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十弦

虽然侥幸躲过了暴风雨所带来的灭顶之灾，但补给问题却一天天严重起来，越来越多的水手开始询问什么时候开始返航。虽然凭借着在暴风雨中的英勇和镇定所树立起的威信，还没有水手对让的命令提出异议，但让也明白，如果这个问题不能尽快解决，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勇气”号继续着它的航行，就在它离开拉马特海港快满三个月的时候，在它前方的地平线上，一个巨大的影子慢慢升起。

“船！一艘好大好大的帆船正在向我们驶来。”负责了望的伊欧大叫起来。
显然不止上过一次当的水手们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个第一次航海的精灵夸张的报讯方式，没有人对伊欧口中的那艘“好大好大的帆船”表现出额外的兴趣，大家依旧三三两两坐在甲板上懒散的晒着诺亚大陆温和的太阳
“咱们的伊欧又发现大家伙了，估计这次至少会是一根原木吧。”
“我觉得最多也就是一个漂浮的大木桶。”
“你们说是不是因为精灵的视力都太好，所以即便是小小的木桶在他们看来也像帆船一样巨大啊？哈哈哈……”
在这些百无聊赖的水手们眼里，伊欧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最好对象。

身为水手长的南·诺伊虽然对伊欧的了望水准同样不抱什么希望，但职责所在，他还是爬上了桅杆，想要确认一下真实的情况。
“船长，是拉马特港的商船，是‘牝鹿’号。”

“牝鹿”号是一艘可以跻身于诺亚大陆顶级水平的商船，它拥有着几乎两倍于“勇气”号的载货量却只需要不超过30名水手就可以灵活驾驭。而它高悬着的兰色旗帜昭示了它的主人正是拉马特海港商会的会长——维金格。

“奇怪啊，维金格的商船队一般都会有武装帆船护航的，象“牝鹿”号这样几乎没有自己作战能力的商船就更不可能单独航行了。”看着渐渐驶近的“牝鹿”号，南·诺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自言自语着。
“估计是前几天的风暴使得它和其他船只走散了。”让猜测着。
“把船靠过去，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什么？船长您要袭击商船？”“勇气”号上水手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这支拉马特海港的护港舰队的第一个战斗对象竟然是一艘拉马特商会的商船。
“南，你不是说过维金格的船队在偷偷贩运奴隶吗？打击非法贸易也是我们舰队的责任之一。”让巧妙的回答了船员的疑问，他不想提及和冰石之间的约定。
化解了心中疑惑的水手们开始按照让平时的训练做着战斗的准备，尽管有些手忙脚乱，但既然对手不过只是一艘商船，胜利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唾手可得。

“希望船长的判断没有错，只要抓到这艘贩运奴隶的帆船，我们就可以光荣的完成首次巡航任务，返回了拉马特海港了。”大多数水手的心中都在这样想着。
“希望那艘船上运载的足够多的粮食和淡水。”“勇气”号的船长和水手长的心中却是这样祈祷着。

“牝鹿”号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这艘正向自己友好的打着招呼的双桅船所隐藏的敌意，它正按照海上的惯例升起象征着友谊的三角彩旗。
就在两船交错的瞬间，“勇气”号将铁锚抛了过去，“牝鹿”号的索具被缠住了，两艘船剧烈地撞在了一起，船舷互相挤压着，轧轧作响。

让手握着弯刀第一个跳过了船舷，围上来的船员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刀柄准确的撞在他们小腹、后颈或者咽喉处，只一击就让他们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等到勇气号上的水手们纷纷越过船舷时候，“牝鹿”号上那本就不到30名的船员已经倒下了近三分之一，剩下人的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早就放弃了反抗的打算，战斗仅仅持续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宣告结束。

“南，带几个人去底舱看看。”
“明白。”南干脆的答道。
“你们的船长呢？”让询问着“牝鹿”号上的船员。
“不知道。”
“好象从战斗开始就没有看到他了。”“牝鹿”号上的船员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人可以说清楚他们的船长到底在什么地方。

“船长，下面有情况。”南的声音突然从底舱传来。
扑鼻而来的油腥味使得刚爬下底舱楼梯的让几乎以为这条船上装满了成桶的鲸鱼油，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猜错了。

