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流音剑 第一章 伤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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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像江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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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灵流音剑

      之一 伤裂

      1

      狂风呼啸,雷鸣电闪。
      漆黑幽深的大峡谷,乱石罗列,怪藤交缠,在明灭的电光中,但见万木摧折狂卷,石块翻飞,鬼火点点,厉鬼凄号。
      这般环境和气氛,相信胆子再大的人也将望而却步。
      然而此刻,却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手提宝剑(剑柄上的宝石发出奇丽灿烂的光芒),在高耸云天的藤树间疾如流星闪过。
      眼前出现一大片乱坟,鬼火密集,白骨遍地,坟地周围是锯齿般尖利的食人树。那少年伫立枝端,冷眼四顾。
      “嘿嘿哈哈、、、、、、”怪笑声中,一阵妖雾漫过,现出七个胖瘦各异,丑陋凶厉,俱有残疾的怪物,“小子,有种你就下来,试试五雷白骨阵!”
      五雷白骨阵是魔界三大奇阵之一,据说陷身此阵,将万劫不复,而且此阵已失传百年。莫非这七怪是魔道中一个臭名昭著的支派


      地府门余孽?
      那少年冷哼一声,飞身而下,宝剑划过一道弧形,发出一缕天籁般悦耳的乐声,借着剑柄上宝石的光华,依稀可见剑身上七个奇巧的小孔。
      清灵流音剑!天下第一神剑,流失人间已两百多年的清灵流音剑!
      此剑是一代剑仙飞星散人花毕生精力打造,并以自身鲜血祭剑赋予其灵性,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奇剑,依着剑诀,利用自然之风或者人为之气流,并融进用剑者的奇思异灵想,发出天籁绝音,摄人魂魄,杀人于无形。
      这小子莫非就是人、神、魔三界都为之头痛的“小狂侠 ”吧!
      传闻中的“小狂侠”,行事正邪不分,仗着奇高的怪异功夫,向正道名宿挑战分高下,也向魔道高手过招决胜负,不管对方有多厉害,他都要去试试招,居然从未输过。这个人就像一个疯狂的小妖物,在三界横冲直撞,独来独往。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他的姓名或来历,只晓得这小子最大的爱好是嫉恶如仇,惹事生非。魔道中人无不对他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地府门七魔君本来练成奇功,在人间烧杀淫掠,快活无比,岂料这一个多月被小狂侠盯上,再也作不得一次恶习,多日不食人肉,不饮人心酒,急得他们上窜下跳,七窍喷火。
      七魔君齐声厉啸,各占方位,念动咒语,施展五雷白骨阵。但见阴风恻恻,鬼火流转,食人树宛如千万支钢锯盘旋四空,砂石四溅,棺木迸裂,五道霹雳闪过,嗖嗖嗖现出五团两米多高的鬼火,疾冲向小狂侠。地上近千具白骨也喀喀作响,飞扑而起。
      小狂侠剑上宝石突然发出万道红光,在空中流转溅泻,他飞身而起,一缕缕摄人魂魄的天籁绝音,一波波逼向敌人。
      白骨尽数粉碎,五团鬼火厉嚎飞窜,一退再退,七魔君强忍乐声蚀骨剔心的袭击,将各人功力发挥至极限,七件兵器宛如七道色彩迥异的惊电,配合着五团鬼火骤然膨大到铺天盖地的超强攻势,狂扑小狂侠。
      阴寒刺骨,异光炫目,气流旋压,整个坟场都被七魔君崩山裂石的狂烈攻势笼罩。
      小狂侠只能逃走!以他的修为,尚不足以抵挡如此残毒妖邪的魔阵和对方三百余年的深厚妖法。
      但他一咬牙,人剑合一,飞旋掠出,迎向敌人。
      地动山摇,奇光弥空!
      大雨倾盆而下。
      七魔君全部肢断体残,血肉横飞,死状极惨。
      小狂侠歪倒在一块岩石下,后背被尖利的岩石剌得血肉翻卷,浑身上下都是伤,胸口则被铁杖剌穿。
      风狂雨骤,滚滚浊流裹着泥沙顺山势奔泻。
      一人一骑冲风冒雨,疾驰而来。
      山陡路滑,奔马几次险失前蹄坠落深渊。
      斗笠蓑衣早被雨水浇透。马上之一为抄近路反命而迷失在这大峡谷中,正待咒骂鬼天气,忽见死人遍地,附近的泥水都被浸红,他不免吃了一惊。
      四下打量,发现岩石旁红光黯黯,映着一个戴面具的血人儿。红光正是他手上宝剑发出的。血人的身子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似乎有一口气呢。”这人下马掠过去,一探鼻息,立刻抱起他。

      2

      窗外,风雨交作,窗内,烛光暗淡。
      容牧原倚在窗边,转身瞧向床上之人。
      他抱着血人赶到一个小镇上,找大夫,请老板娘为其清洗身子,缚药包扎伤口,放回床上时,已经深夜。
      取下面具,洗去血污,使血人显出清秀楚楚的女孩儿本色,老板和两个伙计大咽口水,色迷迷地穿梭来回,想占便宜。
      容牧原本想连夜赶路,但是担心这生死未卜的少女受辱,决定留下来守上一晚。
      他从未见过这么清瘦、苍白、单薄的少女(事实上他也没见过几个女孩子)。
      忽听少女呻吟一声,吃力地睁开双眸,想动,却牵引全身伤口,尤其是前胸和后背,痛得冷汗如雨,她咬紧牙关,一双漆黑清亮的眸子瞧向容牧原。
      那双眼宛如冰水中浸着的两颗黑宝石,那么清澈,那么灵黠,又那么孤冷,使人不敢直视。
      容牧原端起桌上的药碗,轻轻搅动,将汤匙溱近她唇边,那少女冷冷地偏过头。
      僵持了半天,那少女终于回过头来,皱眉服了药,“你救了我?为何照顾我?”
