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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reds

 

引 子


1114年6月14日深夜
确信裹在身上的黑色斗篷足以保护自己不被认出后,斯蒂芬走进了飞驰酒店。角落里,一个把自己隐藏于长袍和黑暗中的陌生人正埋着头只顾喝酒,全然没有理会酒店里其他人高声的谈话和下流的玩笑。
“是你约我吗?” 斯蒂芬要了杯威士忌后坐到他的对面。
“是我,听说你从来都是独立工作,没有伙伴,没有组织?”
“是的,除了自己,我不打算把生命交到其他人手中。”
“很好,我想请你杀四个人,佣金是5000枚金币。”
5000枚金币,斯蒂芬抬起了头“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工作,我接受。”
“好,这里是你要杀的人的名字和有关情况,他们都是皇家骑士团的退役骑士。还有这个。”陌生人递过一个黑色的钱袋“200枚金币,作为路费。”
陌生人站了起来,“记住,不要向骑士团的人询问情报,尽快完成。” 说完,他向门口走去。
在这一刻,斯蒂芬似乎认出了陌生人的背影,他开始有点后悔接下这份工作了,“一份麻烦的工作啊,现在却不得不完成。”信誉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比生命还重要,只要一次失手,就永远不会再获得下一份工作。




1114年6月15日
巴里,23岁,地拉尔人、布赖恩;24岁,埃里文人、戈登;24岁,亚布人;加文,25岁,普拉人,都是1114年7月14日退役(就是在昨天刚刚退役)。这就是那四个皇家骑士团的退役骑士,四个20出头的小伙子,斯蒂芬研究着陌生人留下的资料“这就是我的猎物。”
柔软的牛皮带将一个特制的滑槽束在手臂上,精巧的匕首安全地卡在里面,只要斯蒂芬愿意,一抬手腕就可以把匕首握在手中或者飞射出去;一枚银白色的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它莲花型的底座上托着一颗美丽的蓝宝石,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莲花的一片花瓣泛着墨绿色的光,边缘特别锋利,可以轻易的划开人的皮肤却不被发现,不论是用来暗杀还是结束自己的生命,它都是一件称手的工具;黄铜制成的小型折叠弩同样用牛皮带固定在右大腿外侧,在斗篷的掩护下,它是很好的远程武器,当然,用它来把连着绳索的挂钩射向高处也同样实用……
穿着同样需要精心准备,紧身的链甲可以提供足够的防护又不影响行动;红黑两色的猎装符合每一个世家子弟的品位;闪亮的羽毛靴子、猩红色的天鹅绒斗篷外加插着一根蓝色鸟羽的毡帽,斯蒂芬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地道的贵族了。
当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斯蒂芬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书柜中的一个绿色水晶坠子上,这是五年以前一个女孩——珍尼弗送给他的,当他明白爱情是杀手的致命缺陷之后就离开了她,这个坠子却一直戴着,好像他的护身符一般。不过大约二个月前它的吊环断裂,无法再继续挂在斯蒂芬脖子上了。
“又要去工作了,替我看好家啊。”斯蒂芬轻轻吻了一下坠子,又把钥匙留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家门,开始了他的狩猎。




上 篇——狩 猎


在王都阿什克洛美有三家驿站,斯蒂芬决定从这里开始。
“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力?”
“我的妻子昨天在城外散步的时候被几个人年轻人撞伤了,撞断了腿!知道吗?有人在马屁股上看到驿站的烙印,所以我想知道谁应该对此负责?”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接到事故的报告。城里有三家驿站,您没有看清烙印是那家的吗?”
“是的,我没有看清楚,但我想这并不是个问题,我要求知道昨天都有些什么人从这里租了马。”
“先生,我恐怕不能……”
“不能?你说不能!我可是个伯爵,我不会允许那些纵容他们的驿马在外面伤人的驿站继续营业。这是什么?交出来!”
“伯爵先生,伯爵大人!你不可以……嗷……”
斯蒂芬从伙计手中抢过驿站的登记册。没有,昨天只有四个人个租马,而且是一家人,也许是打算来一次旅行。看来不是这家。
“如果有证据,我会再来的!” 斯蒂芬把登记册扔还给驿站的伙计。
第二家的情况差不多,虽然有年轻人租过马,但昨天下午几已经回来了。
斯蒂芬站在第三家驿站,也就是最后一家的门口,抬头看了看,“平安驿站”应该可以找到点什么了,除非他们没有租驿站的马。深吸一口气后,他走了进去。
“早上好,先生。有事吗?”
“啪” 斯蒂芬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在昨天,在王城外,我的妻子被几个年轻人撞断了腿!我没来得及拦住他,但我看到在马的屁股上清晰的烙着你们驿站的印记。”
“您看清楚了吗?我没有收到任何事故的报告啊。”
“现在你收到我的报告了,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啊,居然有人胆敢在王城撞伤一个贵族后逃跑,我会让你们后悔的,我要求你们赔偿损失,并向我的妻子公开道歉。”
“先生,我们并没有收到巡逻队的报告,我们不能负责。”
“好吧,如果你们帮助我找到肇事的家伙,我就找他负责” 斯蒂芬换了个口气“不再找你们的麻烦。”
“不再找我们?”小伙计犹豫了一下“好吧,我很愿意帮助你,这是昨天的出租登记册。您看,昨天有个退役的骑士租过马。”
“我要找的是个年轻人!不是白胡子老头!” 斯蒂芬瞪了他一眼。
“不,他是个年轻人,很年轻,还远不到退役的年纪,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很深。” 小伙计急忙解释“他的名字是——巴里。”
“一个年轻人却自称是‘退役的骑士’吗?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昨天只有他一个年轻人租过马,其他的都是中年人了。”
“很好,就是他了,告诉我他打算去什么地方。”
“恩,从登记册上看,他打算去地拉尔。”
“好的,我现在就去找这小子,我要教教他什么叫做规矩。”
“您不会再找我们赔偿了吧?”
“当然不会,谢谢你的帮助。”
巴里,你是打算回家啊,可是其他的三个人呢?他们怎么离开的王城?又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只好一步一步的走着看了,斯蒂芬向着地拉尔赶去。