一个手持火把的中年男人正和以南·诺伊为首的水手们僵持了，他的身后，是数十个被吓做一团的小孩和女人。而在他们的脚下，那流淌着的粘稠液体显然就是油腥味的发源地。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点火了，大家同归于尽。”手持火把的男人声嘶力竭的喊叫着，眸子里却流露出胆怯的眼神。
“想要威胁我们？你有听说过海盗会害怕看到死人吗？”让走到的的面前，微笑着说道。
“不要靠近我！你们不是海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拉马特城邦的那个城主新组建的舰队，如果不是认出了你们的旗帜，我又怎么会让你们靠近？‘牝鹿’号可是诺亚大陆最快的帆船。离开我的船，否则我就烧死他们。”男人手中的火把指向了那些惊恐的人质。

“消息挺灵通的，不过想要威胁我你还嫩点儿啊，乌缔船长，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吧。”让缓缓走到了火把的光亮里。
“需要我给你点提示吗？想象一下我胡须更长些的样子吧。”
让现在这些刚刚开始蓄留不久的胡须虽还不能和与他当年称霸海上时的大胡子相提并论，但也已经相当之茂密了，经过提示的乌缔船长在仔细打量着让。刹那间，他仿佛被闪电劈中般僵住了，眼睛里留露出极端的恐惧。
“你……你就是……”
就在乌缔他发呆的那一瞬间，让大步冲了上去，左手紧紧握住了火把，右手的弯刀刺入他的小腹，也将他那句未说完的话永远的留在了喉管里。

等到让抽回弯刀的时候，生命已经离开了这个曾经叫做乌缔的躯体，渐渐僵硬的尸体轰然倒在甲板上。
“把孩子们都带上去，不要吓到他们了，给他们些吃的。”
“好的，船长。”南一边会回应着一边收回自己惊异的目光，从刚才起，他就一直盯着让的面孔。

“牝鹿”号上储藏的粮食和淡水并不算少，至少足够“牝鹿”号继续在海上航行四个月的需要，但相对于“勇气”号的需求来说，却完全解决不了问题。至于其他诸如鲸鱼油、棉布一类的货物就数量来说也完全不值得花费力气将其运走，看来这条船真正的使命就是贩运奴隶了。
从船长室以及乌缔身上搜出的十来枚金贝和约二十枚银贝（注1）使得让松了口气，只要前往最近的港口，这些钱足够买到“勇气”号所需要的给养。

“又有船出现了！不止一艘！”这是伊欧一天之内第二次发现情况了，看上去他相当兴奋。
果然，一支船队出现在了“勇气”号的视野里，没有任何的识别标志，这支船队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企图？怀着复杂是心情，让站在船头观察着。船队离“勇气”号越来越近，甲板上所有的水手都聚拢过来，没有人出声，连空气也似乎凝固了。

“先把‘牝鹿’号上的粮食和水都搬到‘勇气’号上去，还有那些女人和孩子还有‘牝鹿’号上的水手也都带过去——把水手都给捆结实了；作好起航的准备，解开和那些锚索，另外把弓弩刀剑都准备好，我觉得那支船队来意不善。”让一边观察着远处的船队一边说道。
船队越来越近了，一共八条船，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勇气”号驶来。
“没错了，是图尔岛的海盗，只有他们才会驾驶这种长船，南，把那些鲸鱼油搬到甲板上来。大家作好战斗准备！”

让的前一个命令很快就被执行了，五个大木桶现在就放在他的面前。让快速挥舞着他的弯刀，只一瞬间，五个木桶就全部被拦腰劈作两半，腥臭的鲸鱼油倾泻出来，浸入“牝鹿”号的甲板。做完这一切，让跳过船舷，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勇气”号开始缓缓驶离“牝鹿”号。
但他第二个命令的执行情况就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了，水手们在甲板上乱做一团。毕竟在这之前他们都只是普通的水手，他们没有和海盗作战的经验，虽然三个月来他们接受了大量的训练，也一直期盼早点儿可以和海盗交手，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们突然间发现自己不知所措了。
“都镇静下来，挂起防护网，准备好武器，甲板上所有的人在船舷后隐蔽好，弓箭手上船楼。”让的大喊使得那些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水手总算找着了方向，他们终于准备好作战了。

