦的基亚斯也曾予以协助。但在北方的大国伊利亚札尔决定了自身超然事外般的中立政策后,战争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神圣联盟的任何抵抗在撒尔迪亚军强大的战斗力面前也只是化为泡影;组成联盟松散架构的国家同床异梦,各自为战。它们或者为撒尔迪亚所灭亡,或者转投撒尔迪亚一方――仅仅用了一年功夫,帝国的疆域已推进至大陆腹地,甚至威胁到了身为神圣联盟核心的几个大国的生存。据说现在帝国军已侵入神圣联盟的盟主国克尔伊斯境内,直逼联盟中心克拉斯曼提;甚至在基亚斯与克尔伊斯接壤的边境地带,也能看到撒尔迪亚士兵那令人畏惧的身影了。
        他这样自顾自地想着,继续随部队向前走去。
        很快地,城门已经到了。军队在城门前的平地上停下、休息;大量的难民象发现蜂蜜的蚂蚁一样拥向开过来的军队,向士兵们兜售物品或乞讨。他站在较远处,背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这些人。
        灰头土脸、惊魂甫定的表情。在路两旁停靠着的马车上、低矮的帐篷中,到处都可以看到从一堆堆行李后好奇地探出头来的小孩子。妇女们的神色则都是无比地哀伤;他轻叹着。从远方的异国逃难而来,这些人将如何过活呢?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战争还在继续进行着。象野火一样,破坏一切,吞噬一切。
        目睹此景,那些新兵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而老兵则冷笑着旁观新兵对难民的反应。他觉得老兵们嘲笑的面容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好象是在哀悼,又好象是在欢迎。
        他旋即把脸扭到一旁:这种笑容使他的心脏一阵抽紧。似乎有人正向他走来;他用眼角的余光觉察到而抬起头;他不由得怔住了。
        一名衣着华丽的女性从旁边走过;好象是看到了他所佩带的军官标志,女人正缓缓向他走来。
        那女人看上去有二十多岁。她的穿着并非本地的式样,也许是流亡至此的外国贵族名媛。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思考机能已经麻痹了,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一刻令他终身难忘……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秀发在日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令人迷醉。
        这实在是很奇异的事:回想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句话。她和难民们一起,形成了令人难忘的鲜明对比……
        就象那温暖的秋日阳光与面前夹杂着雪粒的朔风之间的对比那样强烈。
        他摇了摇头,竭力将自己驱赶回现实中。脚下的道路依然平坦,但是,与那时的进军不同,他现在正在走上败退之途。
        几名重装步兵快步从他身边跑过。他回头看着恩提克城的方向:离开这座城已经一天了。那些留在城内、面对逼近的伊利亚札尔大军的人们的命运将会如何?他咬着唇竭力使自己忘记他们。尽可能保存部队,为了不久之后的反击――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从伊利亚札尔退回来的部队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就算把他们拉到前方的法格斯特山脉――共和国北方的第二防御线,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呢?为了这样的一些人而将另一些人置于死地,这难道是正确的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落日的余辉把云朵照得如血般殷红;前日他看到的那队撒尔迪亚骑兵在远方的平原上来回驰骋,夕阳在他们身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悲哀地看了看他们,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去;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黑暗悄悄地降临了。
        
