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该话题包含 5个回复,2 人参与,最后由erwin 更新于 2007-07-04 11: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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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4-30 14:55 #3521
应该还算是个奇幻故事,虽然这里不会出现那些常见的奇幻元素,比如,精灵,矮人,神啊,魔法啊,之类的东西。不过我依然觉得它应该属于奇幻小说的范畴。这是个发生在一个城市里的故事,在这个城市的不同角落,不同的人。
[align=center]光辉之下[/align]
――所有曾经的荣耀和辉煌,都如流沙般逐渐消失殆尽一
上层区,执政官大道
执政官大道,这条笔直的荣耀之路从哈丁广场出发贯穿了整个大执政官区,终止于高贵的元老院广场。这是全城最宽阔的大路,路面用乳白色的大理石镶嵌而成。昔日行人的脚步和车马的轮子已经在布道上留下深深的痕迹。而现在柔和的灯光将它们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远看就像是匹高贵的白色天鹅绒。而在这条路面上行走的就如同漂浮在其上一般优雅而安逸。狄安娜站在这条路边,优雅却不见得安逸。她穿着时兴的白色束腰宽袍,裁剪的很贴身,让她纤细的腰肢一览无余。乌黑的秀发高高的盘在脑后,只在左边耳侧不经意的垂下一缕,显露着优美的后颈。引得从几个她身旁经过的男士们不由得行起了注目礼。她通常只在特殊场合才做如此打扮,比如现在。凭心而论对于自己的这身装束她感到恶心,而同样厌恶的是今天要去的地方。她在这里站了一会儿随手从街边的椅子上拿起一本不知道被谁遗忘的杂志,若有若无的翻起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这么几行字:
在元老院与执政官的统治下,这座城市是理想和信念的典范。不可能有比它更完美更闪亮的地方。一切都沐浴在光芒之下井然有序,没有黑暗的角落,没有地方藏污纳垢。那些肮脏邪恶的东西已经被我们彻底铲除了……陈词滥调,她心想。然后直接跳到这段文字最下面,果然不出所料那里印着“新任”执政官的名字:洛瑟斯•安迪纳尔――安迪纳尔家的老东西。他就是被元老院任命的“新”执政官,继续着安迪纳尔家族漫长的统治生涯。现在无论哪里都可以看见他的长篇大论。政治是元老院里那些老骗子的事情,还是见他们的鬼去吧。狄安娜这么想着,摇了摇头把杂志翻到后面。这页上面有个美艳可人的家伙,用一块狭小的兽皮勉强盖住下面的关键部位,脸上挂着甜到掉渣的笑容。这个摄影师挑拨情欲的技能就如同优秀厨师拿捏菜肴的火候一样娴熟。当狄安娜的目光被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上吸引住的时候,杂志底下突然多出双鞋来。
那是双擦得锃亮的白皮鞋。
接踵而至的自然是个很熟悉的声音:“我们迟了,快走。你知道他这个人不喜欢等待”。
狄安娜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谁,她随手把杂志扔向架子,杂志的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以后稳稳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就像没人动过一样。这时来人已经走出去好长一段路了,看来她得加快脚步才能赶上去。
走在前面的人叫阿提拉斯,他身材魁梧肩膀很宽,从后面完全看不出来实际年龄,只有略显蹒跚的步态才泄漏了那么一丝真相。据说通一个人走路的姿势会在不经意间泄露他的本质,贼即使没有人注意也会习惯性的东张西望,而一个政治家不论在哪里都时刻注意着自己形象丝毫不会马虎,哪怕是置身于空荡荡的大厅里。狄安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阿提拉斯的走路方式所吸引。他每次迈步都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像是台经过精细调整的钟摆。突然他转过身,就像感觉到了狄安娜正在干什么。“如果你还这样磨蹭,我会帮你快一点”。
阿提拉斯有双特别的眼睛,就像被灰尘遮盖的黑曜石。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真正的看着狄安娜。像他这样的人很少会直视一个奴隶。但这双眼睛仍极具威慑力迫使狄安娜不得不按照他的话去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开口说话:“这次老头子想要我干什么?”
“他不喜欢被叫做老头子,”阿提拉斯这句话说得很轻,好像并不希望被狄安娜听到,接着他说,“是下面的事情”。
“你是说底下?那里什么时候不出事情,为什么不像上次派上一整队的重装突击兵,简单又方便。元老院的老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下面了?准备给他们公民权了吗?”
听到这句话阿提拉斯突然停下脚步,好像狄安娜刚才说的话触动了他的某个开关一样僵立在原地。要知道狄安娜一直以为他这样的家伙里面肯定有许多开关控制着他的思想和他的行动。“好吗,为了你们的一个小小问题,我就要跑断腿”。狄安娜继续向前走,完全没有注意阿提拉斯当时的表情。
他从后面几步赶上来,双手按在狄安娜的肩膀上,强迫她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然后把声音压得很低:“孩子,看着我!”
“快收回你的话!这是叛国,叛国,明白了吗?知道怎么对付叛国者吗?知道吗?”说着他抓住狄安娜的肩膀摇晃了几下。说真的狄安娜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当他提到叛国的时候好像要上十字架的是他一样。
“另外,永远都别叫他老头子。哪怕想都不要想,他会知道。他妈的你别像根木头,听明白了就表示一下!”直到狄安娜冲那双灰色的眼睛点了点头,他才松开了手转身继续向前走,“我们快到了,你最好准备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为人察觉地颤抖,只是狄安娜感觉不到,她正忙着揉那只被捏疼的肩膀。接着她老老实实闭上嘴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就像被猫叼走了舌头一样。
上层区,元老院
所有主要的街道都在元老院开始或结束,这样就可以保证从任何方向都可以看见它。当然没有人会对整个城中最庞大的建筑熟视无睹。它的结构就如同它需要履行的职能一样复杂。许多大小各异的环装结构层层叠叠垒到一起,活像个庞大的蚁巢。这个蚁巢前是条几尽漫长的阶梯,两侧是结构优雅的柱廊,它的装饰作用大于实用价值。这些小拱圈之下矗立着真人大小的雕像。这些是创建这座城市的真正元老们,他们的生命早已化作了这里的一砖一瓦。现在只有它们雕像的双眼能够目睹这自己身前所创造的辉煌。不知道他们对自己所见的是否满意。这个地方由贵族组成,他们的不同派系交织在一起时而互相敌对,时而又结成同盟,构筑各自的阴谋执行着各自的不为人知的计划。现在是个特殊的时刻,新一届的官员任命刚刚公布,安迪纳尔家族的洛瑟斯•安迪纳尔继续连任执政官,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连任了。这可不是件小事,通常执政官只能连任两届,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而这次算是破了元老院的惯例了。
广场上三三两两站着的大多是小族元老与他们的顾问以及随从。这些人大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但依然有几个向阿提拉斯点头致意。这些小族元老在元老院缺乏实力,几乎没有发言权,所以迫切的希望和大族元老达成某种“默契”以摆脱这种难堪的地位。稍作寒暄后,阿提拉斯带着狄安娜踏上了进入元老院的门前漫长阶梯,它一共分为五个部分,前四个部分每个有 39 级台阶,每个台阶代表了一个元老。而最后的一部分则只有 5 个,代表了由元老院选出的 5 大官员――执政官,民选官,行政官、财政官和保民官。
元老院前的山墙上镶嵌着的这样几个字:
[align=center]元老院
自由与荣誉[/align]这次门前的检查通过的异常顺利,负责安全的城市军团军官几乎连玺戒都没有核对就挥手放行。看来没人敢冒犯当选了元老院官员的家族,即使那并不是个值得夸耀的大官也是一样。狄安娜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一人得道仙及鸡犬。想到自己身为奴隶竟然能与这些貌似高高在上的元老平起平坐,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这是阿提拉斯回头瞪了她一眼,狄安娜只能重新把脸板起来。
阿提拉斯带着狄安娜粗鲁的挤过一连串等待管铁的人,第一辆管铁刚停稳他们就急不可耐的钻了进去完全不理会身后人的抗议。管铁是这座庞大建筑内最便捷的交通系统,使用气压在管道内前进,安静而快速。就像生物的血管一样将各种人输送到需要他们的地方。
从透明的外壁看出去,外面白花花的一片,所有的东西看来都很类似,单调而毫无特征。阿提拉斯直挺挺的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周围的一切好像不存在一样。而狄安娜业只能盯着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琢磨着那些老家伙是怎么在这个迷宫里找到道路,也许是靠某种特异功能。直到管铁稳稳的停下,阿提拉斯才重新恢复生机,用冷冰冰口气命令狄安娜下车。他们顺着白色的通道一直往前走,直到一扇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浅浅的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巴里斯蒂安家族独有的标志。
两名侍卫站在两侧,穿着重装突击兵的白色盔甲,外罩都市军团的白袍。头戴银头盔,顶端装饰了白翎子。手里握着修长的光能长枪,胸前用银链子挂着元老院金色的九太阳徽章。当狄安娜从他们身边走过,她不由自主的被头盔下那双深色的眼睛所吸引。至少这里还有个非白色的存在,这让她忐忑的心感到那么一丝安定。
门缓缓打开,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张孤零零的长桌。接着背景中的一块缓缓转了过来。那是把转椅,里面蜷坐着个干瘦的老人,他就是洛克罗尼乌斯•巴里斯蒂安,巴里斯蒂安家族的首领,新任保民官,也是那个被狄安娜称为老头子的家伙。就年纪而言,他在资深元老中根本不算老,甚至可以算年富力强,但如果和狄安娜相比他完全是个老人了。平心而论,在所有的元老院官员中保民官不算是什么重要职务。不过它通常是在元老院里通往执政官宝座的一步。这样看来这完全可以算是巴里斯蒂安家族获得的一次重要胜利。要知道原来这个位置是为给安迪纳尔家族的仆从家族准备的,而巴里斯蒂安家族和安迪纳尔家族并没有甜蜜到这种地步。所以说现在的情况可谓极其的微妙,纵然巴里斯蒂安家已经在元老院内逐渐获得地位,但这并不表示其他家族愿意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尤其是那些有势力的家族。没有人希望别人动自己杯中的酒,不是吗。
他用一件长到脚踝的宽袍把自己的身躯包裹的严严实实,袍子的那种惨白颜色让狄安娜不由的联想到裹尸布。那东西她见到过好几次,每次都让她感到难受,这次也不例外。唯一裸露的面部皮肤几乎和他的长袍颜色完全相同,可以隐约看见下面的根根血管和下面隆起的骨骼。这些特征只有血统纯正的贵族才拥有,也是元老院议员显赫身份的象征。他缓慢的睁开那双瞳孔泛白的双眼――这种瞳孔的颜色是贵族独有的衰老标志,随年龄增长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双眼都变成透明的乳白色――打量着刚进来的两个人。
洛克罗尼乌斯干瘦的手打了个手势,阿提拉斯退出了房间,大门随之关上。
狄安娜毕恭毕敬的上前弯下腰亲吻他袍子前的地面,然后视线稳稳的落在地板上。她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家族首领的时候,那时他的眼睛还没有颜色,棕色还是蓝灰色她已经记不清出了,而皮肤也没有这么白。她那时很小,刚从底下被捞上来。像一只惶恐的小猫一样不知所措。她紧紧攥着阿提拉斯长袍的下摆,生怕如果松开面前的人就会把她抓走带到个一辈子见不到其他人的地方。虽然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但她很清楚恐惧依然在内心深处呐喊,而她所学会的只是让自己不要去听到那个会引发崩溃的声音。
狄安娜稳定了一下思绪毕恭毕敬的说:“向您献上最诚挚的敬意我的主人。这次我可以为您做什么?”