拉斐尔公爵的书房
“马丁,杀手已经找好了?”
“是的,最优秀的独行杀手,现在大概已经上路了。”这就是在飞驰旅馆中出现过一次的陌生人,现在的他已经去掉了长袍,穿着一身整洁而又得体的黑色套装。
“恩,丹尼斯,从现在开始就要靠你了,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的主人。”低沉的声音从马丁身边一个身着黑袍的影子口中发出,他的左手从黑袍下探出,手上托着一个普通人头颅般大小的幽黑球体,黑的仿佛吸收了所有照射到上面的光线,但当他那带着丝丝凉气的右手从黑球上拂过的时候,黑色的球体渐渐明亮起来,很快,一些图像取代了原先的黑色出现在球的中心。
图像越来越清晰,是斯蒂芬,正骑在马上,奔驰于王都到地拉尔的道路上。
“很好,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把他发现的所有情况都记下来,向我报告。”
“如您所愿。”那个叫作丹尼斯的影子弯下腰,恭敬的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马丁,用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对不起,主人,这次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那个杀手,完成工作后也要确保他不会透露出任何秘密。”
“当他完成工作后,我会给他应得的佣金,保证让他守口如瓶的。”
“你可以下去了,先休息一下吧,再过几天你恐怕就没有合眼的机会了。” 公爵对马丁挥了挥手。
在深深地鞠了个躬后,马丁慢慢倒退着走出了书房。
还有十几天,在这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啊,虽然什么也没有丢,但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被人看到呢?公爵陷入到沉思中。




地拉尔,傍晚。
斯蒂芬在一家有些气派的旅店门口停下来,旅店的侍从,一个有着一对褐色眼珠的男孩忙上前来把马牵去了马槽。
“先生,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旅店的老板热情的站在柜台后向斯蒂芬展露他的笑容。
“我要一个套房。”
“我们最好的套房正好是空着的。我这就要人去给您打开。”
“我的马背上还有些行李,另外把晚饭送到房间里来。”
“马上就送去,丽塔——把客人带到1号套房。”如果说老板刚才的笑容还有几分做作的成分,那么他现在的高兴绝对百分之百发自肺腑。
斯蒂芬在窗边的桌子旁享受着晚饭。巴里,家住地拉尔城布鲁洛街38号,父母双亡。也许我们应该先见个面,你可能有什么想要告诉我。
他脱下猎装和羽毛靴子,换了一身比较随意而又不太引人注意的衣服。“不要让任何人进我的房间。”在对旅店老板交代了一句后,走出了旅店。
前面就是布鲁洛街38号了,斯蒂芬放慢了脚步。他看到一个年轻人正从那间房屋里走出,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他断定那就是巴里。
他打算去哪儿?斯蒂芬飞快的用眼角瞟了一下四周,前面是一个小酒吧。我在里面等你。他快步走了进去。
“一杯啤酒。” 在吧台边坐下后,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使自己可以清楚的看到酒吧外的街道。
“您的啤酒,先生。”服务生将一个巨大的木杯推到斯蒂芬的面前。
“谢谢。” 斯蒂芬举起酒杯,他看到巴里走了进来。
“你好!骑士,一起喝一杯吗?我请客,今天我刚做成了笔大买卖。”
“为什么喊我骑士?”巴里的脸上明显地写着“困惑”这两个字。
“呵呵,你走路是时候两腿分得很开,脚尖向外,这说明你是一个经常骑在马上的人;即便是到酒吧这种地方你的上衣扣子依然扣成了一条直线,你有着贵族的气质,这说明你不是一个马贼或者普通的骑兵而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骑士。”
“你看的很仔细,不过可惜你猜错了,我不是骑士。”
“这不可能,我怎么看错!你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骑士。”
“哦,好吧,你的观察很准确,我在前天还是一个骑士,但现在,我已经退役了。”他的声音里透着悲哀。
“退役?你看上去还很年轻。给这位先生来一杯……你喝什么?”
“威士忌。”
“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威士忌,我们先喝一杯,然后你再慢慢告诉我你的养生秘方,你怎么做到在退役的年纪依然看起来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的?”
“我没有什么养生秘方……”
“就透露一点!再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威士忌。”
“谢谢,我本来就只有二十三岁,这样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吧!”巴里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以至于四周的人都向他们望过来。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真是个单纯的家伙,不过这样引人注目可不是我想要的,斯蒂芬瞥了瞥嘴角。
“没什么,只是我的心情不太好,我是被迫退役的。” 巴里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
“我们再喝一杯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也许会好些。” 斯蒂芬冲着服务生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巴里的空酒杯,服务生乖巧的为巴里又送上一杯威士忌。
“那天晚上轮到我们四个人在陆军大臣办公室外站岗,我们分别在走廊、大厅和花园巡逻。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但第二天早上,陆军大臣却发现办公室里的暗柜被打开过,于是他把我们四个人都叫了进去,勒令我们申请退役,如果我们不照办,他就要以渎职罪把我们送上军事法庭,剥夺我们的骑士爵位,我们别无选择,只好选择了退役,至少这样还可以保存我们的颜面。”
陆军大臣,也就是拉斐尔公爵,国王的叔叔。那天在飞驰旅馆我果然没有看错啊,马丁大人。“这不符合程序啊!你们就这样被赶出了骑士团?你们没有申辩吗?”
“陆军大臣当时就强迫我们在退役申请上签了字,命令我们必须在当天就离开王都而且不许再回去,然后他就派人跟着我们直到我们离开王都,不允许我们和任何人接触。”
“你说你们是四个人,其他三个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我不太清楚,布赖恩本来就是子爵,他有自己的领地,在埃里文,不过他好像打算到马珂特城去找安妮小姐——他的情人;戈登和加文似乎是一起走的,也许是想旅行吧。”
不太完美,也不算太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去见鬼吧,我们再喝一杯,除了骑士,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干杯。”
“对,都见鬼去吧,干杯。”
当喝得酩酊大醉的斯蒂芬被人抬出酒吧的时候,他几乎忘了付帐,口里面还念叨着“喝喝,让我们再来一杯。”借着昏暗的月光和墙壁的帮助,他终于一路踉踉跄跄的回到了旅店,巴里的情况和他也差不多。
现在月亮还没有升到天顶,离一天当中最寂静的时候大约还有两个时辰。
明亮的黑眼珠显示出他并没有丝毫的醉意,在确信房间的门已经锁好后,斯蒂芬换上了夜行衣,躺到床上,他还可以休息一会儿,追杀是一项需要耐力的工作,他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休息。





