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第二话朱雀洞

狂笑九天

施了疾行术，秦荆只用一刻钟就走完了密道。

山脚下的出口处，两个黑衣童子迎上来。带他走上大路。他们穿过庭院，进入一座大城堡。童子没有停下，领着秦荆直奔后门，结果又走了出去。循着小丘的走势缓缓而下，在七拐八弯的林荫道间钻来钻去，最终停在了又一座白色城堡前。

两人一欠身，消失在来路上。秦荆虽说走得有些厌烦，但觉得这样做十分有必要，毕竟师父是全大陆最庞大组织的领袖，他的安全措施关系到了整个大陆的前景。

他走到城堡的最深处，面前那扇白色的大门自动打开了。只见黑袍人幽雅地坐在里面的桦木椅上。

“臭小子，你有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瞧我，老得都快走不动路了。”黑袍人对待秦荆从来都像慈父一般，甚至比对待四堂主都要亲切。

“师父……”这间静谧的白色大厅，也是秦荆少数能得到平静的地方。
　
“最近你躲在家里不出来在干什么？”
　
“找人。”
　
“呵，你小子也学会偷懒了。让手下人替你整天东奔西跑。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啊！已经有人朝我抱怨了，说你一个门主什么都不干，靠着师父我混饭吃。”黑袍人笑吟吟的说。
　
“我就知道青龙那个混帐会在你这里说三道四。”秦荆怒嗔道。
　
“你对他的态度这么恶劣，也难怪有这些作为了。他毕竟是你的直属堂主，你最好还是多学学如何礼貌待人。”
　
“他不配！当初还不是他非要让我接手金猊的任务。他明知道我讨厌火！”
　　
黑袍人警觉地坐直身子，“金猊和魃狎的职务不完全相同吗？要成为高手不能有任何禁忌。你必须尽快去除怕火的毛病，否则它会给你致命一击！也不知是何时染上的毛病！”
　
“是……可青龙也欺人太甚了！”
　　
黑袍人锁紧眉头，对秦荆的话不置可否，“你最好还是不要招惹青龙。你不会以为现在的实力能超过了他和朱雀吧。”
　
“您是说？”
　
“下人是不是都有谣传，说我不清楚他俩相斗的事呀？”黑袍人脸上滑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您都知道？”秦荆失声问道。“可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嘿，你还真以为师父老掉牙了？帮会里还没听说过有我不知道的事。再者，他们现在是帮会的顶梁柱，只要时机未到或者他们没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我会先隐忍不发的。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懂了吗？”
　　
关怀的口吻再加上睿智的目光，是秦荆最为敬服他师父的一点。他使劲点着头，好像一个犯错误的孩子得到了宽恕。
　
“也罢，为了不再让他们多嘴。我也给你找点活干。”
　
“麻烦死了。”秦荆听完，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下来。　　
黑袍人无奈地摇摇头，“听好了，这可是件大任务。你的充其量也就是打个头站。”他沉思了几秒，“不，也不行，你现在连当先锋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让你先试试身手，到四大堂主的练功地点找个护身符，如何？”
　
“到底什么任务这么艰巨？”秦荆惊诧地望着黑袍人。
　
“这你就不用多问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公开，先想想你要去哪里吧。我看你这样爱水，不如到青龙潭中捉个冰旋龟？”
　　
也不知是一时赌气还是心血来潮，秦荆觉得师父小瞧了自己，于是大声说：“不，我要去抓火麒麟！”
　
“哦？行，我会让朱雀把一切打点好。”
　　
望着徒弟的背影消失在白色的大门后面，黑袍人赞许地微微一笑。然后他理理袍子，让自己在桦木椅上坐得更舒服了些。

面对朱雀决不同于面对青龙。即使秦荆现在清楚了青龙的实力很强，他也不能把看着青龙时的神情在这时摆出来。原因只有一个，他感到只要稍一放松，朱雀那双明亮的眼睛就能看透他的心灵。

“不错，不错，小伙子。有胆识，敢来抓火麒麟。”朱雀比秦荆也大不了几岁，却用的是对小辈的口气和他说话。

秦荆端详着朱雀：略为倨傲的神情，身上头以外的其它部分都隐在长袍下。朱雀转过头指着一个洞口说：“那里就是朱雀洞的入口。除了我养的一只火麒麟已经被关起来了外，洞的最深处应该还有几只未经驯化的。你最好取麒麟角，从分叉处斩下，既不会多费周章，也能让麒麟再长出新的。拿回来后我帮你作成护身符。”

这时秦荆看清朱雀背后绣了一只火鸟，比凤凰还多出一丝英气和灵性。秦荆暗想：看来这就是他的象征，智谋、法力合二为一的化身。

“我也想去。”瑞雪在背后可怜兮兮地拽着他的衣角。

“不行，寻找护身符一定得要本人独自完成才行。”

“可，可我每次出击时都陪着你呀。”