时间无多。
洛克罗尼乌斯的声音直接在她的心里响起来。他可以直接把想说的东西直接塞进对方的脑袋里,而不用动一下嘴唇,毕竟在元老院内和两百多人同时讨论问题不用这个方法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了。这也是纯血贵族才拥有的能力,他们生来就是为加入元老院准备的。要知道每个元老院议员都是贵族,但不是每个贵族都是元老院议员。他们还有办法直接进入别人的思想搜寻他们所感兴趣的东西,这点狄安娜也清楚的很。于是她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思维,把那些不希望被他察觉的东西藏到深处,并用一些杂乱的思想将他们严严实实的覆盖起来,希望他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这些变化。
洛克罗尼乌斯在用细长的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27, 28 , 29 ,30
45, 46 , 47 , 48 ……每一下都像直接敲在狄安娜的头脑中一样,这是对她的警告。狄安娜在想自己耍的计量是否已经被他看穿了,但她这样做其实正中了洛克罗尼乌斯的下怀。而这样的结果是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只得开口:“大人,我保证!从来不曾对您有任何隐瞒”。
我可不这么认为。
这让她心中不由一紧。
难道,他发现了?真的发现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不过小心聪明反被聪敏误。
洛克罗尼乌斯•巴里斯蒂安说这句话用的完全不是提醒的口气,而是在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接着没等狄安娜有反映他继续说了下去。
到下面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您是说叛乱吗,最近并没有什么消息,我想军团因该全面控制了……”
闭嘴!别打断我!
突然洛克罗尼乌斯在她心里猛然怒吼起来,就像头残暴的野兽。狄安娜则像是被铁锤狠狠得砸进了地板一样,由内而外的一阵晕眩使她几乎要失去知觉。
我发现安迪纳尔家的人最近在下面活动频繁,去看看他们在耍什么花招,想干什么。明白了吗?
狄安娜机械的点了点头。她还没彻底恢复,点头是现在唯一能做出的动作。“跪下,抬起头。”这次洛克罗尼乌斯直接开口说话了,狄安娜一直以为他早就失去了开后说话的能力。他的嗓音干燥嘶哑,还有些就像有许多肢体不断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伴随于其中。
洛克罗尼乌斯的嘴抿了起来,这不是个好兆头,他显然已经察觉了狄安娜脑中的念头。于是她马上遵照他的吩咐跪倒在地把头抬了起来。他撑着椅子的把手站起身来。狄安娜突然感觉那苍老的身躯忽然显得异常高大。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她小时候,那时的她是如此脆弱、无助,孤独和恐惧则长伴左右。他缓缓地抬起左臂,藏在里面的手掌从袖筒里缓缓的探出。看着那关节突出枯干苍白的手,狄安娜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汗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沾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他把手掌轻轻放在狄安娜的额头上,她闭上眼只觉得热流从那个地方直接钻入了头颅深处。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脑中探索着,像条凶险的毒蛇在不断的扭曲扭动,那感觉如同被强暴般赤裸裸却又完全不能逃避。她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摆脱……在手掌移开的瞬间,长久积累起来的痛苦彻底释放出来,紧随而至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感。只能勉强撑住身体免得摔倒在地,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觉得天旋地转。
现在你我一体了。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满意的看着几乎是趴在地板上的狄安娜,那神情如同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新完成的作品。
离开这儿,记住不要让我失望。
遵命,我的主人。
这句话狄安娜已经分辨不出是自己勉强说出口的,还是仅仅在心里默念。
洛克罗尼乌斯满意的点了点头。门开了,阿提拉斯走了进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但他却克制住自己,继续维持一贯的严肃默然。他弯下腰轻轻扶起狄安娜,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粗大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披散的头发,轻的生怕她会在掌中碎裂一样。这种温暖唤起了她的某些回忆,这个回忆遥远而模糊,似乎已经过去很久而变得淡淡的甜甜的。
“你怎么样?”他说话时尽量不带任何感情,但依然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关切。
狄安娜虚弱的抬起头看着阿提拉斯,发现那双灰色的眼睛――那种像黑玛瑙蒙了厚厚灰尘般的灰色后面似乎有东西闪了一下。但她的嘴唇刚刚张开,那双眼睛就移到了别处。
“需要帮忙吗?”阿提拉斯问道。
“谢谢,不用了,”狄安娜试图推开他,但没有成功,只好把原来粘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我不要你的怜悯。”
说完她挣脱开阿提拉斯的臂膀,来到门前,等它打开,然后走了出去。
阿提拉斯目送她完成这一切,直到门再次关闭。
你这样做很危险。
洛克罗尼乌斯的声音直接闯进了阿提拉斯的心里。
“是的,大人。我清楚。”
此时他才开始为刚做的事觉得后悔,不过他也很清楚后悔在这时是毫无作用的。
记住如果她被逮到,巴里斯蒂安家族不会承认与她有任何关系。
随后洛克罗尼乌斯所坐的椅子缓缓转了过去,他面前的墙缓缓地自两边移开,椅子平稳的移了进去,一台升降机将他送离了这里。也许有个紧急的会议在等他出席。
一直等到那面墙重新合拢阿提拉斯才说:“我很清楚。”
这句话他说的如此之轻微,以至于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的从嘴唇之间将它吐出,又或者是他只是动了一下嘴唇,那句话根本从未说出口。
2007-04-30 14:56 #32312二
上层区,安迪纳尔家族宅邸卷曲的头发,宽阔的额头。高高的鼻梁,鼻尖略有下钩,有棱有角的面孔,薄薄的嘴唇紧闭透出一丝威严。脸上恰到好处的留有一些皱纹,既能反映年龄却又不显得过于苍老。坚定的下颚微微抬起显得居高临下。一把凿子在裹着皮革的锤头敲击下凿去一块突出的雪花石膏使得这张脸向完美更进了一步。
这里是安迪纳尔家族宅邸一处僻静的方形中庭,一连串错落有致的拱型廊柱将它围拢在一起。柔和的光散布于此,显得祥和而宁静。雕塑家罗萨里斯•艾迪勒斯正在忙碌的工作。雪花石膏是种很漂亮的材料,洁白晶莹,在光照下边缘略带点透明感,如同真人的皮肤一般。如果不考虑其自身的难以把握,它一定是雕塑人像最好的材料。可惜它太过柔软,用力稍大就会碎裂。罗萨里斯•艾迪勒斯用了十年的时间练就了一套驾驭它的技巧,让这种材料在自己的双手下塑造成需要的样子。他放下凿子用细刷子轻轻扫掉散落在雕像上的石头碎屑,然后稍微后退了一下仔细审视自己的作品。随后他的目光从雕像上移到模特儿的身上。
“大人,请您暂时不要动可以吗?”罗萨里斯•艾迪勒斯在选择措辞时显得格外小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谁。
对方只是瞟了他一眼,接着将衣服提了提,努力继续保持先前的姿势,但他的脸上还是不经意的掠过一丝不悦。要是在其他地方,这种神情即使不会让目睹它的人灵魂出窍,也会让他一整天魂不守舍。可惜罗萨里斯正专心于手头的工作丝毫没有察觉。
这可能是他最好的作品,至少他是这样认为。这尊几乎和真人等大的全身像已经耗时两个半月了。他满心希望能尽快完成,但总是天不遂人愿,这位大人的时间很紧,能让他来完成作品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这项工作是他好不容易接下来的。这位大人几乎没有一座合适其身份的塑像,这显然与他尊贵的地位极不相称。所以罗萨里斯希望这件作品能成为一件杰作,既能使这位大人脸上增光,也能使自己一举成名,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雕像身上是一件贵族式样的宽袍,袍子的纹理和褶皱处理的极其雅致,就连袖口和下摆的双层窄绣边也没有遗漏。右手拄着巍峨的权杖,顶端是由九颗天金石镶嵌而成的徽章,下面镌刻着“民主”与“荣誉”,两个字被双层花环围绕着――这是元老院的标志。搭着披肩下摆的手臂自然弯曲在身前。单边披肩用一个圆形的别针固定在左肩,别针上刻着高山羚羊的正面头像。头微微低下,两只螺旋形的羊角笔直的冲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这是安迪纳尔家族的标志。
这座雕像属于洛瑟斯•安迪纳尔,安迪纳尔家的首领。为了它,这位资深元老,首席执政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显然现在所摆出的姿势并不会使他觉得舒服。权杖实在太重,使他得花很大的力气才使得它不会在手中摇晃,而搭在手臂上的披肩则不断往下滑。即便如此,他仍然表现出少有的耐性,因为他需要这么一座雕像来显示自己的地位,以及对艺术的独道品味。这是作为一个贵族所必需的。
雕塑家依然忙碌的工作着,石料的碎屑已经在雕像下铺了薄薄的一层。洛瑟斯•安迪纳尔•伊尤利很喜欢看别人忙碌的样子,这是他很早以前留下的习惯,特别是对方正在为他的事情忙碌的时候。
大人!