        夜已深。他在营地的篝火旁坐下,周围帐篷的缝隙中透出点点灯光。隐约可以听到士兵们吵闹的声音。撒尔迪亚的骑兵们牵着马,从他身旁走过。这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他沉默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虽然暂时摆脱了追兵的危险,但那种沉重的压迫感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就象深沉的夜色一样,随着嚎叫的风声,在地平线的远方久久不去。
        听着凄厉的风声,他不禁产生了恐怖的感觉。不远处一名撒尔迪亚骑兵看到他,怔了一下,随即向他走来。
        “骑士先生。又见到你了。你还在思考吗?”
        没有任何预兆地,清丽的女声再次缓缓流入他的心田;他惊讶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声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就站在身旁帐篷的阴影里。耳际的金发好象剪短了些;在火光的衬托下,白皙的脸庞显出微红的颜色。华丽的轻骑兵甲裹着玲珑的曲线,一双明亮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
        “……”
        几乎以为这是幻觉,他惊讶地站起身来。女人沉默地略微低头,用微微羞愧的道歉似的目光看着他……
        他吐出一口气,重重地坐下――回想起来,一个月前听到基亚斯突然抛弃神圣联盟而与撒尔迪亚结盟的消息时实在没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589年9月中旬,神圣联盟的大军与撒尔迪亚的盟国提拉斯菲尔的军队在克拉斯曼提城外的平原上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战役。这战役以联盟军的败北而告终;雇佣兵们把克拉斯曼提城变成了一片废墟。
        一个星期之后,基亚斯政府就发表了那令几乎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决定。
        风依旧在远方无休止地刮着。他和女人拥火相对而坐;在不断跳动的火焰后,熟悉的金发泛着暗红的光泽。
        “托您用传送术把我送回前线,实在是非常感谢。我回去的时候,部队已经在基亚斯和克尔伊斯的边境驻扎好几天了……”
        他的脸上流露出温和的回忆表情。女人以手支颐,沉默地倾听着。
        克尔伊斯王国是神圣联盟之主,也是能够统合联盟各国抵抗帝国军的最后力量。正因为此,克拉斯曼提的败战,其实也就是克尔伊斯失去发号施令地位的信号――此役之后,撒尔迪亚在这片大陆上再无敌手――当时所有人都对基亚斯政府的背信弃义责骂连连;但从长远看来,这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神圣联盟事实上是已经崩溃了。残存的诸盟国虽然还保有相当的战力,但统一起来的力量一旦失去,它们的结局几乎已经是注定了的;而尽管已经目睹这样的局面,大陆上所剩下的唯一可与帝国抗衡的强大势力伊利亚札尔法国却仍旧抱持着中立政策不放:对这些侍奉光明神的牧师来说,没有比眼看着“异教徒”们自相残杀更好的事了。
        “伊利亚札尔迟早要为自己的短视付出代价。”忘记听者的身份,他无意识地拨着火堆;女人没有反驳。“但是当时菲拉克特法皇刚刚去世,新选出的法皇在红衣主教团中又没什么地位……当时我们都认为这种局势会一直持续下去。现在想起来,统帅部的家伙们那时也是那么想的吧……那之后没过几天,集结在边境的主力部队就进入了克尔伊斯境内。当然不是去援助的,而是和你们一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移开,“其实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女人只是轻轻叹着气;她拿起木柴投入火中。
        他所在的部队属于二线部队,所以没有立即跟随主力参与对克尔伊斯的攻击:他们被命令沿两国边境北上,然后集结。士兵们当时还以为是要从侧面去迂回克尔伊斯的某支部队;但是他们的行军路线却一直维持在基亚斯境内,一直向北前进。
        他们就这样走了好几天。10月初,从后方传来消息:在克尔伊斯的腹地,基亚斯军和‘新盟友’一起打了一场胜仗。据报称敌军战死者在五万以上;那之后克尔伊斯人就把防线收缩到险峻的法格斯特山脉,企图据险死守――听到这个消息,士兵们一片欢腾,但这喜悦很快就变成了疑惑:在两国的边境地带,法格斯特山脉是极其险峻而无法逾越的;象他们这样一支二线部队走这么远去到那里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所有人都抱着这个疑问继续向北方进军。脚下的道路越来越难以通行;部队的士气也逐渐低落了。
        “直到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我们已经走得过远了。”
        “我们居然走到了离基亚斯、克尔伊斯……和伊利亚札尔三国交界处不远的地方。”他对她说,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你知道吗,直到那时候我们才醒悟过来,原来我们是要对伊利亚札尔作战!统帅部那些混蛋,连我们都给瞒住了……他们还嫌在克尔伊斯投入的兵力不够吗?竟然又想对伊利亚札尔这样一个大国下手……”
        “之后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说了。我们发起袭击,然后被打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活着和你相见,简直就象是在做梦一样。我还活着,但是当时攻入伊利亚札尔的人又有多少向我们一样幸运呢?”他向整个营地一挥手,“这些,还有走别条路后撤的另外一些……逃回来的人还不足去时的三分之一。那些死者的遗体至今还倒在战场上,被敌人亵渎,任由风吹雨打吧?”
        他低下头去,痛苦地以手掩面。女人想说什么,但又沉默了;良久,他才低声、仿佛在自言自语一样地呢喃着:
        “我们……为什么……要战斗呢……”
        四周帐篷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天上的阴云散去,露出初冬的夜空和点点繁星。就象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女人站起身来,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肩上。
        远方的风声更加凄厉了。
        “刚刚从后方传来的消息。恩提克城……已经陷落了。”
        她无意识地望着远方,脸如同大理石雕像般苍白。
        “是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象没有任何感情。象是感到恐惧似的,女人的手颤抖地抓住他的肩;良久,他缓缓地开口了。那是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声音。
        “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不是吗,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统帅部的那些家伙们来说,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啊!”
        他几乎大声地吼叫起来,随手抓过身边一块巨大的木柴,狠狠地把它掷入面前的火堆,顿时火星四溅;好象是被他的喊声惊醒,旁边几个熄了灯的帐篷中传来低沉的咒骂声。
        “我体谅你的心情,但是现在还是请先节哀吧……”
        她几乎是恳求地低声说道;他沉重地点着头,叹息着。
        “恩提克沦陷了。这样国境防卫线也就完蛋了吧?他们一定会乘胜追击而来。无论如何,想要恢复到开战前的状况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女人说,“所以基亚斯的统帅部才这样竭尽全力增加在法格斯特山脉驻守的兵力。明天这个消息将公布给所有人知道;看来将会有一场大战了。”
        她疲倦地坐到他的身边。看着她美丽的眼睛,他勉强微笑了一下,然后又转过头去凝视着火堆。
        刚才扔进去的木柴已经开始燃烧了。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又回想起恩提克坚固的城墙。不自觉地,他的眼睛有些湿润。现在正在那里燃烧的熊熊烈火,和这也别无二致吧?他甚至从时隐时现地火光中看到了陷落的城池――伴随着伊利亚札尔牧师的祈祷,神圣之光照亮了黄昏的天空――城墙被摧毁了,蚂蚁般的轻步兵从缺口蜂拥进去,喊声震天;在陷城的冲天火光之中最后几个基亚斯士兵奋战的身影仍依稀可见。他们和仅存的几只骷髅和木偶一起,背靠着背,面对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无数敌军……
        再次痛苦地叹气,他悲哀地合上双眼。噗的一声,一切就都归于黑暗与虚无。