“有一笔大生意,所以,我又要离开一段时间了,把家看好啊。”斯蒂芬轻轻吻了一下珍尼弗,把钥匙留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家门。
这次的暗杀对象是个中年男性。他做过些什么?为什么要杀他?斯蒂芬并不关心,只要有人付他佣金就好。
森林深处的小木屋里,男人正蹲在房间的中央修理着斧头,当他准备转身去拿些木块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被某种尖锐的东西抵着。八年了,终于还是被找到了。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死亡并没有如预料一般的来临,除了抵在背上的那柄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逃生机会的匕首,男人感觉不到房间里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不,似乎隐约还可以听到一些歌声,从森林里。男人的耳朵动了一下,突然,他挥起手中的斧头,向着自己的背后劈去……
在他把斧头举起的一瞬间,斯蒂芬已经将匕首从后背插入了他的心脏,在割下男人的右手拇指后,斯蒂芬离开了木屋。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男人要突然做出那种无谓的反抗,本来他还有机会活下去——斯蒂芬接受的指令是:如果他愿意从新回来效力,带他回来;否则,杀了他。
躲在木屋后的柴堆旁,斯蒂芬看到一对母女唱着歌走进木屋,跟着,他听见歌声变成了撕心裂肺地尖叫和痛哭。斯蒂芬全明白了:在那一刻,在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歌声的时候,男人知道妻子和女儿快回来了,他害怕当她们回来的时候遇到自己,就做出了那个逼迫自己将他杀死的动作。
斯蒂芬逃离了那个小木屋,逃离了那片森林,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对母女的尖叫声,脑子里浮现的却全部是珍尼弗的笑容。
如果有人知道了她是我恋人会怎样?如果有人为了报复我而去伤害她,我的能力是否足以保护她?如果有人用她的生命来要挟我,我该怎么做?原来我一直都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我应该离开她,我应该离开她……




1114年6月16日
黑暗中,坐在床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的手很少出汗的。五年了,自己依然会在梦中见到珍尼弗,她是个好女孩,她应该有自己幸福而不是陪着自己过这种命悬一线的生活。
斯蒂芬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已经四更天了,窗外,月亮躲在薄薄的云层后面,隐约透出昏黄的光线。是行动的时候了。戴上黑色的面具,斯蒂芬从窗口一越而出。
从一处阴影躲到另从一处阴影,斯蒂芬轻巧地来到了布鲁洛街38号,用匕首轻轻拨开巴里家的窗户,他小心地跳了进去,落地的声音小到就算是一只猫也会自愧不如。他可以听见巴里均匀的鼾声从隔壁传来,随手关上窗户后,斯蒂芬悄无声息地潜行了过去。
巴里正仰面睡在床上,右手垂到床外,伴随着鼾声呼出一阵阵的酒气。
斯蒂芬蹲到床边,从手指上取下戒指,为了防止误伤到自己,那片致命的花瓣巧妙的被莲花型的底座上的另外两片花瓣遮挡后面。他用力按住戒指上的蓝宝石,那两片花瓣分开了,露出了隐藏在它们后面杀机。他轻轻地用戒指在巴里的右手中指尖上划开一个不到两毫米伤口后,松开了按住蓝宝石的的手指,把戒指戴回到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站了起来,用冰冷的眼睛观察着自己濒死的猎物。巴里的鼾声骤然停止,呼吸却急促起来,他的脸变的惨白,手指痉挛一般紧紧握在一起,又放开,呼吸渐渐平息下去,微弱下去,终于,连最后一丝声音也听不到了。
第一个结束了,斯蒂芬心中却找不到任何高兴的感觉。下一个,在马珂特城。




拉斐尔公爵豪宅中的丹尼斯的工作室
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拉斐尔公爵不由皱了皱眉头,虽然丹尼斯是值得信赖的部下,但他的房间却是公爵最不愿意进入的地方之一。
厚实的天鹅绒落地窗帘遮挡了几乎所有的阳光;常年紧闭的窗户让房间隐隐有种发霉的味道;一排高大的桃木书柜几乎贴到了天花板,里面填满了各种各样古书,书脊上的文字发出淡淡的绿光,在黑暗中看上去似乎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萤火虫。
丹尼斯就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水晶球悬浮在他面前,缓慢地旋转着,发出摄人心魄的白色光芒。
虽然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公爵知道,丹尼斯把房间布置成这样自然有他的用意。
“有什么发现吗?”
“要您亲自跑来是在下的罪过,但您知道,远距离长期跟踪一个人是极其消耗体力的,我在施法的同时不能移动。” 丹尼斯微微弯了一下腰,算是向公爵行礼。
“没有关系,那个杀手的进展如何?”公爵向着水晶球走近了一步。
“他已经结束了一个,但我可以肯定,溜进您办公室的不是这一个,他正朝着下个目标前进。”
“很好,你的身体坚持的住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虽然不免有些失望和担忧,但公爵依然表现出对这位得力干将的关心。
“谢谢您的关心,我的体力没有问题,公爵大人。”即便是向主人道谢,丹尼斯的声音冰冷依旧。
“辛苦你了。” 公爵的目光会聚到水晶球上。
炎炎烈日下,斯蒂芬正骑在马上飞驰。