朱雀突然发话：“任何人没得到批准都不能擅入堂主的修炼地。小姑娘，你如果想让护身符管用，就不要跟着他。我允许你可以在这里等他。”

秦荆十分欣慰，在帮会里毕竟还有人把三眼族当人看，他心里平添一份对朱雀的好感。“洞里大路的分支已经被我暂时隐蔽，只要顺着路一直走，就能到最深处。火麒麟通常出没于那里。完成首领交代的，路上其它猛兽都被肃清，如果你对付火麒麟的时候力有不逮，那里也有一个洞口通向外界，可做救命之用。”朱雀朝秦荆点点头，转身离去。

瑞雪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塞入秦荆手中。“冰蚕，能暂时压制火势。”

秦荆笑着说：“放心，我很快回来。”他对瑞雪炼蛊的本事还是很自信的。

“总之，只要你一个时辰内没出现，我就进去找你。”

秦荆耸耸肩，朝洞内走去，他知道劝说没用，瑞雪有时候仿佛懂得比大人还多，有时候又像个小姑娘一般爱耍脾气。

这也难怪了，瑞雪经历过的事情要比普通人类多了几倍，她诞生在世上已经有多少年了呢？一百还是二百？但是用三眼族的眼光看她却只有十四岁。

三年前，秦荆得到了门主的位子。相对于刚进帮会短段两年的人物，他可算是年轻有为。师父带他去选副手。极恶同盟多年前设立了一个不太大的死士训练营，专门培养日后的办事能手和杀手。这些接受培训的死士都是在幼年期便挖掘出的有潜力的人物，然后被弄进这个地方，接受残酷的训练。从龙伯国人到鲛人，从青兕到貂鼋，里面龙蛇混杂。自然，人也就不被别人当人了。三眼族的召唤师是营里最接近普通人的种族，若非瑞雪年幼，且把自己隐蔽得很好，不出众，也不落后，否则不知早被训练术士们凌辱过多少次了……

那天晚上，秦荆走进死士们的休息地，龌龊不堪的景象让他至今难忘。凌乱的杂草上横卧了一个个人影。地方还算不小，只是由于多年没清洗，显得比猪窝还脏。领路的术士满脸谄媚的笑容，为了在门主面前显示法力，他在每个人头上放了一个炸响的礼花以叫醒他们。得知是位门主来营地选副手后，几乎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喊叫起来。毕竟在这个训练营里甚至有人一辈子都接不到任务做，于是在过了相应年龄后即被处死。帮会的信条：需要的永远是年轻活力。能出任门主的副手，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唯一没有动的人，在厅堂的一角缩着。秦荆走过去，发现那是个三眼族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看到他过去，竟然没有动半分。

“小畜生！门主架到，你还不问候声儿！门主，您甭气，这小畜生近年来一直这样，眼睛直楞楞的，每个晚上都躲在角落里，还在身前布置一层毒瘴，不让人接近。您等我收拾了她。”秦荆挥手组织了那个术士，蹲下身子轻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她瘦瘦的身子轻微颤抖着，“瑞雪。”“想不想做我的副手，我带你出去？”“不想。”“哦？为什么？”“出不出去早晚是死。在你们眼中我根本不是人。”这也难怪了，秦荆沉沉地想。“前两月我一个姐姐被找去当副手，最后却死在了他暴虐的主人手里。你看我出去还有意义吗？”他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这姑娘的经历同自己那几年多么相象啊。于是，他决定就选她。临走前，他对那个术士说：“以后对这里所有的人都好一些。他们毕竟也是人。”“是，是。”术士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但秦荆看出这完全是为了应付自己。

结果他把在那里的所见都回去告诉了师父，不久，就听说那个术士被处死了。“不能把别人当人的人，他也就不用继续当人了。何况我早就吩咐过，对新人们要多加看护。”师父解释道。

后来，慢慢跟瑞雪熟悉了，秦荆才渐渐从她口中得知，瑞雪父亲因为和一个三眼族贵族起冲突，失手杀了他，结果被贵族的家人陷害，在牢狱中惨死。所以她从小就跟母亲离开老家，四处漂泊，十多年前来到上林国，在这个大商贾云集的地方，她们很少有被人是作同类的日子。这种情况在瑞雪母亲去世后愈发厉害。幼年的瑞雪无倚无靠，就学习记忆中母亲讲授的召唤术，以买卖小生物勉强糊口。直到一天被极恶同盟里的某人看中，扔到了死士训练营中。

秦荆长叹一声。热流袭来，他蓦然省悟，原来已立足于朱雀洞中。这条路甚为宽敞，两边都是熔岩流，沿着花岗岩侧壁不急不缓地流动，有些地方由于温度过高，看上去燃烧的都是白色火焰。石壁上棱角峥嵘，被烧成了红色。洞内氤氲弥漫，阻碍目光到达远处。秦荆头皮一阵阵发麻，后悔自己明明怕火，为什么还要逞一时的匹夫之勇闯到这里。但想到回去后肯定得忍受青龙的冷嘲热讽，便咬咬牙，继续向前走。

