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经典――《吉尔伽美什》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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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哈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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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人已经对这个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故事很熟悉了。这个从放荡到自省，从死敌到契友，从生活到死亡，从探索到失望的故事。是的，GILGAMESH，这个人类文学史上第一个英雄。我小的时候在一本百科全书上发现、记住了这个拗口的名字。在由女神转生引发的寻找原典的过程中，我查阅了很多资料，自以为业已了解了这个悲剧性的角色。但是前两天把译林版的《吉尔伽美什》认真地读完之后，我还是被打动了。出土的泥版残缺不全、时有穿插错谬难解之处、原始时代记录者文笔的稚拙……然而这一切都掩盖不了它的伟大。这部作品的高贵气质，比起《荷马史诗》都不遑多让。在Q上跟猴子偶然从巴比伦的洪水传说谈到了这部作品，不知怎么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么依着猴子“普及”之旨，就把简要的情节写在这儿罢。看过或是很熟悉这部作品的朋友，就无视罢。作为资料，我发了再说。
吉尔伽美什，两河流域，乌鲁克城之主。这是一个以爱欲女神伊什塔尔为主要崇拜对象的城市。吉尔伽美什，一个强壮、残暴、放荡的君主，或者说是暴君。人们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恐惧，有厌恶；但同时也抱着尊敬和依赖――因为吉尔伽美什如阴影一般居高临下俯视乌鲁克之民时，也履行着保护他们不受外敌侵犯的职责，王者的职责。
但是恩启都出现了，这个粗野的、无拘无束的、和野兽为伍的蛮人出现了。他撕破渔夫的鱼网，填平了猎人布下的陷阱。他的名声传到了吉尔伽美什的耳中。吉尔伽美什派了一个普通的“神妓”（巴比伦的传统，算是通灵者的一种）来到野外，找到了恩启都。恩启都从神妓口中也得知了吉尔伽美什的威名，但是动物们把他团团围住，不让他离开丛林。而只不过和神妓共度了一夜，醒来后动物就纷纷离开了恩启都（这意味着什么？）。恩启都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如动物般的对自然的敏锐感觉渐渐消失了，而智慧却增加了很多。他的身份改变了，只是在饭桌上他面对人类的食物和美酒仍然不知所措。
来到乌鲁克，他和吉尔伽美什大战一场，一场破坏性的战斗。两人势均力敌，但是吉尔伽美什却主动认输了。从此之后两人成为至交，恩启都甘愿做他的仆人。吉尔伽美什似乎也开始了改变――暴虐放荡的一面渐渐收敛，主见、坚决和体恤成为主导因素。他们开始了一系列的英雄行动，在太阳神沙玛什的支持下除掉了杉树林的妖魔胡姆巴巴。但是恩启都却屡屡受到梦魇的困扰，不祥的阴影笼罩了他。
英武的吉尔伽美什得到了女神伊什塔尔的青睐，女神要求他成为自己的又一任丈夫。可是不知道是留恋人间的生活呢，还是对女神伊什塔尔知根知底，吉尔伽美什不但拒绝的女神的要求，还把她从头到脚奚落了一番，把以前得到女神好感、成为女神之夫的神和人婚后的不幸全部揭露了出来――其中就包括有名的植物之神塔姆兹。女神恼羞成怒，在天神安努（安拉的雏形）面前撒娇，要求把神牛降临人间，给人类带来灾害，以惩罚吉尔伽美什的不敬。作为交换条件，伊什塔尔预先储备好了七年歉收的草料和粮食。神牛降临了。
吉尔伽美什和恩启都再一次合作，除掉了为害人间的神牛。神祗发怒了。众神召开了会议，天神安努认为是吉尔伽美什砍倒了神圣的杉树，杀死了神牛――吉尔伽美什理所当然要接受惩罚而死去，但另一位大神、对人类一向持有成见的主神――大气之神恩利尔说可以让恩启都死去作为替代。只有沙玛什据理力争，但被恩利尔一句话直接驳了回去。