从早上起一直马不停蹄地跑到正午,不论是马还是骑在马上的人都已经被汗水所浸透。马的鼻孔被它喷出的热气烧的通红,喘出的白沫飞溅到骑马人的猎装上,滚出的汗水在渗进主人的长裤的同时也散落在道路的两旁。再坚持一会儿,斯蒂芬在心中祈祷着,他已经可以看到马珂特城了。但这时候马的腿开始发抖了,它的前腿跪在了地上,跟着后腿也跪下了,它在尽力避免把它的主人从背上摔下来。斯蒂芬敏捷地跳下马背,看到血从马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哦,对不起。”他蹲在马身边,抚摸了一下马的脖子,发现马已经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四轮马车狂奔而来,在它从面前飞驰而过的一瞬间,斯蒂芬抬起了头,看到驾车的是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尽管穿着很朴素,却掩盖不了他高贵的气质。他的心里隐隐泛起一种奇特的感觉,就仿佛一只饥饿的猎豹突然看见羚羊从面前跳过,肌肉在刹那间绷紧。
当马车从视野里消失后,这种感觉也消失了。心头的一丝疑惑却无法抹去,斯蒂芬站起来,摇摇头,向着马珂特城走去。
“您找谁?”厚重的橡木门中间打开四方形的一块,露出一对秀气的眼睛。
“这里是安妮小姐的家吗?我找布赖恩子爵,我是他在骑士团的朋友。” 斯蒂芬想在杀死布赖恩以前见他一面,希望可以打听到另外两个人的消息。
“对不起,子爵很久没有来过了。”
“安妮小姐在家吗?”
“小姐到朋友家去了,可能要住上一段时间,您过些时候再来吧。如果您愿意,可以留下您的名字。”门后面的声音十分冷淡。
“我看我还是过段时间再来吧。” 斯蒂芬转身离开了。
布赖恩,你真的没有来吗?你到底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安妮小姐也这么巧的出去了?布赖恩你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那辆四轮马车,那个俊俏的年轻人,还有那种奇特的感觉出现在斯蒂芬的脑海里。那一定是你,布赖恩,一定是你,我可真笨,居然让你贴着我的鼻尖跑了过去。
这样想着,斯蒂芬向着驿站走去,现在,他需要马。
又回到马倒下的地点了,斯蒂芬仔细的研究着地上的车辙。很久没有下过雨了,马车只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车辙,若隐若现的的呈现在他的眼前。当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那辆马车的特点,可以从这繁忙的大道上轻易的将属于它的车辙找出来的时候,他跨上了马背,向前追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车辙也变得越来越难以辨认。斯蒂芬不得不跳下马来小心判断,进展缓慢,却不敢停下,耽误的越久,跟踪就会越困难。而且,他感觉到自己和布赖恩的距离正在拉开……
除了黑暗,饥饿和疲劳也没有放过他。自从早饭后他再没有接触过任何食物和水,经过了一天的奔波,那点早饭提供的能量早就消耗得干干净净。斯蒂芬觉得自己内脏似乎已经开始相互吞吃了,但他并没有停下进食的打算。饥饿的野兽是最可怕也是最敏感的追踪者,而饱食的狮子则会丧失它大部分捕猎能力,只想睡觉。他现在需要充分的利用自己原始的本能,这种本能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用舌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斯蒂芬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他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
车辙离开了大道,转入了树林中。微弱的星光从树叶间的空隙撒下,借着这些似有似无的光线,斯蒂芬用他眼睛、鼻子和手指搜索着一切马车可能留下的痕迹:碾碎的落叶、踩断的树枝、马匹的粪便……他小心的辨认着,那些是今天的,那些是以前留下的。尽管前进的脚步依然很缓慢,但他可以肯定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马车离开了树林又转回到路上了,虽然有十数道车辙重叠在一起,但在斯蒂芬眼中看来,有两道车辙就仿佛被人用石灰浆刷过一般清楚的地展现在他面前,一直向着远方延伸,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牢牢地把猎物掌握在手中了。重新跨上马,斯蒂芬沿着车辙一路向前飞快的奔去。
道路越来越狭窄,上面的车辙也越来越少,追上猎物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远方,一个黑影矗立着。当斯蒂芬慢慢靠近它的时候,一幢古朴的两层别墅的轮廓在眼前清晰起来,隐约还有从窗户里透出的烛光。放慢速度,缓缓靠近,又一个黑影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正是那辆四轮马车,卸掉马后停在别墅门口。斯蒂芬的嘴角微微抿出了一丝笑意。
“现在我需要吃些东西了,”这样对自己说着,斯蒂芬跳下马“还需要一点休息和消化的时间。”他牵着马向着远远离开道路的地方走去。




