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的梅兰达第五章

第五章生命

爱斯塔尼雅

我们的流浪永无止境，赫尼尔和我，我们横跨过大陆，飞跃过重山峻岭，月光下，有时是夏季的丰饶，有时是冬季的白雪皑皑，天空中反射着青蓝的光华。

我们很少了解大陆上发生的事情，我们的日子宛若穿越层层云层的明月，那是无数纠缠的夜晚，有晴朗的，有阴郁的，我说不清它们的顺序，那日子只在夜晚，是割裂的被诅咒的生命奇妙的拼合。

但是我还是了解到，大陆上有时战争，有时和平，也许几十年里战火不断，然后又是几十年歌舞生平。我们默默地看着，在大陆上无数个夜晚见证过。

有时候赫尼尔给我一两件小坠链、或者其它玩意儿什么的，那是从受害者身上取下的，在无数个夜晚之后，那棕褐色的锈迹长了细小的脚爬上来，慢慢蔓延，腐蚀了那星形的、月牙形的、小鸟形的金属物件，然后我把它们扔掉，赫尼尔在下次出去的时候又会送一个新的给我。

有时候我们会到这样一些地方，它们仿佛是陌生的，又是熟悉的，我们曾经到过的地方。那些荒凉的山地上建其了村庄，在我们下次来访之前又颓败了，钟楼跨塌，生锈的钟掩埋在地里；曾经巨大的城堡被无形中攻破，熏黑的砖块在奇形怪状的废墟下，在寂然冷月中留下长长的影子。

有些小孩子，在晚上追逐打闹的。当我们偶然返回，再看到他们的时候，只有几把老朽的骨头和几座荒芜的墓碑了。再以后，墓碑也淹没在荒烟蔓草中了。

是的，时间追上一切有形的与无形的生命，把它们毁灭了，但时间追不上我们。而我们几百年来却找不到我们的故乡究竟在大陆的什么地方。

只有一种感觉是踏实而温暖的，紧紧贴着赫尼尔的背，被他托着，一起又快又稳地飞翔。就这样飞翔，步行、休眠，夜风中的日子过去，几百年的夜晚拼接，一个没有白昼的生命。

有一个晚上，赫尼尔出去比任何时间都长，他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右手手肘紧紧顶着胸口。同以往一样，他蒙上我的眼睛，我在陶醉中，被赫尼尔善意的蒙蔽中，享用了一顿罪恶的盛宴。而赫尼尔望着我，他的全身都在发抖，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然后，我们离开，为了防止被人怀疑，我们必须立刻走得远远的。

那个白昼的休眠中，我有一种感觉，赫尼尔一直醒着，因为我在梦中靠着他的胸口，听到那焦虑的心跳一直沉重地敲打着，撞击着。我醒来，看见他睁着眼，难言的眼泪一直在流淌着。

“走吧，梅兰达！”他说，一如以往。

同样的飞翔，同样的搜寻，同样的谎言，善良的主人把我们请进灯火通明的房间。

然后，然后我看到了什么啊！

赫尼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笑容如同潮汐一样从他脸上褪去，他的表情冷酷无情，在主人转身的刹那，他猛扑过去。两个人在扭打，在地上扬起烟尘，赫尼尔用他特有的巨大力量猛击好客而不幸的主人，那善良的汉子痛苦呻吟，大声咒骂，最后他的脑袋耷拉下去，他倒在地上。

赫尼尔爬起来，他神色严肃，身上灰尘仆仆，衣衫被撕烂好几块地方。他很粗暴地拉过我，伏下身去，用犬牙咬开了那汉子脖颈上的血管，深红色的液体喷了出来，溅了我们一身。

“赫尼尔！”我惊叫起来。

“听着，梅兰达，”他气喘吁吁地说，因为刚才的扭打仍喘不过气来，“你以为以前你喝的是什么？”

我舔了几滴血液，是的，同样诱惑的味道，我喝的是人的热血。只是以前我被黑纱蒙住眼睛，看不到它刺眼的颜色。

“喝吧。”他命令到。

“赫尼尔！”我哀求到，意识到为什么他以前要蒙上我的眼睛。

他低下头，痛苦地思索着，然后他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撕开了胸口上的衣衫。

那白色的肌肤光滑无暇，我胆战心惊地伸出手，触到了柔软而结实的胸脯。伤痕！我感觉到，不是一般的伤痕，随着手指轻轻的挤压，深红色的血透过皮肤溢了出来，赫尼尔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也许这次我很幸运地逃生了，可是下次呢？那时你怎么办？”他的眼睛中两团火焰在燃烧升腾，细密的汗珠沁上额头，“梅兰达，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学会怎样一个人活下去……”

我望着那地上汉子恐怖的伤口，鲜血喷涌，脖子两个血泉……诱人的血香飘逸。

“是的，哥哥，我会活下去。”我默默地想，伏下身去，第一次直接从人类身体上吸取鲜血。我尝不到血的美味，一种似乎是离别的忧伤情绪统领了我的心。赫尼尔，爱护我的哥哥，有一天他也会死吗？

之后无数个夜晚里，他依旧一声不吭，但捕猎从此变成了两个人，他耐心地指导我怎样装出无辜者的表情，靠近他们，用上天赋予我们的力量获得我们的食物。罪恶感渐渐远离，被充盈口腔的甜美滋味代替。饱饮无辜者的鲜血之后，赫尼尔就会拉着我，我们在夜晚的丛林、草原、自然气息的地方莫不做声地行走，让自然界浓郁的夜之芬芳冲淡血的回忆。

之后无数个夜晚里，依旧是他背着我飞翔，他说也许再过几十年，我就能自己飞行，他的声音感伤而忧愁，让人忍不住落泪，而每当这时，我就轻轻拂弄他那在气流中飞动的头发，然后他会破天荒地讲一两个小故事，然后我们笑得象小孩子一样。

是的，在夜风中，那清凉的风拂过，我的小手环绕着赫尼尔的脖子，我们笑得就象真正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样。

夜风中的梅兰达——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