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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境>传说殿堂>原创集锦>钱中异事>四




井上三尺

  

却说鲁肃果然私自拨船,并各项事物尽皆齐备,候孔明调用。第一日不见动静,第二日亦只不动。至第三日四更时分,诸葛亮密请鲁肃到船中。老周百无聊赖,军中 各色人等都不管他。他便自己在江边观望。眼看鲁子敬与孔明在船头交谈几句,随后让入舱中。周占金将借来的分水刺别在身上,又紧了紧绑腿。他扎好鲨皮袋,一 轻身,蹿上草船。

只听鲁肃问道:“公召我何意?”

孔明曰:“特请子敬同往取箭。”

肃不禁奇道:“何处去取?”

孔明卖个关子,答道:“子敬休问,前去便见。”

二 十只船,头头尾尾,长锁相连,径望北岸进发。卧龙先生私下向周占金吩咐一番,令他在船头守候。是夜,行不多时,老周抖宝贝,弄本事,放出大雾。登时,长江 之中,对面不能相见。可谓是:阴阳既乱,爽昧不分。讶长空之一色,忽大雾之四屯。隔断蓬莱之岛,暗围阊阖之宫。返元气于洪荒,混天地为大块。此乃前人《大 雾垂江赋》中所言。

当夜五更,船近曹操水寨。孔明叫把船只头西尾东,一带摆开,就船上擂鼓呐喊。鲁肃大惊失色。孔明洒然笑道:“曹操是精细之人,疑心且重。浓雾之中必不敢出。吾等只顾酌酒取乐,待雾散便回。”

周 占金立在甲板上,座船眼见近逼水寨。船头军校擂鼓声,却是一浪高过一浪。若曹军此时应战,那是逃也逃不及,非束手就擒不可。他竖起耳朵。少顷,但听得雾中 弹弦之声,不绝于耳。“哒哒哒哒哒”,矢似飞蝗,从天而降,或落在船上,或钉入草人。转眼之间,如同一个个大刺猬相仿。老周暗暗好笑,心说这孔明真是曹操 肚子里生就的蛔虫,再没算错。

过了盏茶时分,弩箭少歇。大约是弓弩军箭支方尽,等下一拨替换的空档。孔明又叫把船吊回,头东尾西,另一边也受受箭。这时,船只因分量增加,已压得船体吃水不少。

周占金给这么一撩拨,起了兴味。趁这空隙,他跑回门边向孔明禀道,“两位船中安心稍坐。我从侧面绕到偏门,凿穿船只,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有道人赠的皮靴,不必泅水,跳入江中一路小跑,径奔曹军水军偏门。因大雾遮盖,谁也瞧他不着。又因大家听说江南趁夜来袭,精壮人全去正门守寨了,旁门紧闭。一箭之地处,乱石滩旁,有几只快船泊在下手。奈为接应军报所设,离主寨是不远不近。差遣十来个兵丁把守而已。

老周转了两圈,蹑足凑近。两个军士正在那里讲论战事,全无知觉。他伏低身形,自靴内抽刀。其中一人打了几个寒噤,道:“我眼皮怎直跳哪?”

周占金猛地起手,扣住那人咽喉,刀锋轻轻一拉,顿时血如泉涌,瘫软在他怀中。他将其扶住,尸身慢慢放倒在地。对面之人在船侧小解,还笑话道:“你这人就是胆小……”

话音未落,只觉手上摸到个软软凉凉的肢体,骇一大跳,“啊”了半声。后面半声,却再也听不到。旁边船上人,发现事不对劲,喝问:“怎么了?”