      容牧原微笑道:“救死扶伤人之常情,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伸手吧?”
      “多事!我这辈子最恨欠人恩情。”少女烦躁地瞪着天花板,茫然自语,“难道我总是死不了?!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突然窗外闪过两道异光,空气骤然一冷。他心里一震,异光已逸进窗内,扑向那少女。
      容牧原袖中飞出两支尺余长的竹剑,异光惨叫坠地,现出原形,原来是两只不成气候的蝗虫。
      这少女怎么得罪了蝗虫?容牧原疑惑地瞧向她。
      “两个月前蝗虫成灾,我正闲得发慌,就杀了蝗神,它的徒子徒孙们便一直纠缠着我报仇。哼,报仇是假,夺我这把剑倒是真的。”少女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一闪,问:“你是竹剑神君的高徒?想不到你走的是纯正的剑道,居然也有如此功力。”
      “你伤的很重,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容牧原替她掖好被角。
      那少女瞧着他深沉而略含笑意的眼睛,深不可测,却又温暖如春,不由心里一动,眼前浮现出一个俊朗沉稳又威严又慈祥的中年男子的影像,刹时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很小的时候,在练功和读书时,父亲对她管教得十分严厉,但平时父亲总抱着她在窗下,在花园,在水阁,与母亲琴箫相合,交缠的目光中是如海般深的眷恋。父亲叱咤风云,却总要抽时间陪她们母女。母亲将天生的忧郁情结深埋,不让父亲有丝毫心理负担。
      然而不知何时,父亲变了。对母亲不再眷恋,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女子。母亲什么也没说,去了山中清修,青灯古佛,日益憔悴,却总是劝女儿不要怨恨父亲。母亲死的时候,父亲没来。那天他正和新欢举行婚礼。
      在母亲失宠的那些年,她拼命习武,以求留住父亲的目光和心。然而她过人的天赋和优异的成绩,虽令父亲引以为傲,但并不能使他对其他美女的兴趣削减分毫。她不择手段对付那些狐狸精,父亲就迁怒到母亲身上。
      凄风冷雨中,她趴在母亲坟头,哭昏过去。父亲闻讯连夜赶来,带她回府,夜半醒来,她写下一张便笺,断绝父女关系,然后带病冒雨,悄悄出走。
      那年她十三岁。
      她身无分文,孤苦伶仃。做过乞丐,做过小偷,为避开父亲耳目,还不得不乔装成各种面目。她孤魂野鬼般四处飘荡,凭与人过招时偷学的各种功夫,融进自己的悟性,不断创新完善,因为她不屑于使用那个无情的父亲所授的任何武功。她天马行空,横行无忌。直到有一天,差点在练功时走火入魔,得一位奇人指点,并授她以清灵流音剑。可是任何人、任何事,也无法温暖她这颗倔强残破的心。她依旧流浪。茺山大漠,江河湖海,绝谷鬼窟,冰域雪原,她无处不去。她不怕死伤,只怕孤独,然而她只能在致命的孤独中睁大眼睛坐等天明。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用“小狂侠”称呼,亦褒亦贬。
      她想报复。为母亲。她要杀了那个流连于花丛令母亲抑郁而终的薄幸男子。但她一直没勇气去。她不敢想像将剑剌入那个人胸膛的情形,尽管她日日夜夜恨死了他!

      容牧原瞧着她忧郁迷茫的神情,心底的愁绪也被挑起。
      他是师父收养的孤儿(尽管在他懂事以后,师父曾说,如果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会据实相告。但他拒绝了。亲生父母是谁并不重要,只要师父对他好,他对师父敬重就足够。)师父是二十年前与当今代表人间正道的剑盟盟主齐名的一代大侠,厌倦尘嚣,归隐关外,做了个普通猎人。
      师母耐不住贫寒与平凡,跟一个商人走了。师父很难过,但不怨她。
      那时他和师妹都很小。
      他像师父,甘于平淡,非常清楚名利的背后是怎样的阴暗;师妹几乎是师母的翻版,有着惊人的美貌和惊人的欲望。她自小就嚷嚷着要做人上人,将富贵荣华握于掌中。
      三年前,她想嫁给关外巨富“双照牧场”少场主,被父亲痛责一顿。
      两年前,师父病故。
      一年前,她说去中原玩玩,不许他跟着。
      两个月前,他接到书信,她要嫁给剑盟盟主欧阳惊澜了,求他原谅。
      虽然他对师妹没有儿女之情,但出于感恩和儿时情谊,他曾答应师父,照顾师妹一生。所以他立即进关,想阻止这件茺唐事。
      因为当今盟主年纪上可以做她的父亲,右私生活上则极度的茺淫。

      3

      一大早,楼下便吵闹如沸,容牧原推窗看去,阳光耀目,白动逸空。远山和林木在一夜雨水的冲洗下,苍翠如梦。客栈门口几个风尘仆仆的青衣大汉,手举业已发黄的画纸,问众人有没有见过画上之人。
      画上少女十二三岁,清美如仙,容貌和这少女颇为相似,只不过小了两三岁而已。
      青衣大汉似乎不相信掌柜的话,挥开众人,蹬蹬蹬冲上楼逐个房间查找。
      那少女招手叫容牧原过来。在青衣大汉推门的瞬间,她手上一使劲,容牧原猝不及防,跌倒在床边,压在她上身,那些大汉一见这情形,骂骂咧咧地退出去:“妈的!折腾了一夜还不够,大清早在这碍大爷们的眼!”