古朴的别墅里
“布赖恩,我害怕,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安妮的声音里明显带着颤抖。
“不怕,我在你身边。”布赖恩伸手把他的恋人搂在怀里“这里是属于我的,原先是我外祖父的别墅,他在每年的狩猎季节会来住几个星期,不过现在他老了,在前年他把这个别墅连同四周的狩猎场都送给了我。”
“我们就不能点盏灯吗?这里太黑了!”
“……”
“布赖恩!”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灯光会让人知道这里有人的。”布赖恩让安妮把头埋在自己的胸口。
“我真的害怕。”安妮抬起头,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
“好吧,我去点灯。”泪水让布赖恩屈服了,他脱下外衣披在安妮肩上,从长裤口袋里取出了火石和火绒。
“沙”的一声,烛光填满了整个房间。他们打量着这个地方: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一切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着,但房间里看不到太多蜘蛛网,摆设也井井有条。有了光明,这里不再可怕,似乎还可以让人感觉到家的温馨。“不会这么快就有人追来吧。”布赖恩这样安慰着自己。
“到楼上去看看吧。”布赖恩指了指楼梯。
“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安妮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恩。”布赖恩答应着,拉住了准备上楼的安妮,自己先站到楼梯上试了试,还相当结实。
楼上一共有六间卧室和一间书房,布赖恩和安妮花了一些时间将其中的一间卧室整理了一下。现在,他们勉强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今天我们只有吃干粮了,明天再把厨房清理出来。”布赖恩从行囊里拿出面包和几块干牛肉。
“你有好久没有吃我做的牛奶焖鲑鱼了吧,明天我做给你吃。哎呀,到什么地方找牛奶和鲑鱼啊,我们好像根本就什么食物都没有啊。”安妮望着布赖恩,眼睛里透着焦急。
“你忘记这里是狩猎场了?我总可以抓到点什么的,到时候就看你的手艺了。”看到安妮天真的表情,布赖恩暂时忘记了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1114年6月17日
“布赖恩,我睡不着。”已经是凌晨了,安妮蜷在布赖恩的怀里“我已经数到第一万只羊了。”她把脸贴在布赖恩胸口。
“是想听故事还是摇篮曲啊。”布赖恩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你和我一起跑到这种地方来。”他也一直没有合过眼。
“我知道你一定有充分的理由,我相信你的判断,也愿意跟你到任何地方。”
“谢谢,我是担心他们找不到我会去找你的麻烦,毕竟我的父亲是世袭的伯爵,埃里文的领主,我的家人应该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你就让我太担心了。”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你?”
“我也不清楚。”
“布赖恩,从你这次来找我起就一直紧紧张张的,只在我家待了一夜就要我和你一起走,我什么都没有问就和你一起跑到了这里。我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我呀!”安妮的语气里掺杂着一些的不快。
“我真的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自己很可能被卷入了一场阴谋中。”
“一场阴谋?!”安妮蜷缩得更紧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了,我被迫退役了。”他坐起来,让安妮靠在自己的肩头“那是13号晚上发生的事:那天晚上轮到我、巴里、戈登和加文四个人在陆军大臣办公室外站岗,我们轮流在走廊、大厅和花园巡逻。晚上,我什么也没有发现。但第二天早上,陆军大臣发现他办公室里的暗柜被打开过,他把我们四个人都叫了进去,威胁要以渎职罪把我们送上军事法庭,剥夺我们的骑士爵位,而后来却直接勒令我们申请退役,并且当场就办理了手续,把我们押离了王都。”
“陆军大臣,就是拉斐尔公爵吧,他为什么要逼你们退役?到底是什么人溜进去人了?”安妮一脸的迷惑。
“我想是因为他有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东西,而真正进去的人肯定在我们四个人之中吧——如果是别人,我们四个人中一定会有人发现的。这也是我选择退役的原因。我并不害怕上军事法庭,但我想我活不到开庭的那天。”
“你担心公爵会杀人灭口?”安妮似乎明白了一些。
“对,如果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就一定会这么做的。在伊士堡两尺厚的石墙里面增加几个因为伤寒或者其他随便什么原因死去的犯人太容易了,等到有人关心的时候恐怕只能听到冤魂的哭喊了。离开王都至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明白了,公爵是打算把你们都赶出王都,再一个一个杀掉。”安妮的脸已经吓得苍白了“太可怕了,会是谁冒险溜进去了呢?”
“不是我,也不会是巴里,他太老实了,可能是戈登或者是加文,也许是他们俩一起做的,我看到他们一起离开的王都,向北方走了。”布赖恩仔细回忆着“管他的呢,知道的越多,死的也越快。”
“那我们要这样躲到什么时候?”她的心已经越沉越低了。
“不知道。也许很快王都就会发生什么,也许还要等很久,实在不行我们就逃到国外去,那样我们就安全了。”布赖恩的心里同样一点底也没有。
“我们去那个国家?”知道不用在这里躲一辈子,安妮的心情又放松了点。
“可以去梅恩兹,或者……噫……”布赖恩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了?布赖恩,抱紧我。”她感觉到布赖恩一直搂着自己的右臂松开了“接着说啊,或者什么?”
“布赖恩?布赖恩!”没有反应。
安妮觉得不对劲了,她抬头看了看布赖恩的脸。布赖恩圆瞪着双眼,脸色异乎寻常的苍白,或者说是惨白。
“布赖恩!回答我啊!”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安妮将手指战战兢兢的放到布赖恩鼻子下面……
“啊——”她从床上跳下来,惨叫着,双手插到自己褐色的长发里。
如果这个时候她可以冷静的观察四周,她会发现有窗外个黑影一闪而过,如果她检查布赖恩的尸体,会发现在颈部有一个小小的出血点,那是一根毒针射入后留下的伤口。而她什么也没有做——除了惨叫,直到她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个声音将在她心中持续下去,直至生命的终结。