      *     *     *     *     *     *     *

        次日上午,由伊利亚札尔败退至恩提克,又从恩提克撤向后方的基亚斯残兵终于到达法格斯特山脉下的平原地带,开始扎营。有好几支部队也正驻扎于此。
        “居然集结了这么多部队,看来真的要有一场大战了。”
        他在营区里走着,看到从前线撤至这里的士兵们安心的神情。尽管几天前恶战的梦魇尚未完全消散,但能够活着与自己的部队会合还是让他们暂时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即使是恩提克城陷落的凶讯也没能把这笑容抹杀。人们都在兴奋地交谈,诉说着逃出死地的经历与欢喜。
        暂时先把即将到来的战争忘记吧……长久以来第一次,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极目远眺远方高耸延绵的法格斯特山脉,与群山相比,山上的塞堡和城墙都显得如此渺小。他想起了她:昨天晚上两人各自默然回营休息,凌晨时分她就带着骑兵向后方先行出发了。他在这里没有找到那些撒尔迪亚骑兵;她已经到了更往前的地方了吧?思及此处,他不禁露出微笑。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很意外地,他的心里反而舒畅多了。
        他走进路旁的随军酒店,在角落的桌子前坐下。酒店里有不少刚从后方来到的士兵,他们正无忧无虑地喝着酒,互相打闹。他随便要了一杯酒,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扫视着酒店里的人――有多半还是新兵――:从他们身上他似乎又看到了两个月前从驻留地出发的时候,原部队那些新兵的影子;当时那些新兵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已经可以称之为老兵了。但是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就化作异乡的怨魂了……
        旁边的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在一张桌子旁,有几个士兵争论起来了。
        “是真的!”一个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士兵大声说道,“伊利亚札尔人出动了圣骑士团,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败得那么快!”
        他正对着两个新兵说话。所有人的注意都被他的大嗓门吸引了;邻桌一名骑士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我们原来以为驻留在首都的圣骑士团就算马不停蹄地往边境赶也要花好几天的时间,……可是没想到这些混帐居然用集体传送术!想一想吧,数百个这样的神术同时施展。那时我们都正分散在整条战线上,怎么挡得住啊……”
        刀疤士兵挥着手,描述这当时那恐怖的场景;人群中响起了叹息的声音。他在暗自咬着牙:圣骑士那恐怖的战斗力也令他刻骨铭心。新兵们显然都被吓坏了;一个轻装步兵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有谁能够抵抗他们呢?”
        酒店里议论纷纷。这时他突然觉察到了些什么;那个骑士有些得意地靠在椅子上。
        “告诉你们吧。”骑士说,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这就是统帅部的高明之处啊!咱们早就和撒尔迪亚人有联盟。看见没有?早先他们按照协约派一个军团到咱们国家来的时候不是还有很多人不满吗?怎么样,现在就派上用场了!他们正在往这里赶呢。别忘了帝国军那超长的长枪,那种就象钢铁刺猬一样的方阵就连圣骑士的突击也……”
        人们恍然大悟地笑起来了,随即酒店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祝酒声。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想到即将到来的战斗和她那美丽的笑容,一种复杂的感情涌上他的心头。
        
        那天晚些时候,撒尔迪亚军从后方来到了。基亚斯的士兵们怀着赞叹与恐惧交织的心情望着他们的新盟友;足有上万人的大军在基亚斯军营旁边,早已为他们划定的地方扎下营来。他们的消息早就在军营中传开了。士兵们议论纷纷,有些较大胆的人还跑到撒尔迪亚营地去窥视;他们全都被拦了回去。
        顺着帝国军的来路,一辆辆大车也开始从军营中向后方驶去。这些人都是在之前的撤退中伤残的重伤员;大战在即,为了他们的安全才将他们送回后方――其实将领们也不知道是否会赢吧,他想,否则也就不会预先把他们送走了。
        伤兵们的眼神呆滞地望向军营的方向,有些人还轻轻地挥手告别。他们和刚刚经过这里的帝国军形成了极端的对比。回头远望帝国军的营地:无数撒尔迪亚式样的帐篷正慢慢竖立,然后帝国军引以为傲的王牌重装枪兵就将那长达六米的著名长枪逐条支起。
        随即警钟的声音在整个军营中响起。在营门的方向爆发了短暂的骚动,几名轻骑兵飞奔入营门;一只受伤的飞鹰也随即载着骑手飞落在军营中的广场上。牧师们赶紧上去救助;所有士兵的目光都望向天空:基亚斯的飞兵部队正迅速腾空而起。
        几名军官竭力安抚着士兵的情绪。突如其来地,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心中萌动;他从士兵们的脸上也看到了这种感觉。
        从撒尔迪亚营地传出的一阵号角声暂时平息了混乱;帝国军的营门随即开了。一队重装步兵昂首阔步,从营门走出,向人们走来。
        几个基亚斯骑士跑上来,迎接这支队伍。看热闹的基亚斯兵纷纷让开一条路;他混在人群中静默地看着。
        在撒尔迪亚队伍的前列,一名身着华丽黑色铠甲的黑发半精灵女子在人群的注目下昂然地走着。骑士们都过去向她致意;她有着即使在精灵中也属罕见的美丽容颜及一种高傲的英气。
        “那就是埃米利娅军团长,帝国军之瑰宝。果真是和传闻中一样的稀世美女啊。”
        他旁边有士兵和同伴这样说着。撒尔迪亚人随着骑士的指引往司令部的方向走去;他的目光掠过帝国军团长的脸,急切地扫视那队士兵,寻找着那一缕金黄。
        她就站在埃米利娅身后不远的地方。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对他轻轻微笑示意;他们都知道这动作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帝国军营的大门再度关闭了。临时司令部的四周站满了警戒的士兵;人群逐渐散去,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撒尔迪亚人和基亚斯人一直在司令部中商议,他们商议了很久;当夜幕再度笼罩大地的时候,一个轻装步兵跑进他的帐篷,递给他一张纸条。
        “一位金发的撒尔迪亚女士给我的,”年轻的士兵喘着气,“她叫我带来给您。”
        他拿过纸条,急切地扫视着,随即挥手让兵士离开;由衷的喜悦表情随即在他脸上浮现。