      少女推开微微脸红的他,“借用一下,情非得已,你不会介意吧?”
      “你的伤、、、、、、你不该随便用力的、、、、、、那些人你认识?”
      少女将目光转向别处,咬紧樱唇,没有回答。
      容牧原瞧她实在痛得厉害,便取出师父制的仅此一颗的疗伤灵丹,那少女说什也不接受,经不住他的再三恳求,侧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莫名的又想起小时候父亲的目光,便不再坚持,“我最怕欠人恩情,他日有机会一定偿还。”
      “别想那么多了。身为同道,帮忙是应该的。再说我不爱与人打架,受伤的机会渺茫得很,带在身边岂不是浪费?”
      看着他半带玩笑的眼神,少女脸色微变,“言外之意,是我爱惹事生非了?”
      “你、、、、、、”容牧原不知说什么好,“等你伤好了,便尽快回家吧!免得家人挂念。”
      “回家!”她声音微颤,咬牙道:“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我也不需要!”
      容牧原见她情绪波动,不再多说。
      晚上,她的伤好了不少,靠在床头把玩一串贝壳,容牧原喂她喝了点粥,正待劝她躺下休息,忽听窗外沙沙沙的声音,本来漆黑的夜空突然变成血红色,纸屑和树叶打着旋儿,一股一股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成漩涡,倏忽之间已漫入室内。
      容牧原袖中飞出竹剑,双掌也同时施出师门绝技在罡掌。那少女早已拔剑在手,神剑发出万道寒芒,但听一声惨嚎,血雾顿消,四周恢复了宁静,床前地上惟有一小滩鲜血。
      那少女猝然运功,伤口迸裂,顿时痛昏。容牧原略一沉呤,用真气替她止痛。
      那少女终于清醒过来,睁眼瞧见自己靠在他怀中,马上挣扎着移开。容牧原轻轻放她躺好,问:“刚才那血雾似乎是血髓髅?你怎么敢招惹它?”
      血髓髅据传是一具得到七彩仙芝和血雾花浸润的有两千多年修行的髓髅,以人血维生,而且因为其体内之奇毒,被它饮用过的死尸又会变成嗜血僵尸。它祸害人间两千年,但因为它行迹诡秘,法力高深,从来没人敢想到去招惹它。
      那少女冷哼道:“管它什么东西,只要我高兴,决不会放过。这血髓髅越来越丧心病狂,从成人血改饮幼儿血,即被我撞上了,怎能不管?可惜它太厉害,我只毁了它修行的道场,却伤不了它。”
      她只知道血髓髅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厉害对手,却不知道,本来再有三天,血髓髅就将修完最后一重法术,统一三界指日可待,不料被她一闹,又得重新来过,不知又要重修多少个世纪。从此之后,血髓髅如影随形追踪着她,伺机报仇。
      那少女说了这几句话,昏昏沉沉地正待躺下休息,窗外响起清脆如铃的鸟啼声。容牧原扬手便要发出竹剑,突听幼嫩的童音响起:“别出手,我没有恶意。”一个白冠红羽眼睛溜圆,七彩尾羽霞光溢彩的小鸟口衔果枝,落在窗台上,警惕地盯着竹剑。
      小鸟环顾一下四周,飞向少女床头,跳到床果边,将果枝放在少女枕边,眼睛则紧盯容物原手中的竹剑。
      “这是我们玉魂雪山的特产潋魄果,好不容易才等到它成熟了。不过相比而言,找你可更不容易啊!”
      小鸟会说话固然令人惊奇,但那少女更诧异的是,“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好像没见过你呀!”
      “你一点也不记得我了吗?”小鸟像小孩似地垂下头,可怜兮兮地问,“小姐姐,一年前在天岳峰,你从蝠魔爪下救出我,你真的忘了吗?呜、、、、、、”
      天岳峰?那少女横行三界见过惹过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想了半天,才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容牧原瞧小鸟偎在她脸颊边,又娇溺又关切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酸。
      这小鸟儿居然为了一酬救命之恩,万里迢迢为少女衔来潋魄果,且不说这果的珍稀,单是这份知恩图报的心思就令他感慨。
      潋魄果是传说中的“四部重天”之一――――万里之外的玉魂雪山浸月泉边的特产,味甜而益寿,百年才结一次果。传说山中有一种善歌善舞通灵性的异禽“霞羽”,莫非就是这种小鸟?
      少女摸摸它的小胸袋,“你法力浅薄,还是早日回山吧,免得再被什么蝠魔晰蛇盯上。”
      “好。那能不能先请你尝尝水果?”这小家伙生性胆小偏又好奇心特重,总爱背着老爷爷偷溜下山云游猎奇,少女的话它当然不会听,不过还是挺温驯地点头,“你放心,我马上就回去。”转头对含笑不语的容牧原说“别在一旁笑得那么莫测高深。可不可以麻烦你洗洗水果?”
