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丽蒂雅

岁月对于记忆来说，是一种残酷。
奥薇莉雅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对他的一举一动确是如此熟悉，他身穿黑色的袍子，眼神冷漠，但是在她端详那双黑色的眼瞳的时候，一种突然间爆发的火花就将她的灵魂牢牢锁定。

她突然间感觉到心底的记忆冉冉浮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动和恐惧击中了她，她的双手紧紧握住桌边，但是很快意识到自己并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激动，便转过身去，面向宽大的落地窗。

此时是黄昏时分，红色的晚霞给建筑和草地都笼罩上了朦胧的红纱，她面对着明亮的西方地平线，思索着。

“你的意思是，”她轻声说，“她的灵魂在勇气之间烈焰中？”

“是的。”他的回答简单，语气平静。

“那你又将如何解除封印，拯救出她的灵魂？在这之后，你又如何处置她的灵魂呢？没有精灵的祝福，灵魂很快就会消散，何况格雷特铸造这把剑的时候已经用火系魔法溶解了钢铁，让它变得更加坚强，无所不敌……”

“所以我无法打败勇气之间，你说是吗？”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眼前的女子几乎让他错认为是维雅德兰，同样的红色装束，只不过轻盈的舞裙被庄重的法衣替代。他几乎认为眼前的女子就是失落岁月中的舞者，但是，当他再度抬头，才能够看清她的脸庞，水晶质地的长发衬托出素净的容颜，并没有维雅德兰那种夺人心魂的美貌，而眼瞳中的灵魂仿佛瞳孔的颜色那样清澈，和维雅德兰的寒星般深邃更是不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同时感恩双神给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阿琉斯，我并没有……”奥薇莉雅开口，“她的灵魂已经沉睡，如果你为了自己的感情将她从中苏醒，给她又能带来什么？”

他在这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奥薇莉雅转过身去面对他，却看到他低垂下了头，立刻淡淡的歉意充满心间。

“她是因为我而死的，所以我想要她因为我再生。”他的声音微弱，却依然清晰可闻。

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将最后的光亮也带走了。她站立在昏暗的阴影里，突然被悲哀淹没。

突然门口传来脚步的声音，一个身影闪现在门口，衣摆带起轻轻的微风。

“吉尔！”奥薇莉雅低低惊呼，自从她从泓国归来后就很少见到他，目前他在军部负责起训练新战士的任务，当中有不少人族的雇佣兵，听起来是相当困难的工作。而且自从卡西莫多被敌军俘虏之后圣殿便少了许多守卫的骑士。奥薇莉雅更是习惯了独自相处。此时圣殿的安危也在这场浩大的战争中被淡忘了。

他不失尊敬的行礼，那双黑色的眼瞳毫不留情的审视着四周。

“我只是想告诉你，关于勇气之剑……”他及时住口，惊讶的发现黑暗中全身裹着黑袍的阿琉斯。

阿琉斯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他目睹这阿琉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然后才转过身去面对奥薇莉雅。

“我听到的传言说勇气之剑和流音一样，只存在于主人的身边。”

“带走它的人只需要分离双子剑的联合，就可以成功地阻止我们使用它们的力量。”

“我并不认为时国需要它们的力量，军部的力量，还有魔法骑士一直是我们引以自豪的原因。”

“吉尔，”奥薇莉雅静静地说，“想想看吧，他们对你隐瞒了多少。尼苏斯和我有相当的理由相信敌军拥有一件魔法物品，正是这件物品给他们提供了强大的力量，不然阿琉斯的探索也不会无功而归。如果这件物品恰好是黑暗之书的成就，那么唯有至上的力量才能够帮助我们。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希望能够找到烈焰。它的失踪无疑是对我们的一个打击，甚至是对于双神的蔑视！”

吉尔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了，他的声音轻柔，深幽，眼底的火苗跳动着，没有映亮那里面的灵魂，而是挡住了外界的光线，“那么，你又怎能了解，在何处找回烈焰？”

“我并不……”奥薇莉雅刚刚开口，却发现吉尔的眼瞳中有着无形的火焰，那深幽的黑色不属于任何的逝月族人，突然一个想法掠过她的脑海，他知道烈焰在什么地方！他一直都知道！

“没错。”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我知道一切秘密之中的秘密。”

奥薇莉雅全身冰冷地站立在黑暗中，她的眼前已经看不清楚任何东西。果然长久以来的感觉得到了证实，愤怒和被背叛的感觉充斥她的心间……

“你愿意找回它吗？”他充满了嘲弄的声音响起，然后她看到他伸出了手。

双神的徽章从她的胸前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第一步，风的咏者让林间充满歌唱。
第二步，地的使者让清泉畅流峡谷
第三步，火的精灵燃起生命的希望
第四步，水的秘密覆盖大地的心灵
第五步，空的未来和过去归为虚无
第六步，神的过去已经死亡……