丹尼斯的工作室
“很抱歉打搅您休息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立刻向您报告。”丹尼斯低下头,用他特有的语气说着。
“你发现什么了?”穿着红色睡衣的公爵急切地问着,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却依然炯炯有神,显然他也很久没有合眼了。
“第二个骑士被干掉了,但他同样不是正确的目标。剩下的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是我们要找的人,但那个杀手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是这样啊。”拉斐尔公爵陷入思考之中。
“您看,要不要直接派人去追杀剩下的两个骑士?我担心让他们跑掉会带来不少麻烦——他们恐怕是受人指使的——我敢肯定是艾德里安侯爵。”丹尼斯抬起头,他的表情依然静如止水。
“不,不能派我们的人去。凭他们现在掌握的那些东西,只能怀疑而已,却没有真凭实据。如果我们派人去追杀,一旦失败或者被人看到,就真有麻烦了。而且我们现在的力量不能分散。”公爵的眉头紧紧地皱到一起。停了一会,他问道:“丹尼斯,你现在可以找到那两个骑士吗?”
“我想我可以找到他们,但恐怕要费些工夫。”
“那么必要的时候给我们的杀手朋友一点提示,帮助他尽快完成工作。丹尼斯,全看你的了。”公爵看着丹尼斯黑色的眼睛。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不必担心。”
“很好,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不管什么时候,立刻向我报告。”公爵转身离开了丹尼斯的工作室,他紧张的神经似乎绷得更紧了。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公爵大人。”丹尼斯在心中说着,低下头,直到公爵关上工作室的房门。
水晶球恢复到最初的黑暗,但很快它就又开始显示出画面,一幅接着一幅,越来越快,快到什么也看不清。丹尼盯着水晶球,双眼一眨也不眨,他要把王都周围方圆400里的范围彻底的清查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到发现猎物为止……




剩下的两个骑士会在什么地方?一想到自己要在普拉埃亚帝国广大的国土上——这个范围也许还会扩大——找寻两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从未见过的逃亡者,斯蒂芬就连苦笑的兴趣都没有了。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嘛,更糟糕的是我连海在那儿都不知道。
等等,一些东西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能是戈登或者是加文,也许是他们俩一起做的,我看到他们一起离开的王都,向北方走了。”布赖恩就是这么说的。“这是我现在仅有的线索了。让我仔细想想:如果溜进公爵办公室的真是他们俩,那么他们一定会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行踪,他们会不敢买马、不敢走大路、不敢住店……这也就是说他们走得不会很快,我需要搜索的范围也许并不像我一开始想像的那样大。妙极了,至少我已经找到海在什么地方了。”
斯蒂芬立刻跨上马向王都奔去,现在每耽误一秒钟都会增加需要搜索的范围;同时也有可能失去一部分猎物留下的痕迹。
虽然是正午,天却突然之间暗了下来,乌云在大风的驱赶下很快聚集的一起。显然,一场常见于夏日午后的暴雨即将来临。云层越积越厚,刹那间,一道霹雳将天空撕裂开来,在乌云间蜿蜒,隆隆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狂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让骑在马上的斯蒂芬几乎睁不开双眼。“但愿这场暴雨不会波及道王都以北的地区,否则这样一场大雨过后不知道还能剩下什么痕迹。”心中这样祈祷着,他伏下身子,用带着马刺的靴子后跟踢着马腹部,希望可以尽快脱离暴雨的范围。
雨点终于落了下来,从开始一颗一颗豆大的雨点到天地一色的雨幕只是眨眼间的事情。狂风也并没有减弱的趋势,它所卷起的雨雾将人的视野限制在几米的范围内。斯蒂芬已经无法辨认道路的状况了,他不得不放弃冒雨赶路的想法,开始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躲在岩壁下的凹穴里,斯蒂芬的心情随着狂暴的冲刷着一切的雨水慢慢低落下去。“我现在王都以南大约150里的地方,那两个骑士——戈登和加文应该在王都以北400里的范围内(如果他们果真一直向北走的话,而且这个范围每一秒都在扩大),即便我马不停蹄的追,运气好也要在五天以后才能追上。现在却碰上这该死的暴雨,如果王都以北不下雨,他们将继续赶路,进一步拉开和我的距离;如果王都以北也在下暴雨,将冲刷掉他们留下的一切痕迹,我就是追上了也找不到他们,甚至与他们擦肩而过。这场雨还真是不识趣啊。”
在心中咒骂一切可以想到的神明显然无助于问题的解决,斯蒂芬也只好认命,开始用那些难吃的干粮填饱他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已近黄昏,雨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这似乎并不是一场普通的夏季暴雨,而更像是由海风带来的暴风雨。如果真是这样,这场雨也许会持续到明天、后天或者更久一些。
“我不能再等了。”心里这么想着,斯蒂芬又跨上马,冲进滂沱大雨里。虽然有着明锐的感觉,但狂风和雨水的轮番进攻却让人睁不开眼,在一连几次几乎迎面撞上大树后,他也不得不放慢速度。杀手的理智压制着心口那座几乎爆发的火山,他忍受着胯下的马那与自己心弦极不合拍的小方步,一人一马在雨中以极其相同的姿势耷拉着脑袋,任由雨水把自己浇透……




