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国之百人斩

“马飞月参见四公子……”

扶刀跪在滂沱大雨中的小马飞月，声音平静的出奇，不带一点感情。

惊呆了的马天人心里猛的一颤，他记忆中，从来没见过她对自己行如此大礼，也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可怕嗜杀。

百人卫作为华兰氏秘密的精锐王牌，传说战力比起曹操的近侍虎豹营都不见得多让，可短短一柱香不到的时间里，居然就死了个一干二净！

刀还是那把“穿云斩月”，人还是那个刀舞佳人。

只是这斩人的刀舞不再是面对广浩堂上一众学子时候那么曼妙绝伦，而是变的异常的凌厉凶狠。只见横挪侧转，上纵下蹲，刀光一闪，身形一动，便会血光溅起，惨叫连连。

可是，在马天人看的时候，却觉得有种别样的美，特别是那血花混在雨中，如画的黛色天地间居然抹上了一股耀眼好看的红色，画中那轻甲佳人，正在跳着一场节奏飞快，动作奔放的舞蹈。到了后来，心中居然合着那一刀一式打起了拍子，拍子一起，那刀便如行云流水，水银泄地舞开了。随着节奏越来越快，那刀舞已经无法停下，给人非要淋漓酣畅的舞完不可的感觉，而拍子打到最后一击，正是最后一人倒下、刀舞一气呵成的完成之时。

太美了！马天人心里叹着，哎，真是不愧安定第一女武者之称啊，连砍人都砍的那么美……

但现在不是赞叹的时候，百人卫是来保护自己安全的，而小马飞月就这么砍了一干二净，那么其中代表的意思，白痴都猜的出来吧？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人说哀莫大于心死，现在，马天人的心就已经死了。心都死了，身死算什么？

于是很快就明了她行如此大礼的理由，反而笑了起来，当然笑的有多难看多苦涩只有马天人自己心里明白，他道：“小姑。”

忽然又想起，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要必恭必敬的叫声“小姑”――尽管他们年纪其实相差无几，但习惯了矮人一等的他面对这么个风云人物不敢造次，而每次――马天人深深的记得，这个“小姑”看着自己窘迫害羞的样子，眼神里总会流露出一股深深的笑意。

笑自己什么？自己的没用？自己的窝囊？还是自己的搞笑？没关系，反正自己被人笑的多了，就当为博美人一笑牺牲下吧！呵呵，能博取小马飞月一笑的人可还真没几个呢！

如若旁无他人，这个时候一样冷若冰霜的小马飞月会展现出她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会装作一本正经的接着说：“不要叫小姑！要叫老师！”

甚至，有时还有很老气的摸摸马天人的脑袋，就象个大姐姐看见自己的弟弟时候做的那样。

是的，就象个大姐姐一样。

尽管她的关怀不是母亲那样无微不至，但却让自己感到另样的温暖。小时候，每当被人耻笑捉弄欺负躲一个人伤心的时候，第一个找出他的人必然是她；每次做错事情捣蛋闯祸之后，帮忙摆平一切的也是她；当大了后，那次让他成名安定的校武大会之后，没日没夜的逼着自己勤练武功的还是她……她不会安慰自己、不会责怪自己、甚至不会呵斥自己，她那不善于表达的个性永远不会将关心表现在言语之上，有的只是默默的行动――这对马天人来说，已经足够足够感动到无以复加了。

于是爱情的产生是很自然的吧？当一个人总在失败中苦苦的挣扎，总在轻视下默默的行走，总在一片嘲笑里孤独的看着模糊的未来，却有个象姐姐的女孩一样疼爱呵护着自己，那么，当到了情窦初开的季节，当少年心事开始象青苹果那样充满了酸涩……爱上她，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只是没有想，从来没有，他的爱会是如此的苦涩和艰难。

也许，她真的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弟弟，真的只是因为可怜自己……和自己亲密，不过缘之于此吧？而自己，不过是单相思罢了！当都明白了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少年时候那么单纯的时候，她故意的疏远冷淡，他的惆怅彷徨……他们之间，有种东西开始慢慢的枯萎了。

而在密林里发生的那一幕，彻底的让天真的等待奇迹的马天人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绝望。小时候尽管总是处处充满挫折，但母亲的那句“即便你的人生充满了失败，但你要走下去。光荣不是属于胜利者的，而是属于坚持到最后的人！”让他从来都没对任何事物感到绝望过，还是笑着面对着成长的磨难和风雨，但那一天，马天人知道，他已经没有可以再存于这个倒霉的世上的理由了。

这个时候，马天人才真正的看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原来，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只是对她的依恋。

谁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过来的呢！谁知道，每天不吃不喝对着天花板发呆，是为了谁呢？

可是他千想万想，左想右想，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朝思暮想、日夜牵挂的人；那心中的唯一、一直呵护关爱自己的人，会在此时此刻此地，提刀杀了进来了！

于是，在那斩人的刀舞舞起的时候，也同时完成了对他那已经脆弱到一碰就碎的心灵的最后一击，这一刻，大雨中，他彻底的崩溃了。

他还存于那一点缥缈的希望，也正慢慢的越飘越远了，最终不见。

马招与他之间，她终于有了选择。而这选择，是那么的残酷，是那么的血腥。

心本该很疼啊，但为什么此刻平静的如同停止了跳动？雨该很凉啊，可为什么身上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话也应该很多啊，这些天来总在幻想着能鼓着勇气大胆的表白，可舌头到哪里去了？

