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长夜

欧歌瑞斯

大雨滂沱，雷电交加。森林漆黑如墨，树影如鬼魅一般在路旁狂舞，缄默的骑士们列成纵队缓缓行进。暴雨如同墙壁一样挡住他们的去路，浇得他们睁不开眼睛，沉重的盔甲更是仿佛贯铅一般压得他们透不过起来，骠悍的战马也只是耷拉着脑袋在泥泞与湿滑的杂草之间艰难行步。
不知是第几次转弯，眼前仍旧是黑暗与暴雨，葛尔温不由怀疑这条路除了将他们引向无尽的黑暗以外，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现在他终于理解为什么斯洛维领主极力反对他穿越禁林。但即使如此他仍然相信葛拉蒂斯为他指的道路，她从没有让他以及光辉骑士团失望过，尤其是在一年前那场几乎使骑士团全灭的“平乱”之中，如果不是葛拉蒂斯以及她那些朋友们的帮助，在这个夜晚行军的大部分人恐怕已经阵亡了。但是那场战争仍然是耻辱的标志，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没有新丁加入到骑士团中。
“那条路既短也长，但是穿过它就可以到达领主的后林，它直接与庭院相接，中间没有任何障碍，也不会有人在那里设防。”葛尔温回想着葛拉蒂斯为他指路时说过的话，“那片林子很神奇，它会选择旅人，唯有‘朋友’才能通过。”
尽管葛拉蒂斯一再叮咛这几句话，但是葛尔温却猜不透其中的谜题，他已经率领着骑士们在这条路上行进了很久，虽然他明白由于恶略天气的影响，他所估计的时间可能比实际的长，然而这也无助于改变他们的境况，即使没有人抱怨，他也明白所有的人已经精疲力尽，再这样下去即使能走出这片森林他们也无力再战。黑暗吞噬着他们的退路，而他们的面前也只有黑暗。在这漫长而艰辛的夜晚，他们彻底被困于暴雨与森林之中了。
葛尔温多么希望在这片林子中引路的是葛拉蒂斯而不是他，她一定可以带领他们走出黑暗。而现在，她却只身待在斯莱维尔，如果黎明时没有发动进攻，她很可能会被斯莱维尔的乱民们吊死。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曾经在神前立誓，并决心用生命遵守这个誓言。
“你到底在暗示什么？葛拉蒂斯！”葛尔温仰天大喊，暴雨瀑布一般的贯进他的鼻口，但他不以为意。
然而禁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树影不再狂舞，唯有树叶沙沙做响，似乎有许多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不住交换着：“葛拉蒂斯，葛拉蒂斯，葛拉蒂斯，葛拉蒂斯，……”

“为什么回来。”隔着双重的牢门，修普内尔端详着他的学生。暴风雨种摇摆不定的灯火在昏暗的牢房里投下动荡不安的影子，然而做在他面前的葛拉蒂斯却很平静，仿佛在等待着早已知道的事情发生一样，卸去白天那凌人的气势，现在的葛拉蒂斯虽然身着战甲却更像一个成熟持重的学者。
“您以前从不问我为什么的，老师。”葛拉蒂斯微笑道。
“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修普内尔也笑了，“你总是否定权威，对任何事都穷追不舍，越是禁忌你就越是喜欢探索。在你小的时候我就想，即使你父亲不把你接回亚兰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身边去流浪的。”
“那个人已经做到宰相了呢……”
“没有人，”修普内尔凝视着葛拉蒂斯，缓缓说道：“将自己的父亲称为‘那个人’的…………”昏黄的灯光将女骑士脸上刚毅的线条柔化，修普内尔看着自己久别的学生，时间的沧桑爬上心头掩盖了对战争的忧虑，“你们都长大了，虽然你们三个都在我身边的日子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样，伊斯加德、伊德丽卡还有你，都长大了呢。”
“我以为这次回来他们两个人已经结婚了呢，从小时候起那两个人感情就很好，让人完全没有办法介入的样子，偶尔会觉得有一点寂寞呢。”孩子般的微笑爬上葛拉蒂斯的嘴角和眼睛，既是经过战火与岁月的磨砺，在修普内尔面前，她也只希望自己是一个淘气的学生和幼稚的女儿。
“你了解伊斯加德的，在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向伊德丽卡求婚的，他总是把自己排在后面。还有，他们两个从来就没有排斥你的意思，葛拉蒂斯。”修普内尔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看来，你也有可以信赖的同伴了。”
“甚至可以托付生命。”看着葛拉蒂斯眼中闪耀的自信之光，修普内尔满意地点了点头。
片刻的沉默之中，暴风雨的呼啸之声也变得缥缈虚无。
“如果我在亚兰的父亲有您一半的好心肠就好了。”葛拉蒂斯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怨恨他，葛拉蒂斯，是时代逼迫他做出选择，而为了使牺牲值得，他必须在那条路上走下去，即使……”
“即使荆棘缠身，悔不当初。”孩子的笑脸已经被深深的忧伤所取代，“什么时候男人们可以不再被耀眼的金光迷惑，看见真正的渴望。”
“葛拉蒂斯……”
她走到牢门前轻吟咒语，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请您放心，老师！我从不将怨恨视为生存的目的。”坚强而自信的微笑中，葛拉蒂斯恢复成了亚兰的女骑士，一如白天到来时一般。
“伊德丽卡使用了危险的力量，必须阻止。”葛拉蒂斯一边整理斗篷一边走出监狱。
“葛拉蒂斯！”
“请在这里稍等一会。”葛拉蒂斯转过身来注视着修普内尔焦虑的双眼，再次露出微笑，“请您相信我，老师。”

一只手紧握着另一只手，只要相互拥有就无所畏惧的两个人注视着彼此的脸。在漫漫的长夜之后没有人保证他们能再次看见黎明，在相互注视的双目中所传递的无声的誓言，是上神也无法更改的神圣誓约。
伊斯加德与伊德丽卡站在广场之上，与斯莱维尔的领民一起，命运将他们推向战场，他们仍有彼此相互扶持。
漫长的等待让人抑郁难熬，但他们没有期望时间就此停止，该来的总会到来。
雨势减弱，在乌云的笼罩下大地仍是一片黑暗，但黎明已经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