连喊几句,皆无人应答。大家纷纷拔出兵刃,凝神防备。他们原是北方人,初来乍到,不习水性。就是在船上也站不稳。若是敌人自水内而来,不免要吃大亏。

顷刻之间,又听二人惨叫,接着便是落水的声音。有人听得呼救离自己甚近,便转头蹿到邻船之上。船身受力摇晃,不禁踉跄两步。对面一人,一刀朝下盘刺来,那军士站立不住,跌入水中。

周占金背心一凉,他应变倒快,忙翻身避过。后头两人乘势攻到。只不过他们一在前一在后,连带地方狭窄,反而不好出手。老周腾挪几下,格开兵刃,返身跳到江上。不过眨眼之间,众人又失了他踪迹。两人背靠背,加意提防。

迎 面银光一闪,一人给飞来的尖刀插中,登时毙命。另一个脚上叫人一拉,落入江中。溺水之人都会发慌,手脚乱挣,越挣胸口越是堵得厉害。周占金水势精通,哪里 管他死活,直望水深处扯拽。那人眼前渐渐漆黑一片,心头犹如油烹,耳内水声隆隆做响。他手脚失了气力,扎煞几下,身躯轻飘飘的。

老周箍住 那人脖子,感到他不大动弹。于是手中略松,那名小校手臂滑过胸前,似乎想要攥一把。临死之人,一点回光返照,毕竟还有求生本能。周占金莫名一震,心想:他 稀里糊涂死在江中,家中父母妻儿只怕永远都不明究里。以后连尸身也找不到,定必十分伤心罢?接着又转念道:真个是人的际遇天差地别。老婆要是知道我死了, 不但不会掉泪,只怕还要放鞭炮相庆,开开心心的改嫁从人哩!

此念一出,恻隐之情顿起。于是双手勒住那人腋下,踩几脚水,提溜出来。他将人 弄上船,翻过身,原是个十多岁的小子。老周叹口气,望他肋下用力一控。他张口呕出许多江水。呕了会儿,这孩子神志方才清醒了些,拿眼抹着周占金。周占金此 刻,身上也是滴滴答答净是水,又溅了些鲜血。其他人尽都收拾干净,只遗下这个不济事的。

老周被瞧得不自在,踹了他一脚,怒道,“看什么,再看我揍你!”

说罢,打个呼哨,收了风猴,将皮口袋藏好,正想返身溜走。

不料,趴在甲板上的小校突然扑上,抱住他腿。周占金给缠得火起,当头一通乱拳,将他打晕。他望腰上一摸,皮口袋扯脱掉落。他十分发烦,又没带火折,地下乱摸。摸到一个皮囊,质地大小都一般无二,更不多想,提起便走。

临行时,他对昏倒在地的小子说道,“你比我命好。我在你这年纪,连家门口的石狮子长什么德行,都还不知道呢。”

日高雾散,孔明勒令收船急归。两边束草上,密密麻麻排满箭支。船到岸时,周瑜已差五百军在江边等候搬箭。船上取了约十余万枝,入中军帐交纳,只多不少。老周得意洋洋,众军士围拢上来,称夸不已。



在 此处呆得愈久,周占金就愈不恋家。如若做个比方,他觉得昨日的生活好似清汤寡水,菜里不放盐,稀淡无趣。今日却如台上唱戏,此方才罢,彼方登场,其中滋味 不足道也。军营的日子,清苦虽清苦,可犹觉自在。在那太平盛世里养出的肚腩,不足半月便削得无影无踪。老周人是晒黑了,脾气也不似从前那般轻浮,反倒沉稳 干练了许多。光溜溜的屁股,在摔打中磨练得直如烂木头,惨不忍睹。

老周脾性爽直,在营伍之中最好结朋交友。时候一长,自然兄弟不少。他也 不闲着,跟随众人一同早操晚练,毫不懈怠。他力大,又擅临敌机变,年华当好,风头正劲,学得很快。因此上,众人十分喜爱。今日你请,明日他邀,一个闲杂 人,反倒忙得不亦乐乎。东吴军中将领都爱他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文官不喜,冷眼旁观。