恩启都一连做了三个不吉的恶梦，得了重病，一天天衰弱下去，终于死去。吉尔伽美什悲痛欲绝。（请看原文。这一段的悲壮可以与阿基琉斯痛哭帕特罗克洛斯相对照。虽然简短，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不仅仅为朋友之死的悲痛，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所有人类都逃不过这一天的到来。他感到困惑。他决然踏上了寻访人类始祖、逃过洪水大劫存活下来的唯一人类、后来成为永生者的乌特纳皮什提姆（巴比伦的挪亚）的漫漫旅程。他和妻子住在传说之岛迪尔蒙――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死亡之海的那边。也许只有他才了悟永生的奥秘。
他长途跋涉，一路披兽皮、食生肉；穿过通向太阳之路的马什山，神兽帕比尔萨格（蝎人）拦住了他，说没有人能够从那条路上回来。吉尔伽美什说：
纵然会有悲伤和痛苦，
纵然会有潮湿和干枯，
纵然会有叹息和眼泪，我也要去。来，给我打开入山的门户！
蝎人被他的气慨折服，让开了道路。
通过无边的黑暗，他看到了太阳升起，来到了死亡之海滨。（请看原文。朴拙而精彩）
一个女店主劝告他：原来那种无忧无虑的放荡生活才是他的归宿，不要试图去了解生死之理，因为你无法了解。吉尔伽美什作了否定的回应。乌特纳皮什提姆的船夫不愿意给他摆渡，说死亡之海是凡人无法通过的。吉尔伽美什坚持要过，把船夫的守护神石像打得粉碎。船夫只好让他砍伐下一百多根木材做为船桨，在船通过死亡之海时船桨一根一根地被海水吞噬，在用完最后一根时终于望见了迪尔蒙岛的海岸线。吉尔伽美什用手把船划到岸边，疲惫地睡了过去。
乌特纳皮什提姆接待了他，吉尔伽美什要求了解永生的奥秘。始祖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向吉尔伽美什反问道：
难道我们能够营造永恒的住房？
难道我们能够打上永恒的图章？
难道兄弟之间会永远分离？
难道人间的仇恨永不消弭？
难道河流会泛滥不止？
难道蜻蜓会在香蒲上飞翔一世？
太阳的光辉不能永照他的脸，
亘古以来便没有永恒的东西。
酣睡者同死人一般无二，
他们都是一副形象有何差异。
神规定下人的生和死，
但是
却不让人预知死亡的日期。
随后，他把当初众神以洪水灭世之后他有幸生存下来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也就是说，众神赐予避过洪水的他以永生之权，不过是一段历史，是偶然得到的，历史无法重演，于是人类也永远无法像他那样永生。只不过当初他是一个比较虔诚的祭司，一位神隔着墙壁把消息告诉了他，他才得以逃脱。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洪水退去之后发起洪水的张本人――主神恩利尔会改弦更张，反而赐予他不死之身呢？终究还是不可预测的偶然。
但是吉尔伽美什仍然没有死心。无奈的始祖乌特纳皮什提姆对他说：那么你这样罢，试一试能否克服睡眠。睡眠和死亡是亲兄弟，如果你能克服睡意，也许你也能克服死亡。（请看原文。关于“面包”的描写极富艺术性。）可是强打精神的吉尔伽美什没有多久就因疲劳而沉沉睡去，且一睡就是七天七夜。乌特纳皮什提姆说，你看看你睡了多久。人是不能永生的，请回罢。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乌特纳皮什提姆之妻萌生了同情之意，说：他那么远道而来，怎么能让他空手而回呢？乌特纳皮什提姆只好叫住吉尔伽美什，让他潜到海水深处去取一种神草，一种让人返老还童、重获青春的草。吉尔伽美什立即潜入海底，得到了仙草，踏上了归途。他想把这种草分给乌鲁克的所有民生，让大家一起享受神之恩赐。途经一个丛林时，他再次因为疲劳而睡去，把神草放在脚边。可是这时候从泉眼中出来一条蛇，叼着神草就爬走了。醒来的吉尔伽美什追悔莫及，他沿路赶去，在泉眼旁只发现了蛇食神草后蜕下的一层皮。蛇获得了青春，而人什么也没有得到。最初始祖的永生在偶然间得到，吉尔伽美什的追求也在偶然间，就这么悄然失去了。
最后，吉尔伽美什回到了故土。在残缺得最为严重的末尾泥版中，他借助某种方法，见到了旧友恩启都的亡魂，恩启都悲伤地说：
我的身体……早已被害虫吃光，像一身陈旧的外衣。
我的身体……早已为灰尘所蒙敝。
……
于是在浓重的悲剧气氛中。这个传说结束了。吉尔伽美什，这个人类童年时代的求索者终于认识到这个惨痛的事实：人，不能永生。
没错，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都可以认为是无所谓的东西。比这个深刻的东西也多了去。但是一切事物的评价标准都不能脱离环境孤立地存在。在三千年前能够出现这样的思想记录，它就必然要进入经典之列。
