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道和信道
乌雷诺斯
忙碌了一周之后,佩里希终于在周末时才得到喝早茶的空闲。
但是他的副官明多萨神色慌张的跑进来,紧张得甚至忘了敲门。
“大人!出事情了!我刚得到消息说那两个袭击酒吧的家伙在接受处罚时溜号至今仍未找到却发现有两名战士在驻地待命了一整天可是我昨天早晨明明已经送了两名待命的战士去大神殿现在看来唯一的可能是我把那两个袭击酒吧的家伙当做战士送去了我在此为自己的失职请求处罚希望大人尽快处理此事!”他冲到餐桌前,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佩里希看着呼哧呼哧喘气的副官,把手中的茶杯递过去,“别急,喝口水慢慢说。”然后他挥挥手,示意跟着明多萨追进来的门卫离开。
“看来是挺严重的事,不过你这可是私闯民宅的行为呦。”戍卫司令难得找到跟自己的下属开玩笑的机会。
明多萨接过杯子,道谢之后却顾不上喝,门卫刚出去,他就放慢语速把前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佩里希才终于听明白副官所说的是哪一件事情。
“总之就是说,你把那两个袭击酒吧的人当做战士派了出去。”
“是的!”
“你的责任暂且放一放,先派战士们去把那两个家伙换回来。”
“是!”明多萨行个礼,转身向外走,但是没走两步就又转回来,局促的把茶杯放在桌上,重新行礼后才真正离开。
尤利克睡眼惺松的走下楼梯,盎克跟在他后边,两个人都满脸的不高兴。
“打死我也不和你住一个房间了,你这个变态!”尤利克嘟嘟囔囔。
楼下的人全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
“我情愿去涅坎维尔大道边上睡!”尤利克像发誓一样攥着拳头说。
“出什么事了?先生。”当他们来到餐桌边时,玛林小心翼翼的问。
“那家伙的呼噜!”尤利克一脸诉苦的表情,“害我整晚都梦到自己被瀑布冲下悬崖。”
“你又好到哪里?半夜三更突然大喊:‘先生们!女士们!我受不了了,我实在受不了啦!’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说梦话。”盎克气哼哼的反驳。
“我那是说受不了你的呼噜。”
“难道我分不清你是睡是醒?”
“对于你来说,那确实不大容易。”
两个人唧唧呱呱的粉碎着清晨的宁静,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
“你不要把我当成傻瓜!”盎克把头伸到自己的早餐上边,向着尤利克大吼,把坐在他们之间的侍从维斯路吓了一跳。
“你不系咩?”尤利克叼着面包说。
“黄毛小子!”“干嘛老老牛?!”
维斯路抱起自己的早餐挪到对面的玛林身边。
口水战一直持续到其他人吃完早餐,若不是帕丝和帕路卡走下楼梯,恐怕还不会停下来。
帕路卡的装束和昨天中午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把披风的帽子戴了起来,还加了一袭面纱,想必是达斐亚为防止黑妖精的面孔在城镇中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提出的建议吧。
这一路上最能引起尤利克好奇的,则是那个一直隐藏在马车里的帕丝。昨晚到达这个小镇上的旅馆后,她终于从车厢里走出来,不过颇令尤利克失望的是,她并非如他想像中的那样是个不逊于帕路卡的黑妖精美女。
“原来是个小毛孩子啊……”尤利克当时撇着嘴说。
帕丝似乎只有十来岁的样子,乍一看去就像童年的帕路卡,甚至连衣着都一模一样,尤利克几乎要怀疑她们是母女俩了。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帕丝对帕路卡的态度中没有丝毫的敬爱存在,而帕路卡对她反倒现出深深的畏惧。
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女孩拽拽的走下楼,再想想昨天中午听到那个神秘声音后的遐想和期待,尤利克有一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
这时其他人已经开始准备出发了,尤利克和盎克也顾不上再吵,匆匆忙忙的把食物塞进嘴巴,用水冲进胃里。
红马车停在旅馆的正门,似乎每个人都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恰好有一长列的马车队伍从旅馆门前经过,把道路填得满满的,所以他们只好等着对方先走,然后缀在长长车队的尾巴上,踏上了阳光明媚的涅坎维尔大道。
涅坎维尔大道,纵贯因特欧森王国,途径二十余个城镇,与欧伦支河同为因特欧森王国南北方向上的交通命脉。沿着这条大道一路向北,就可以到达有妖精族聚居的森巴希帕大森林。在妖精族通用的精灵语中,森巴希帕的意思是“请保持安静”,或许当年的妖精族领袖早就预知到将会有人把这样一条嘈杂的商路铺到自己家门口,所以才会选了这样一个名字来告诫世人吧。
总之,这是一条非常受欢迎的大道,它比欧伦支河的水路少绕很多弯子,而且由于商旅众多,沿途的设施都比较齐全,因此感觉上就如同刚离开一个镇子不久,马上就进入下一个镇子似的,并没有多少穿越荒野的路段。要说对这条大道没兴趣的,恐怕只有真想冒点生命危险的“冒险者”和盗贼团了。
而这条著名大道究竟繁忙到什么程度,保护着红马车的队伍刚一出发就感受到了。
马车走得很慢,车外很嘈杂。
帕路卡有些不耐烦的掀起窗纱的一角。被马蹄扬起的尘土搅拌着一大团声音向后滚去,有人在喊、有人在唱歌、鞭子耀武扬威的“劈啪”声、轮轴痛苦的“吱呀”声,阳光斜斜的晒下来,阳光下的空气因这纷乱的声波而扭曲,仿佛前面有一支什么样的大军在行进。
“你心浮气燥。”对面的座位传来声音。
“没有!”帕路卡急促的应道,在急喘两声后又改口说:“对……对不起……”
“你犹疑不定。”
“对不起。”帕路卡不安的回答。
“现在你已经不知所措了。”帕丝说出似乎在戏弄她一般的话语,但是但是调子却始终保持着平稳,仿佛在陈述某些不容置疑的事实。
“对……”
“你已经对我说过无数声‘对不起’了,你打算说到什么时候为止?”