      直到少女和容牧原吃了水果,少女的脸色没那么苍白了,它才依依不舍地道别:“小姐姐,下次潋魄果熟了,我再给你带来。”
      少女笑道:“我可活不了那么久,又一个一百年!小傻瓜,快回去吧。”
      小鸟飞上窗台,又回过头,“ 那样吧,过段时间我再找你玩。唔,”低头想了一下,张口吐出一支寸余长的玉质哨子,“这是我的族类之间联络的玉哨,如果什么时候你想我了,轻轻吹三声,就会声随风传,纵然远在万里之外,我也能感应到。你多保重。”

      第二天清早,容牧原刚喂少女喝了两口粥,就听楼下砰砰磅磅乱成一片,一个急躁的声音响起:“颜小蝶,你给我下来!颜小蝶,颜小蝶!”
      那少女颜小蝶脸色一变,披上一件长衫,戴上面具,抓起宝剑,艰难地走出房门,容牧原见她身子发颤,脚步踉跄,急忙搀扶住她。
      颜小蝶走下楼梯,痛得汗湿衣衫,冷冷地瞧着吼叫之人。
      来者是个十七八岁,稚气未消,相貌出奇的清秀俊美,但双眉漆黑粗乱显得暴躁且左额有一个淡金色星状印痕的少年,一脚踢开围观的人群,带倒一大片桌椅。一只碧睛金羽血红利爪的大鸟在桌椅间跳跃抢喝酒水,已喝得东倒西歪,这金鸟和它的小主人一样嚣张得可以,遇到障碍物就狠啄几口,不少人痛得捂着脚跳到门口,破口大骂。
      “颜小蝶,魔教已经解散、、、、、、”这少年突然瞄见了她身边的年轻人,由惊讶转为愤怒,双眼冒火地狠盯着他(若非容物原定力够深,此刻应该只剩一堆灰烬)。半响才说:“你该跟我走了!”伸手拽了她往外便走。
      两年前颜小蝶在万年雪原与冰域魔兽搏杀时,失血过多而冻僵,被来此探险寻刺激的程旭所救。从此之后,程旭像赶不走的苍蝇,天涯海角死缠着她。本来颜小蝶对他并不是深恶痛绝的讨厌,二人曾有过一段结伴同游,千山万水降妖除魔的交情,但知道他的喜欢关乎男女之情时,立刻反目,用尽一切手段赶他走。无奈之余,便说如果他敢解散魔教,她就跟他走。
      因为他就是势力庞大几乎控制人、神、魔三界的魔教的少主。
      魔教千年基业,不知牺牲了多少代掌门和多少万教众,才打下这片江山。谅他也不敢毁掉,但现在、、、、、、
      颜小蝶对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冷眼以对,生生死死,跟不跟谁走,这些都无所谓,但这几天,容牧原沉稳、冷静、细心、温柔的照顾,令她激狂孤独的心如沐春风,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幼时光,莫名的产生了一丝依恋,似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怎么可以跟程旭走?
      她突然拔出剑,指向程旭,“放手!”
      程旭瞧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拖着她继续往外走。
      颜小蝶掉转剑尖,猛地刺向自己胸口。
      容牧原食指一弹,震开剑锋,颜小蝶手腕如遭电击,顿时昏倒。
      程旭又急又气,也倒在地上。原来他带着重伤,千里迢迢来找颜小蝶,经此惊吓忧急,哪里还支持得住?!

      4
      程旭铁青着脸坐在床边,怒问:“姓容的小子,她怎会伤得这般重?”
      “她闯五雷白骨阵时已经重伤,昨晚又被血髓髅偷袭。”
      血髓髅?程旭一双浓眉拧起,咬牙切齿地道:“血髓髅,我程旭不除掉你就一头撞死算了!”
      见颜小蝶悠悠醒来,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锦盒,里边是一颗发出七彩神光,彩晕浮动的拇指般大的珠子,室内顿时被彩光笼罩,一缕缕幽香弥漫开来。
      这不是传说中的魔教镇教神珠吗?据说只有两颗,其中一颗千年前魔教陷入大劫难时用了,这一颗就再也没有现世。
      颜小蝶警惕地偏过头不理会。
      本来程旭毁教时,因为他是众长老和护法养大的,情同父子,况且他是少主,只有几人失望之极而走,其余的束手待毙,几乎没人反抗。但是当他闯入藏珠洞府盗取“回魂神珠”时,守洞众魔和紫睛玉兽殊死阻止,这颗神珠若无大劫大难是不许任何人动用的。
      “颜小蝶,算我求你了。你得罪了那么多妖怪,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程旭抹去眼泪,猛地抓住她左肩,将神珠塞向她口中。颜小蝶拼命挣扎,左肩被他抓得沁出血来,急恨交加,泪水直打转。
      容牧原道:“程旭,你抓伤她了。”
      程旭急忙松开手,“颜小蝶,你要是不稀罕,那我劈了它罢了!”说着想都不想,手起剑落便要毁掉神珠。
      容牧原拦住他,劝道:“小蝶,你别固执了。”
      “程旭,你为何要我一次次欠你恩情,你记住,我颜小蝶这辈子,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她含泪服下神珠,用棉被捂住了头。
      “我从未想过要你回报什么。能够为你作点什么,我就很快乐了。”程旭茫然自语,苦恼地望着黑沉沉的窗外。容牧原轻轻拍拍他的肩,“你伤得不轻,早点休息吧!”