海阔天空。

奥薇莉雅知道自己已经不在神殿之内了。她低下头，却只看到一望无际的黑暗，头顶是闪烁着冷漠星光的灰色天空，她深深叹息，用双臂抱住自己，无力的看着眼前飞速变化的黑暗。

她隐约看到出建筑的轮廓，勉强可以辨认出落满灰烬的祭台，冷却的火焰，教堂墙壁上的幕帐已经破烂不堪，大理石的地面由于缺乏照顾，已经裂开。

烈焰不仅仅是他们的希望，它也附带着一个灵魂，一个关于爱情的私欲。

这就是烈焰和流音被格雷特送给时国的时候，洗礼举行的地方。她依稀可以看到那金色的火焰托起一片明光，金属的银色在灯火下闪耀，就是这相同的传说，在亚里德克斯的家族中被传咏着，她在接受它们的时候，那是数年前的一个春季，百花繁开，绿意盈盈，阳光如水泄入神殿的厅堂，她那个时候身穿白衣，双手几乎难以承受剑的重量，后来好友梵艾雷那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大笑，然后在剑上附加了一个魔法，让持有者感觉到的只有轻盈和灵活。

她轻轻托起自己的衣摆，擦拭过明亮晶莹的剑身。她的泪水滑过金属的表面，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金刻的手柄，然后阳光沐浴着那纯净的银色，刺痛了她的双眼。

“这里是什么地方？”

“历史的神殿。”他回答着。奥薇莉雅扬起头，看到天空是美丽到鬼魅的淡紫色，透过神殿的顶部，光线倾泄而下，忽然一切都恢复了生机。

中央的喷泉突然涌出清澈的泉水，墙壁上重新被金色的壁纸装饰，地面光洁到没有一丝阴影，而最前方的台子上，火焰已经悄无声息的飘起，金色的不死之鸟在火焰中沉睡，红色的火纹扫过它的身躯，涤荡它的灵魂，玉色的麒麟在墙壁上，和银色的巨龙勾画出了一幅美奂美伦的图画。

他的眼中有着无形的火焰。

烈焰平躺在地面上，一如它沉睡的死寂，它的灵魂属于一个女人，她就在这里沉睡。

“它是属于你的。”吉尔说。

“为什么带走它？”她问道，“你知道离开了双子剑的力量，我们的损失会有多大吗？”

“为什么？”他的声音高了起来，往前迈出一步，双眼直视着她，双手紧握她的手臂，“维雅德兰的灵魂就在里面，阿琉斯回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这个世界，而一个灵魂需要一个身体。你知道他选中了谁吗？他选中了你！”

奥薇莉雅大惊失色地看着他，双唇颤抖着，无法说出任何话。

“想想看吧，你愿意回到国度，让他用你的身体，来容纳维雅德兰的灵魂吗？你会死去的……”

她想要说什么，可是重新闭上了嘴，最终，她才能够问道，“为什么？”

他放开了她。麻木感从手臂传来。

“为什么？”他开始苦笑，“……因为我的战斗只能是徒劳的努力。”

突然一切的光彩消逝，神殿恢复了破败与阴暗。

奥薇莉雅感到魔法的力量在流失，她的身体无力的被黑暗包围。然后迷雾涌了上来，寒冷将魔法的力量冻结了起来。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涟漪站在圣殿中，仔细看着手中的一样东西。玫瑰色水晶大造，银色的别针，构成的双神徽章，随着光线的角度反射中圣洁的光彩。

她认出这是奥薇莉雅的徽章，在地板上发现它的时候，她也为奥薇莉雅的大意懊恼了几秒钟，并且稍微责备了几句自己的朋友，可是当她四处寻找奥薇莉雅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奥薇莉雅？”她奔跑过神殿的走廊，推开了高大的门，沿着花园的小路奔向前去。

喷泉流水依旧，鸟儿歌唱悦耳，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涟漪！”一个声音响起，吓了她一跳。

“奕磊？你从战场回来了？”她辨别出那个声音，寻找着他的身影。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左右也没有人。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让她疑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涟漪！”这次不是幻觉，却是另外一个声音。

她回过头去，看到时帆向她走来，他的斗篷上满是灰尘，遮挡不住的疲倦说明他刚从旅途中归来。当她迎上他的眼睛的时候，那里面深邃的忧伤告诉了她一切。

她呆立在原地，当她再度望向那双眼的时候，永恒的悲哀击中了她。泪水悄悄滑落脸颊，她手中的双神徽章落地，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死亡和疲惫如海浪般涌来，覆盖过她的头顶，冲刷着她的灵魂。她想弯下身去捡起双神徽章，可是双手却无力的停在了半空中。

……

那束他送给她的玫瑰依然在怒放，仿佛永远不会枯萎，她的手指穿行其间，撕下了血色的花瓣，它们哀伤的飘零在午夜的空气中，惨败的落满一地红色的眷恋。

它们覆盖住了过去，随着他的生命一起，消失在了时之艾尔的午夜中。

当她最后的泪水落满红色的地面，她抬起头来，望向那雄伟的神殿。她要去找奥薇莉雅。手中的双神徽章再度闪烁着玫瑰色的光彩。她想起奥薇莉雅曾经对她说，只要用自己的名字启动这上面的魔法，就可以找到自己。

泪水已经不复存在，所有的哀伤随着玫瑰花瓣的飘零也终于归于尘土。她的脚步带起微风。随着魔法声音低低的回响，她消失在花园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