让熟练的操纵着“勇气”号，三个月的磨合使他清楚的了解了这条船的优点和缺点。现在，他正尽力去发挥“勇气”号的长处而弥补其短处。他已经对拉马特人的造船技术完全信服了，虽然看上去这条船非常之普通，但造船工人们的手艺却极为出色，他们将“勇气”号打造得非常精确。现在，这种蕴藏于内部的优点在让这个可以跻身于诺亚大陆最优秀行列的水手的操纵下充分展现出来，只要他轻轻拨动舵柄，“勇气”号立刻就会按照他的设想作出反应，仿佛船就是他思想的延伸一般。
人与船默契的配合着，“勇气”号很快就离开“牝鹿”号大约有两百米了。

“旗帜！他们升起旗帜了！是黑色的，他们果然是海盗。”伊欧大声报告着他的发现，同样是第一次经历战斗的精灵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果然，当那只船队靠近“牝鹿”号的时候，升起了黑色的海盗旗。他们呈半圆形分散开来，其中两条船一左一右将“牝鹿”号包夹起来。

看着这一切，让的嘴角开始微微上翘，一丝自信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但包括南在内的水手们却显然不像他们的船长那样有信心，汗水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流淌。南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连它已经开始出血了也没有发觉。而刚刚从上次暴风雨中因落水而受的伤中恢复过来的乌比就蹲在南的身后，他把手中的短剑握得那么紧，以至于关节都已经发白。

两艘海盗船已经靠上“牝鹿”号，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海盗们如同蝗虫般涌上“牝鹿”号。

“伊欧，你不是会放火吗？”让对着精灵喊道。
“是啊，船长有什么吩咐。”三月来一直被迫做着了望员、终于被问及了自己看家本领的的伊欧兴奋起来。
“把‘牝鹿’号给我烧了。”
“遵命！船长。”这也许是三个月来精灵回答的最响亮的一句话了。
两支火矢分别击中了“牝鹿”号的帆篷和甲板，早已被鲸鱼油所浸透的“牝鹿”号上瞬间就燃起了冲天的火光，而紧靠在它两旁的海盗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大火卷了进去。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海盗们焦头烂额，坠落的桅杆带着烈焰砸到他们头上，整片整片倾倒下来的帆布将他们包裹在火海之中。血肉燃烧的恶心气味，几乎在“勇气”号上也可以嗅到。
那些比较幸运而没有迷失在浓烟中海盗则纷纷向海中跳去，但因为其他的海盗船已经分散开来而没有办法很快赶过去援救他们，所以他们只有继续挣扎在被火焰映红的海浪中，距离真正的安全还有相当的距离。

“勇气”号上顿时一片欢腾，紧张的情绪立刻就烟消云散，
“做的好！伊欧，把上风处那三条船的帆篷也给我烧了。”
“船长您就看我的吧！”
又是三支火矢，应和着伊欧的咒语疾射出去。距离“勇气”号最近的一条海盗船很快就因为帆篷被烧而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但其后的两条却灵巧的躲过了伊欧的火矢，继续向着“勇气”号靠近。
“再来，伊欧，再来一次！”看到火矢被闪过，让大声喊叫着。

“不行，没了！”伊欧遗憾的摊了摊手掌，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什么没了？”
“火矢啊。我不过是个初级元素法师，一天之中只能释放最多五支火矢，三个火球和一个火云。”
“那你倒是用另外两个魔法啊。”让开始觉得自己犯下大错了。
“射程不够，火球的射程最多不过二百尺，而火云的射程只有十尺。”伊欧耐心的向让解释着。

“不可靠的魔法啊！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相信！”让的眉头皱到了一起，他迅速拨转的舵柄，“勇气”号调转了船头。
“弓弩手准备！”让的声音使得熟手水手们再次紧张起来，他们的弩箭已经瞄准了下风处的海盗船。
这些弩是让在出海前第一批购买的武器，他知道图尔的长船船舷低矮，在与其的作战中，弓弩一定能发挥相当的优势，而弩又远比弓要容易掌握，即便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水手也能够使用。现在，就是这些弩箭发挥威力的时候了。

乘着风势，“勇气”号飞快的驶向了下风处的三艘海盗船。根本就没有想到对手会反击又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中尽落下风的海盗看着疾驶而来的“勇气”号开始不知所措了，不过他们终究是喜欢孤注一掷的图尔海盗，很快就下定了要和“勇气”号拼死一搏的决心，毕竟他们依旧拥有着人数上的优势。三条海盗船依靠长木桨聚拢起来，准备和“勇气”号做接舷战。