只有眼泪开始混着雨水在脸庞上奔涌。

雨越来越大，如果前面还能用个滂沱来形容，那么现在，就是雨婆直接在天上向下倒水了。天地间一片蒙胧。

排水沟来不及排出如此之多的雨水了，慢慢的积在院子里的雨水涨上了脚背。百具尸体的血水也流散不开，居然混在涨起的雨水里将整个院子染成了红色。大雨中，两人相对而视，却再无话语，只有雨声，敲打着世间的一切。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吧，时间对于两人都没有了意义。小马飞月终于打破了沉默：“流云，再与我练次刀吧。”说完，便站了起来。眼中，箫杀的寒意依旧。

“练刀？”

练刀在广浩堂的意思就是比试的意思，这个时候，她居然提出要比试刀法？是什么意思？马天人不知所措，一时明白不过来，小马飞月已经从地上挑起把长刀，“接着。”

本能的一伸手，接住了长刀。随即就明白了，“小马飞月不杀毫无抵抗者，呵呵。”

不予置否，小马飞月的长刀已经斜指身侧。

苦笑中，马天人也摆开了起手式，心里又是一酸，这起手之式，是她亲手教导的呀。

“在练刀之前……请四公子答应在下个不情之请！”

“哦？”

“若这次我杀不了你，请饶恕马招不死！”

“啊？”马天人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杀不了我？玩笑吧？虽然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是整个西域，有谁能在小马飞月的“斩月”刀下走完三回的？西凉第一猛将马超也许能，但他厉害的是马上功夫，这徒步比武，也许还差的远呢！

自然，曾经以广浩堂校武大会全负战绩名动安定城的马天人，恐怕连一招都挡不住。

还有，饶恕马招不死？？饶恕？开玩笑，马招那混蛋没砍了自己都谢天谢地了，他还敢去招惹马招？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请饶恕马招不死！”又一声重复，证明马天人此刻耳朵没出毛病。

“啊？”他只能继续的啊啊啊下去表示不明就里。

“哎，你还是没长大啊！”看着满脸糊涂的马天人，小马飞月轻轻的叹着，一丝忧虑，慢慢的爬上了眉头。

“请饶恕马招不死！”这次，小马飞月不仅嗓门提高了许多，而且声音也严厉起来，就如同在教导马天人刀法时候一样，总是让马天人“心惊胆战”，习惯的，马天人急忙回道：“是！”

似乎松了口气，小马飞月又道：“小心了，流云！”

说完就是一刀斩下，这刀来的极快，马天人那点反应哪能接的下！反正都准备束手待宰了，于是干脆眼睛一闭，心想你砍就砍吧，砍死我最好了。

但是刀只到了鼻尖便停住了，小马飞月缓缓道：“流云，为什么不挡？”

还挡个屁，杀了我，一了百了，干干净净，那不是更好么！马天人心里狂喊。

“这是我们最后场练刀了，流云，认真点好么？”

从来没见她会如此温柔，甚至是哀求……冷傲的如同高山寒雪一样的她，从没有用如此委婉的声音对任何人说过话，可是，在马天人听来，心中不知为何猛的腾起股无名之火。

是因为她觉得欠我的太多吧！是知道伤害我太深了吧！哈哈，你总算知道内疚了么！你总算懂得心碎的感觉了么！既然如此，你不杀无抵抗之人，那么好吧，看给你面子！我就陪你练完这最后一场刀吧！

马天人开始发笑，笑的诡异无比，笑的似疯似癫，“好，我认真给你看！”

说罢，长刀轮起，一刀砸开面前的长刀，而后马家二十四式刀法开始宣泄而出，一刀接着一刀，一式快过一式。到了后来，马天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只是由着刀随心动，见到人就砍，见刀就磕，一时间刀声呼啸，兵刃撞击声大响，兵兵乓乓，连绵成一片。

忽然胸口一疼，刀式嘎然而止，低头看去，斩月已经贯穿胸口，马天人明白，最后一刻终于到了。

“对不起，流云。”终于，她的声音有些黯然了。

马天人心里狂笑，对不起？你对我的伤害就用一句对不起来打发了么？哈哈！人生真是处处充满讽刺啊！

马雪说过，爱到极点就是恨，是啊，他现在明了了，恨啊，真的恨啊，一切的一切，得来的不过是句对不起！

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爱与恨，都不再重要了吧？只是在这离去的最后时刻，怎么还如此想念你的容颜呢？再让我看一眼吧！

于是，抬头，两人目光终于相交，却让马天人心里又是一乱。

散乱的长发紧紧的贴在惨白的脸颊上，眼中不是那平常的漠然孤傲，也不是曾经的怜爱温柔，而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神色，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甚至，可以看出，一种叫“伤心”的感觉。

她也在哭么？

一瞬间，天地似乎又重新变换了位置，光阴也随之颠倒错乱，那些美好的往事如同汹涌的浪潮冲开了心灵的闸门。

他知道，那声“对不起”，这已经是她对自己的全部解释了，记忆中，从来都不曾低于人下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三个字存在，但现在，却面对自己说了出来。这是对于她，或者对于马天人，意味着什么！做这一切，对她来说真的，就是那么好受和简单么？

也许，她有着她不得已的苦衷吧！

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那伤心欲绝的目光和那声对不起，这便对他最大也是最后的安慰了，呵呵，马招啊马招，你是否也能让她为你说声“对不起”呢？

那么那些恨还有什么意义呢？人生百年，苦恼百年，现在，带着她的愧疚，带着她最后的爱意，就这么简单的去了，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解脱的方法呢！

“没事……没关系。”一个字，一口血，马天人硬挤出副笑容，心在那一刻变的无比的平静。

他看见了一个黑的见不到底的深渊，他正在慢慢的向里坠落……越到后来，就越黑的不见五指，倦意慢慢袭上心头，意识开始慢慢模糊，只是觉得，很舒服、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