却说大都督周瑜,同蜀国军师诸葛亮甚不对付。周公瑾[注3]屡怀不善,二人言谈之间,词锋相斗,有来有往。周占金心知肚明,只等坐看好戏开锣。

一 日,营中沸腾,但见主帅帐外喧嚷,校尉私下奔走相告,神色均有不忍。周占金腹内揣度,怕是内中有事。他却不拢前,只远远立观。不多时,便有相好兄弟传告, 说今日大将黄盖言语得罪大都督,几乎斩首。后得众人劝开,将说好话的甘宁乱棒打出。又将黄公覆[注4]打了一百脊杖,正其慢辱军法之罪,好不可惨。众官扶 起黄盖,已经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扶归本寨中时,昏厥几次,光景是去了半条性命。动问之人无不下泪。

老周听罢,点了点头,莞尔一笑。众人看他神色古怪,再问时,他却成了闷葫芦,死活不发一言。周占金这天不去校场,也不同去操练。他自晌午睡到晚间方起,跑到黄公覆营盘外间,却不便混入内。怕人拿他做奸细。于是,找个高地坐等。他心知,不出半日,必有事故。

果然,黄盖平日功高,纵横东南之地,得人敬重。探伤者络绎不绝。鲁肃、孔明二人,先后便至,又前后离开。眼见天色昏暗,火把点起。

只 见一人,身着便服,颔下有须,容貌虽看不分明,胜在气度谦和。不是别人,正是参谋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他家贫好学,有过目不忘之能,口才辩给,少有 胆气,与黄盖最为相善。此人聪颖,日间座上察言观色,测到周公瑾的心思,故不点破。趁夜却来探访,自请其命,向江北曹操去献诈降书。

黄公覆摒退左右,二人谋划一番。没有多久,他果然出帐,望江边去了。是夜,繁星满天,苦肉计已做成一半。老周回营,依例先去知会了孔明。孔明闻言,果不出所料。

且 不说一来二往,计中套计,骗中带骗。江北江南各有谋划,暗地来往,就中取便。先有阚泽不畏斧劐,只言片语,说信了曹操。且兼中途诈投魏军的异人庞士元于军 中献连环计。何为连环计?原来,曹军北来,不服水土,水军俱生呕吐之疾。凤雏庞统趁机献策,说教大船小船三十、五十一排,首尾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人可 渡,马可走。任潮水上下,亦无可惧。曹孟德闻言大喜,依其所言。更没想到恰被算计。先时黄盖使苦肉计诈降,这时又来个连环计,只恐到时候八十三万曹兵烧杀 不尽也。



临阵交兵,眼看狼烟便起,倘若主帅病倒,军心岂不惶惶?

周瑜一次观战时,忽然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众将不明究里,相顾愕然,慌忙差人申报吴侯,一面求医调治。

周占金混到如今,也算是和鼎鼎大名的诸葛孔明有了两分交情。天光便被唤去他帐中。两人正说间,鲁肃求见。照面看来,似乎心中忧闷,眉头不展。

孔明哈哈一笑,说道:“子敬不需烦恼。公瑾之病,亮能医之。保你药到病除。你我同见大都督去。”

老周正想告退。岂知孔明却执意要携他同往。

三 人同至公瑾帐中。方才落座,只见瑜卧于塌上,面白如纸,颊无血色。左右从人稍稍扶起,勉强作礼。孔明与他寒暄几句,察言辨色之间,心下早已了然。原来那 天,一阵风过,旗角偶于他脸上扫拂。周瑜猛然想起,曹军居于西北,吴军居于南岸。若要使火攻,必借风力。方今隆冬,但有西风北风,安有东风南风?

孔明笑曰:“亮有一方,能疗都督之疾。”

言毕,索来纸笔,密书十六字: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瑜见状,大吃一惊,便道:“先生既知,事在危急,望即赐教。”

孔 明不忙答话,故意轻咳一声,向周占金使个眼色。老周心下一动,暗想:这时候,他如何攀起我来?正狐疑,诸葛亮不紧不慢的说道:“亮曾遇异人,传授奇门遁甲 天书。都督若要东南风时,可于南屏山建一台,名曰‘七星坛’:高九尺,作三层,用一百二十人,手执旗幡围绕。亮于台上作法,借三日三夜东南大风,助都督用 兵,何如?”