突然一个声音自他心底缓缓升起,有些飘忽不定。洛瑟斯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将他抓住。
大人!
这次它清晰了点。
大人!
在它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洛瑟斯才答道:
现在不是你的时候。
大人,请您宽恕,但情况很紧急,需要马上禀告。所以不得不打扰大人休息。
其实洛瑟斯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他很想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这么着急,要知道他可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家伙。
如果情况那般紧急,就速速道来。
好的,大人。罗斯科尔家族,奇里斯克家族,贾曼家族就罗卡斯特家族的问题已经达成了协议。他们决定支持昆蒂亚和巴洛尔家族对罗卡斯特家族的遗孤拥有归属权,代价是在新一年领地划分上的割让。
此外我还得知洛丽斯特和比夫卡家族已经在表面上同意在这次议案的投票上倾向于他们。再加上原先就表示支持的六个家族以及他们的小族跟班,很可能将成为多数。如果他们获得成功,我们恐怕很难在元老院里驳回他们提出的议案。
真有趣,这些家伙又在趁机搞小把戏。
就这些吗?
还有大人,您要求我密切监视巴里斯蒂安家族。今天我注意到巴里斯蒂安家族的阿提拉斯和一个漂亮女人一起进入了元老院,然后他们分别离开。联系他们先前的一些行动,我觉得可能不简单。
“大人,请您稍微侧过来一点可以吗。”罗萨里斯•艾迪勒斯小心的说。但洛瑟斯毫无回音,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似乎他已经变成了雕像。
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大人。
你所做的和你所知的对家族很有用。不过要小心,这样的联系并不保险。
谢谢您的关心,我会小心的,大人。我告退了。
说完他就在洛瑟斯心中迅速消失再也感觉不到了。
“大人,可以请您稍微侧过来一些吗?”罗萨里斯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又说了一遍。
洛瑟斯如梦方醒,扭头看着雕塑家好像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罗萨里斯被他看的有些紧张生怕无意之中有所冒犯。
“没什么,大人,我只想问您是否觉得需要休息片刻。”
啊,不用了,我还不觉得累。
洛瑟斯平稳了一下思绪,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精神。
但他心里开始思考起前面他所听到的话来。巴里斯蒂安家族的洛克罗尼乌斯•巴里斯蒂安,这个名字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他心中回荡。又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个麻烦,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这次又在搞什么名堂。他曾经见过洛克罗尼乌斯几次,他在洛瑟斯进入大厅的时候总会第一个站起来,并举起手来微笑着向他行礼。洛瑟斯很清楚如他这样一个笑面人比那些总是将厌恶摆在脸上的蠢家伙更加可怕。因为他们的笑脸后面藏着的通常是一柄磨利已久的匕首,或是其他任何能够致人于死地的东西。
这个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这次却如此招摇过市,难道是有意做给其它人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里必然有些蹊跷。相比前面的那则消息,洛瑟斯对这条消息显然更有兴趣。他希望能早点发现洛克罗尼乌斯的马脚,这样就可以把他的巴里斯蒂安家族彻底除掉。
此时另一个声音自他心底如响雷一样炸开。
快来……到我这儿来!
他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和刚才那种飘忽完全不同,它清晰的可怕,如同一只巨龙在耳边咆哮。
我现在需要你,到我这儿来!
这不是呼唤而是命令,而这个世界上能用这种方式对洛瑟斯•安迪纳尔说话的人只有洛瑟斯•安迪纳尔“自己”。
他起身对雕塑家摆了摆手。
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的声音在罗萨里斯心里响起。
“可是大人,”罗萨里斯显然很失望,他的工作刚开始却又被打断,“大人,只需要一小会儿,就……”
今天就到这里。
洛瑟斯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大人如您所愿。”虽然很不情愿但罗萨里斯还是顺从的停下手中的活。他很清楚顶撞这位大人意味着什么。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继续完成您的雕像?”他小心的问道。
像上次那样,我差人通知你的。
“是的大人,我随时听候您的差遣。”说着罗萨里斯取出一块雪白的布将那座未完成的作品遮掩起来。
洛瑟斯把权杖搁在桌子上,却让承重的杖头落在外面。权杖失去了平衡重重的砸在地板上。断成两截,顶上的元老院徽章被摔得稀烂,镶嵌在上面的宝石散落了一地。即便是如此,洛瑟斯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自顾自小心的取下刻有安迪纳尔家族标志的别针。在奴隶的帮助下换上轻便的白色宽袍走出了庭院,把罗萨里斯最后那几句客道话远远的抛在后面。洛瑟斯走出门的时候,站在门侧的两个奴隶迅速跟在身后。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留在原地。那两个奴隶面面相觑,但马上退回了原位。身为奴隶他们都懂得不要揣测主人的用意,只需要服从就够了。
他匆忙的穿过连接花园和内宅的回廊。喷泉散出的水花落在两侧的花圃里。白光花正在里面盛开,洁白的花瓣和同样颜色的叶子连成一片,熠熠生辉。但洛瑟斯却无心欣赏,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牵着般无暇他顾。他深入整个宅邸深处来到一座僻静的庭院。在从前这里想必是个热闹的所在,现在却冷冷清清。即使对于那些最具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人来说,这里也过于平淡和乏味。灰蒙蒙的早已失去往日的光彩的镶嵌地板。两侧因年久失修而开裂的柱廊。院子正中除了尊雕像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这是尊高山羚羊的雕像。安迪纳尔家族的祖先和守护神露西安的化身,也是他们家族标志的由来。它比真正的羚羊更加高大雄健。前腿踏腾空而起,身上结实矫健的肌肉如同海上翻腾的波涛般起伏,微微的低下头展示着两只漂亮的螺旋形羊角。作为这位神祗的子孙洛瑟斯•安迪纳尔毕恭毕敬的站在雕像前,轻轻地其亲吻了它高昂的前腿,然后倒退了几步。这时羚羊那双黑珍珠镶嵌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随后整只羚羊如同活了般扬起前蹄在地板上踏了三下,一个幽深的入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螺旋形的阶梯,就如同一张乞食的嘴。
一根短杖自空中逐渐显形,落到洛瑟斯掌中。他轻声念出一个古老的词,杖子顶端就散发出柔和的光来。他举着短杖拾梯而下,没走了几步,身后的入口就静静的关闭了。它带走的除了自入口照进来的光外,还有他与那个熟悉的世界的唯一联系。黑暗这种平日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却将他团团围住。一种同样少见的奇怪感觉自洛瑟斯心底泛起。那是他希望的吗?他蜷缩于黑暗的一区,却能召唤堂堂的执政官,真是太可笑了。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想法都抛到脑后。说实话一边借助短杖的光亮前进,一边提着袍子的下摆以免摔倒,远不是件轻松的事。如果在这时候还胡思乱想非出乱子不可。他走的很慢,几十格楼梯似乎花了他半辈子的时间。等楼梯消失的时候一间房间悄无声息的将他吞没,如果前面那段是口腔和食道的话,这里就是胃了。
这里一片漆黑,空气由于不流通而变得沉重异常。洛瑟斯放下手里的宽袍下摆往深处走去。在光照的范围里,他可以依稀可以分辨出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
洛瑟斯向前挪了几步,让手上短杖发出的光的边缘能接触到它。依稀可以见到他穿着和洛瑟斯相似的宽袍,但全身上下被细布条包裹起来。有的布条已经变成了肮脏的深棕色。原本包裹手肘膝盖等部分的布条已经松脱,垂在体侧。从那里可以看到他的皮肤已经萎缩开裂,有的裂口深得可以看见下面鲜红的血肉。见有人过来他抬起头,灰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部分的脸,从头发的间隙中可以隐约见到已经完全白化的双眸。
你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那个人缓缓的从躺椅上真起身,让两只脚能够到地面,接着干咳了起来。但洛瑟斯明白这其实是笑声。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僵硬不能说话也不能做出任何表情。接着先前那个声音在洛瑟斯心中响起。
对,不是时候。不过,那个雕像很不错,你打算放在哪儿?在元老院门前的广场立个柱子?还是干脆放在元老院的大门口?
他又干咳起来,这次更尖利,如果被其他人听见必然会觉得毛骨悚然。但对于洛瑟斯来说却毫无影响。
这与你无关。不,这与我有关,别忘了你是谁。
不用你来提醒,我永远都会记得。
他用那双乳白色的眼睛盯着洛瑟斯。洛瑟斯躲开他的目光,决定换个话题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
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还会怎么样,还是那个老样子。他们说我身体的代谢速度已经变得减缓,这对于延长生命到是有好处。不过也许你不愿看到这个。我还要继续这样活下去,恐怕还要活很久。
洛瑟斯心想这么活着简直就是折磨。突然他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不,只要你还在我就确确实实的活着,对于其他人来说你就是我。
洛瑟斯试图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但他好像很难做到。于是他决定缓和一下当前的气氛。
你叫我来有什么紧要的事吗?明天要讨论罗卡斯特家族的问题,我想一切都已经妥当了,就等他们上钩。难道有什么变化?
那从来就不能算是问题,你好好享受撕碎敌人的快乐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切记千万不要树敌过多。
我知道,但他们必然会妥协,这样我们就只剩朋友而没有敌人。但愿如此。
然后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忘记了还要说什么。
我们自己的事情出了麻烦,那个奴隶把事情搞砸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展了,而要的钱却没有少过,我早就想找他好好聊聊。
我看不必了,他死了。
真可惜。他这个人还算不错。
别高兴太早,我们的麻烦才刚开始,那些家伙逃脱了。
你害怕他们的家族知道?