        伊利亚札尔军已经逼近了,开始扎营;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无数的营火与初升的月光互相辉映。这正是红月爱里特利亚完全消失的夜晚;稀疏的群星与庞大的一钩蓝月发出微弱的光芒,照耀着这即将成为血腥战场的地方。  
        他和女人沿着军营旁的河岸走着。河边空无一人;冷风吹过他们脚下干枯的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在岸边坐下,他坐在她的身旁。
        “白天你都看到了吧。”她指着帝国军营的方向,“觉得我们的军队怎么样?”
        名不虚传,是强大的部队。他实在地回答着;看来女人对自己的部队相当自豪。
        “今天我看见你和你们的军团长在一起了。你是她的副官吧?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我,可真狡猾呢。”
        “是吗?那可真是抱歉啊。”
        女人轻笑起来。
        “你在刚开始护送我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我是个撒尔迪亚人吧?那时我要去和基亚斯政府最后确认与帝国的和约。不可能用魔法传送或飞过去的,要是被敌人侦测到……麻烦可就大了。”
        “我知道,”他说,“昨天和你见面时我都猜到了。知道吗,离开军队之后,我还想当一名作家呢。”
        “真不错。可是一开始你还是没有认出来对吧?而且和我同去的人都有用变颜魔法伪装哦,但是我始终没有用那种东西。”
        是这样啊,他轻轻地笑了。当时总是有部下在私下里对他说,那个女人的手下有些怪怪的。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的法师身份所致,他对女人说。
        “那当然。不过他们可不是我的手下,是埃米利娅大人直接调拨给我的。”
        她轻快地说着,仿佛忘记了即将到来的战役。他也露出微笑;但他觉得在这轻快的气氛下隐藏着的是不安和悲伤。
        “今天你见过埃米利娅军团长了吧。觉得我们长官怎么样?”
        很漂亮,他说,而且虽然只看见外表,不过仍然给人相当能干的感觉。
        “哦……那是当然的啊。”她露出些许得意的神情,但那神情很快就消失了。“埃米利娅大人从一开始、在纳比西斯陛下还是一个小佣兵团长的时候就已经跟随陛下作战了啊。有优秀的能力是理所当然的,撒尔迪亚的军团长们每一个都是伟大的人呢。”
        尽管表情显得漫不经心,但女人的语调中也透出一丝兴奋的感情。帝国的将领和官兵都是这样地热切爱戴着自己的将领吧,看着她略带自豪的叙述,他不禁这样想道。也许,这就是帝国军得以横扫整个大陆、战无不胜的主要原因吧。
        “埃米利娅大人快要结婚了哟。”
        没来由地,女人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恭喜啊,他随意回答。
        “是啊……”她渐渐沉寂下去,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冷峻;“对方也是优秀的人。但是你知道吗?……”
        女人叹了口气,又住口不言。良久,她才象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转过头去看着他的脸。
        “……埃米利娅大人一直是喜欢着陛下的。”
        他惊讶地看着她,讶异于她竟何以会把如此的秘闻突然讲给他听;但面前的女性正直接盯着他的双眼,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
        “真是羞愧,我本该保守秘密的,但是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种事是只能和你讲的。你不会泄露出去吧?可是虽然大人她对陛下那样……陛下却只爱着皇后一个人。”
        “真是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了,就象自言自语一般,“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大人却经常在背地里哭泣。虽然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可有时还是会想:陛下为什么这样呢,他和皇后也只不过是政治婚姻而已……”
        女人悲哀地叹气,就象那是她自己的经历一样;她的双眼望着平静的河水。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说,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
        “我不想再遇到埃米利娅大人那样的命运!”她大声说,眼中含着泪水,“被命运捉弄……不,玩弄……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认为我们明天会赢吗?我们能够抵挡圣骑士团吗?基亚斯甚至没有允许我们的魔兽部队入境。重装枪兵方阵将直接与在全伊塞特里亚都享有盛名的圣骑士团正面交锋!而且只有一个军团。你知道吗?作为埃米利娅大人的副官我也曾经历过多场战役,但是……这次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大家都因为保全荣誉的问题而一直隐忍着没说,可是我!……”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眼睛,脸色苍白。他第一次在那美丽的瞳孔中看见了悲哀。