      程旭哼了一声,咬牙瞪着他不作声。
      金鸟飞上他肩头,叹道:“少主,还记得那些将老骨董们整得死去活来翻白眼都快翻得眼抽筋的快意岁月吗?就算是云游三界的探险日子也令人回味无穷啊!何必呆在这儿浪费心情呢?瞧瞧你这一年半来成了什么样子,茶饭不思,半死不活、、、、、、”
      程旭恶狠狠地横了它一眼。
      金鸟一激灵从他肩上落下,依旧不知死活地谏言道:“少主,咱魔教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就为了一个对你理都不理的小狂侠,值得吗?、、、、、、”
      “滚开!”程旭忍无可忍,一脚踢得它惨呼着射向门外,撞上门口一棵大树,重重摔落。
      金羽被血浸染,变成了红色的大鸟。
      它不是躲不开这一脚,是不肯躲。让少主发发火消消气也好,免得被那个没良心的小狂侠气糊涂了。以它三百年的丰富见识和阅历来看,颜小蝶实在可恶可恨,该死无葬身之地。
      少主可是它看着长大的(拜托,这话千万别让少主听到。所有以长辈口吻语重心长苦口婆心教导少主的人,尤其是说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类句意的人,下场往往都很惨。少主最讨厌这种口气这副嘴脸。),以整人为乐,以惹毛三界祖师级老不死的各派高人为嗜好,从来只见别人叫苦连天望风而逃,如今他居然完全变了个人,跟行尸走肉有人什么区别呢?可怜它血奴――忘了交待人家金鸟的大名,还梦想过要跟着少主闹翻三界流芳万世发扬鸟氏门风!唉、、、、、、
      正在血奴自怨自叹时,忽听少主的吼声:“血奴,把你那破脑袋包扎一下。”
      它抬头,就瞧见少主的一记白眼配着冷冷的话语传来:“要死挑个好日子,现在少来烦我!”

      又耽搁了几天,颜、程二人的伤好了一大半,而师妹的婚期更加近了,容牧原不敢再拖延,向二人告别。
      颜小蝶不顾伤势,执意同行,“你负责抢新娘,我对付盟主!”
      “那我呢?”程旭闷闷地问。
      一路上,颜小蝶与阴沉着脸的程旭保持相当大的一段距离,容牧原则远远地避开颜小蝶。
      程旭那目光,令他又好气又好笑,又有点痛心。只能在心里为他叹息:这小子,真是太孩子气,太执着。
      三人全神戒备,血髓髅一直没再出现。
      快马加鞭,终于在那天赶到盟主府。
      茫无涯际的碧绿的湖水中耸立一座世外仙境般的岛屿,异花奇草遍布,琼楼玉宇错落。
      各路各派的名宿高人纷纷来贺自不待言,和盟主交情不错的几位剑仙也乘鸾驾鹤远路而来,魔道中的高手也来了不少(魔教突然被毁,失去了邪恶势力护庇的魔界各路散妖小魔不得不慎重考虑今后的立场),至于那些尚待成名的后生小子,有此热闹岂有不凑?
      颜小蝶装扮成一个其丑无比的哑巴,跟在容、程两位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身后,反倒令人有了好奇心。所幸对于数千英雄来说,这三人面生得很,并无人过多留意他们。随着人流,来到庄院正中的露天宴席上。
      双鬓斑白,满面愁容的新郎也就是剑盟盟主欧阳惊澜,左顾右盼,似乎在人流中寻觅什么,全无新郎该有的喜气洋洋。对此人们早已见怪不怪,这四年来,他每年一次婚礼,一次比一次心神不宁,也许怕人暗算吧?毕竟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是将自己的安全看得比什么都要重。
      新娘国色天香,明艳绝世,脸上是志得意满而略含娇羞的笑,二人正待给客人敬酒,忽然新娘脸色一变,酒杯坠地。她看到了师兄。
      “冰絮,你情愿用贞节换取一年的虚荣吗?”
      冰絮躲向盟主身后。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相信凭自己的容貌和心智一定可以拴住盟主的心。她要赌一赌。她却从未掂量过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么毒辣和阴险的心肠。
      颜小蝶宝剑出鞘,飞向盟主。
      因为她的再三交待,程旭不能上前相助,于是拿盟主府的管家统领护卫和杰出弟子开刀。
      难怪这小子目空一切。如此多的一流高手围上来,被他猫戏耗子般耍得团团转。
      各路高人大部分坐山观虎斗。和盟主交情较深的几个正待上前助拳,被盟主制止。天下好不容易天平下来,他不想发生混战,以免各派怀有异心者趁机起哄,挑起天下大乱。
      冰絮恼羞万分,挥剑劈向师兄。容牧原连连退让,苦苦相劝,但他怎能劝回一颗虚荣的少女心?