这点到不用担心,他们早就变的像我这样了,他们的家族永远都不会承认他们。而一个不被承认的贵族就不是个真正的贵族。
如果是那样就最好。现在我们怎么办,让元老院动用城市军团清除它们?可以用铲除骚乱分子作为口实。
现在不行,太早动用军团会让别人对我们的意图有所察觉,即使那些和我们结盟的家族也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它关系到家族的最高利益。
同时也是你的利益。
我的利益就是家族的利益,毕竟我还是这个家族的领袖。
这点我很清楚,你在和我‘共同’担任执政官管理我们的城市。
每次想到这个洛瑟斯就感到不痛快,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而事实总是残酷的,对于任何人都一样。不过这也是世上唯一公平的几件事之一。
我已经尽力做了安排,但总觉得不够。毕竟没人知道它们接下来还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是啊,没有人能预料这些怪物的行为,也许叫他们野兽也许更合适点。洛瑟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有人已经对我们的动作有所察觉,刚得到的消息说巴里斯蒂安家族准备派人到下面去,我觉得可能下面发生的事情有关。
他对面的人微微低下头好像是要咳嗽的样子,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随后他的声音在洛瑟斯心里响了起来。
巴里斯蒂安,我们要小心这只巨蟹的大螯。洛克罗尼乌斯•巴里斯蒂安向来都是个难缠的家伙。这个家族如果没有他就会一无是处。所以很简单,我们要做的就是摸清楚他的意图,搞清楚他的底牌。拉拢他,如果还不行就让他消失,只是这样做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他也算是个少见的聪明人。
是啊,他这样的人很难得,不过这种人通常都有点不太老实。我会安排人尽早解决这个小问题。
但愿如此,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可了解。只是小麻烦而已,我会慢慢料理他们的。我已经准备了几套方案,绝对万无一失。
最好快一点简单点,免得夜场梦多。
…………洛瑟斯•安迪纳尔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光芒之下,眼睛环境的剧烈改变而隐隐作痛,但他反而因此睁大了双眼,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回安全感。现在他重新变回了光辉和荣耀的执政官,这座城市的无冕之王。他沿来路回到中庭,看着自己的即将完成的雕像上。他走过去扯下覆盖在上面的白布。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端详这尊雕像,尤其是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孔。卷曲的头发,宽阔的额头。高高的鼻梁,略有下钩的鼻尖,有棱有角的面孔,薄薄的嘴唇……
这张脸,就是这张脸。
洛瑟斯咬紧牙冠转身来到走廊,从侍卫手中抢过长枪。然后冲了回来,一枪就削掉了雕像的脑袋,接着把它整个打个稀烂。干完这一切后他把枪扔给呆立在一旁的奴隶。
告诉那个做雕塑的,不用麻烦他了。我替他都干完了。
这声音几乎把周围的所有奴隶振的往后倒退了几步,而他却甩了一下长袍的下摆径直离开了中庭。
于是罗萨里斯•艾迪勒斯的梦想在此时也一起被砸得粉碎,不过在这里她实在是显得不值一提。
2007-04-30 14:57 #32313三
下层区,吊死鬼酒吧吊死鬼酒吧向来都是门庭若市。虽然在黑暗潮湿的下层区像它这样的地方多的是,但像它这样热闹和出名的绝找不出第二个来。如果没有门口巨大的霓虹灯在的话,它恐怕只是幢肮脏陈旧的过时的建筑。它被做成个脖子上套着绳圈的女人,脸上一副淫逸的满足表情。有人可能会误以为这就是酒吧名字的由来。不过稍微确切的说法是,这里从前是行刑场,而房子就坐落在原先绞刑台的位置上,那些被绞死的罪犯会在这里挂到烂得骨头一根一根往下掉为止。最初在这里开酒吧的家伙就以此作为店名,此后虽然酒吧几经易手但这个名字却始终保留了下来。
到这里来的大多人大都形色匆匆,忙着往门里头钻。但埃德维德不同,他抬起头,斑斓的灯光刺的他眼睛很疼,他却并不在意,他看的是头顶的构成天棚的巨型金属支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虽然他不断提醒自己,这是种注定危险的关系,但现在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出呐喊。
他闭上眼定了定神,推开了酒吧老旧肮脏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时刻都处于迷乱癫狂之中,游走于失控边缘,光怪陆离扭曲变形的诡异世界。不断变化的耀眼的闪光,湿漉漉的裸露皮肤,疯狂扭动不知疲倦的腰肢,还有包围着一切燥热不安的空气,以及那些不可或缺的汗臭味和各种麻醉剂的刺鼻香味。不过这一切显然与埃德维德没有多少直接关系,也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做得第一件事儿是解开了短大衣的最后一粒扣子,这纯粹是出于习惯而不是因为这里的高温。他不怕热,也不怕冷,这点他的朋友们都觉得很奇怪。如果就此认为他反应迟钝,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的感觉其实相当敏锐,这种敏锐曾好几次救他于水火之中。比如刚才那看似随意的一瞥就让他察觉到在他进来后有三个人在注意到了他。
分别是大厅的左面一个穿皮风衣的人,他把领子立得高高的,遮住了几乎半张脸,手藏在衣服的里面,眼神里露出一丝惶恐,虽然刻意的四下张望,但留意最多的却是大门。显然他不是个小偷就是个毒贩子,或者兼而有之。这种人很快就会对埃德维德失去兴趣。第二个是站在窗户边上的一个女人。她穿着缀满亮片的红色短上装,敞开的深V字领子隐隐露出酥胸。短短的皮裙子下面是两条修长的腿,脚下穿着高根长筒皮靴子。笔直的鲜艳红发垂在面孔两侧,浓重的腮红难以掩饰毫无血色的面孔,眼帘上涂着厚厚的金棕色眼影,长长的假睫毛高高的挑起,带着露骨的挑逗。嘴上带荧光的蓝色唇膏在舞池的灯光照耀下闪烁不定。从这身打扮就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埃德维德对这种女人向来没有兴趣。至于最后一个,则是靠在吧台边上的一个魁梧男子。他肩膀宽阔,穿了件深色上装,裁剪得很合身,说明这绝不是那种减价店里的便宜货。要知道为他这种身材的人做贴身得体的衣服,可需要一副好手艺。胸前被解开的领结松松垮垮的搭着,像两条被冲到海滩上的死鱼。
这家伙才是埃德维斯需要留意的人,于是他径直向吧台走去。若无其事在吧台边坐了下来,把两只手往桌上一搁说:“一杯艾尔酒,双份不加冰。”
“好的,马上就来,先生。”调酒师在他面前摆上一只杯子开始倒酒。
此时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着这只手往上,是一双蓝色的嘴唇,和长长的睫毛。她凑到离埃德维德很近才开口说:“嘿,新来的?”
那声音很轻但甜的叫人骨头发酥。埃德维德心想,新来的,这句话他很早以前就听过,现在听来感觉一如既往。
“想找点乐子吗?”说着她轻轻揪住埃德维德的衣服领子把他拽到身边,“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
对方身上带着一股特殊的奇异甜味,让他感到一阵头昏脑胀。
“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说完埃德维德拿起酒喝了一大口,想借此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
“可我有,我有全世界的时间。”她的嘴凑到埃德维德的耳边,说话吐出的气吹得他的耳朵里痒痒的。现在埃德维德想起,那股来自她呼吸的甜味是吸食销魂剂后特有的。也就是刚才让他意志溃散的原因所在。
“他现在没时间。”
突然从她身后传来的粗哑声音,像把榔头一样把先前的“甜言蜜语”砸得粉碎。那女人扭头撇了一眼,是先前靠在吧台一侧的大个子,随后她若无其事的把脸转了回来。直到那人拍了一个金币到她肩膀上。她才懒洋洋的起身,把钱塞进了敞开的上衣领子里,扭着腰肢重新融入了嘈杂的人群之中。
“抱歉打扰你们了,”那个人挨着埃德维德坐了下来也把手搁到吧台上,“我猜你不是来这里找乐子的吧?”
“当然不是,我要见达择•海斯科,”埃德维德拿起酒杯细细的抿了一口,“就现在。”
“嘿,小子,现在不是时候。你很清楚的现在他谁都不见。”
“真的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也许他应该适当的修改一下作息时间。”
“说话的时候最好小心点,最好管住自己的舌头,不要让它掉到外面来了!”说着他一把抓住了埃德维德的衣服领子。
“显然你抓的不是我的舌头,不过最好快点放开。聪明人可不会自找麻烦。”此时埃德维德却显得颇为平静。
“哈!”他笑了一声接着说,“我到想看看,你说的那个麻烦能有多大。”
埃德维德也笑了起来,然后抓住对方拽着领子的手,往后一扭,用手肘把它牢牢压在吧台上。顺手把他脖子上的领带往后一拽。那家伙现在活像块砧板上的肉。这时他突然掏出把匕首向埃德维德的刺来。但他现在的姿势根本使不上劲儿,埃德维德捏住他的手腕一扭就把匕首夺了下来。然后用匕首把他的领带钉到了桌子上。他的脖子被领带勒得紧紧的,脸涨得通红,快赶上门口的霓虹灯了。
埃德维德凑到他耳边说道:“你现在可以开始学着做个聪明人。另外叫你的手下现在九开始放聪明点,否则就有麻烦了。”
说完松开了那家伙,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把杯子轻轻地放回桌子上。然后说:“再来一杯。”
被钉在吧台上的大个子伸手想把匕首拔出来,但就是够不着。那个地方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够得到,而他越努力脖子就被勒的越紧。原来那个酒保被刚才发生的事给吓呆了,面色惨白,机械的走过来,颤颤微微地为他又倒上了一杯,一直倒到酒从杯子里溢出来还没有停止。埃德维德抓住那个颤抖着的酒瓶,没想到这让胆小的酒保吓得松开了手。埃德维德索性拿起瓶子好好看了一下,七瓣花的商标,威利斯蒂牌,可不便宜啊。他喝了一杯又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对那个大个子说:“这种姿势看来对你的大脑有好处。”
他涨红了脸,嘴只能一张一合发出些模糊的声音。埃德维德把他的脑袋往后推,勒在他脖子上的领带略为松开了些。
“想好了就说。”
“达择•海斯科现在……现在没空,他……他不希望现在被人打扰。”
“看来还得多给你点时间想想。”说着埃德维德勒把他的领带收紧了些。他的嘴张的老大像条离了水的鱼一般。
等埃德维德再次松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带你去……但他不一定愿意……”
“这是他的事与你我无关。快带我过去。”
“好吧,不过你要先把我送开。我……我快要死了。”
“放心你死不了。我的一个朋友说过,多吃点苦头对灵魂有好处。”
埃德维德把匕首拔了下来戳在吧台上,然后对那个被吓坏的酒保说:“把这个收好,别弄伤了人。”
他们绕过那些正在跳舞的狂热男女,来到边上的一扇门前。那个人用重重的敲了几下门然后喊道:“我,开门!”里面的人打开门,对方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他狼狈的同伴。埃德维德却冲他笑了笑。
“埃德维德,你来干什么?”显然那人对埃德维德这张新面孔一点都不放心。
“不可以吗?”埃德维德说道。
大个子没理会他,显然他不想在同伴面前出丑。
“你别问那么多,达择还在里面吗?”