1114年6月18日
虽然普拉埃亚帝国有着漫长的海岸线,但王都阿什克洛美毕竟不是海滨城市,凌晨以后,尽管风并没有完全失去其迅猛的势头,雨却渐渐小了下来。不久,雨就停了,云朵在大风的追逐下迅速的消失在天边,满月出现在云收雨霁的夜空中,使目光可以伸展到四周的广阔范围里。斯蒂芬发现自己的努力也多少取得了一点回报——自己已经到达了距离王都120里处的驿站。在稍事休整,将湿漉漉的衣裤烘干以后,他便迫不及待换了匹马,再次上路了。
“只需要再换一次马,大约在天明的时候我就可以到达王都阿什克洛美。”很快斯蒂芬就开始为另一件事担心起来“还有什么痕迹会留下来?除非我可以变成一只鹰,否则我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幸运了。幸运,她简直就是一个妓女,也许她会对你很好,但在你困难的时候却绝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对象。”
不过,既然现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斯蒂芬也只好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了。当太阳完全升起是时候,他站在了王都阿什克洛美的城门前,决心一切从新开始,从王都开始寻找线索,决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根本就毫无线索。斯蒂芬垂头丧气地在街道上转悠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商店橱窗里的一幅普拉埃亚帝国全图上,地图上详细地划分了帝国下属的大小三百多个诸侯国。
斯蒂芬的思维突然活跃起来“胆敢在拉斐尔公爵身边安插眼线的人绝对也拥有着相当的权势,这样的人恐怕只有红衣主教和七个有着普拉埃亚帝国皇帝选举权的选侯国诸侯了。红衣主教前些日子回到教廷向教皇述职了,目前还在远在千里之外,应该不是会他的人,那么就是七个选侯诸侯之一了。那两个骑士是向北方走的,但这也有可能是用来迷惑他人的,他们完全可以再转向别的方向。那么选侯国中与公爵不和的有……艾德里安侯爵,七个选侯诸侯之一,与拉斐尔公爵一直不和,他的侯爵领地艾德里安也刚好在北方,一切都符合。但是——唉,政治这个东西太复杂了,什么都有可能,谁知道那些爵爷们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呢?这次一旦追错方向,就很难再找到目标了。”
心中激烈斗争着,斯蒂芬离开了王都,犹犹豫豫的向着北方追去。
天黑了下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斯蒂芬口虽然因为饥饿而张开,眼睛却因为疲劳而阖上。
突然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睁开双眼,看到不远处有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烧,两个年轻人正在篝火上烤着野鸡,夜晚的微风送来阵阵诱人的香气,还有他们谈话的声音。
“戈登,明天开始我们就分开走。我走东边,穿耶夫峡谷到达艾德里安;你走西边,过阿尔汗草原,渡吕傲河到达艾德里安。”
“好的。”
“记住,27号以前,我们必须至少有一个人见到侯爵。”
这就是我要找的猎物啊,斯蒂芬心中暗喜,小心地翻身爬起,却发现什么篝火、烤野鸡和年轻人都不见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斯蒂芬感叹着。
但梦中的一切却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去吧,猎物就在北方,就在前往艾德里安的路上。”
他不由迷惑起来。考虑再三,斯蒂芬终于下定决心,向北方追去。
“有神明或者幸运相助,我一定可以追上你们。”
“去吧,去完成你的工作吧。”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黑影正对着面前的水晶球自言自语。




1114年6月19日——21日
在最近的驿站,斯蒂芬买了两匹马——他需要替换的马匹,从今天开始,他不想因为任何事情停下脚步——他甚至想在马背上睡觉,如果可能的话。
仔细研究着驿站里张贴的地图,斯蒂芬决定赌一把:直接前往吕傲河拦截戈登——象这样跟在他屁股后面,可能永远也追不上。戈登不敢走大路,要绕道人烟稀少的阿尔汗草原,而自己却可以取直线抢在他的前面。
既然线路已经确定,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斯蒂芬一路向北追去。
有句俗话:不拐弯的路最长。这么一路跑来,一匹马累了就换另一匹,一座座村庄、一片片树林被甩到身后。每天除开睡觉的四个小时,其余的时间斯蒂芬全都在这匹或者那匹马的背上度过,看着日出日又落,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这趟旅途将永远这样进行下去,没有尽头。
只到吕傲河出现在他眼前为止,这里已经是河的下游了,平静而舒缓的河面十分宽阔,站在河边,几乎看不见对岸。
草野渡,在吕傲河人烟稀少的这一段,上下游几十里范围里唯一的渡口,从阿尔汗草原来的人一定会从这里渡河。
“我就在这里等你了,戈登”三天以来,斯蒂芬第一次让笑容浮现在嘴角。




1114年6月22日
夏季的清晨,太阳刚刚懒散地从地平线上探出小半个脑袋,阳光勉强地透过悬浮在河面上的雾气,却还没有力气把它撕裂开来。
“有人吗?我要过河。”一个身穿铠甲年轻人出现在晨曦中的渡口,他看上去十分的疲惫。
“来啦来啦。”一个明显透着不耐烦的声音从船上传出,过了一会儿,睡眼惺忪的船夫出现在船头。
“请快点好吗!我有急事。”看到慢慢腾腾的船夫,年轻人着起急来“我会给你两倍的船钱,如果你够快的话。”
“这就走、这就走,您从这边上来,小心您的脚。”听到可以多得一倍船钱,船夫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就连声音也柔和不少。
船向着对岸划去,平稳而又迅速,年轻人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船到河中心了,突然,小船向右边猛的晃了一下。
“啊,救命啊。”正出神的望着对岸的年轻人毫无防备,一下子翻出了船舷,掉进了河里。
“我不会游泳啊。”他拼命喊着,双手在水中胡乱挥舞着,想要保持着嘴巴露出水面的状态。
船夫轻轻将船划开了一段,冷冷的看着在河里挣扎的年轻人,即便是一个游泳高手也没有办法在穿着铠甲的情况下从这里游到河岸,更不用说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了。
昨天,他,斯蒂芬,用两枚金币向渡口的船夫租下了船,这笔钱船夫恐怕要摆上半年渡才能挣来。
“救……救命……”年轻人顽强的吐出了他的遗言后,从漂浮着薄雾的河面上消失了,只留下一连串气泡争先恐后的在水面上翻滚、破裂。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斯蒂芬的工作就算又完成了四分之一。
“还有最后一个,我会在耶夫峡谷的另一端等你。”船晃晃悠悠地向着河岸划去。




