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全

西全的水干了，没有吃的，人们开始吃人。
男的都被拉去打仗，剩下老的、小的和女的，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被土匪洗劫，杀人像吃饭一样平常。
太阳晒得我睁不开眼，舔着干裂的嘴唇，忘了水的味道。
前面有个村子，没什么印象，但好像来过。
从前，村口挂破布的杆子，挑着腐烂的人头。原来能听见黄狗的吠，现在很静。

又一个死光的村子，尸体一具缠着一具，像打架，或是为了争一个玉米。一个人的眼珠掉了，两个黑黢黢的空陷的眼窝，无神的想吸走什么。有一具的发黑的脸，让恶蛆钻了七八个孔，像鬼。
每一步在枯骨上踩过，声音刺耳。地上的血干了，凝成黑色的痂块，覆在村里唯一的土路上。

我蹲下身，去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上摸索。
没别的意思，只想找点吃的。拉开破朽的棉衣，他的胸腔是空的。肉和肋骨被割走，内脏也不见了。
“……”我无语，重新把衣服给他合上。

“！”危机。有双眼睛盯着我。
我猛然转身，没有。
从死亡身上学到的直觉，我不会错。

面对还是后背？我停下来吸着风里的气味。似乎有股淡淡的香。奇怪，以前没有闻过，但我喜欢这香味。
嘶，衣服被割开的一刹那，刀光从我的背上掠过，白森森的溅起一汪鲜红。人影掠过，落在面前十步外。
刀尖移动，斜斜指向地面，挂着一串还在滴的血，一点一点落在地上。

光头的女人，半额的长发斜坠，遮过眼前。黑色的甲胄紧裹着她骄傲的身体，白皙的颈蔓延着黑色蛇纹。锋利的弯刀，新月般反射着阳光，她握着刀，像一个女杀神。
她的嘴惨红色，冲着我高傲的昂着头，显出不容忽视的尊严。

她动了，弯刀从她身后斜挥出，寒光一现。我没有动，我躲不开这刀。刀锋劈在我的肩膀，嵌进骨头里。
抽回刀，她舔着刀尖上的血，眼底很红，像喝酒一样陶醉。

她要一刀一刀杀我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困惑。如果只是想杀我，一刀就够了。
她看穿我的心思，傲然的挑衅我。用弯刀拔弄着自己修长、健美的腿。困倦与饥渴让我很想睡一觉，永远不要醒来。我看着她，眼中露出渴望的神采。

她把玩着弯刀，并不急于杀死到手的猎物。饶有兴趣的看我，以前没有猎物能让她这样感兴趣。
我捏了下肩膀的伤口，黏黏的血，还冒着热气。我放在嘴边轻轻舔，腥。
淡淡的迷离的目光，看进她眼睛的深处。
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为什么会变成一具杀人的机器？豪华的、完美的、让人感觉到被杀也是一种享受……在这本不应该出生的年代，在这混乱的世界，要想生存，就要学会杀人。
我在想象她吃第一块人肉时的神情，我可以想到她吐出一地的秽物后，又把吃剩的肉残忍的放进自己口里时的情景。她知道，不吃就会饿死。她不想死。

“能让我在死之前，看看你的笑容吗？”我微弱的声音在她凝固的面容上，绽放出一抹冷艳的微笑，只是这一笑，足够了。
我用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脖子，朝她撸了撸嘴，来吧，希望我能让你继续活下去。

凛冽的西风刮在身上，破烂的衣衫，裸露的肌肤有被刀割的滋味。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终于要睡了，好困啊。
风声还在耳边呼啸，她的刀却久久没有落下。
我睁开眼，已经看不到她，只有淡淡的风中残留着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