“在,还在。他说过不希望被打扰。”看门的上下打量着埃德维德。
“好了,我知道,你就别罗嗦了。”说着他们走了进来。
看门的马上关上了门。他们继续往里走,来到一间挂着“工具间,闲人免进”牌子的门口。见到,这门牌埃德维德不由觉得好笑。
几声敲了敲门声过后,半天里面才传来一阵吼声:“妈的,是谁?”
“老大,有人,有人找你……”他怯生生的答道。
“快滚!你这个猪头,我说过不要打扰我!没听明白吗?我要用你下面的东西把你吊上三天,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得到的回应依然是对方的大吼。
埃德维德才不管这套,一脚踢开了门。这里面可不是狭窄肮脏的工具间,而是个宽敞的房间。装饰得很奢华,但缺乏因有的高雅,全然是个暴发户在炫耀。中间一张大桌子上坐着个妖艳的女人,背朝着门,不断正发出咯咯的笑声。发现有人进来也只是扭动着身躯回头撇了一眼。这时达择•海斯科那张凹凸不平的胖脸才从后面露了出来。看得出他的这张脸原来有的笑容这时已经一扫而空。他把桌上的女人推到一边,差点把她给扔到桌子底下去。
“没想到你这种人竟然会待在工作间‘干活儿’。”说着埃德维德大踏步走进房间。
“这是怎么搞的!猪头?”达择冲着缩在后面的手下喊道。
“别发火,达择。是我叫他带我来的。”
达择•海斯科抬了抬眼皮轻蔑的瞟了眼站在面前的人。过了一会儿他咧开嘴,装模作样的高喊起来:“埃德维德!好久不见了。”
听起来就像在叫一个十几年没见的老朋友一样,但他却没有上前如老友般拥抱埃德维德,而是打开桌上的雪茄盒,从里面摸出一支。三两下剥掉包装,用牙把雪茄的尾部咬了下来,把嘴里的烟皮吐到埃德维德的脚前。向咬开的部分淬了口唾沫,再把它叼到嘴上。边上的女人立即从桌上拿起银亮亮的打火机为他点上火。
他猛嘬上几口才开口:“让我猜猜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埃德维德指了指自己周围的几个人说:“你最好让他们都出去,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你这家伙还是那么麻烦。”说着达择弹掉了烟头上仅有的一抹烟灰,也不顾忌它们会弄脏桌子和地板。又抬眼看了看埃德维德,才挥了挥手让他们都离开。但那个女人却伸手抚摸起他下巴下面的肥肉来。达择掏出一袋钱扔给她。她敏捷的接住钱袋,捏了捏,显得并不满意,但还是走了。她刚走了几步,达择就叫住她,然后伸出如肥香肠般的手指对那个女人勾了勾,然后敲了敲桌子说:“嘿!”
她望了眼达择的胖脸不情愿的把打火机扔到他得面前,然后走到门口。她推开挡住门的家伙扭动着腰支走了出去。埃德维德瞟了眼站在身后的大个子,然后看了看达择。达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的表情,然后把他叫到跟前说:“快滚!确保那个婊子把钱在我这里都花光,知道了吗!还不快滚!”
大个子嘟嘟囔囔的走出去重重的关上门。达择•海斯科抓起雪茄使劲嘬了几口,吐出来的烟一下子把整个房间弄的烟雾腾腾的。
“现在满意了吧,找我有什么事。”
“你自己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哈哈哈,”达择吐着烟圈显得若无其事,却没有看着埃德维德,“你还真的以为我什么都知道。”
“我的钱,我来要我的钱。”
“你的钱?”达择轻蔑的看了埃德维德一眼,然后把抽了一半的雪茄在桌面上掐灭,空气里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我记得都已经给你了吗?”
“老兄,你给我的那些东西不是钱。而且我也不需要。这可不是我们事先说好的。”
“我怎么不记得和你说过什么,再说那有什么不同吗?”说着他又点起一支雪茄。
“我们说好的,你付给我现金。”
“是这样吗?要知道现在那玩意行情不错,你可以把他们卖掉。好好动动你的小脑袋瓜,”说着他用手里的雪茄指指了指埃德维德的脑袋,“就凭你会想出比半夜冲进我房间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你知道我从来不碰这东西。”
“小子,瞪大眼睛看看这周围,你应该知道这是那里,这里可不是你说了算,你想干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明白吗!”
“我的人不会帮你卖那玩意儿。我要现金,这是我们开始的时候说好的!”
“小子。你要的我已经给你,就这些,明白了吗!”
“看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埃德维德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想说什么?说完就快滚吧 ,难道还要我叫人请你出去?”
埃德维德从口袋里掏出个五颜六色的瓶子,冲对面晃了晃说道:“你还认得它吗?”
达择根本没打算搭理他的意思,只是抽着雪茄烟吐烟圈。
“这里是你给我的那些销魂剂,我全都放在一起了,当然这可能需要点小技巧而且挺麻烦的,”说着他把那个瓶子往空中抛了一下然后接住,“我在想如果,当然只是如果我得手一滑,或者是稍微一不小心把它掉在上。你猜会发生什么?”
“别吓唬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达择夹着烟说道。
“也许应该试试?”说着他把那个瓶子举到了头顶。
“如果这么干,你也会死,那时候你得到的就只剩撒骨灰的钱了。”达择站看着埃德维德,嘴角挂着一丝嘲讽,而此时埃德维德也注视着他。
“也许这样最好,不过你、我的命可大不一样,你说呢?”埃德维德把那个瓶子在对方面前晃了晃,“我现在开始数到三,你就这点时间考虑。”
“一!”
“算了吧,你不会那么做的。”
“二!”
“你不敢的,别这样。”虽然达择的语调相当镇定,但夹在食指和中指尖的雪茄却微微颤抖起来,前面累积的烟灰整段掉了下来,就如同一具腐烂的尸体般砸在桌子上。
埃德维德刚一动嘴唇 ,达择就连忙说道:“够了,你知道这样不好玩,告诉我你要什么?”
“你知道我要什么。”
“好吧,我会给你,但现在手头可没你要的数目,给我点时间,几天内就会准备好。到时候你来取。”
“别把我当个雏儿,我知道你的伎俩。走,打开保险箱。看看里面有什么是我正好需要的。”
“好吧,别激动好吗,据说这对心脏不好。”达择移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打开了藏在后面的保险箱。里面堆着整整齐齐的金币。“这里有差不多500皮斯托克,比你想要的还差200。”
“看起来,还真不少,你这儿快要赶上银行了吧,”埃德维德掏出个口袋扔到达择的脚边,“装起来。”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是啊,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老熟人了。”
他把金币装进袋子里,然后说:“你先拿着这些,下次来拿剩下的。”
埃德维德笑了笑说:“就按照你说得办,先把这些拿过来吧,小心点,慢慢的,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达择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随后钱袋子被扔到了埃德维德脚前。
“归你了,拿走吧。”埃德维德刚弯腰捡起袋子,只见达择突然把手上的雪茄向他的脸弹去。埃德维德连忙的躲开。随后达择庞大的身躯就扑了上,但埃德维德却灵活的抓起袋子一滚闪开了。
“接好了!”说着他用大拇指把瓶子朝达择的胖脸弹了过去。
那个瓶子不偏不倚砸在他的额头上弹了起来,达择那两只小眼睛瞪得比铜铃都打,一刻也不离开它。伸出手在空中一阵乱挥,好不容易才在就要落地之前把瓶子接住。也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埃德维德已经带着钱夺门而出。
如果达择知道瓶子里装的其实是染了色的空气会怎么样?不过埃德维德现在可没空想那么多,他迅速离开吊死鬼酒吧,迅速消失在下层区铅灰色的街道之中。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达择反应过来前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越快越好。而他正好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2007-05-08 10:36 #32314四
上层区,巴里斯蒂安宅邸内城盘踞在上层区的核心,这不仅是地理上的中心,也更是每个上层区居民心理上的。内城是整个城市中最早建立起来的,此后不断的改建翻新使这里始终是最先进的区域。这里的一切都孤立于室外――独有的高大城墙、独有的清洁街道、独立的武装卫队以及自己一套独立的特殊法则,以及外人难以理解的复杂潜规则。贵族家族大多在这里拥有自己的宅邸,那些历史悠久家族都拥有深不见底的宅院,而一些新生的小家族则可能只由一个窄窄的门洞。家族宅邸的大小是地位的象征,他们在这里着力拓展以谋求一个与自己身份和地位的相符的宅邸,就像他们在元老院所做的一样。
巴里斯蒂安家族的府邸位于内城的边缘,规模自然是比不上安迪纳尔家的,但也不像那些势微的小家族那么寒酸。不过作为一个元老院官员的宅邸还是差了些那么一些。这点洛克罗尼乌斯早已心知肚明,不过相比其他事而言,这暂时还是个小问题,而且一时半会儿很难解决。这里可谓是寸土寸金,如果贸然行事很可能显得太过招摇,如果就此被对手抓住了把柄反到不利。要知道这些家伙会抓住任何机会下手,即使没有机会,也会想办法创造一些机会。在这个地方让人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凡事小心为妙。
洛克罗尼乌斯•巴里斯蒂安靠在内层院落花园天台舒适的便椅里。枯骨般的双手轻轻搭在银制扶手之上,闭目聆听诗人编纂的新家族史诗。对于一个贵族家族而言,一首词藻优美的诗歌足以让家族的守护神获得无上的荣耀,而且也不至于显得过分招摇。同时也可以显得无比的虔诚和固守传统,对增进与那些保守的老家伙的关系大有好处。
金箔制成的卷轴在诗人的手中熠熠发光,他用充满磁性的深沉男低音吟诵到:
“在海水的泡沫之上,
立着的是维尔纳女神!