以前偶然在一个美国漫画人物的网站上看到过一幅吉尔伽美什的插图，画工粗糙――当然，是经过美国漫画家改造的吉尔伽美什。年代久远，那个站子也RP掉了，图片也没能保存下来。但是那一幅图在我的印象中却比很多精美的、着重体现他英武一面的插图更要符合史诗的命题――简单的说，在那一幅图中，吉尔伽美什稍稍有些弓着身子，从表情看上去十分疲惫。身上简单地披着原始的衣服，踽踽而行。其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奈和空洞，同时又包含了一种了悟和透彻。他似乎在回想始祖口中的洪水时代，试图拨开眼前的迷雾，找到自己的方向。

关于苏美尔的洪水传说
刚才说到，吉尔伽美什从始祖乌特纳皮什提姆（补充一下：在另外一种语言中这个人又叫做鸠什杜拉，是不是比那个名字稍微顺口一点- -b）口中得知了那个很久以前发生过的故事――众神曾经发起一场滔天洪水，把除了始祖之外的其他所有人类抹消殆尽，只有始祖生存了下来。如果有人对基督教经典《圣经》中YHVH发起洪水又让挪亚营造方舟的故事非常熟悉的话，再这么一对照，就会立刻体会到希伯来文学从巴比伦人的思维方式和世界观体系中吸收了多少东西。那么我把苏美尔的洪水传说和圣经中的记载作个比较……
苏美尔的话，终究还是要从“众神为什么要毁灭人类”说起。那么众神当初又为什么要创造人类呢？换句话说，――你别洗衣服了，反正洗了还会脏的……是一时兴起的创造么？当然不是。追根溯源，最初是以马尔杜克为首的新生诸神与太母神提亚玛特血战一场，提亚玛特被马尔杜克擒杀，其身体被用来制造世界――那时候还没有人类这个名词。于是乎，世界上的种种事务诸如作物的生长、土地的划分等等，全都要众神事事躬亲。几个地位较高的大神当然不会劳心费神，可是那如许之多的地位低下的小神们可就吃不消了，他们累得够呛，实在难以忍受，就一起向高级神们提出了抗议。没有办法，众神就考虑着创造一种低等生物来履行下级神众的职责，于是就有了创造人类一说……他们用提亚玛特之心腹――邪龙金古（这个家伙曾被提亚玛特授予圣物“命运册”并封为魔军的司令，是命运册的第二个拥有者）的血液混合泥土，就这么造出了人类。那几位高级神灵，特别是大权在握的大气之神恩利尔，当然不会对这么创造出来的人类有所珍惜。而圣经呢？上帝为何造出人类，大家都应该知道罢……
既然对人类并不珍惜，自然可能将其视为可有可无的摆设……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要毁灭的人类的神自然是恩利尔。理由呢，――因为人类太嘈杂，太吵闹；这么一个看起来有点荒唐的理由。顺便一提的是，埃及的主神拉也曾经下过毁灭人类的命令，只是后来反悔了而已。有想法接着是有行动，他先是派死神纳姆塔尔降临人间传播瘟疫，试图灭绝人类，可是海神、狡黠而有同情心的海神埃阿（又名恩基）暗中作梗，悄悄告诉给一位祭司――当然就是前面所说的乌特纳皮什提姆，叫他让人们用芝麻来供奉死神，结果疾病果然消退了。恩利尔没有作罢，转而让暴风雨之神阿达德减少雨量以干死人类，可是由于埃阿的暗中活动，这一计划再次流产了。最后恩利尔大发雷霆，将埃阿训斥了一通。埃阿无奈，只得放任其发起洪水，自己却又来到乌特纳皮什提姆的住处，并且隔着墙壁把消息透露给了始祖，让他造船、装人、装活物（这一段的描写与圣经相似已极），用沥青把船缝封死。大雨降临，阿达德在云中吼叫，凶鸟安祖用爪撕裂天空，奈尔伽尔将巨柱折断。昏昏沉沉，不见天日。众神也惶恐至极，伊什塔尔竟然像一个普通女性那样惊声尖叫。六天六夜，雨停了。所有的人葬身粘土。乌特纳皮什提一边晕船呕吐一边哭泣（没有夸张，原文如此），发现了陆地。船搁浅了六天，第七天，他放了一只鸽子，飞了回来。放了一只燕子，飞了回来。放了一只乌鸦，没有回来，因为大水已退。（和圣经的顺序似乎正好相反，但放三只鸟可以说是接近照抄了）。于是始祖把所有鸟放走，摆下祭坛祭祀众神。诸神欣然而至，只有恩利尔还在窝火，认为众神愚弄了他。埃阿据理力争，认为这种一刀切的做法不够妥当，应该宽容和饶恕。恩利尔改变了看法，来到始祖的船中，赋予了始祖不死之身，位同诸神，乌特纳皮什提姆就成了唯一的永生者、公认的大贤者。可以看出，苏美尔神话中发动洪水和让人修船避难的并不是同一位神，而是借这个事件体现了神界的争端和分歧，带有强烈的戏剧性和故事性；而圣经之中发动洪水和解救人类同为YHVH一神所为，矛盾么？也不矛盾。这恰恰体现了一神教的特性，表达了“唯一真神”的命题和其对人类的态度。这当然会失却许多戏剧性和曲折，但那是不可避免的。
嗯嗯，以上就是对苏美尔洪水神话的简要论述，有兴趣的朋友还可以将其和挪亚之事做进一步的对比……最后再提一个，就是巴比伦人对睡眠和死亡关系的看法――睡眠和死亡是兄弟，这个观点对西方人的意识和后起神话不是一点点的影响……最简单的，且看希腊的死神塔纳托斯和睡神许普诺斯这对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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