一成不变的语调打断了帕路卡的声音。
“这三个字已经变成你用来遮蔽自己的外壳了。”帕丝盯着与自己面对面的那张脸,“是的,帕路卡,你越来越怕我,恐惧感时刻在驱使着你的思想,你想离开我,可是又不敢。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的,梅洛迪玛也不会允许你背弃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吧帕路卡,回到罗达希帕之后……”她越来越高的声调到这里忽然回落,而且刻意的停顿了一下。
帕路卡感应到她闪烁的目光,猛的一颤。
“我还用得到你,血亲。”
帕路卡感到彻骨的奇寒,帕丝所说的每个字都宛若一记重击,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再怎样强大的精神力量也无法阻止泪水的夺眶而出。
帕丝沉默下来,车外的嘈杂似乎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车轮越转越慢,最后完全停止下来。
很难得的,涅坎维尔大道淤塞了。
数不清的马车停在路中央,而且由于后边不断有新的车辆赶到,使队伍受到挤压而变胖。路的左边有一部分是留给对面过来的车辆用的,有几个士兵在那里走来走去的拦阻想要过去逆行的马车,所以这条路上并排停放三辆马车就已经相当勉强了。当红马车也完全停下来的时候,在队伍前边有一辆马车被挤出路段,侧翻到路边的土沟里,接下来自然免不了一番纷争。于是,原本就拥挤不堪的道路,干脆乱成了一团。
“看来好像是军队设卡检查。”盎克小声说,“可是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尤利克也不记得这附近有什么需要设卡的重要设施,前边不远处似乎是有个小镇子,但是那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子了。
“这样下去要等到傍晚了。”达斐亚看着前边的队伍,有点发愁的说。
“而且再多等一下的话,我们就连回头路都没的走了呢。”尤利克示意同伴们看身后源源不断赶来的车辆,“你们想不想试试走信道?”
“信道?”达斐亚愣了一下。
显然,需要高效率的军队信使绝不会去跟商队一起在大路上挤,这就成为信道存在的唯一理由。不过信道也并不都是完全独立的道路系统,它们往往以一条主干道为基础,只在主干道绕远或者容易堵塞的路段才会单独分出。而且为了马匹的快速奔驰,信道也不会过于崎岖或狭窄,它们大多会穿过树林,或者紧贴河道。也因此,尤利克不认为他们这辆马车走信道会有什么不便。
在稍做解释后,尤利克提了个建议。
“从这里向回走一段,就有一条穿过树林的信道--因为涅坎维尔大道要向前绕两个镇子,所以那条直通伊休妲尔城的信道我们常用,”他看了看盎克,“那条路过一辆马车不成问题。”
盎克点了点头,表示他也了解这条路。
达斐亚将信将疑的看看银骑士纽曼多,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似乎等着他来决定。
“或者我们在这里等到天黑?”