        恨恨地咬着唇,他陡然站起,走到河边,远望笼罩在初冬的平原上的夜色。风已停歇,双方的军营里都已经不剩几点火光了;天上云层密布,这无月无星的夜晚令他觉得一股寒气彻入骨髓。他不安地走动着,越来越急躁;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面对着她。
        尽管两人之间相隔一段距离,可她似乎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的热量。那热量宛如黑暗神牧师放出的紫色妖火一般,灼热而又阴沉。
        “圣骑士、还有伊利亚札尔人……?”仿佛经过内心决死的斗争一样,他带着迫切而又疯狂的神情向她靠近过来,“是的,我们曾经攻入伊利亚札尔。但你认为我可以给你答案,或者安慰你?……我对你说过吧,我不想回忆那一段日子。虽然只过去了几天但对我而言就如同几百年那样漫长的日子……那是一段什么样的经历啊!”
        他抓住她的双肩,呼出的热气扑到她的脸上。
        “是的,开始的偷袭进行得很顺利。伊利亚札尔的边境守备部队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被我们干掉了,最初几天简直就是摧枯拉朽――伊利亚札尔边境省份的基层腐朽得简直令人不可置信――可是同样不可置信的是,不管是士兵还是民众都表现出了那种令人恶心的顽强!”
        “你能想象得到吗?那些伊利亚札尔农民,尽管被牧师搜刮得家徒四壁,可依然拼死为那些牧师的住宅和他们的财产作战!手里拿着破烂不堪、很多甚至连武器都说不上的东西就上来和我们拼……而牧师们却躲在后面发号施令,甚至连最起码的神术都不给援助,眼看着自己的人民被我们干掉,拔腿就跑,他们就是为这种人渣卖命的!……”
        “我们起初还以为牧师们对他们施用了什么法术。可是在最初的三天里,在每一条战线上都发生了这样的情形。可以看出那些伊利亚札尔人不是真想作战。只要牧师一跑,他们也就立刻崩溃了,……可是只要牧师还在,哪怕只剩最后一个小孩也会疯狂地猛扑向前,肯和我们合作的当地人根本没有!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邪恶的魔鬼,是异教徒,是光明的敌人……真是见鬼了!小姐啊,你以前可曾与这样的人作战过?你遇到过这样的敌人吗?”
        他笑了。这笑容令女人感到恐怖;那一幕幕血腥的图画几乎在他们眼前出现;她不由得退缩了一下。
        “但是尽管在三天中遭遇到顽强的阻击,我们还是推进得很快;因为正规军都被调去防守大城市了,而那些武装起来的农民实在是没有多少战斗力。”他继续说道,“我们绕过城市行进;直到第四天的早晨,一切都改变了……”
        那个法师……一切事情都从那个法师大叫着闯进司令部开始。他感到有些疲累,但还是急促地说着。当时数百个传送法术一同在前线浮现;那一天是杀戮之日……很多部队甚至在一天之内就全军覆没了。在突然出现的圣骑士团的猛攻下,基亚斯军全线溃退――似乎是有高阶牧师从首都来前线督战,伊利亚札尔军也开始全线反攻――接下来整整三天,他们全部都在袭击、防御和残杀中度过。最后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剩下顺来路一直逃跑而已……
        “你能想象吗?”他重复地说着这句话,“在那三天之中我根本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战友在眼前被杀。知道吗?我甚至还打败过敌人召唤出来的天使。当剑刺进它的胸膛时它就会‘蓬’地一声消失,留下飘散的白色雾气……对,白色雾气……在最后一天,眼看就要逃回国内的时候,在那样的雾中……我突然全身僵住了,连自己身在何处、在干什么也不清楚。可我这时想到了你,才摆脱梦魇、逃出生天。这竟然是因为你!……”
        他紧紧地抓住女人的手臂,把发烫的脸靠在她的肩上;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良久,他冷静了些,抬起头,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进入军队本来就不是我的意志,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战;我已经不想再战斗了。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把我心中的梦魇消灭!不击败伊利亚札尔的追兵,不为在那里死去的同胞及自己的记忆复仇……这恶梦就永无消散之日。是你让我明白这一点……不止是我,所有基亚斯人,为了把伊利亚札尔的攻势遏止在这法格斯特山下,都是会拼死作战的!帝国军一定也一样……我相信你的同胞也终将折断圣骑士团骄傲的长枪!我现在只能抱着这样希望,他们是他们自己和我们的最后的希望。在克尔伊斯我们的战争已经陷入僵局,如果这次我们再失败了一切就都完了
      ――但是,但是……请你答应我,无论明天战斗结局如何,你都不能死啊!明白吗?……”
        他渐渐地沉默了,但仍然紧抓着她的双肩;看着他的双眼,女人默默地点头。
        一滴泪从她的脸颊上划过,又很快消失了。怀抱着共同的希望,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就象全身被纯白的光芒包裹一般,他感觉到她的温暖,令人愉悦……

