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运

由于长久不曾使用,伐木场的小屋散发着霉烂木头的味道,唯一一张土床上躺着丧失知觉的珍妮芙,阿洛尔和宾布则站立在平板车旁等待拿慕鲁的完全苏醒。

拿慕鲁醒来后见到一个圣武士站在自己面前,并没有显出过多的惊讶,只是当他看到站在一旁笑嘻嘻的宾布时,眼睛里才燃起来一团愤怒的火焰,几乎忍不住要立刻上前和宾布扭作一团。

“等等。”阿洛尔伸出一只手挡在拿慕鲁和宾布中间,“拿慕鲁先生,我本该这样称呼您,但是考虑到今后在一起合作的时间很长,我决定以后只以姓名相称。”

拿慕鲁疑惑地看着圣武士,长时间注视着他的脸,他突然轻声叫出来:“阿洛尔!我是见鬼了吗?”

“我没有死,我本该死的,但是兄弟们让我活了下来,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会知道。”

“是的是的,我知道。”说到这里,拿慕鲁觉得自己的眼睛潮润了,他走向阿洛尔,准备给他一个拥抱,但是被圣武士摆手拒绝了。

十六年前,阿洛尔的成人礼是在战场上举行的,刚刚结束了少年时代,阿洛尔就与父亲史朗迪军团长一起参加了反抗暗之王休普的战斗。战况十分惨烈,有数不清的教团骑士和圣武士默念着真理之神歌若肯的名字战死沙场。而那个时候为拉何尔的军队充当向导,使他们不致在敌方法师所造成的一片黑暗中迷失方向的人,便是大旅行家拿慕鲁。

当时正值壮年的拿慕鲁,靠自己对地形的熟悉三番五次地将史朗迪军团长和他的部队从倾覆的命运中拯救出来,而年轻气盛的阿洛尔也由于英勇果敢,给拿慕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天空被战云笼罩之际,两个人开玩笑般地约定,如果战后还活着的话,阿洛尔就放弃自己的骑士生涯,和拿慕鲁一块出去旅行,远离战争的血腥。

但是战后阿洛尔成了圣武士,神的召唤令他必须为正义奉献终生,拿慕鲁虽然为他高兴,但也莫名地感到伤感。

不出所料,六年后,拿慕鲁得知阿洛尔为了保护教皇力战而死,拿慕鲁不吃惊,对于一个圣武士来说,力战而死通常都是他们不可逃避的人生落幕。

现在阿洛尔却回来了,而且比以往更强壮,更坚定!

那样的话,万人墓园的墓碑下面埋的是谁?教皇肯赛思为什么要向人们隐瞒阿洛尔未死的真相?这中间难道有什么阴谋吗?

“没错。”阿洛尔打断拿慕鲁的思索,“那个统治着拉何尔四方君主的肯赛思,现在已经背叛了我们的神!”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比黑夜还冷寂,比鲜血还浓稠,这黑暗不受控地直往人的嘴巴里鼻孔里猛灌,呛得人直想咳嗽。

在这铅一样的黑暗里,闪着两点扑不灭的银色灯火。

那是肯赛思银色的瞳孔。

肯赛思疲惫地坐在靠椅上,呼吸着四周的黑暗,许久,他抬起一只手默默地看。

那是一只骨节颀长,虽然干枯无肉但倍显尊严的手。手掌上肌肤平缓,没有一处农民和战士手上形成的那种厚茧。这是当然的,究其一生,肯赛思没有碰过一件农具、一把剑,他只和书籍与礼仪为伍,授予圣武士称号,为国王加冕,宣布神灵的意旨,在世人的头顶和内心挥舞歌若肯的真理之剑。

但这只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这只手的主人已经无法使用任何一个歌若肯神术治疗最微不足道的伤害,也不能使用神术击倒歌若肯最不堪一击的敌人。

因为他自己已经成了歌若肯的敌人!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肯赛思发觉自己聆听不到神的声音了,歌若肯弃他而去,让他变成孤独一人。刚开始他以为这是暂时的,可即使是通过秘密赎罪歌若肯也不肯回到他的身边。这时肯赛思知道:自己完了。

当时他有两个选择,一是主动放弃自己的权力,到世界尽头去追寻歌若肯的宽宥;再有,就是依然占据在拉何尔的高高宝座上,以其它的力量将歌若肯取而代之。

他选择了后者。

他选择了真理之神歌若肯的死敌,欲望之神谢伊因,现在不止是在拉何尔,在整个飘浮大陆都被称做混乱支配神和邪神的谢伊因。

他选择谢伊因,选择混乱,选择欺骗和出卖,他不择手段,为了不让这件事败露,他已经杀了不少人,从十年前就开始杀……他不后悔,如果需要,他还可以杀更多的人。

是啊,为什么要后悔?古代黑魔法试验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很快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惩罚他了。肯赛思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我有力量。

这时,黑暗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大人,情报属实,阿洛尔没有死。”

肯赛思缓缓张开了双眼,从他银色的眼眸中透出诡异的光芒,他望着眼前的虚无沉吟片刻后,向黑暗中的声音问道:“你早就知道他没死,是吗?”

黑暗中的声音嗫嚅一会,终于承认:“属下知错,我这就去办。”说完,他就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从教皇身边消失了。

肯赛思却再也无法合上双眼,疑幻疑真地,他听到被自己出卖的神和人都在耳畔向他大声警告,而冥河之门似乎也正在他面前缓缓开启,通过这道门,他看见了无数死在自己手下的灵魂徘徊在冥河岸边,其中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人尤其与众不同,在死人的队伍中间,这个人突然转过头对肯赛思怒目而视,这个从地狱归来的圣武士傲然挺立在生与死的边界,左眼下死白色的伤痕仿佛代表着歌若肯的沉默和审判。一瞬间有一股恐惧紧紧抓住了教皇的心,使他像试图摆脱梦魇一样惊呼了一声。

“杀掉他……”肯赛思的身体向前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似乎非常痛苦,从他的嘴里低低地挤出几个字,“快把他们杀掉!快……”

周围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急速地离开,但即使是黑暗如何地减少,没有光,黑暗的壁垒仍将坚不可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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