周占金听罢,几没憋得把肠子生生笑断。怪道孔明事先要向他使眼色,可不是做局唱的双簧么?卧龙先生话是向公瑾说,其实是说给 老周听的。摆明要他放阵妖风助彼成功。他心想,你这不当面要冤周瑜么?放风就放风,怎地还要起什么坛?感情都不该你花钱。他忍笑,极轻的朝孔明点点头。意 思是说,我全明白。

公瑾眼前一亮,道:“休道什么三日三夜,只一夜大风,大事可成矣!只事在目前,不可迟缓。”

孔明曰:“十一月二十日甲子祭风,至二十二日丙寅风息,如何?”

周瑜不禁喜形于色,瞿然而起。便差五百精壮军士,往南山筑坛;拨一百二十人,执旗听令。

话别出门,孔明故意支开鲁肃,向老周低声问道:“汝可能成事?”

“别的没有,东风管够。先生安心去,我随后来。”

诸葛亮与鲁子敬上马,径直向南屏山相度地势,准备筑坛。周占金辞了两人,返身回营,来到自己睡觉的帐中。他平时并不是个细心人,向例不检点物件。临到用时,翻翻找找,找了好一会子,才从换下的臭衣服内找到。

他 顺手一掂,骤觉轻了不少,吓一大跳。低头拿起细看,才发现口袋形状不对,只怕不是自己原来装猴儿的。他不由得心中发慌,用手扯开袋口,里头装了两个煎饼, 一片干肉。原来竟是个装军粮的腰包。老周恍然大悟,那一日江上借箭,自己去偷袭滩上曹军岗哨。有个十来岁毛头小子,自己怜而不杀。事后拉扯时挣扎一番,想 是那时候,口袋失落。当时天又黑,瞧不分明,随手摸到一个口袋就揣回来。没想到,却将自己的宝贝就此遗失。

周占金身子摇晃几下,顿失主张,心头急道:怎办?怎办?这如何才好?

老周只觉天塌相似,耳内隆隆做响,手心直冒冷汗。借不着东风,不日交战,八十三万曹军眼看杀到。那时候,江南只怕永无宁日。更何况东吴军士死伤不计多少。

他心念急转,又想道:死就死吧,我今天披了隐形袍子,远遁他方。谅他们也逮我不着。周占金呀周占金,你现下保住自己性命最要紧!

两厢权衡不下,他重重在脑门上一拍,道:“事到如今,听凭天意。天意若叫我做英雄,我便做英雄,拼了性命不要,誓要成功。天意叫我做狗熊,老周本来便是无赖一个,大不了回家重拾旧日营生!”

周占金身边摸出一枚钱,拇食两指轻弹,翻掌接住。他暗道:要是阳面,我去江北寻猴。是阴面,我溜之大吉。开开一瞧,却是阳面。他长叹一声,收了道人赠的印花包裹,大踏步出营盘,朝江岸步去。

老 周涉水过江,不多时,到得敌营寨前。他秘住身形,不敢莽撞,躲在一旁窥探。但见巡营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比之前日提防不少。想是那回丞相遇刺,为防 万一,增派许多人手。纵能隐身匿迹,也找不着半点空隙。他心道:只可等日落之后,趁天色昏暗,再相机而作,看能不能将宝贝盗出寨来。

他找个下风处,闭目存神,养精蓄锐。堪堪入夜,周占金拍屁股起身,潜近栅前,专等往来兵卒出入时,大门吊起。他背贴墙壁,双目一动不动瞅定。“吱呀吱呀”一阵绞索声罢,果见有人自内而出。他即刻闪上前去。

忽听内中有一小兵抱怨,“人家都好好在营中睡觉,偏我们要在荒山野岭中过夜。派的好差!”