她的美貌无人能与匹敌,
诞生于鲜血和海水之上。
她玉足下的神蟹,
就唤做巴里斯安。
…………这里不太好,不要鲜血,这会让人有不好的联想,去掉它。另外还需要多加些漂亮的词赞美一下我族的守护神。
洛克罗尼乌斯打断了诗人的吟诵,这首诗需要写的含蓄,并要显示家族出生的高贵。当然这种出身很难考证,也没有人会去深究,但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对家族守护神的赞美。守护神越荣耀家族也就越荣耀。就像安迪纳尔家族的守护神露西安,人们都相信安迪纳尔家就如同这头高山羚羊一样矫健和灵敏。而维尔纳巨蟹又会赋予巴里斯蒂安家什么样的特征呢。想到这里洛克罗尼乌斯情不自禁眯起了眼睛。
“是的,主人。小人会按照您的意见进行修改,”诗人在这一段上小心做上一个记号,“主人,小人可以继续下去吗?”
洛克罗尼乌斯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他继续诵道:
“海风吹起她的头发,
让它凌空飞舞。
海浪为她滋润,
让它熠熠放光。
…………很好,就是这样。需要让人留下印象深刻,但需要自然点,注意不要显得太造作,这样会才是我想要的。
“主人,您对文学的造诣令小人钦佩有加。”诗人连连点了点头,口中如同蜜糖般的赞美之词源源不绝。他清楚多说些好话对从来都是有好处的。但心底里他对于自己面前的这个枯干的老头颇有微辞,老家伙总是喜欢吹毛求疵,以及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品味,实在是俗不可耐。不过他还不知道,如果自己的这种想法怎么能逃过面前这个该死老头子的“眼睛”。他的前程可能就此画上句号,接下来的日子他就会退回下面阴暗的角落,在那个终日不见光的地方去慢慢的烂掉。
只是现在洛克罗尼乌斯似乎没有时间来料理这种小角色的死活。他正在等待,等待一些重要的人,更重要的是等待他们所带来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奴隶快步跑进来,来到洛克罗尼乌斯身边停下,顺从的低头站定。直到洛克罗尼乌斯了做了一个手势。他才上前在洛克罗尼乌斯耳边耳语几句。
他听了后点了点头。
带他们去小书房,我一会儿就来。去给他们找些乐子。食物,金子,女人……不管什么,只要是他们需要都给他们。对他们殷勤点,让他们过得开心。我要过一会儿才能过去。
那个奴隶点了点头匆匆离开。
洛克罗尼乌斯重新把目光落在诗人身上。
好了我们到哪里了。
诗人连忙上前,打开卷轴说:“大人,需要做一些修改,这样您看如何。”
很不错,把它记录下来,我打算把它作为对神的供奉。
“您太抬举小人了,主人,这是在下的荣幸。”
那把它抄录到卷轴上,下次祭奠之时带去万神殿吟诵。。
“万分感谢您,主人。”
去办吧。
“那小人告退了,主人。如果有需要请您随时吩咐。”
洛克罗尼乌斯冲他点了点头。这家伙其貌不扬但颇懂遣词造句的技巧,而且这张嘴巴也甜够可以。只可惜他脑袋里别的弯弯绕实在太多,总有一天这会让他送掉性命。洛克罗尼乌斯这么匆忙的打发诗人离开,是因为他已经瞥见阿提拉斯走上通往天台的楼梯。而脚步匆忙的诗人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但被阿提拉斯敏捷的让开。他转过身目送诗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才重新拾阶而上。同时洛克罗尼乌斯抬手示意四周的仆人退下。
扶我起来,阿提拉斯。
洛克罗尼乌斯向阿提拉斯伸出那只惨白的手,阿提拉斯将它握住从便椅上的拽了起来。
年轻真好,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我们有多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让我们一起在这里好好走走。看看这边的风景。
花园位于巴里斯蒂安宅邸的深处,但位置却很高,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样貌。现在整个天台只剩下他和阿提拉斯,他们肩并肩站在面前的这座城市沐浴在乳白的光芒下,显得和谐宁静,与世无争,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就是世外桃源,甚至更好。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洛克罗尼乌斯抬起手放到阿提拉斯们眼前。从他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整个城市是建立在那只苍白的手上一样。他们之间的白色突然显得有些协调却又显得格格不入。
看,这就是在我们手中的。你明白吗,我们接下去要做的就是……
那只手握了起来,然后狠狠摇晃了一下以示某种肯定。不过也就是在摇晃的时候,整个城市又脱离了它的掌控。这让阿提拉斯觉得这种情景实在是可笑,但他懂得这种情绪是需要压制的,特别是在此时此刻。
你知道这次对于我族的未来十分关键。如果成功就打开了一条灿烂辉煌的道路。
“这我很清楚。”阿提拉斯望着眼前的城市,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元老院,但此时他却好象能够看穿那个层层叠叠的屋顶,看到远处那些本来看不见的地方。在那里的有什么?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想知道,在这乳白色的天庭之外是什么,在这个惨白的世界外面是什么。他知道一部分,这部分让他刻骨铭心。而现在他又在渴望,这次又会发生什么……
你知道我一直很担心你,自从发生那次不幸以后,你我显得疏远了。
“我想没有,而且我也知道那件事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太好了。要知道有许多人,他们的生命与我们的截然不同。他们的生命注定是短暂的,并不受自己的操控。这很可怜但绝不可悲。你也许能帮助她,或者还能帮助她的家人,但你的力量不可能帮助所有人,即使是执政官也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如果没有你,她最后的那些日子不会过的那些好,她也许会死在下面某个角落里,或者更加恶心的地方。
“请不要再说这个,我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再提起吗?
洛克罗尼乌斯把脸转向阿提拉斯,以便能看着他那两只灰色的眼睛。
阿提拉斯强迫自己看着他,不去回避那双眼睛放射出的光,但双唇紧闭没有回答。其实他早就清楚了答案。
你和你母亲太像了,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心肠太软,这三项中的每一项都足以害死一个聪明人的性命。
阿提拉斯依然没有说话,他想把目光移走,但洛克罗尼乌斯的目光好像拥有魔法一样,让他不能抗拒。
你应该知道是你的感情用事在最后害死了她……“我说过我不想谈这个。”
好吧。让我们来说说这次的事,拿着这个。
洛克罗尼乌斯从袍子下面拿出一个卷轴来,已经用白色的腊封了起来,封蜡上留着巴里斯蒂安家族的巨蟹纹章。
都在这上面了。记得看完后收起就会自动焚毁。
阿提拉斯点了点头把卷轴收了起来。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在你离开之前,过来拥抱我一下。
阿提拉斯僵硬的伸开手臂抱住洛克罗尼乌斯干枯的身体。这是老头张开干瘪的嘴唇在阿提拉斯的耳边道:
“不要感情用事,你要牢牢记住千万不要忘记。为了家族的荣誉,也为了你自己。”
阿提拉斯还是闭紧嘴巴什么也没有表示。上层区,公寓
上层区的公寓里塞满了着各色的人等,他们主要作用是随时为达官贵人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其中有些是自由民,但更多的是奴隶。狄安娜住在其中的一间并不起眼,靠着街角的小套间,没什么装饰,家具也很简单,但还算舒适,至少大多数时候对于狄安娜的感觉是这样的。她自从离开下面就住在这里,向来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时这里对于她而言是家园,而在另一些时候对于她而言这里就是牢笼。距离那次痛苦,已经过了一整天。这一整天,狄安娜都呆在自己家里。她在等待,等待什么事情的发生,但什么都没有。她软绵绵的倒在床上,窗帘低低的拉着,周围响着换气风扇单调的嗡嗡鸣叫。她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这样很难受。因为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会浮现在脑海里让她不得安宁。其中太多的都她都不愿意想起。
她好像缩小了,又变成了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眼前一条一条黑影掠过,直到一个巨大的影子将自己吞没。眼睁睁的看着一些事情在眼前发生,却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后一股令人不悦的气味包围了过来,一切都重归了黑暗……这时她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
她翻身起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是汗的蜷缩在被窝里,被子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一股疲惫感排山倒海的袭来,浑身都快散架了。她钻进浴室打开莲蓬头,让温水和它们带来的水汽驱走了笼罩她许久的倦意,使她暂时获得了一丝安慰。她裹着浴巾,走到浴室的镜子前。擦掉镜子上的水汽,一张脸出现在镜子里。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和脸上,水滴顺着面额淌下来留下道道水痕,就像泪水一样。她撩起落在额头上的头发,仔细打量自己额头。什么都没留下。她侧了一下脸,试着从不同角度进行观察,试图发现什么。突然她隐隐约约发现有什么东西显露了出来。似乎是某种图案,但当她贴近细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幻觉,也许那里什么都没有。这让她心存疑惑。在这之前她也去执行过许多危险的任务,有几次她都险些送掉命,为什么这次老头子会特别照顾他。而他所说的现在你我一体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能跑到我身上?这不可能,虽然他拥有某些古怪的能力,但这种事情还是不可能的。不过有谁又能清楚地知道了,除了他自己。想到这里狄安娜不禁打了个冷颤。
等走出她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客厅里站着一个人,是阿提拉斯,他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盯着地板。狄安娜用毛巾轻轻揉捏着头发,吸干发丝间的水,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时候怎么进来的?”
