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全》

西全的水干了，没有吃的，树皮、草根成了充饥的主食。
男人都被拉去打仗，听说朝廷又在塞外吃了败仗，死了好几万人。
老人和孩子们差不多都死了，饿死、渴死、病死，甚至被太阳活活烤死。总之，十个村子找不到一个村子里有活人。
我喝干了狼皮水袋里的最后一滴，润了润干辣的喉咙，疲倦的目光望向前方，前面又有一个村子。我歇了歇，朝村子走过去。
又是一个没人的村子，干裂的地面还残留着紫黑色的痂块，路边的树早被晒死了。我一间挨一间的逐屋搜索，抱着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希望，想要找到一点吃的或是喝的。当然，这绝对是奢望，如果还有一点吃的，这个村子就不会没有一个活人了。
不，我错了。当我走进一间屋子时，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人，而且是个活人。如果不是她在我进屋时抬了抬眼皮，我还真会以为她是个死人。
她很特别，光秃秃的头顶，发青的头皮，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白的让人害怕。她嘴唇发乌，就像生了重病，快死了吗？我走到她身边蹲下，静静的等待着。
她睁开眼，怔怔的看着我，一丝好奇，又有些疑惑。
“别怕，在你死之前，我不会动手。”我挤出一点微笑，还算坦诚的说。她心里吃惊，但脸上却漠然的表现不出任何表情。
我抬头四顾，屋子里空荡荡的，连床也没有，但却有一口灶，我心里一喜从摸出身上的剔骨刀和磨刀石，在地上来回的磨着。
显然，她已经没有力气说什么，更没有力气做动作，只是怔怔的看着我。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如果我看的话，我担心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吃下去。
我想陪她最后一段时间吧，也算是补偿一下。于是，我把刀和石头放在旁边，然后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大脑或许有好久没有用了，迟钝的想了好一会儿，才用微弱的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陈佳佳。”我点点头，赞道：“很好的名字，很斯文秀气，不过可惜你不该生在这个贫瘠的地方，这个战乱的年代。”我的声音里有一丝怜惜和疼爱，佳佳的脸色稍稍的舒展，女孩子都喜欢别人夸她，不论是什么样的赞美。
“知道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儿。至少你能够活到现在，证明你跟别人不同。”我说着，右手轻轻的摸着她的脸颊。她看着我，眼睛里透出一丝温柔的颜色，不过很快就被疲惫和倦怠掩去。
“佳佳，如果你不死。我就娶你！虽然我长得不英俊，也不潇洒，而且我没钱。但我会对你很真，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突然间，我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儿有一种超乎怜悯的爱恋和喜欢。这些话不经意的脱口而出。
“没……没用的。”她缓缓摇摇头，挤出三个字，又歇了好一阵子，继续说：“就算……我想嫁……给你，不行啊。……我活不了……多久的。”
“不，”我抱住她，让仅有的体温裹住她冷冷的身体，激动的说：“我不会让人夺走你，哪怕他是死神。”
“是吗？”她说这话时有气无力，忽然下一刻，她的眼中暴出了精光。我感觉腰间一热，本能的推开她像后退去。我捂住腰，鲜血正向我涌出，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刀上沾着我的血。
她把刀尖伸进自己的嘴里，舔着上面的血，像喝酒一样陶醉。我惊讶的望着她，恐慌的眸子里写满了不信和悲伤。
“好久没喝到新鲜的血了，呵呵，想不到还有你这种蠢人，自己送上门来。”她说话根本不像刚才那样有气无力，难道先前的一切都是为了骗我而伪装的。我忽然感觉自己真的很猪，比真猪还猪。
看着血从身上流出，我的心却比身体上的创痛还难受。刚刚经历的一次恋爱就这样断送，自己还要死在一个一心想要呵护的女人手里。
我笑了，不知是怎样的笑容，她的眼睛泛着血样的红。我望着灶上的锅盖，心里有种很恐惧的感觉。
“那里面是什么？”我颤声问道。
“想看吗？”她敏捷的站起来，揭开了盖子。骨头炖肉，虽然早就凉透了，但白森森的骨头依然让我毛骨怵然。
“……不会是人肉吧？”我惊恐的失声问道。就像被送上屠宰场的羊在问自己的主人，我是去被杀掉吗？
“你说呢？”她微微一笑，诡异而迷人，透着冷得让人窒息的美丽。
“我猜也是。”我静静的说，眼睛望着她的眼，“我听说，吃人肉的人，眼睛是红的。”
“是吗？”她不在乎的看我，就像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本来，我是准备等你死后，吃你的肉。可惜，我发现自己爱上你了。所以，我没有动手。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是吃人肉的。”说着，我的眼睛也开始泛着血红的光。她小小的吃惊，但很快镇定下来，看了一眼我腰间的伤，“就算你现在和我动手，我也有足够的把握杀死你。我劝你珍惜剩下的时间。看在你对我不错的份上，我在你死之前，我不会动手。”
“那就多谢了，看来你对我还不算完全无情。虽然我们都是彼此想吃掉对方，但我显然比你真诚多了。你在用诡计暗算我。”
“对不起。”她淡淡的说，不像是道歉，却像是约会。她用目光打量了我一下，说：“的确，你不帅，也不够有型，更看不出有钱。但你也很特别，我从你身上居然发现了一些很奇特的气质。”
“是吗？”我反问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不是为了活命，我不想吃你。或许还会嫁给你。”她说。
“可是，我很小气，一次背叛足够了。”我的声音透着比她更寒冷的语气，眼睛开始回复平静。
“那都不重要了。反正你就要死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她有些不耐烦的拿着那把割伤我的刀，向我走来。
“是吗？你说为什么我还活着。”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她不由自主的反问，就在那一瞬间，我动了，用完全超出她想象的速度窜到她的面前，她的眼前就是白光一闪，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不相信的神色，目光缓缓向下，一条血线正在她的颈端蔓延。
我上前抱起了她渐渐发冷的身体，平平的放在地上，我默默的蹲在她的身边。静静的陪着她。
“如果不是此时、此地，或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一对。可是现在……”我有些哽咽。
“知道吗？那些空荡荡的村子里，其实都是有人的，还有些很强壮的女人活了下来。不过，她们遇到了我。你说我为什么会活到现在？”我摸了摸鼓鼓的肚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因为我吃了她们啊。现在，我要吃你了。我想你的灵魂会和我在一起吧。”
我抬起头，看到灶上的火突然烧了起来。一束强烈的阳光正穿过茅草屋顶，射进屋子。
后记：
我的手臂里突然动了一下，她又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泛着柔和的光彩。
“我这是在哪儿？”她问。
“哦，在家，我是你男人。”我连忙说道，悄悄的一脚把旁边的剔骨刀踢飞，把灶上的火熄灭。然后舀了一碗肉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