      颜小蝶的武功取天下各派之长,走的又是灵异一派,兼以久历大风大浪,几乎没遇到过对手。但盟主毕竟是盟主,百余招过后,她已处于下风。盟主无心恋战,但一时又摆不脱她。
      流音剑发出的光华和乐声,使功力稍逊的人纷纷后退,到后来场地上只剩下十几个人,其余的全退到百米之外。
      盟主发出一掌,眼光依旧四下搜索他要找之人。颜小蝶正待闪开掌势,忽见血雾旋卷,漫向盟主。她惊呼一声:“小心!”挡向盟主身前,反手一剑挥向血雾。血骷髅血爪重伤颜小蝶,但也被神剑劈中,顿时逃向西南天空。
      盟主收拳不及,一掌打中她胸口,正好打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颜小蝶一声惨叫,血雨飞溅,飞撞到八九丈外的石狮上。
      盟主一怔,飞过去扶起她,望着她失去光彩但充满怨恨的目光,失声惊问:“小蝶,是你吗?”慌忙擦拭她额头留下的鲜血,揭下一张精巧的面具,一张熟悉的惨白的小脸呈现出来。
      那么瘦削、苍白、凄楚。
      颜小蝶用尽余力睁开眼睛瞧着他,脸颊上滑过两行清泪,“恭喜你,新娘很漂亮、、、、、、”话未说完,便无力地垂下了头。
      “小蝶,小蝶、、、、、、你知道吗?爹爹早就后悔了,可是总也找不到你,只好以婚礼引你出现。第一年你还暗中破坏婚宴,使我知道你还活着,还忘不了父亲,尽管是以恨的方式。可是这三年来,你就再也不肯关注爹爹的事了。我派人寻遍天下,始终找不到你。小蝶,你不可以给为父一个忏悔的机会吗?偏偏你又要替我挡那一抓,小蝶、、、、、、”
      冰絮脸色煞白,掩面奔向远处。
      容牧原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俯身握住颜小蝶冰冷的小手,眼前发黑,他怎敢相信,这个精灵般的女孩子会香消玉殒?
      程旭踢开对手,发疯般扑过去推开盟主和容牧原,紧紧抱住颜小蝶,哭叫道:“颜小蝶,你不能就这么走了、、、、、颜小蝶,你醒醒!颜小蝶,颜小蝶,颜小蝶、、、、、、
      容牧原黯然垂首,忽见清灵流音剑上的宝石发出淡弱的微光,心里一动。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大凡神剑,灵性皆与用剑者的生命联结在一起。如今宝剑光芒尚存,颜小蝶是不是应该、、、、、、有一线生机?”
      “程旭,你瞧、、、、、、”
      程旭泪眼迷蒙中,瞧见剑上红光,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我们快去玉魂雪山找传说中的尘鹤仙医救她。”
      突然雷声隆隆,乌云四合。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几千人不约而同仰头望向突然阴暗的天空。
      灰白色和乌黑色的云块云峰迅速飘移飞散,阴晦惨淡的光线透过重重叠叠的云缝,从西南方向洒射过来,将千千万万的云山镶上诡异而浅淡的银边,投下斑驳的阴影。
      飘飞的云山云峰倏忽聚散,无数的魔怪杀气腾腾在云间若隐若现。当先两个,一个是红褐色头发宽袍大袖高出常人一头的老人,斜飞入鬓的略显凌乱的眉毛和须发一样,红褐色中夹杂着不少银丝。凌厉漆黑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他身边的女子,长发飘扬,白衣如雪,一对如烟似雾笼着淡淡清郁的眸子,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周身散发出月华般的流动光芒,略一顾盼,天地失色。
      倾世的容颜,飘逸的神采,清柔的眼眸,组合得完美无瑕,惊世骇俗!
      少女的身边,则是一头一米多高两三米长的冰蓝色长毛的怪角异兽,兽身散发出流转不息的银白色中略夹淡蓝的月华。
      看着异兽碧绿如悲翠的双目和周身月华,众人无不惊骇万分。
      这不是传说中的由残留的月光精魂之碎片所凝聚成的复魂兽吗?据传复魂兽生性高傲阴残,只允许月光精灵奴役。
      莫非白衣女子是月光精灵?
      在三界中,不管人、神、魔,都互相仇视,但他们不约而同对三种精灵另眼相看,他们分别是美丽淘气数量较多,但法力浅弱的梦精灵,忧郁冰清万年难求的最为稀有和神秘的玉精灵,以及风华绝代意念力无与伦比而聚合时间最为漫长的月光精灵。
      一般来说,月光精灵的魔法不但是梦精灵和玉精灵无法比拟的,同时也是三界中几乎法力最高深莫测的。
      如果说刚才众人失色是惊慑于她惊心动魄的容貌和神韵,这时则是震惊于她的身份。月光精灵,她是吗?
      程旭脸色大变,上前几步,跪了下来。
      “小畜牲!你、、、、、、你、、、、、、气死我了!魔教千年基业,守之不易,你非但不将它发扬光大,反而用老子教给你的一切本领和手段毁得它面目全非。你、、、、、、你、、、、、、”褐红长发的老头手一扬,天空两道掌影闪过,程旭双颊肿起,口鼻流血。
      “天哥,你干么下手那么重?”白衣女子急声问,“旭儿,你怎么样?”
      程旭伸手抹去鲜血,没好气地道:“娘,你不必虚情假意了!”
      娘?众人又是一惊。
      这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和程旭倒像一对兄妹,怎么可能是他的母亲?
