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与夜之系谱–卷Ⅰ–阿里希亚

　　夕阳艰难地挤进黝黑的山谷之中，血红的余辉涂抹上了酒馆原木色的窗棂，一大群黑漆漆的鸟上下纷飞，发出令独行的旅人胆寒的怪叫。屹立在山尖上的两座遥遥相对的城堡，在色彩浓重的天空下显得越发阴森。

　　一声嘹亮而悠长的的口哨，群鸟争先恐后地冲向酒馆敞开的窗户。

　　大片的羽毛掉了下来，不满的抱怨此起彼伏――[老板！乌鸦的毛掉进我的汤里了！] [你不能考虑养其他宠物吗！见鬼！] [――闭嘴！都给我闭嘴！]高大沉重的橡木吧台后传出中气十足的大喝声，随着一阵拖动椅子的噪音，一颗棕红色毛发丛生的脑袋伸出来，铁锤般的拳头愤怒地擂下去，吧台上的广口橡木杯跳了几跳。

　　[这是我的酒馆！在我的酒馆里就是我说了算！下流坯！谁敢不尊重我可爱的乌鸦就给我滚出去！下流坯！]片刻的沉默。紧接着更高的抱怨声浪扬起来。

　　[――闭嘴！都给我闭嘴！]矮小而结实的老板忍无可忍地跳到桌上，漂亮浓密的胡须气得不住抖动。

　　店里鸦雀无声，酒客们咧开嘴巴。

　　威文，117岁的平地矮人，飞龙旅店的老板，以他严厉而清澈的蓝眼睛环顾店内，沉着有力地发出声音：[每人一杯瓦雷那酒，我请客。下流坯！]客人们欢声雷动，几个靠近吧台的酒客冲上前去抓住老矮人，将他高高抛到空中。

　　[真是亵渎。]一个充满不屑的冰冷声音从角落里传出，音量不大但已足以令所有人听清楚。

　　几十束目光刺向坐在墙角圆桌旁的人，黑色斗蓬包裹的躯体纹丝不动，仅发出一声冷哼。

　　威文眯起眼睛：[我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下流坯。] [我可不会为了讨你的欢心而吐谄媚的言辞。即使你酿的私酒号称龙谷第一也一样。]桌旁的人站起身来，不耐地扯去黑色的兜帽，一头灿烂如阳光的金发散落在肩膀上。

　　[我奉领主大人的命令取缔你的非法酿酒作坊。女神雅思在上，我凭着骑士的名义，向你提出决斗。]长剑锵然出鞘，银色的盔甲散发出冰冷的光芒。

　　老矮人打了个呵欠。

　　酒客们狂笑起来。

　　骑士的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声音带着被侮辱的气愤提高一个八度：[不许笑！威文，我已经向你提出了决斗！]矮人倦怠地抬起眼皮：[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报上的家伙，我才不会理会呢！如此无礼，不觉得愧对你胸前的十字么？]骑士慌乱地低头去看，胸前的斗篷不知何时已脱落，盔甲上十字架与玫瑰交织成的浮雕在昏暗中讽刺地发亮。

　　[……神宽恕我的无礼，我是初级教会骑士贝肯，效忠于……] [动手。]威文说。

　　酒客们一拥而上。骑士的怒吼很快淹没在大笑声中。

　　……

　　[一――二――三――~！]见习骑士咆哮着从草地上爬起来，脚边是断成三截的长剑。

　　[――卑鄙！你们――有胆子就一对一啊！] [我可没接受你的挑战，小贝肯。]威文整整胡须：[你该感到荣幸才对，把你丢出门外的家伙们――克林，索兰，李斯迪尔……哪一个不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强盗，圣骑士都不见得对付得了他们，解决你一个区区的教会骑士，还真是委屈了他们的身手！] [现在，乖乖收回对我的酒的评论的话，我倒是不反对你进来坐坐，顺便喝杯瓦雷那。]骑士咬牙切齿地爬起来，双肩微微颤抖。

　　[与其被敌人怜悯，我宁可战死在他手里。来和我战斗吧！]酒客们耸耸肩膀，进入酒馆里。

　　[快解决这白痴吧！老板！] [我们还等着喝酒哪！]矮人扬起眉毛：[教会骑士每天必须祈祷七次，你的晚祷……] [糟糕！]贝肯瞪大眼睛，看向几乎完全坠落的夕阳。年轻的骑士烦恼地耙耙头发，冲向水槽边的灰马。

　　[我三天后一定会来！我绝不是逃走也不是战败……] [天黑前你走不出龙谷的！在我这里住一夜好了！]老板冲着狂奔而去的骑士叫道，然而天空轰隆的雷声将他的呼唤掩盖。

　　暴风雨要来了……那小子，还不知道双子城堡的可怕吧……又有一个白痴要送命了……威文的蓝眼睛瞥过山尖上的两座城堡，骑士金发的微光隐没在昏暗中，马蹄声向着城堡之间的山谷而去。

　　叹口气，矮人进入酒店，沉重的橡木门砰地关上。

　　[雨可真大啊！]壁炉旁的酒客将金黄色的液体灌进喉咙，满足地伸伸懒腰。[再一杯，老板！] [这一杯要付帐。]矮人把木柴丢入火炉：十五个金币。

　　[什么什么！你的心肠太黑了！不是说好请客的吗？]酒客把棕色的长发扫到身后。

　　[一杯而已，李斯迪尔。愿你照顾我的生意如你对女人一般慷慨。]威林整整胡子。

　　客人们大笑起来。

　　沉重的橡木门突然打开，猛烈的风夹杂着雨水蛮横地冲进屋内，原本熊熊燃烧的炉火萎缩成星星点点的暗红。

　　[快生火！老板！我把瓦雷那倒进领口里了！] [好冷啊！] [你踩在火钳上了！下流坯！多谢你记得把门关上！]黑暗的酒馆中闹哄哄的，矮人颇费了一番周折才使炉火恢复了生机。