1114年6月23日
又是一段漫长艰苦的路程,火辣辣的太阳几乎可以把人烤熟。
“我有几天没有洗澡了?身上的衣服大概可以熬出一两磅盐了吧。”斯蒂芬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用手指梳理自己那开始打结的头发,原本亚麻色的头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混合着土黄的灰灰色。
更糟糕的是由于越来越深入到山区,崎岖的山路使得斯蒂芬牵着马徒步行走的时间渐渐超过了他骑在马背上的时间,前进的脚步也因此慢了不少。
陡峭的山壁耸立在斯蒂芬的面前,山的另一边就是耶夫峡谷了。看来马是断然无法翻过这怪石林立的山峰了,斯蒂芬替两匹马卸下了鞍具和缰绳,放开了它们。背起行囊,灵活的向着山上爬去。
“不知道到我们之中谁会活得更久一些。”他在心里想着。
等到斯蒂芬手脚并用的爬到山顶的时候,月亮也已经悄悄地升上了天顶。尽管是夏夜,但山顶呼啸而过的阵阵大风还是让他紧紧的将手臂抱在了胸前。
“看来,我必须尽快下山去。”在一阵哆嗦之后,斯蒂芬打消了在山顶休息的念头,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向着耶夫峡谷的谷底爬下去。
那是什么?隐隐约约,斯蒂芬突然看见远远的,峡谷的深处闪烁着一点光芒。它忽明忽暗,飘摇不定,但可以肯定,那是野营的篝火。
“会是我的猎物吗?去看看吧。”仔细观察了一阵,急于完成工作的心理渐渐压倒了生理上的疲劳,斯蒂芬迅速而又安静的向火光潜行过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树枝在篝火中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篝火正在熊熊燃烧着,不时飘起一两点火星,火光下,是一个熟睡者躺在地上的背影。躲在阴影中的斯蒂芬用他那猫头鹰一样乌黑的眼睛观察着。“是我要找的人吗?”斯蒂芬无法确定。
睡觉的时候依然身穿铠甲,没有同伴,没有马匹,没有货物,就连行李也十分简单。一切都表明这肯定不会是个普通的商人或者旅行者。也许这时候先用毒针杀死对方,然后再去仔细研究他的身份才是一个杀手正确的选择,但斯蒂芬不愿错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决定绕到另一边再去观察一下。
“啪”的一声,他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树枝。迅速的,已经拉开弓弦的小型折叠弩握在了斯蒂芬手中,只要熟睡者稍有反应,弩箭就会射穿他的胸膛。
但熟睡者什么动静也没有,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会醒过来的迹象。斯蒂芬慢慢吐出憋在肺里的空气,这个人应该不是他要杀的对象——如果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骑士,绝不会反应如此的迟钝。
突然,斯蒂芬感觉到一点不对劲,熟睡者太平静了,平静到连呼吸时胸口的起伏也看不到——在这个方向,他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熟睡者的前胸。
斯蒂芬的毫毛全部都竖了起来,他早已经成为了别人捕猎的对象,而自己居然一直浑然不觉,看来疲劳确实减弱了他的感觉能力。
“果然是处于生理上的低潮期啊。”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斯蒂芬也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借口了。




也许转个身,将背靠着树干是明智的选择。
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锋利的剑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冷的感觉顿时传遍了全身,一缕温热的血顺着脖子流淌下来,只需要再切入半寸,斯蒂芬就肯定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剑停了下来,保持着适当的压力,一只手探过来取走了斯蒂芬插在右大腿外侧的小型折叠弩。
“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啊。”斯蒂芬就连苦笑的兴趣都没有了。
“对不起了,不管你是碰巧路过的小偷还是专程而来的杀手,我都必须杀死你,祈祷自己死后灵魂可以上天堂吧。”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肯定就是我的最后一个猎物——加文。”
“等等,我有一些情报,足以换回我的性命。” 斯蒂芬发现自己的声音也由于紧张而变了调。
“什么情报?”
“关于拉斐尔公爵,你会有兴趣听的。”
“快说。”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吗?”斯蒂芬忍住了吞咽口水的欲望,因为剑锋还停在他颈部皮肤下面半指的地方,死死压迫着他的颈部大动脉。
“那就要看你说的东西有没有价值了。”
“你在公爵那儿偷看到的东西,一文不值。”斯蒂芬停了一下,他感觉到对方握剑的手颤动了一下,趁着对方分神的工夫,右手轻轻一抖,匕首已经握在了斯蒂芬的手中,手中有了武器,他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冷静的感觉着对手的任何一点轻微的动作。
“因为那些东西不过是公爵用来分辨叛徒的诱饵。”
不管加文是否相信他的话,斯蒂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的右手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的左腋下向身后扎去。匕首在火焰上小心的熏过,在黑夜里不会反射出一线光亮,等到加文发觉的时候,匕首已然刺入了他的胸膛。
斯蒂芬的左手死死地握住了加文的剑刃,血从手指间析出,脖子上的伤口也在不断的扩大。咬咬牙,他的右手握紧匕首转了半圈,猛的一下抽了出来。
左手和脖子上的压力都消失了,斯蒂芬松开了血淋林左手,加文的尸体后仰着倒了下去,胸口,血依然不断涌出——他的铠甲用来伪造假人了。
“这次的教训是——如果敌人的生命已经掌握在手中,那么就直接干掉他,不要听他说任何话。”包扎着伤口,斯蒂芬苦笑不已,几乎不敢再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活着,本身就是胜利。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狩猎已经完成,现在是去领取佣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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