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大批穿着黑衣的刺客中间,阿卡奇的身姿显得格外瞩目,那件来自伊蔻的白色外套尽管早已为血渍所污,却依然将他衬得与周遭格格不入。他就像挣扎在暗滔中的水鸟,又如随时要被黑暗吞没的光芒那样继续出演着将完未完的剧目。
淬魔匕首这次派来的人马,大部分是送来磨刀的公会新人。面孔生嫩的角色在战斗招数上多少也透着稚嫩之处,不过同总督官邸的守卫相比,刺客毕竟是刺客。撇开几个愚蠢的冒进者不提,阿卡奇要独自应付数个刺客的合攻着实比之前难了不少。
他险象环生,几乎全靠融入骨髓的刺客本能和对环境的记忆力在躲避致命攻击,但面对仿佛源源不断的敌人,阿卡奇知道自己的处境就和那日的毒蜘蛛一样毫无胜算。
渐渐地,他开始感到疲惫,感到想要放弃,他开始回想令自己近乎窒息的一桩桩往事,想像那个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准备满足自己想要结束一切的心愿,而他持着北极星的右手也垂到了身边。
就在阿卡奇准备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的时候,一支箭擦着他的面颊精准地命中了正要刺他后背的敌人,射穿眼球直扎颅内的一箭瞬间抹掉了一个人的气息,紧接着,阿卡奇身前的几个敌人也摸着穿透喉咙的箭头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阿卡奇迷惑了。从射手那无声无息的出手、沉稳的第一击和迅捷的连珠箭来看,他或者她绝对是斥候中最顶尖的存在,问题是,德斯坦最出色的斥候好像全部集中于卫队,而他从未同卫队打过交道,更别提同哪个顶尖射手有什么交情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射手中的佼佼者突然现身此地呢?
不仅仅是阿卡奇,其他的刺客也抱着同样的疑问,他们分神望向窗口,只见一扇窗边多了个手持猎弓的黑影,但未等众人看实来人的身形相貌,一声刺耳的爆裂声便在众人的耳畔响起。响声过去的同时,带着呛人气味的白烟也在屋内弥漫了开来。
被烟雾包裹的众人全都咳得直不起腰、睁不开眼,阿卡奇也被呛得眼泪直流,这种意料之外的“痛哭流涕”让他感到既好笑又无奈,他一时有些好奇,弄不懂到底是谁在插手自己的事情,又是谁在阻止自己放弃一切。
“会是那个精灵吗?”阿卡奇想到。
老实说,他不相信伊蔻会搭上白麻雀来救自己第三回,他身上再有秘密应该也不值这个价,而且他也想像不出那几个白麻雀中的谁拥有安静、沉稳的射手素质。除了……她?
虽然还是睁不开双眼,阿卡奇却觉察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气息,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回应般地快速跳动,接着,一只生有薄茧但称不上大的手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向他伸出手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引导着他跑向有风的方向,但是一种温暖的力量却透过那只手传递了过来。
阿卡奇觉得自己仿佛在迷途中找到了一个信标,他本能地顺应了那个人指引,他跟着那个身影跑到了窗边,在那人的引导下攀上窗沿,然后不假思索地同那个人一起跳了出去。
就在他踏出窗口的一刻,微风带来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月桂花香。阿卡奇在令心脏悬于半空的极速坠落中睁开了双眼,他试图看向身边,原本踏空的双脚突然传来了被某样东西一托一弹的感觉。直到稳稳落地以后,阿卡奇才意识到他刚才踏到了事先布置好的一张弹网。也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看清了带着他突出重围的帮手。
那姑娘的身形娇小的如同精灵,生有一头赭色的头发,她那湖蓝色的眼睛好像浓缩了的天空。她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警惕,直到此刻也依然如此。
“奥拉?”阿卡奇低呼了一声,他本以为奥拉就是个办事不拖泥带水的哑女,而现在,他发现奥拉居然还是个特别善于消抹存在感的斥候,一支不迷失方向的箭。
只见奥拉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短刀,她发力挑开弹网的一角,然后拖着阿卡奇躲进了靠近外墙的灌木丛中。
问题是,现在他俩尚未摆脱淬魔匕首的威胁,就这么毫无作为地躲在一旁又算什么意思呢?
就在阿卡奇深感疑惑,刺客们又紧随而至的时候,令人意料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阿卡奇先是听到一串尖啸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随后他便看见几道拖着白色尾焰的“流星”用相同的弧度砸进了庭院。有趣的是,这些声音高亢的“流星”并不带来任何实质伤害,它们虚张声势地吓退了几个追出来的刺客,接着就跟焰火似的触地而灭。然而和一般焰火有所不同的是,“流星”在熄灭的同时还腾起了分外壮观的白雾。围墙中的一切物体、所有的人都在白雾中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阿卡奇觉得自己被这一连串堪称奇迹的变故给迷住了,他稍稍挪动了一下位置想要看得更多,但奥拉立刻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扭头看向奥拉,那姑娘随即冲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只是因为奥拉的表情过于认真,阿卡奇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念头,他用嘴唇飞快地碰了一下奥拉的额头,又飞快地回过头去。随后,他便诧异地发现在快速散去的白雾中有两道身影正奔出官邸,而他们的身形和装扮居然格外酷似自己和奥拉。
今夜的德斯坦就像被诸神玩弄似的开始接连上演奇迹,那个假冒者就像真正的阿卡奇一样引开了所有刺客。可尽管刺客们已经被引至别处,但是阿卡奇却知道一个更大的麻烦——城市卫队一定被惊动了。用不了多久,军方就会派人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到那个时候,他们恐怕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