      褐发老头、魔教教主程天裂脸都气绿了,“逆子!畜牲!你今天不认错悔改,重挑复教大任,老子就杀了你,为魔教上下数千人偿命。”
      程旭咬牙站起,叫道:“杀吧!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想怎样,我无话可说。但是死之前,我一定要说几句话。你和娘只顾自己逍遥快活,丢下我不管,让我在那群老怪物老古董当中生活,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从八岁起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们。看到别人和父母在一起我总是想,若能用生命换取你们回来,抱抱我亲亲我,那怕只有一天我也无憾了。可是你们从来没有。自己的父母都不要我了,我还能相信那些那怪物会真的对我好吗?我喜欢的你们从不给予,只是要我做什么教主,曾经以为你们是我的天,我的神,可你们是吗?”
      一直朝着教主和夫人匍伏在地的血奴叹了口气,不由想起十年前,当有一天少主突然找不到爹娘后,每天一大早就爬上最高的宫殿,四下张望,守望父母归来。半年后,他不再爬屋顶,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和任何人说话。这样又过了半年,他突然经常偷溜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十天半月回来一次,不是被众人在厨房里发现就是出现在随便哪个宫女或者护法长老的床上,睡醒之后问那个人会不会离开他,然后一剑刺穿那人的胸膛,神经质般怪笑几声扬长而去。从前的他虽然顽劣刁钻,一天到晚哌哌叫个不停,其躁音可与炎夏的蝉和雨后的青蛙相媲美,但不失可爱,如今变得如此恶毒孤僻,众长老护法忧心忡忡,却不敢也不愿责打他。
      当年的教主程天裂,对女子向来不屑一顾,全部精力投注在魔教事业上,在他独具匠心的组建和自律极严的感召下,几十年时间便瓦解了三界几大最具影响力的派系,隐然成为三界霸主。
      堂堂魔教一直缺少一位教主夫人,尽管程天裂本人没意识到什么不妥,众人却不能不私下里议论纷纷,产生各种猜疑,并寻思着替他物色几位佳丽,结果落得一顿臭骂。
      可是当教主真的对一位少女动心时,却成为众人的噩梦。那可真的是不顾一切,不但将所有计划置之脑后,甚至将教务丢给众长老打理,到后来干脆连儿子都不管了,径自带着心爱的女子遁世隐居,美其名曰:闭关修练,说穿了还不是不愿让任何人分享他夫人的些微注意力和绝世容光,连儿子都不行。
      至于教主夫人,众人不知该怎么说,也许她是个无可挑剔的恋人,但绝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什么都不会也无心留意,眼中只有一个夫君,小时候甚至当程旭哭了闹了,她急得直掉泪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都是要别人想办法哄他,而教主的火爆脾气只会怪儿子太淘气太不体谅母亲,天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该怎么去体谅大人?!
      众人不敢说是教主错了,也狠不下心痛打少主一顿,只好小心翼翼的纵容他,使他越来越不可救药。
      血奴急得直啄少主的脚,提醒他少说两句,以教主的脾气,他再这样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程旭一脚踢开它,“如果你们稍微尊重一下我的想法,我还是会叫你们一声爹娘的。如今颜小蝶是我心中惟一的神,我喜欢她,我要为她生,为她死。什么千年基业,万年基业也比不上她的一根头发丝、、、、、、”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众长老护法对你的养育栽培辅佐之恩,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连他们你都杀,你真是、、、、、你给我住口!滚开!”
      程夫人急得连使眼色:“旭儿还不认错?其实爹娘也惦记着你呀,每年不是都托人送生日礼物给你了吗?再说爹娘都是为了你才会闭关修练,将来好帮你成就统一大业啊!”
      程天裂悄悄握住夫人的手,“月晖,不必与这畜牲多费口舌!”声音蓦地提高:“老夫将重整魔教,愿意共谋大业的请到这边来,今天我们就先和剑盟一方的高手们过过招,一壮声威!”
      前来贺婚寻求出路的大魔小妖们闻言振臂高呼:“魔教必胜!教主万岁!”一窝蜂般抢过去,仰望着云端上的程天裂,不住口的诌媚奉承。
      程旭呛啷一声拔出佩剑,“爹娘,我死也不要做少主!”
      “畜牲,你想与爹娘为敌吗?!”程天裂的咆哮声宛如一个个焦雷,炸得下边众人头脑嗡嗡作响。
      话音未落,程旭横剑自刎。
      程天裂夫妇,容牧原,盟主欧阳惊澜及在场数千人、魔,无不惊呆!
      盟主和容牧原离程旭最近,顿时小乘禅指和竹剑齐发,想救他一命。

      6

      白色劲芒一闪即逝,冲开剑锋。是盟主的小乘禅指。
      竹剑稍慢一点,则直取程旭手腕,令他宝剑坠地。
      程旭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血如泉涌,却不足以致命。他恼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脚尖一勾,正待挑起宝剑,程夫人已经飞落他身边,手掌涌出银白光华,抚向儿子剑伤。
      程旭眼角一湿,嘴角撇了撇,猛地推开她的手,“不要你管!”
