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躯体从山崖上滚落,带起一阵尘土,最后消失在一片灌木丛的阴影中。“再见,赛义德。”纳瓦尔喃喃自语。

尸体会引来不速之客,石山上也无处将他安葬,于是只能这么做。纳瓦尔身上的血也必须处理,好在附近就有山泉。动身之际,两人的目光又聚焦到那杆杰扎尔火枪上。

“燧石没装对。”亚斯米妮评价道,“你自己装的?”

纳瓦尔点点头。

“我来拿吧。免得一会儿走火。”

她刚要弯腰去捡枪,却被纳瓦尔阻止了。

“不。”纳瓦尔说着,双手握住枪管,把枪上下颠倒地扛上肩膀,“我用不上它了。”

“你当真?”

纳瓦尔坦率地笑了,“让女人拿杰扎尔,科马尼的名声会蒙羞的。”

话音未落,她将枪高高举起,像挥舞大锤那样将枪狠命抡向一旁的岩石。伴随着一声木头崩裂的脆响,裂缝登时在枪托弯曲之处绽开,木材顺着自身的纹理裂成碎片。带着得胜的快意,她随手将枪抛下山去。

“痛快了!”

亚斯米妮抱着胳膊在一旁打趣,“那玩意能卖好些钱呢。”

“你不缺这点钱吧?”

两人随即开怀大笑起来。

她们穿过一条天然小径,很快便听见了水声。溪流只有一步宽,离洞穴不远,这是巫师日常取水之处。纳瓦尔蹲在水边洗过脸,亚斯米妮又替她解开发辫,洗掉头发上的血迹。她脱下库尔塔衫,披上亚斯米妮的羊毛外套。现在是深冬,但她丝毫不觉得寒冷。

亚斯米妮忽然拉起她的手。

“来!”她指着一处岩角说,“咱们去那儿!”

两人手脚并用、相互帮助地攀上一段峭壁,群山再次展现在她们眼前。那是无尽的黄土和雪峰,比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史诗都壮阔和古老。而在这片永恒的景象背后,在天地相交之处,光芒正积聚。

东方,时间的来处。

纳瓦尔忽然问,“为什么赛义德没有变得像我一样?”

“因为你没有毒液。”亚斯米妮回答。

“我不明白。”

“我没法告诉你这是为什么。”亚斯米妮说,“据说,只有饮下一种树汁后,我们才能分泌出毒液。”

“树汁?”

“只是传说。”

“但你有毒液。”纳瓦尔说,“如果传说是真的?”

“也许。也许真的有树汁,或者是以树汁作隐喻的别的什么东西。我曾经知道那东西。也许……”亚斯米妮的嘴角浮现起自嘲的苦笑,“……我连自己从哪儿来都不记得。”

“我也会这样吗?忘记过去?”

“会的。只要时间够长。”

“因为喝血?”纳瓦尔说,“那要是不喝的话?”

“你应该已经体验过那种冲动了。”

纳瓦尔垂下头。她感觉到了胸腔里的悸动,哪怕只是稍稍回忆一下鲜血的甘甜。赛义德的记忆是如此真切,就好像他仍活在她脑中。

“之后有什么打算?”亚斯米妮问。

“不知道……”

“要不要再去看她一次?”

“啊?”纳瓦尔差点跳起来。她以为这又是在捉弄自己,可亚斯米妮的神情却很认真,“跟她告个别,如果你想的话。”

“要是被爹逮到……”

“我们晚上去,他们不会知道。”

纳瓦尔心中五味杂陈,两手不自觉地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掐得发白。良久,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算啦。见了又怎样。别把她吓着。”

这么说时,她的眼眶泛起一阵潮意。她想,也许是山风太过干燥,又或者是晨光太过刺眼。在这第一缕晨光中,亚斯米妮用她不曾听过的语言缓缓唱起一首歌。简单的旋律首尾衔接,一遍遍重复着,仿佛春去秋来、冬去春归。

“这是什么歌?”

“一个很久以前的人送给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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