“你应该学会锁好门。”阿提拉斯缓缓地抬起头,眼睛不由得被面前的姑娘吸引。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了。
“我知道了。已经准备好了吗?”说着狄安娜用毛巾包住自己的头发。
“是的,我已经都办妥了。现在你是结构工阿利维亚•米洛蒂斯,记住这个名字。”
“这次的名字听起来还挺不错,想它废了不少脑筋吧。”说着狄安娜接过阿提拉斯踢过来的身份卡。
“别打断我的话,”阿提拉斯说,“你在缓冲区的工作是检查那里可能的结构损坏,并尝试修复和汇报。你下去以后,我会伪造一份失踪报告,说你在工作的时候失足落下,现在生死不明。”“不错,至少比上次好多了,还是个生死未卜。”狄安娜在他对面坐下学着对方的样子也翘起了二郎腿然后微微侧过身体。
阿提拉斯皱了一下眉头,把目光移到地上的一个旅行包,说道:“这里有你的许可证,通行证,以及身份卡。还有工作服。”
狄安娜探身过去打开包,从里面拿出那些证件翻看了一下。接着拿出工作服在身上比了一下。
“嘿,不错,我喜欢这个颜色。”
“我也觉得挺适合你。”
狄安娜把衣服往身上比了比说:“谢谢,你很少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我。要我现在换上给你看看吗?”
“不必了。你要记住时间,到时候我会在老地方等你,不用主动与我联络,如果实在紧急记住我就在你身边。”
“我知道,你每次都这么说。”
“要记住,你在下面的行为将不受家族保护。”
“你每次都要说上一遍。”
“那你就再给我回答一遍。”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阿提拉斯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我想你还忘记了什么。”狄安娜突然说。
阿提拉斯迟疑了一下,还是弯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小心点。”他嘱咐道。
“好了,现在我要换衣服了。临走前别忘了帮我锁上门。”
她的眼睛,她的样子,说话的腔调……阿提拉斯这样想着离开了狄安娜的公寓,来到大街上。到了转角他回过头看了看狄安娜家的住所,他曾无数次的出入这里,在这里回头看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但这次他却觉得也许再也不会看到这座房子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有人在搅动他的五脏六肺,让他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他压抑住这种令人不悦的感觉,看着狄安娜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这窗帘还是他当初买的,用了很久都还没换过,已经开始泛黄了。等她这次回来得买条新的,也许紫色不错,她向来都喜欢紫色。
但他不知道,此时狄安娜就在窗帘的背后注视着阿提拉斯的一举一动。有那么一刻,狄安娜以为自己已经被他发现了,但接着他转过头独自离去,依然是那种精密调整过得钟表形态。狄安娜离开窗户,倒在床上,在脑海里把这几日的事情悉数的过了一遍,她一直以来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纷繁复杂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什么东西,牵扯着所有的人。
2007-05-09 04:50 #32315挑个小毛病:
执政官大道,这条笔直的荣耀之路从哈丁广场出发贯穿了整个大执政官区中止于高贵的元老院广场。
似乎在大执政区后面加个逗号更好写,“中止”是否该写成“终止”?2007-07-04 11:58 #32316五
缓冲区,369号点
缓冲区为于上层区的下面,这里虽然和上层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地板却有着天壤之别。这上面柔和的光线,清洁的白色覆盖着的一切看来井然有序。而在它下面却有着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钢缆和支架,层层叠叠一直往下蔓延达好几层之厚,其间用许多通道和其中的升降机相连,形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诡异空间。加上在星罗棋布于其上的众多维修室和控制间,使它更像一张巨大密实的钢铁蜘蛛网。这里不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所见,自然也不为这些人所知。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注定一辈子都会在这个鬼魅般的地方悄然度过。他们就是结构工,由于黄色的工装以及在“下面”的工作地点,他们也被人称为“黄鼠”。
现在没有护栏的钢架上就攀着这样一只“黄鼠”,遮掩了所有身体特征的宽大工作服套,为了对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楼层风而佩戴的风镜,和完全挡住了面孔压得低低的安全帽。如果只是随便的扫视而过,每个会去注意这个一个普普通通的“黄鼠”。即使知道这是个女人也没人会多看她一眼。不过更没人会想到她在前几天之前,还是上层区执政官大道旁一个引人侧目的美人儿。这就是她的本事之一,现在那个美人已经彻底消失,存在的只有“黄鼠”阿利维亚•米洛蒂斯,一个只有初级工执照的低级奴工。不过这个身份也只会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在她通过这里下到下面以后,“黄鼠”阿利维亚就会因一次意外而不幸失踪。至于狄安娜则要失踪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当然这没有谁会注意。
复杂的钢铁支架支撑整个上层区。如果它们出现了问题,那么居住在上面的人就会面临麻烦,所以这里的维护是时刻不停的。在同一时间有无数像她这样的黄鼠在各个支架间来回巡视,以确保一切无误。此时一阵强烈的楼层风呼啸而过,阿利维亚迅速趴下,闭上眼睛紧紧抓住脚下的铁条。这种楼层风是每个“黄鼠”必须面对的危险之一,有时它们会大到把那些“大义”的“黄鼠”给吹飞起来,带到鬼知道什么地方去。等到风完全停息,她才睁开眼睛。她脚下的支架没有过地板,即使有也早就烂光了,或是被风给刮跑了。只留下一根根以一定间距焊接起来的扁铁框架。从它们的间隙,可以依稀看到下面的景象。
一座死亡城市的尸体横陈在面前,黑黢黢的街道,灰蒙蒙的房子,即使在离它那么远的地方也可以明显地看到它的破败。倒塌的建筑,只留下孤零零矗立的柱子和上面摇摇欲坠的房梁。断壁残垣中裸露的钢筋如同被烧死的人僵硬的手臂一样伸在空中,似乎要抓住最后一息的残喘。黑漆漆的窗口就像死人空洞的眼睛一样瞪着,似乎是在等待。街道上堆放的垃圾就像是腐烂的伤口,而横流的污水就像尸体黑臭的体液。至于那些在其间穿行的人,只有一种生物最类似他们,那就是烂肉里的蛆虫。当然有些比蛆虫更好些,而有些根本连蛆虫都不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这里暂时闻不到那股死亡的气味。
而这个地方却是狄安娜,或者说是阿利维亚此行的目的所在。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觉得好笑,自己竟然曾在这个地方生活度过童年,而在儿时的记忆里它依然那么美妙鲜活。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她可能会和下面的那些人一样,甚至可能更糟。鬼知道这种改变到底是幸运还是某种不幸。
她让自己的视线重新转移到钢架上,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她刚准备起身,发现工作服的下摆被突出的钢刺钩住了。正准备把它摘下,不小心一滑,把身上的工具包的肩带滑脱了,里面的维修工具都掉了出来,它们从扁钢的缝隙间一路落下去,有些坠落过程中砸在下面的钢铁的支架发出清脆的声音,而更多的则是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下面黑洞洞的阴影里。
“真他妈的该死。”她骂了一句,因为这让她不得不想到如果自己不小心摔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而这种事情是不应该现在考虑的。
不过她没有打算找回那些失落工具。因为如果有人发现这些散落的工具就会提高那个失踪骗局的可信度。她决定快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越快越好。
她往下瞄了一眼正准备走,突然从拐角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嗨!怎么了?”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
她回头一看,是另一只“黄鼠”。他个子不高,套头工作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头盔戴的有些歪斜,风镜牢牢的扣在帽檐上,一撮脏兮兮的卷发从头盔里冒了出来。他的脸被干掉的汗迹和油污搞花了,但灰色的眼睛虽大却很黯淡。鼻梁很高,鼻尖有些略钩,这使得两侧的颧骨显得更加突出。下巴和略有些歪的薄嘴唇上还残留着些稀稀拉拉的胡子拉碴。
“有麻烦吗?”他再次问,同时裂开嘴傻笑了起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而他的目光却一路上往狄安娜的下身滑下去。
顺着他的眼光,狄安娜才发现自己的工作服被钢刺勾开了一个大口子。现在她一侧的腿差不多完全露了出来。她连忙侧过身躲避对方令人生厌的目光。“不用了,只是一些小麻烦。工具丢了。”
“我看不止这些,”说着他用食指指了指下面,“如果被头儿知道,你就麻烦大了。说不定今天的工资就泡汤了。”那个人说着眼神却一直往狄安娜身后钻。
狄安娜知道他想看什么,只能在脸上挂上一副尴尬的笑容,并且希望能快点把这个该死的家伙打法走。
“哦,我忘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呢,”说着他脱下帽子伸出手,突然发现自己还带着手套,于是一把把它摘掉。这双手还算干劲,而且细细长长的,并不像是常干粗活的样子。“我叫布鲁图斯•瓦卢斯,钢架结构工程师。我的朋友都叫我布斯。”
这是个很普通的名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我是阿利维亚•米洛蒂斯,初级结构工。”狄安娜迅速报出自己现在的身份,丝毫没有迟疑,但她也脱下手套和对方握了握手。
就在这几秒钟的短暂接触内,她发现对方的手很细嫩,没有普通黄鼠干重活后留下的老茧和硬皮。他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然后说:“新来的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我刚来没有几天,”说着狄安娜往自己身后的一个方向一指,“一开始我被派到在哪里干活,今天才被调到这里来。”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然后说:“三层区吗?我怎么记得那里已经关闭了好久了。”
听到这个狄安娜不由得心中一紧。自从上次下来,没过多久,难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出了变化?得想个办法搪塞过去才好。
“不是那里,是那个上面。”狄安娜把手指往上指了指,那里有个敞开的大维修间,有几个“黄鼠”正上上下下的忙个不停。
“哦,那里?要知道那里的活儿可不太轻松啊。”“是啊,而且我手脚比较笨,所以被换下来了。”
“嗨,我们区的工作也不轻松,老魏兰斯可不是好糊弄的家伙。”
“他们早就和我说过了。他们还告诉我在这里必须耐得住寂寞,因为这里人手紧张,所以很难会碰到人。”
“是这样,但今天我接到一个张该死的条子,上面还盖了一个加急的图章。于是我就得有人穿戴整理马上出动。抓阄的结果,我成了那个‘幸运’的家伙。于是就要开开心心的来这里加班。你看多倒霉。天啊,看看你的衣服怎么了,这里有老鼠吗?还是你在衣服里养了只老鼠?”