老周听他话出有因,不禁一怔,便不忙动身,返回头看他有何话说。

又一人嘘他道:“少言!徐将军吩咐,离大寨后,半字不可泄漏。”

周占金心内“咯噔”一下,暗道:莫非徐晃拣到我宝贝,量我早晚必来谋窃。那装猴儿的勒袋绦虽除我以外,旁人不能解。不过难保他不以此为饵,引我上钩。

那 两人闲言碎语边斗口边沿江而走。周占金却不进营寨,在后悄悄尾随他们。三人走了一段,前方有片林地。两名军士转向林中。老周健步赶上,一拳头将左手之人撂 翻在地。另一个还未明白,眼前骤然发黑,金星乱闪,鼻上已着了拳头。待到清醒过来,地下那人昏晕不醒,呼之不应。一名汉子将他扣住,取了腰刀,揪翻在地。 撕衣裳把昏的人捆住塞口。

被擒小卒早吓得魂飞天外,只顾求饶。老周目露凶光,故意将刀刃在他头皮上蹭了几蹭,威吓道:“我现在杀你,好比捏死一只蚂蚁相似。”

那人面色惨变,只情磕头,望乞活命。

周占金说道:“饶你也行,你须得实话告我,林内有甚埋伏?”

“将军令一彪人马,将口袋高悬大树之上。并嘱咐我等,于树下掘坑,上洒细土草叶。坑中以木桩削尖,置于其内。且有鱼网暗埋,只要踩中,连人带网一起坠落。又令我们伏在暗处,弓不离手,弩箭上弦。只等你到,或中机关,或现身时,乱箭齐发。事成后,提头请功。”

老周听得大怒,喝道:“徐晃竟用这等歹毒手段算计于我!倘稍有不防,今天死无全尸。可恨!”

说罢,将军士领口一揪,凶道:“死活两条路,你挑一样罢。”

他忙不迭道:“要活,要活——”

“既然要活,就忍一忍疼!”

周占金提起拳头,左右开弓,将他脸上揍的青紫一片,一只眼睛高高肿起。事毕,又将他下巴一捏,将一枚丸药塞入口中,逼他吞下。那人怕道:“这吃的什么?”

周占金冷笑道:“毒药。一个对时内,若不解毒,七窍流血而死。你想活命,就依我话做。只要助我偷出宝来,自然把解毒的药方告诉你。”

于是他这般这般吩咐一番,那军士为保性命,只好乖乖允从。

埋伏在林中众人,忽见一人蹒跚行来。及至近前,才认得是自己人。只见那人面上带伤,苦不堪言。便有人上前询问。

只听那人皱眉说道:“果不出徐将军所料,刺客当真单人匹马前来夺宝。他方才趁我不备,杀了同行之人,将我擒住。本待杀我,后来又道,‘杀你这等不中用的不算本事。留你之口,传我话来。叫林中埋伏众人,尽来找我。我在此处等你们三年。胆小不来的,猪狗不如。’”

那些军士血气方刚,兼人多势众,哪里受得了言语相激?便问,刺客何在?

他胡乱一指,道:“那边不是?”

众人商议,将人分做两队,一队自左抄其前,一队自右抄其后。各各拔兵刃在手,林中蹑手蹑足潜近。隔了一箭地光景,真有个人站在树下,昂然不动。大家惧他身怀奇术,不敢明着下手。犹豫半晌,这才拈弓搭箭,对准了老周。

老周站的地方,十分凶险,前后左右皆无遮拦之物。一声呼啸,流矢齐发,转眼射成刺猬。众人不禁大喜,以为得手。谁知那人立而不倒,一点声息都无。有人上前一看,发现原来是个树枝扎的假人,身上披了衣帽。远远看去,直如真的一般。

立时有人恍然叫道:“糟糕,中了计了!”