      “旭儿、、、、、、”程夫人僵在那里,眼中蒙上一层雾气,说不出话。
      程天裂喝道:“畜牲,演戏吓唬你母亲吗?!”口气一柔,“月晖,你过来。”
      程夫人瞧了瞧他,没有过去,这是平生第一次违逆他。
      程天裂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手一挥,身后众魔突然分作九路,各持法宝,呐喊着俯冲下来,攻向剑盟一方。
      众魔十之六七是程天裂这段时间临时招集组织起来的,虽远不能和当年与他生死与共的属下相提并论,但经过他的调教和强化训练,依旧有几分当年的威烈。
      三界中各派纷争,向来是弱肉强食,在群殴与混战中决胜负,而程天裂则将教众进行军事化训练,不管在任何情形下,都进退有致,攻守互补,两三人或四五人组阵,阵与阵之间再组合,大大小小的奇阵联结成无隙可击的
      天网,无论怎样厉害的角色,一旦陷入这汪洋中,亦将全军覆没。
      剑盟一方中无人不知魔教战斗力的可怕,几大剑仙刚要联手围攻程天裂,却早被众魔分开围困,而魔法稍逊的则指向各派名宿高手及盟府统领等人,其余魔徒就与功力平平者展开血战。
      程旭漠然瞧着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理会低头垂泪的母亲。
      盟主欧阳惊澜匆匆将女儿交给容牧原,“拜托了!”拔剑迎向程天裂。
      盟主的小乘剑法严谨玄奥,而程天裂的狂渊刀法则磅礴霸烈,转眼间二人已交手数百招,程天裂突然刀法一变,刀身凝如山岳,有风徐起,继而散出狂风,并涌出越来越浓烈的银白月华。周围的空气居然受控于刀气,形成不可视的旋流,在场诸人但觉全身欲裂,兵刃纷纷粉碎如雨而下。盟主手中剑震颤不已,终于大叫一声,剑碎身伤,昏倒在地。
      几大剑仙及众高手无不奄奄一息,而功力浅弱的早已全部惨死。
      剑盟一方败得如此之惨之快,众魔一时没回过神,好半天才狂喜呼叫起来,有几个上来捆绑重伤的盟主和众剑仙,容牧原由于在程夫人母子附近,受伤较轻,见状强提一口真气,闪身冲向盟主,几支竹剑伤退众魔,一掌打向程天裂。
        程天裂哼了一声,慢慢抬起手中刀。
        程旭如梦初醒,飞扑到容牧原身前,“不要伤害到颜小蝶!”
        “颜小蝶?”程天裂眉毛一抖,“这小子抱着的就是颜小蝶?你就是为了她而丧心病狂地屠杀魔教?!让开!”
        程夫人叫了一声:“天哥、、、、、、”
        程天裂只好收起刀,眼见盟主及众剑仙高手已被押起来,瞥了一眼儿子,“如果你洗心革面,担负起光复魔教的重任,看在傅长老和你娘的份上,你所犯下的罪孽暂不追究。”
        “傅长老在哪里?”程旭声音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眼前浮现出傅长老双臂尽断时痛心地望着他时的表情。他对任何人都狠得下心,唯独在面对傅长老时迟迟下不了毒手。傅长老最罗嗦最固执,但是在程旭最渴望被人抱的年月中,几乎一直是由傅长老抱着,父母都很少抱过他。平生第一次他感到后悔,后悔伤了傅长老。
        “你想再给他两剑吗?”程天裂抬手就是两巴掌,打得程旭眼冒金星,踉跄后退。
        程夫人慌忙扶住儿子,拭去他嘴角血迹。程旭低着头没吭声。
        血奴一直观察着众人,此刻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教主,回宫之后再说吧。这里这么多人瞧着,是不是有失、、、、、、”
        程天裂点关道:“也好。血奴,怎么现在你如此理智?平时你的理性都哪去了?!这些年你到底是如何陪伴他的?恐怕一句忠言都没谏过,只一味煽风点火耸踊他作恶,是不是?!”
        血奴浑身一抖,吓瘫在地上。
        扫视一下四周,程天裂正待率众离开,程旭突然走过去,双膝跪下,“爹娘,我不想回去,只想去玉魂雪山。如果你们不肯原谅,就动手吧。”
        “畜牲!你再说一遍!”程天裂暴跳如雷,看他倔强地闭目待毙的样子,气得头脑发昏。
        程夫人按住他的手,对儿子说:“旭儿,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爹娘不会反对。等你救活她之后,再回宫吧。玉魂雪山吏属‘四部重天’,与我魔教立场相对,你要小心。”
        “说来说去,你们只给我命令,从不给我想要的。如果不是魔教出事,你们绝对不会回来看我一眼,是吧?既然如此,是不是你们的儿子有什么区别?”
        “什么意思?!”程天裂脸色一变。
        “我永不再回魔教。”程旭站起身,抱着颜小蝶,叫了容牧原,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牧原望望重伤的盟主,停下来。
        “等我们救活她之后,再去魔教救盟主。”程旭不耐烦地催他快走,“魔教从不虐杀俘虏。”
        血奴马上权衡一番,当它的心智尚处于少儿阶段时,只能心惊肉跳地瑟缩在安全之隅,看着雄才大略的教主带着热血澎湃的教众,疯狂地打拼天下,改写三界传奇。当它好不容易到了青春年少有了几分豪情时,考虑着是不是该给后世留下点什么故事,却偏偏少主因为父母当年抛弃他而耿耿于怀,别说创大业了,还挖空心思要搞垮魔教。跟着少主铁定别作梦扬名万世了,不过,它应该为此背叛少让吗?
        想了又想,它心虚地道声:“教主,夫人,对不起。”立刻飞过去追赶少主。
        不留芳万世也罢,反正它也清楚自己算哪根葱,有几斤几两,白日梦少做做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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