他以触觉摸索着，随道路逶迤而行，不多时，已经大汗淋漓。他把步子迈得极小，生怕一不小心踩空掉进路旁的熔岩里，小命就没了。

每个极恶同盟的人物，在法力到达了某个层次之后，他就会被叫到堂主平日修炼的地方寻找一只古老的奇兽，取下它们身上的某一部位，炼成护身符。这四处地方，其实不能算是堂主的私人领地，而只是因为他们享有特权，可以在寻找护身符的平时进去，驯化魔兽，修习法术什么的。

通常，有能力寻找护身符的人，要么去和自己修习法术拥有相同属性的地点，找到护身符后，可以增强那一属性的法力；要么去不同属性的地点，这时候的护身符就能加强自己那一方面的抗力。而像秦荆这样，来到有相逆属性地方的人是少之又少。因为在对抗里面的生物时，它们的法术要大于对常人的攻击力。例如一个同样的风系魔法在拥有风属性的生物身上只能产生二级法术的效果，可是到了地系生物身上，就会有四级法术的威力。秦荆明白，他在朱雀洞里不可能全身而退。

四周熔岩的沸腾声“咕嘟咕嘟”得一刻不停。秦荆的目光在脚边这些红白相间的液体上扫过，不知之前它已经吞没了多少高手的肉身。现在又来侵蚀自己的心灵。梦中的景象再次涌上秦荆心头，正是那一场大火让他失去了一切，烧死了他父母的生命，烧毁了他的家园，烧毁了他对改变世人丑恶嘴脸的信心。在那场火之后，他的心也如一堆焚烧剩下的死灰。所幸遇上了师父，师父慈爱的关怀在他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就是要努力活下去。他跟随师父来到极恶同盟，为的是这个组织有着无可比拟的巨大势力，他要靠着极恶同盟，寻找点燃那场火的主人，那场毁灭之火的罪魁祸首。

烟雾中忽然多出一种“嘁嘁嚓嚓”的声响，秦荆从痛苦地回忆中拔出思绪。几道红光闪过，他赶紧用手杖护住头部，急退两步。可是臂膀上还是受伤了。他隔着袍子从怀中掏出瑞雪的锦囊，寒气立刻透过衣衫传递到他手上。他抓出两只冰蚕，掷到旁边的熔岩里。热流的威力登时大减。氤氲渐渐散去。这时，对方聚集起来，准备第二波攻势，原来是十来只火蝾螈。

这种生物多数生活在像朱雀洞这样的底下岩洞里。并且都是单个行动。秦荆定定神，仔细一看，黑色的背部，短小的四肢，还真是火蝾螈。朱雀不是说已经肃清了全部生物吗？怎么还出现了数量这么庞大的蝾螈群。

若在平时，这些家伙秦荆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扔几个三四级的水系魔法就能摆平它们。可是现在，环境是充斥了秦荆生平最怕的火的岩洞，自己又已经受伤，直到眩晕涌上脑袋，他才想起火蝾螈的背刺有一种致麻醉的毒。眼看着那些像蜥蜴的东西一个个蜷起身体鼓起背刺，即将再次进攻，秦荆选择了逃跑。

他拖着身体在洞内狂奔。伴随背后“嘁嘁嚓嚓”的追击声慌不择路地左拐右弯。而且由于不熟悉路线，所以不敢施疾行术。

可到最后他还是被迫停下了脚步，道路前方的一个洞口好像发生了坍方，碎石堵住了整个去路。

他心里一阵抽紧，眯着眼睛四处寻找有没有另外的出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隔着熔岩的石壁上有一个小洞口，前面升着一团火焰，似乎是由法术推动的。追兵在即，秦荆没有多想，一边自己拿了瑞雪的锦囊，一边扔出一个冰蚕，升起一团冰雾压住火焰。他钻进那个小洞，冰雾扩散结成柱状，在身后阻止了火蝾螈继续追击。

秦荆爬行前进，通道顶部愈升愈高。未几，就能站直身子
了。再走了一段路，视野豁然开朗，原来到了一个十分大的洞。他以为自己到了朱雀说的“洞的最深处”，于是寻找那个“通向外界的出口”，可惜饶行一圈后根本无所发现。这个洞只有来路那一条出口。　

要知道，一个接受过训练的人，通常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预感。通过黑袍人的严格教导，秦荆也有这样的能力。明明大汗淋漓的身体，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他在洞中央站定，用最慢、最沉稳的速度转过头，向那个使他不寒而栗的东西所处的方向望去。有一只奇特的凶兽正虎视耽耽地敲着他，马身、鹿角、龙鳞、鹰爪、鬃尾。全身有股熊熊火焰在燃烧。

秦荆倒抽一口冷气，梦魇来了。

火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