      *     *     *     *     *     *     *

        次日凌晨,当天边第一道曙光透过冰冷的雾气再度照亮大地的时候,他独自走出营门,远望黑暗逐渐散去的美丽天空。尽管昨晚只睡了几个小时,但他的精神却异常地清醒;激奋地扫视着晨光下干枯的旷野,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过往的一幕幕情景如流水般在他眼前浮现。
        在远方伊利亚札尔军的营地里响起了庄严的号角声,几颗魔法球随即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爆出五色的闪光。在光芒中几名骑着飞鹰和狮鹫的骑士飞上天空,在远方的天际盘旋:这是全面进攻的先兆。就象与之呼应似的,基亚斯和撒尔迪亚人的营地里也吹起了急促的集合号声;他最后在看了太阳一眼,背过身向自己的军队跑去。
        所有的士兵都开到营门之外,以连队为单位排成行军方阵。各部队的队旗随风飘扬,如同竖立在大地之上的一面面赎魂幡一般。
        远方的号角声一直持续着,所有人都知道在那里隐藏着的是什么样的事物。晨光驱散了地上最后一丝阴影;他们就这样等待着,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情静静地等待着敌军。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伊利亚札尔军终于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最先出现的是前导的轻骑兵纵队;接着,一队一队的步兵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缓慢展开。敌军的数量至少在五万以上,而还有新的部队正不断从前方出现。
        早晨的空气寒冷彻骨,即使朝阳的光辉照在身上,也令人冻得不停地颤抖。
        在战场中央,撒尔迪亚的重装长枪部队正高擎着长枪走向前去,开始列成方阵。基亚斯军各部紧随其后在两翼列队――在左翼的一角,他也在指挥着本队的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形;他惊奇地看到,前夜的紧张及恐惧情绪在士兵的脸上已消失无踪,人们的表情是无所畏惧的:危险真正迫在眉睫时全军都变得冷静了。
        冷风吹击着他的面庞。在左翼远方扬起了弥漫的尘土,伴随着冲天的喊声。他感到一阵寒意:在那里,伊利亚札尔的轻骑兵部队已经开始与帝国军的重装骑兵交上了手。没有步兵的支援,在各自的友军还正在就战斗位置的时候,这两支部队已混战着,离战场越来越远了。
        “该死,竟然在战斗号角吹响前先行拔剑。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在他旁边,两鬓花白的连队长喃喃地说着。这是一个刻板的老兵,是在恩提克临时被任命为这一仓促纠合的连队之首长的;在这几天的行军中他几乎没有和这个人碰过面,甚至也忘记了这个老兵的名字。
        “不一定啊。再说同样的凶兆不是也发生在敌人身上了吗?还是那些轻骑兵先拔剑的呢!”
        他故意大声说着;老头没有回答,只是不断诵念着战神密斯特拉的祷文。看着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他突然感到一阵厌恶。
        “蠢货,白活了那么久。在开战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只会影响士气,不知道吗?”
        他跑上前去,推拉着尚未就位的士兵,大声命令他们举起矛,补上战列的空隙。在这一刻,他完全变成一个严格的军人了;所有的精神都暂时被紧张的战争气氛所压制。
        在他旁边,几个牧师和法师也走到战列中,开始准备施放法术。
        伊利亚札尔人逼近了。战斗迫在眉睫。
        基亚斯-撒尔迪亚联军排成标准的步兵方阵。阵容中央4000名重装枪兵负责抵挡正对面圣骑士团的冲锋,其余的帝国军在其两侧掩护。两翼的基亚斯军面对的则是数量占优的伊利亚札尔步兵;在人们头顶上,飞空的骑士们也在不断盘旋着,蓄势待发。
        从伊利亚札尔的阵列中朝天射出了五彩的光球,同时在阵列中响起了激烈的号角声。
        圣骑士团一马当先地全力冲锋过来,沉重的马蹄击打着地面;骑士们纯白的铠甲上刻印着光明神迪图斯的圣徽。几乎和他们同时,无数的投射武器和攻击性神术也雨点般地砸向帝国军的方阵。
        “……!!”
        两翼的基亚斯军全都注视着中央的战斗。无视于前方正缓慢前进的敌军步兵,人们都紧张地看着,迫切地想要知道第一波对抗的结果如何。
        圣骑士团冲锋的烟尘尚未散尽,撒尔迪亚的轻重步兵就从侧面一拥而上,阻碍他们进一步突击;密集的火球和闪电在烟尘中爆开,一时间血肉横飞。枪兵方阵的长矛和帝国的军旗依然在军阵中央巍然挺立,伊利亚札尔军的第一次冲击在如钢铁般坚固的枪兵方阵面前碎灭了:撒尔迪亚法师的防护罩直接挡住或偏离了飞来的法术和箭矢,圣骑士紧跟着冲锋过来,和那些象刺猬一样的一排排长枪撞到一起。
        但是骑士们仍然有能力突破这些长枪;后面的人骑着马,踩着前面倒下的人的身体冲过去,去刺杀撒尔迪亚的枪兵。
        他远远地望着中军的这场搏杀。正如人们所期待的,帝国军成功地抵御了圣骑士团的冲击――基亚斯的士兵们兴奋地欢呼了起来,但是随即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前方:已经没有时间观赏了。
        在基亚斯军的正面,伊利亚札尔的步兵正全力奔跑而来。他好象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什么;然后火球、冰锥和闪电就接连不断地从基亚斯的阵列中飞出,将冲在最前面的敌兵炸翻。牧师祈祷的声音如流水般弥漫整个阵列,随即神圣的光辉就笼罩在他和周围的士兵身上;他顿时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
