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十弦

海浪轻轻拍击着海面，仿佛摇篮曲般缓慢而柔和。晴朗的夜空中，北芒座（注1）散发出不输于明月的光华，它在为无数漂泊于海上的人指示方向的同时，也向他们展示着自己的独特魅力。
让此时正是这无数人中的一个，他静静地躺在甲板上，仰望着深蓝色的夜空。

“船长，还没有休息吗？”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你怎么跑出来了？”发觉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伊欧的让显得相当诧异。
“睡了这么久，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虽然口中说的是要“活动活动”，但这个小个子的精灵却盘腿坐到了让的身边。
“你不会是摔傻了吧？”许久，让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边的家伙就是象以往那个活泼的精灵。

“才那么点高度怎么会有事呢？我可是个精灵，我们精灵是住在树上的，我们有在空中保持平衡，在落地瞬间尽量减少冲击的本能。就算桅杆再高些我也不会有问题的。”伊欧冲着让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不过船长您在想什么呢？我们打了大胜仗，而且没有一个水手战死，可是您好象并不开心啊。”
“怎么会呢？我很开心啊。”看着精灵清澈的眼睛，让无奈的笑了笑。

“您是在想念家人了吧。”看见让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手腕上的珍珠，伊欧忍不住问道。
“嗯。”让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无法继续否认了。
“您有孩子了吗？”
“我有一个女儿，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可爱的女儿。”一提到自己的女儿，让的声音立刻柔和起来。
“没关系的，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到拉马特海港了，您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让沉默了，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他们不在拉马特海港？没关系的，船长，您这么想念她，她也一定会很想念您，她还一定会为您祈祷的。你们的心灵相通，就好象在一起一样。”

“谢谢你，伊欧。你……有家人吗？在什么地方？”
“我没有家人，从出生起我就是个孤儿，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精灵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的。”让后悔了，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该知道——向伊欧这么年轻就成为雇佣兵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孤儿。
“没关系的，以前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的身世，其实我很想和人聊聊的，也许我的父母都还活着呢——我虽然从未没见过他们，但也看见他们死去啊。”
让没有出声，默默地听着。

“我是在一条小河边被人捡到的，当时还没有满月的我已经被冻得奄奄一息了，但经过一番抢救，我居然活了下来。捡到我的是个普通的猎人，他根本没有办法养活我。于是他把我带到城里卖给了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那家人虽然也很穷，但对我却很好。但是，当我四岁的时候，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我又被卖给了一个流浪的演艺班子。演艺班子的老板是一个十分好色的老头，而小时候的我一直长得非常清秀，几乎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认定当我十六岁的时候一定会成为一个漂亮的女精灵（注2）。很自然的，我的老板对这一点也是既确定又期盼。所以当我在十六岁那天正式成为一个男性精灵的时候，他的愤怒完全可以理解。恼羞成怒的他为了报复，将我卖到了魔神堡——矮人族的城堡，他知道矮人一向是最不喜欢精灵的。幸运的是，我在经过资质鉴定后被确定为适合学习元素魔法。就这样，我有了一个三眼人而不是矮人的导师。虽然他非常严厉，却并不残酷——除了被另外一个自自我己控制的时候（注3）。在魔神堡学习了八年的魔法之后，我终于成为了一名初级元素法师，跟下来我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人物——来拉马特海港帮助您。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了，很平淡吧，基本上来说没有什么波折。”

听着伊欧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讲述着自己的身世，让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经历了这么多曲折之后依旧保持纯真的。
“你……一点也不恨那些把你卖来卖去的人吗？”
“不恨。”伊欧很肯定的回答着“如果少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许我都活不到今天呢。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以恨自己的恩人呢？而且我的生活一直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啊——只要为魔神堡完成大约一百个任务，我就自由了，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精灵的寿命是很长的。” 伊欧的脸上，露出了乐观的笑容。

东方已经渐渐泛白了，夜晚已经过去。
这一夜的长谈，使得让对眼前这个小小的精灵有了新的认识，而他真正所认识到的，也许还远不止这些……

注1：在极北的天空，有六颗相距很近的恒星排成一个紧凑的正六边形，这在北面稀疏的夜空中相当醒目。并且，这个六边形的正中是正北的位置，夜空中，人们看到这六颗星环绕着这个位置运转，而这个位置一直不变，是正北方，所以诺亚大陆的海员一直用他来导航。

注2：由于精灵族参加了反抗神明的断绝之战，为了使诺亚大陆上精灵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个教训，神给诺亚大陆上精灵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在十六岁以前没有性别，只有等到十六岁才能知道一个精灵到底是男是女。
注3：同样参加了反抗神明的断绝之战的三眼族被留下的印记是双重人格，常常会无法控制自己，所以三眼族是诺亚大陆自杀率最高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