“瞄准最中间的海盗船，放箭！”看到海盗船已经进入射程，让立刻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弩箭立刻就如雨点般向着海盗船落去，虽然水手们的射击技术最多也就只能算做差强人意，但密集的箭雨还是给海盗造成了相当的损害，以至于中间那条船上的海盗们不得不趴到船舷下去躲避这一波致命的攻击。
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立刻就被眼前的情况给惊呆了——“勇气”号以飞鱼般的速度笔直的向他们撞过来，“勇气”号的体积差不多有海盗船的四倍，这样的撞击对海盗船来说是致命的。原本准备好了铁锚打算缠住“勇气”号的海盗们现在正手忙脚乱的调转船头，试图避开“勇气”号的撞击。

长船的灵活在这时充分展示出来，眼看海盗们就要成功了。但让却完全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在两条船的船头错过之后，他轻轻拨动着舵柄，使得“勇气”号的船尾重重的撞在了海盗船的侧面，这个撞击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海盗船整个儿翻倒下去，将它所装载的那些海盗一起抛进了海水。
左侧的那艘海盗船这个时候正企图用铁锚钩住“勇气”号的船舷，但第二波弩箭正是射向他们的，几个亡命之徒当场被弩箭射穿了胸膛，他们所抛过来的铁锚也被南所率领的水手们砍断了上面连接着的绳索而失去了效用。

“船长小心，这个地方前面有暗礁，这个速度我们会撞上去的。”南突然大叫起来。
“我们会在离暗礁五十尺的地方擦过——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
立刻，几名水手跑了过来，准备听候让的命令。
“扯帆！”
“拉紧绳索！”
一连几个命令都被准确的执行了，而“勇气”号也果然如让所言，船舷在离暗礁五十尺的地方擦了过去。

漂亮的转了个半弧后，“勇气”号折返回来。这个时候，上风处的两艘海盗船也已经赶了过来，这剩下的四条海盗船，将“勇气”号围在了中央，接舷战看来已经无法避免了，四条海盗船，再加上刚刚从海中救起的海盗，人数至少要“勇气”号多出上百人，形势突然转向了不利的一面。
“南，你来掌舵。”让抽出了自己的弯刀，走向右舷。

四条海盗船围上来了，他们也开始使用弓箭与“勇气”号对射，“勇气”号上的水手显然没有办法应付从四个方向射来的弓箭，不少人中箭倒下。
突然间，只听“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勇气”号左前方的海盗船上炸开，它的桅杆断开了，倒下的帆布燃烧起来，在这个时候，还有海盗上前去救火，但紧接着的第二个火球正好在他们中间炸开，这个攻击让所有对这条船的救助都变得无效了，幸存的海盗们跳进了海里，向其余三条海盗船游去。

“伊欧！小心后面！”让的喊声使得正为攻击得手而雀跃的精灵呆住了，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支羽箭从他的背后射中他的肩膀，箭头射穿了他的身体，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伊欧瘦弱的躯体再也支持不住了，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在前后摇晃了两下之后，终于从高高的桅杆上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甲板上。
让几乎是在精灵落地的瞬间就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他将伊欧抱在了怀里，箭杆已经在和甲板的撞击中折断了，让拔出箭头，现在看来，跌落所造成的伤害应该远大于这支弓箭。
血沫从伊欧的嘴唇涌出，让发现精灵的喉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还活着，把他送进船舱。”让的眼睛开始变成墨绿色。

已经撕开了防护网，跳上“勇气”号甲板的海盗立刻就发觉自己来错了地方，和他们战斗的这个男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死神的化身。他那柄弯刀的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走一个海盗的生命，在他的周围，海盗的血已经汇集成了溪流。
受到船长鼓舞的水手们用手中的长剑、利斧、弯刀和铁锤守卫着自己的阵地。站在塔楼上的弩手们则居高临下的向海盗们倾泻着箭雨。
残存的防护网使得海盗们没有办法全部参与到接舷战中，而少数突破了“勇气”号防线的海盗却陷入到以少打多的局面里，再加上伊欧的火球所造成的损失，海盗们的人数优势渐渐变成了劣势。
终于，他们决定要放弃了。

砍断了自己抛过去的锚索，海盗们逃走的速度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快，才一转眼的工夫，幸存的三艘海盗船就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下。
“勇气”号上，到处都是流动的鲜血了僵硬的尸体，但是，他们终于赢得了他们的第一场战斗。

注1：诺亚大陆货币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