        “好啊,来吧!”
        士兵们大叫一声,在他身后的连队长也同时高声命令。
        “攻击!”
        基亚斯的重装步兵将圆盾和长矛举起,接成一道道坚实的墙壁,迎击敌人的冲锋。
        伊利亚札尔人高喊着迪图斯或吉奥神的名号,挥舞着链枷和巨斧,猛冲而来,在两翼展开全面战斗。空中的飞鹰和狮鹫骑士们也开始投入战斗:他们向下方的敌军阵列施放魔法卷轴,接着又举起骑枪混战到一起。
        就在这时,处在基亚斯军极左翼的几个重装步兵连队混乱了,开始后退。左翼部队全是由前几天逃回的败军和统帅部紧急从各地抽调的警备部队组成,所以战斗力较低;敌军的轻装步兵正试图绕到他们的侧面,开始攻击。
        后方的几个轻装步兵连队赶紧上去迎战,战线顿时一片混乱。他突然明白了敌军的企图:他们先用轻骑兵将撒尔迪亚的重骑兵部队诱走,然后企图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一举压垮人数较少,又没有骑兵支援的左翼――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再想了;伊利亚札尔军的轻装步兵和重装步兵混杂在一起攻击,他们已经突破了最前几列的部队。
        没过多久,整个左翼就陷入一片混战。他丢掉了长矛,竭力聚拢起周围的士兵,挥剑砍杀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敌我双方混杂在一起了。一把链枷重重地打在他的盾牌上,将盾打裂;双方射出的箭矢遮天蔽日,敌军牧师不分敌我胡乱发射的圣光弹在人群中炸开,爆风拍打着他的脸庞。
        在中央,帝国军的方阵依然稳固地阻挡着圣骑士的攻击。空中不断有尸体混杂着血雨落下,天使与邪恶的生物纷纷由异界被召唤出来,砍杀敌人。
        他仍在持续奋战着,早已忘记了身上的伤痕;只是觉得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剑无比沉重,压得人疲累不堪。
        他早就不知道连队长的生死了。整个左翼战线,不管是基亚斯一方还是伊利亚札尔一方,全都乱套了。尽管处于优势,但伊利亚札尔人根本无法保持秩序;指挥的牧师们只管叫士兵没头没脑地向前冲杀,将敌军慢慢逼退。
        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望向帝国军的方向――他好象在那里看到了一缕金黄。她正在枪兵方阵和后面的轻装步兵之间来回奔走,传达命令;圣骑士团尽管死伤惨重,但还是顽强地、如同利刃一般刺入帝国军阵列――他几近绝望地摇着头:伊利亚札尔步兵的攻击就象是无穷无尽一样,撕扯着基亚斯军最后的防线。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在远处敌军轻装步兵的阵列中响起了恐慌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如海潮般扩散开来。
        “异教徒!异教徒!”
        并非胜利者轻蔑的辱骂,而是将死者在逃避危险时的绝叫;顿时战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点上:在伊利亚札尔军白色盔甲的海洋中,一条黑色的暗影正撕开战线,向前突破。
        在那一片黑色中央,有一只手臂高高举起一面旗帜。那是绘着撒尔迪亚血之百合与魔网之印复合国徽的帝国军军旗――帝国军的重装骑兵终于及时意识到敌军的诡计,放弃轻骑兵,掉头从后方袭来,如旋风般掠过战场。
        重装骑兵的长剑从伊利亚札尔的一个大队直挥到另一个大队。就象瘟疫一样,这恐怖在敌军中迅速传播,由左翼传到后方老弱残兵的预备队,再传到右翼;有些伊利亚札尔的牧师们立即开始逃跑,紧跟他们的榜样,左翼乃至全线的敌军也都纷纷掉头溃逃。
        几乎就在一瞬间,战场的局面就扭转了。超过半数的伊利亚札尔部队已经逃开。大势已去;乱军中还有几支部队企图继续抵抗,但他们也很快放弃了。
        终于,圣骑士团也放弃了与帝国军的继续缠斗。不顾自身的损失,他们回头纵马从前方拦阻追击而来的帝国骑兵,掩护着步兵平安逃离。
        不约而同地,伊利亚札尔的牧师们一齐施放了最后的神术。浓重的烟雾从败退的人群中冒出;轻装步兵们回过头,绝望地将最后几支箭矢射向空中。
        他单独冲进烟雾之中。雾气呛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已经很累了。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冒着血,但他还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赶着,踉跄地举着剑,向前奔跑。
        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他持续地奔跑着,那美丽的笑容在他心中不断闪现。鲜血从铠甲的接缝处不断滴下,他觉得一阵晕眩;冷风吹过他的脸庞,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背脊上直升而起。  在不知不觉中,他停下了疲累的脚步。尽管浓雾把他全身都裹了起来,但他还是抬头望着。不是向敌人败退的方向,而是向帝国军阵列的方向望着;在苍白的迷茫之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缕金黄。
        鲜血自额上流下,将视线染成一片血红。他闭上了眼睛,但又好象在对着心中的某个对象倾诉什么一般,轻轻地呢喃着;从喉中涌出的血和气体打断了他的声音,他最后绝望地朝那个方向慢慢伸出手去,――然后就倒下了。
        骑兵和轻装步兵从后方奔跑而来,越过倒在地上的人体,去追击败逃的敌军。