看到神官战士犹豫不决,尤利克笑着说。
‘虽然他们是佩里希派来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达斐亚抱着这种想法,有些无奈的点头说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尤利克和盎克突然同时回头望向哨卡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发现。但是随后他们就转回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在他们不远处的达斐亚听到尤利克用非常小的声音告诉盎克:“我是不是幻听了……”
尤利克的估计没错,红马车在信道上的行进没有遇到丝毫的阻力。或许是因为入口安排得太隐秘了,所以闲杂的人是不会出现在这条路上的。道路的宽度也非常合适,正好可以让他们摆出最常用的队形--纽曼多在前,两名侍从驾驶的马车紧跟着他,达斐亚贴在车门的旁边与马车并行,盎克在队伍的最后,唯一的一点变化是尤利克走到了纽曼多的身边,为了带路。
但是在深入丛林之后,道路就变窄了,两边繁盛的灌木纷纷向路中间伸出触手,虽然那些树枝还没长到阻碍前进,但达斐亚还是有点怀疑马车是否能进得去。
虽然很勉强,不过马车终究还是行驶在这条路上了。真的是很勉强,仿佛这条路就是为红马车量身制作的一根管子似的,非常非常合适。
实在是太合适了。
现在达斐亚没办法跟在马车的侧面,于是他走到了队伍的最后。
‘这样至少我和纽曼多能把队伍的首尾控制住。’
他这样想着。
‘但是如果这两个人真的受过佩里希某些特殊指示的话……’
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达斐亚想到最坏的结果,不禁背后有些发凉。
毕竟他所保护的,不是一般人类能够接受的生物啊。危险时时存在着,来自袭击者,来自同行者,甚至来自……
被保护者。
帕丝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的头低垂着,长长的黑发倾泻而下,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抖出一道道美丽的波痕。稍嫌颠簸的路面使她坐得不是很稳,不过她还是就那么睡着了。恬静得如婴儿一般。
‘她背负得太多了。’
帕路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从九年前的那场事件之后,帕路卡就再也没离开过帕丝身边。她知道帕丝担负的责任有多重,也了解梅洛迪玛给了这个女孩多么深厚的折磨。
因此,当帕丝把无数刻薄的言辞和近乎残酷的惩罚加诸于她身上的时候,她只能默默的承受着。
这一切都不足以弥补帕丝九年前为她付出的。
尽管她自己也只有十五岁。
一个比较大的颠簸沿着车身传上来,帕丝向着一侧倒过去。帕路卡连忙伸出手,终于在她撞到车厢壁之前托住了她的头。帕丝也因为这个动作而醒了过来,但是那睡眼惺松的困意依然在她脸上徘徊不去。帕路卡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她坐到帕丝的身边,让女孩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肩上,手指轻轻的为帕丝梳理着凌乱的发稍。
帕丝紧紧的抱着帕路卡的手臂,再度沉沉睡去。
从他们听到马蹄声到那匹马追上来并没经过多少时间,不过达斐亚已经停在那里握着剑柄等待来客了。
在看到前边的马车和伫立在路中间的神官战士后,对方减慢了速度。那是一个轻装的年轻士兵,他微微喘着气,有些警惕的看着达斐亚。
“我有戍卫司令部的急件要送往伊休妲尔城,能不能请你们让一下?”他向达斐亚致敬之后这样问道。
“诚如你所见,我们也没办法。”达斐亚有点无奈的回答。
年轻人偏着头看了看前边把路填得满满的马车,摇了摇头。
“但愿前边的路段能宽敞一点。”他微笑着说。
“是这样的。”达斐亚回应道。
随后两个人并马前行,缀在队伍的后边。达斐亚注意着盎克的行动,发现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戍卫司令部送到伊休妲尔城的急件,会是什么事情呢?’
不知为什么,达斐亚总觉得会和佩里希派来的这两名帮手有关。
‘无论从政治还是战略的需要上来讲,王室都不应该轻易允许这两名黑妖精离开王国,从军队中选拔人手来保护则更是不合常理。这两个人……’
达斐亚看着盎克的背影皱了皱眉。
‘演技还真不错。’
他前边的盎克完全不知道神官战士的猜忌心,再前边的尤利克就更加的不知道。
那个游骑兵正在滔滔不绝的向银骑士介绍路边的植物类别,声音大得连达斐亚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您是安杜雷希的神官大人吧?”达斐亚身边的年轻信使问道。
“是的,神官战士。”达斐亚客气的回答。
“你们的队伍这是要去哪儿啊?”
“北方。”
“那辆马车里是个大人物吧?”信使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人?”
“你的信可以拆开来看吗?”达斐亚微笑着,回绝了对方的好奇心。
年轻人有点不好意思的会心一笑,也不再多问了。
“哧”的一声锋芒破空,紧接着就是箭镞破甲入体的“噗”的一声,信使的笑容就那么被撕裂了。
他连一点挣扎的努力都没做,就直接从马鞍上滚了下去,那匹马也被他侧翻的压力弄得一个趔趄,险些撞上达斐亚。等到神官战士回过神来的时候,年轻人已经一动也不动的仰躺在路面上,那突来的箭无比恶毒的叮在他的心窝。
“有埋伏!”达斐亚立刻把自己的第一反应传达给队伍前边的伙伴,而紧接着盎克拔剑的声音让他想起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值得信任。
被佩里希的手下带进这样一条不易进退的小路,又如担心中的一样遭到了伏击,达斐亚立刻觉得掌心渗出了汗水。他有点忙乱的抽出剑来,心中的一个声音不停的响着:
‘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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