不 言军兵上当,急匆匆转头赶回。就说周占金调开人马,孤身一人隐到大树之下。举目望见,前面一带略嫌空阔,透着可疑,谅必有陷阱。他绕得三圈,拣根树枝,小 心翼翼探地。探到松土便躲避,探到夯土才敢提足。就这么一步一步挨到树下。转头四下静悄悄没有声息,心中暗喜,纵身攀上树梢。自顶高处摘下自个儿皮口袋 来。

甫一伸手,忽然一支利箭背后射到,正中肩膊。老周痛叫一声,手内打滑,口袋坠落。他伤口剧痛,手臂扯不住,身躯望下便溜。不料袍子恰好勾住枝杈,撕个粉碎。周占金只觉天旋地转,手脚乱舞,好歹抓住一根斜枝,方才拣回性命。“嗖嗖”两声,两箭擦身而过,险没将他肚皮洞穿。

只听对面一人厉喝道:“这才是你找的东西——”

一名年轻小校,对面露头,双目圆瞪,似要喷出火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江上扯夺他皮袋的孩子。这小子将手一招,把真东西晃了两晃。

周占金咬牙切齿。没想到算天算地,棋差一着。他趁对方搭箭,跳落下地,滚入灌木。年轻人失他踪迹,拔刀追赶。他毕竟年轻识浅,行动未免莽撞。

老周忍痛将箭支拔出,以布塞住伤口,草草扎束停当。那小子左绕右绕,这里不比滩上,地下不留脚印。周占金穿的靴子也是灵物,行动有如山猫,没有分毫声息。他掣刃在手,神不知鬼不觉,慢慢近身。待他一个恍神,猛地弹起,一刀剁在臂上。

小 校无暇躲闪,拉开血淋淋一道伤口。他倒也硬气,反将口袋紧紧揣在怀内,劈面来战老周。周占金虽然带伤,总比他老辣得多。就势刁住手腕,望怀内一带。年轻人 站立不住,又被一记飞腿踢中,仰面摔倒。周占金收刀,以膝盖抵住他咽喉,望怀中去夺宝物。没想到他十指死死攥住,急不得脱。老周心道:只好将他打晕了事。

正在此时,耳内听得有人呼喊,说叫防贼。那孩子立刻张口大叫。周占金手足无措,顾不上抢包,爬起就跑。众人远远见他背影,哪肯放过,轰轰嚷嚷一起追赶。他们一前一后没入林中。



东吴军中,都督周瑜急得五内如焚。看看已近黄昏,众将分兵部署停当,站船齐齐整整,一字摆在江岸。只等东南风起,便可纵火。惜乎今日邪门,不只东南风未起,根本连西北风也没有。原差丁奉带人去杀孔明。岂料孔明却料其机先,先一步叫赵云接应。及至赶到时,追之晚矣。

瑜枯坐帐中,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不发一言。思虑良久,才将老将黄公覆唤到跟前,沉声说道:“吾等多日筹划,皆决于今晚一战。倘出纰漏,非但你我英名尽付流水,更兼江南之地,尽属曹操。老将军,望你不要辜负吾等厚望。”

黄盖听此话不祥,慌道:“都督切不可这样说,老臣担当不起。”

周公瑾慢慢摇头,深深叹气,又道:“诈降书既已送到曹营。夜间之事,谅不能免。老将军仍须一往,却将船中装一半柴草,一半军粮,将粮掩于草上。至近寨前,可相机而做。若风势有利,即刻放火。若风势不利我等,你便设法混入军中。我自领兵在外接应,杀他个里应外合。”

公 覆接令而出,江边早照吩咐备办下运粮船只。黄老将军独披掩心,手提利刃,喝令张帆北驰。旗帜上大书“先锋黄盖”的名号。是时,波涛汹涌,水龙逐浪,一派凶 险景象。船只破浪前行,月色广洒江面,斑斑点点,清清冷冷。对岸影影憧憧,船帆交纵,旌旗猎猎随风招摇。曹操迎风大笑,以为得志。只见,江南隐隐一簇帆 幔,使风而来。船头皆插青龙牙旗。内有大旗,书黄公覆名号。

曹丞相笑道:“公覆来降,天助我也!”

身畔谋士程昱,是个心细如发之人,瞧出事不对味。他忽道:“粮在船内,船必稳重;今观来船,轻而且浮。须防彼诈谋。”

曹操省悟,立差文聘前往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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