　　[好了，下流坯。]威林满意地看看旺盛的火苗，接着转向门口：[不敲门就进来的客人，我可不能保证你得到最好的接待。]酒客们的目光集中在站立在门口的来访身上，长及脚踝的黑色斗篷将此人遮的密不透风，几绺雪白的长发从兜帽中掉落出来，泛出淡淡的青色。

　　[差不多和你一样高的家伙哩！克林！]有人惊讶地叫道。

　　靠在吧台前的高大男子绷紧了身体，横贯光头的伤疤愈显狰狞。

　　[老兄，很高兴看到有和我一般高的家伙，我愿意请你喝一杯瓦雷那。]克林的手搭上腰间的弯刀：[不过，在那之前，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做到在这样的暴风雨中行走而不弄湿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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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暴风雨
异样的气氛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某种该死的不好的预感，威文想，这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矮人不安的看着来访者。
黑暗已经完全笼罩大地。
暴风雨之夜。
沉默中只听到门外风雨声，一时间灯火摇曳的酒店里静如墓地。
直到酒店的一角里传来了连续的剧烈的咳嗽声。
天啊……你这是什麽酒……？！天啊天啊，呛死我了……你这酒……实在是……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一个有些纤细的身影上，看来象是个人类的男子，灰色的兜帽的阴影几乎盖住了他的眼睛。

你说什麽？！下流坯！这一杯可是我请你的！
矮人气得胡子发直。
啊，不会喝酒的家伙！威文，你请他可真浪费！
对啊，对啊，你这个无所事事的流浪者，酒可是很贵的！
哈――！可怜的矮人！他生气了！

被指责的男子毫不在意的耸耸肩，对门口举了举已经半空的酒杯，
来吧，我陌生的朋友！你头发的颜色实在罕见，不过我喜欢！在这种天气里赶路可不是什麽好主意！
高大的来访者犹豫了一下，然后径直向他走去。

老兄，你没听到我的话吗？雪亮的弯刀横在来访者面前，这真是个坏天气啊！克林紧盯着眼前人的眼睛，可惜被黑色的斗篷包得什麽都看不到。
Estalin we retuia guedian zes ateronieur. ( 我要去双子城堡)
诺玛语！
威文瞪大眼睛，居然是诺玛语！
酒点里响起一片嗡嗡声，自从三百年前的圣/魔之战结束，红月玛雅消失之后，诺玛人再也没有出现在阿里西亚大陆上了；这种据说是大陆最古老的语言之一的语言只因为被用作骑士会的誓词和魔法书籍的记载才得以保存。
在这短短一刻的时间里，来访者已经走到了最角落的橡木桌前，坐下来。

一头亚麻色短发的流浪者把自己的杯子推上前，晓有兴趣的看着黑色兜帽下雪色的长发，
你的头发真的好漂亮！象月光一样！
……谢谢！
柔和低沉的声音。
啊，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古里德西斯，是尼格法兰人。很高兴见到你！你是……
迪法尼亚（Defalia），Defalia・Numan。

几双眼睛盯着正在交谈的两人，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竟然是诺玛人呢！他来这片大陆做什麽？
啊，看来我们的骑士很快又有事情做了不是？
不知道诺玛人究竟是什麽样子的？真想撩开斗篷看看！
……

愚蠢！
发色如夜的男子不屑的冷哼，俊美的面孔上满是讥讽。手边的精美的剑柄上刻着纠缠的玫瑰，蛇和含苞的百合。
和这种人为敌，骑士们还真是不幸！

散乱的棕发下蓝紫色的眼睛狡猾的瞥过去，难道你不想试试吗？索兰，我可以打赌，你决做不到的！

身材修长的男子放下杯子，打出优雅的手势，
李斯迪尔，注意你自己的说话！我记得你可是才败在克林手里的！他和克林差不多高……也许一样强呢！
四周一片哄笑声。
克林笑着灌下整一杯瓦雷那，象是完全忘记了曾发生的事，连这样话都说的那麽有风度，不愧是索兰啊！

嘿，那我们要不要打赌啊？？在坐的各位，克林，索兰，还有你们！
………………

威文摇摇头，抓起一块布开始用力的擦洗吧台，蠢！真是蠢到极点的下流坯！一百多岁对矮人而言不算老，但已经足够让他比其他人多知道不少。
诺玛人是不喜欢被他人打扰的。
古老传说中，诺玛人不喜欢与其他任何种族为伍，但他们懂得剑术也精通魔法――不输给有一流的骑士，也不输于一流的魔法师。
如果他们想要的话。

雨越下越大，听得人惊心。如果开始那个骑士小孩还在的话，说不定会被吓到呢！
威文叹口气，如果，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炉火开始变暗了，不少人已经昏然欲睡。
蓝眼睛谨慎的瞟了一眼角落里的两人，随后轻盈地跳到了门口，这样的暴风雨之夜不会有人来了，他要把门锁上了，否则也许大风会毁掉他的门也说不定。
门打开了一条狭缝，威文无意向外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
天！
阿斯迪阁下保佑！我都看见了什麽啊！
矮人喃喃自语，我的天！双子城堡！它在发光！

小酒店里的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看到了那座高高的双头尖塔，在半开的门外，它在一片黑暗的背景中，它的双塔，正发出奇异的红与青光。

沉默的来访者放下早已空了的酒杯，站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黑色的身影很快被不见底的黑暗吞没了。
暴风雨之夜，风雨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