“没什么,只是……”
“来吧,我知道下面有个维修间,那里应该有些额外的装备,说不定能找到一件能穿的工作服。”说着他拉着狄安娜往前走。
“我看还是算了吧,挺麻烦的。”
“得了吧,你这样站在这里才叫麻烦呢,说不定下一阵风就把你给刮跑了。”说着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透出的是一股子倔劲。
狄安娜虽然只想尽快脱身,但她发现如果现在拒绝的话显然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不过同时她也在怀疑这次偶遇不会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但现在她只能跟在他后面往下走去。下面果然有一间小维修室。小的比个单人更衣室大不了多少。“你穿几号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钻了进去。接着就从里面传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随后一件崭新的黄色工作服被扔到狄安娜手。
“3号应该差不多,你试试?”
狄安娜把衣服抖开放在身上大致比了一下,比原来的稍小了一些,不过应该勉强能穿进去。
“这里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
“哦,你可以到这里面来换,”他说着把维修室的门开大,里面散乱堆积着各种工具。只有中间勉强留着能容下一个人的地方,“小了点,不过在这种地方还是凑合以下吧。”
他闪身让狄安娜能够进来。
“等等这是什么?”狄安娜回头惊恐的看着他。
“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你来看那是什么?”说着狄安娜连忙往外躲,“帮我看看那是什么?”
他看了看面前惊恐的女工,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维修室。就在此时,狄安娜在身手一脚把他给踹了进去。随后又猛地关上门,他刚爬起来转身往外走,正好被铁皮门狠狠的砸在脸上。他大叫一声,又跌了回去,然后就没了声音。
狄安娜想找样东西把门堵住,但四周没有合适的。于是就用手上的工作服在门把上绕了几圈打了个结。虽然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大用,但是至少可以拖延一阵。干完以后,她拍了拍手掌连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继续往下走。要知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心想,你现在都好好给我在里面呆着,说不过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放你出来了。
现在她离下面已经越来越近,随着距离的缩短,这里钢架的结构也越来越不牢靠。有的走上去时整个钢架都在吱吱嘎嘎的叫,似乎随时都可能断裂。狄安娜回忆着上次下来的路线,谨慎的选择落脚所在。就在此时她突然觉得钢架发出的吱嘎声似乎有些异样。于是停下来细细聆听,却又没发现什么明显的不同。这不会有是该死的孤独和寂寞在和自己开玩笑吧。又走了一段后这种感觉再次袭来,而此时她已经来到了上层区支撑钢架的边缘,她决定赌一把,于是突然向前冲去,直到来到前面的转弯她才停下来,喘着气,但这时她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好吧,不管你是谁,这次要好好给你点苦头尝尝。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背后几根铁杆的焊点已经烂了。于是她使劲把其中的一根掰了下来。同时还把它相联的几根也被扯得立了起来,尖利的锐角划破了她的手掌。但伤口还没开始疼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近了。狄安娜心里默默计算着对方的速度和离这里的距离,等他刚来到转过弯的时候就猛地向外挥出铁杆。却被对方用手臂挡了下来。
“好久不见,阿利维亚,不过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说着他一拳打在狄安娜的脸上。
她被打得倒退了几步,手里的铁杆也落在了地上。
“你还记得我吧,我们才分手一会儿,”她被拽了过来,现在她看清除面前就是那个结构工程师,随后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这是回敬你的,臭婊子!”
“你本来可以乖乖的到那个小匣子里,说不定我得到我想要的以后,你还能活着回去。但你偏偏是个不听话的婊子。”
随后又是以下。她感到鼻子里一热,一股带腥味的东西就淌了下来,随后脚下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她想要重新站起来,就感到天旋地转。她勉强抬起头往上看。原先那个和颜悦色的小工程师的鼻子也流着血,想来应该是先前被铁皮门撞的。
“你还是留着小胡子比较好看。”说着她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辛辣的微笑。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这次他反而没有发作而是把她了拽起来。
“你想要什么,和我干那事?”但狄安娜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目的所在。面前这个人出手很准确。他的每一拳都不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却会引发强烈的痛楚。
“呸,”他恨啐一口,然后说,“我可不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那你想要什么?”
“少给我装蒜,巴里斯蒂安家的狗,这点你很明白。我的主人知道想知道你这次下去要干什么?”
“说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狄安娜看着对方什么都没说。
“那我会让你开口的,只是麻烦点,”他说着又抡起了拳头,“而且你会死会既痛苦又漫长。”
在拳头就要落下来的时候,狄安娜突然大叫起来:“好吧,我都告诉你,求你别动手!”接着她呜咽了起来,此时对方露出了一丝嘲笑的笑容,收回了拳头。
“螃蟹也不过如此,说吧!”
狄安娜抽泣着小声说:“那得你凑过来点我才能告诉你,我的嘴都被你给打肿了。”
他毫不迟疑的凑过来,一点都没看出狄安娜的软弱和崩溃都是假装的。她一口咬住了他的鼻子,恶狠狠的说:“记住螃蟹都是有大螯的!”
然后趁他因疼痛而松手之时,向对方的下巴撞过去。他的下颚猛的合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喀吧”。他飞到空中,然后跌到地上。狄安娜趁机转身就逃。但他却爬了起来还顺手抄起先前落在地上的铁杆,几步追了上去用铁杆卡住了她的脖子。狄安娜抓住铁杆但它依然越勒越紧。不久以后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就在她就要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奇怪的震动从脚底下传来。周围的空气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推挤,似乎是某种巨大力量到来前的预兆。接着她感到自己散乱在眼前的几根头发飘荡了开来。这是什么?难道是风?风!随后她似乎又能看见了,一股强烈的楼层风挟杂着各种碎屑正席卷而来。显然由于正在想办法支付她,身后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迫近的威胁。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于是用手肘猛击对方的腹部想要挣脱,但脖子上的铁杆却因此再次勒紧。
几秒钟后,那股力量到了。她感到自己好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了一样。接着就腾空而起,背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向后飞去,随后结结实实的撞在什么东西上。然后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有许多尖锐的东西划过自己的面额。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
这是脑海里一个声音说到:完了,这下死定了。
突然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不!你还活着!快醒醒!
等能再次看见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跌到了地上。一只手牢牢抓着脚下的钢架,扁铁片锐利的边缘和上面的毛刺已经深深的嵌入手掌里面,伤口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火辣辣疼。她除了手和鼻子在流血外,其他地方都只有些小擦伤。不过她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血,如果都是她的话,她应该早就死过起码两回了。
她抬起头,发现那个家伙直挺挺的贴在转交的边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两只手不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应该是断了。她必须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但在这之前她必须确定这小子是死是活。即使是这样狄安娜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走近他身边,把手放到他的脖子上,她感到一丝轻微的搏动。她不敢相信,这个人还活着,于是又摸了一下,这次感觉更加明显。她又把手放到他的鼻子底下,气若游丝。这反而让狄安娜感到一丝恐惧,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狄安娜才反应过来,她小心的拍了拍对方的脸。没有反应。她稍微加大了一点力度。还是没有反应,但狄安娜注意到他脸上的皮肤感觉有些奇怪,有些地方奇怪的皱了起来。在仔细观察之下,这些皱痕好像还有连贯性,好像还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缝隙。狄安娜从这条扒开这条缝隙,下面露出了另一张面孔。这张脸已经毫无血色,但却十分干净。所有的毛发都被剃了个干净,所以看上去有些奇怪,除此之外这张脸就毫无个性。就在这时他的虚弱的挣开眼,这是双灰色的眼睛,黯淡无光。从这里面狄安娜看到了自己的脸,满脸血污,但还活着。
“告诉我你是谁。”狄安娜问道。其实她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但她必须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
他动了一下嘴唇,但从中流出的不是话语而是鲜血。
“是谁派你来的。”
“唉……”刚说了一个字他的那双眼睛突然之间放出光来,在一阵轻微的抽搐过后,他的头垂了下去,然后一头栽了下去。这时狄安娜才发现,他的后背上有一个洞。而原来他所靠的墙上竖着一根带血的铁尖。如果它再长上一些,可能她也会和他一起挂在这里。想到这个,让她感到一丝寒意。
至少现在他应该已经死了。狄安娜决定自己找出他的身份。于是她把尸体反过来,翻找他的口袋。找到了写有布鲁图斯•瓦卢斯名字的身份卡,这应该和阿利维亚•米洛蒂斯一样是个假名,但她还是把它装进了口袋,然后把自己的身份卡塞进他的衣兜。虽然不合适但阿利维亚•米洛蒂斯确实是“失踪”了。接着她找到钥匙,口香糖,一颗上衣纽扣和几张收据。在他胸前的口袋里翻出一张相片,但完全被铁杆打烂了。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狄安娜发现在他的左眼角外侧有个黑点。原先她还以为是个污渍,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纹身——黑色泪珠。联想到他所高明的伪装和那张精工细作的假脸,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以前她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人,但都是在下面黑漆漆的小路上下手,没人敢在离上面这么近的地方杀人。而且这次还是在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看来这次她的小心为妙,另外还要祈祷自己的运气没有在今天用光。
既然他们希望有人因为坠落而失踪,那么今天正好可以“假戏真做”。狄安娜把他的东西包在衣服里先扔了出去。随后脱下自己的沾血的工作服裹在尸体上,推了下去。它在空中翻了几个身,随后就消失在无数黑黢黢的街道和破烂的房舍之间。很快就会有收尸人把它把个精光,也许有人会找到那张证件,交给卫队登记在册。
干完这一切后,狄安娜继续往前下走。只要再过一会儿,这些痛苦就全都结束了,她这样想着,但她自己也很清楚,这只是开始,远非结束。
艰难的爬下最后一段摇摇欲坠的铁梯以后,伤口依然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并不是一场噩梦。她找到一段可以下去的应急梯。锈蚀的还不严重依然能够使用,但是可能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不过这种时可没空管这种小事,她站上应急梯的上段,在重力的作用下铁梯缓缓下降。地面越来越近,只需轻轻一跳就可以踏足泥土,而不是白色的防滑地板。
此时她才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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