      *     *     *     *     *     *     *

        自从那场战役完结以来,两个月过去了。
        伊利亚札尔军在战役中遭受重挫,死亡及失踪的人数达两万人之多;他们将防线收缩,固定在恩提克城一线的前基亚斯国境防卫线上。在克尔伊斯陷入长期战的基亚斯军,也满足于维持法格斯特山脉的防御;双方在一年的剩余时间内都没有在采取任何正式的军事行动。
        在法格斯特山脉南方遥远的平原上,基亚斯首都亚西迪摩的卫城里,有一座宏伟的大地母神神殿。神殿矗立在最高的山顶,威严地俯视全城。――这是共和国国家命脉的象征。
        在神殿旁边不远处,有一块草坪,那是梅雅女神的圣地。在圣地里,一面面短小的墙壁整齐地排列;在白色大理石的壁面上,以庄重的字体铭刻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名字。
        悼亡之地――在这些墙上,刻下的是自基亚斯建国以来,在战争中死亡的所有官兵以及盟军的战死者的名字。
        在最外侧的石墙前,几个牧师正拿着一份名单,一面祈祷着,一面用神术将新的名字刻写在墙上。一个身影悄悄地从牧师们的身后走过,在不远的墙边停下脚步;牧师们以惊讶的眼光看着那个人,然后又继续忙于自己的工作。
        一只纤细的手轻抚着墙上一个新刻的名字;斗篷下异邦样式的黑色皮甲紧紧裹着玲珑的曲线,及肩的金发掩盖不住悲伤的表情。
        女人轻轻地将一束纸花放到墙角。
        “你好啊,”她对着那个名字喃喃地说。“我们居然在这里见面了呢。”
        一阵夹杂着雪花的风吹过圣地。女人用一只手掩住脸,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在战场上就那样把身体一起火化……果然还是没有现实感。直到到了这里……看着这样的东西……”
        她垂下头,扫视着刻在左右两旁的墙上的名字。这些都是在那场战役中阵亡的士兵;撒尔迪亚人和基亚斯人的名字排列在一起,有近万个人名。
        “我今天只是在这座城市稍作停留,”良久,她抬起头,自言自语一般对着石墙说着。“埃米利娅军团就要离开这个大陆,去往遥远的海外作战了。”
        女人最后露出一个笑容。
        “很仓促,不是吗?……今天晚上就又要出发了啊。真的是不想走呢。但是……再见了……”
        她摇着头,用手撑住石墙;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到脚下的纸花上。
        “你在地母的怀抱中永远地安息吧,可不要到光明神的天堂去啊。那里……一定是充满了伊利亚札尔人吧。你说是吧……?其实我不知什么时候也会一起来的啊……”
        悲哀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萧瑟的风声伴随着淡淡的啜泣和牧师的祈祷,将雪花散布到圣地之中,散布到全城;夕阳映照到积雪的石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直到很晚的时候,悼亡之地才又重新恢复了静寂。雪已经积得很厚了;冷风吹散了被眼泪打湿的纸花,一缕金发静静地在风中飘扬。

      -FIN-

      (共19649字)

      以上。

      #14714
      MyriadStarsMyriadStars
      管理员

        作者的文笔很好,可是作品阅读起来却稍微有些吃力。我个人提如下修改意见:

        1、突出重点。文章中对于各种场面的描写都花了很多笔墨描写,本来描写充分是好事,但是对于所有的场面都进行了同样程度的描写,却反而有点主次不分。建议重新修改,突出能反映主题的主要场面系列,其他场面可以适当虚写。

        2、有些场面描写重复。例如反映撤退的场面,几次描写并没有太多的不同。而男女主人公在火堆边的几次场面描写,本来是文章的重点,但是每次描写给人的感觉是变化不大,因此反而有重复的感觉。

        其他还有些问题。例如故事的背景事件似乎没有融合到情节中去。建议有些事件通过对话说出来,这样就不显得生硬。还有,有的段落里面“他”字有些重复,建议稍微修改一下。

        加油!

        #14715
        头像明帝朱丹
        参与者

          不错,有浓郁的中世纪古欧洲战争的味道.如果再加点大蒜就更好了.可惜我不吃蒜.开玩笑的..

          #14716
          头像h__l
          参与者

            套用一句网络语言:
            强!……实在是强!佩服的物体投地中……

            非常喜欢这部作品。

          正在查看 4 个帖子:1-4 (共 4 个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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