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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境>传 说殿堂>原创集锦>千魂夜 恸>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被世界遗忘

黑压

 

——

格龙德收兵回城,带着疲惫和疑惑。

在这场战斗中亚西顿没有一个士兵阵亡,但是很多陪伴主人多年的战马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尽管损失不算小,格龙德还是认为对方在手下留情,不然像这种不损一 兵一卒的奇迹绝无可能出现,更何况自己莫名其妙地捕获了伯日丁方面一个的重要人物。

当手下人认出这个人是宾布的时候,格龙德很是吃了一惊,他本以为“会使用[末日启示录]魔法”的人至少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呢,没想到对方却如此年轻。 但是魔法师的外表是靠不住的,尤其是法力高深的魔法师,格龙德见过魔法师若无其事地在火焰中穿行,古代的传说里也经常有国王被魔法骗得晕头转向,所以回到 亚西顿城后,近卫军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把宾布投入监狱。

监狱是和大教堂连接的,在格龙德将大教堂拆毁之后,监狱就连接着演武场。但是和大教堂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却保留了下来,在监狱的回廊上,栏杆旁,雕刻着各 式各样的恶魔和神怪,偶尔也会有手握神剑的制裁天使,到处都在向人们展示宗教的恐惧。

格龙德吩咐手下要对宾布严加看管,除了食物以外,不要向他提供任何东西,即使是一粒沙子也不行,另外,尽量避免和宾布的眼神接触,以防被幻术催眠。一向天 不怕地不怕的领土放出这样的话,狱卒自然加倍小心,他们像野外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一听到牢里有动静,马上就神经兮兮地凑在一起,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讨论对 策。

“听,他又动了,我想他要醒了吧。”

“嘘——让我仔细听听……他的动作确实比刚才大。”

“嗯……我说老弟,你身上带十字架没有?我是说十字架——”一个胆怯的狱卒忽闪着两只圆眼睛。

“你不需要十字架,瞧你嘴里的大蒜味儿,熏死人了!”

“别胡扯了,他又不是吸血鬼……”

这时耳边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仅仅听到这大象一样沉重的步伐就可以猜出是典狱长来例行巡视,四个狱卒一起从牌桌后站了起来。

“狱长,目前没有情况!”为首的狱卒向绰号“野牛”的典狱长报告,这时他惊讶地发现在典狱长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公爵夫人和她的侍女爱玛出现在这阴森森的监狱。

夫人一身白色便装,在周围压抑的气氛中神情恬淡,爱玛却显得有些紧张,她提着永不离手的篮子,不住地向公爵夫人望上两眼,在这狭长的道路中还经常忘记该先 迈哪只脚。

“你们全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回来!”典狱长蛮牛一样大声吼道。在手下们一路小跑离开后,“野牛”忽然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典狱长解下一串钥匙打 开宾布的牢房门,随后极具绅士风度地向女士们弯下腰,恳求说:“夫人,我保证半个小时内不会有人来打扰,不过……请您不要做让我为难的事,否则领主那里我 没法交待。”

夫人看着典狱长低头退下。

爱玛等在牢房门外,夏露丽丝一个人走了进去。

算不得很宽敞的长方形牢房,地上铺着磨光的大理石,这曾经是异端审判时异教徒候审的地方,所以并不像寻常监狱一样潮湿阴冷,但是其间的恐怖气氛与普通监狱 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四面都是墙壁,没有一扇窗户,只有牢门上挖了一个用来传递饭食的圆孔,看上去像是神话中的独眼巨人。

宾布早就知道夏露丽丝来了,当夏露丽丝由典狱长引领着走下第一阶台阶的时候,宾布就察觉出夏露丽丝来了。那仿佛不是脚步声,而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旋律,宾布 闭上眼睛,默默倾听这让人心醉的音符,沉醉其间,不能自拔。他盼望夏露丽丝的出现,但同时又害怕面对夏露丽丝,在期望和畏惧的矛盾心理中宾布终于看见了纯 白的一曳长裙。

宾布缩在墙角,不敢抬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他知道只要看见夏露丽丝的脸,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伤口包扎好了吗?”似乎是淡淡的一句,但是话语中的关怀却是真真切切。

“包扎好了……已经……不疼了……”宾布下意识地做了一个保护性的手势,他不想夏露丽丝近到自己旁边来。

“放心好了……你不想我过去,我就不过去。”无论怎样掩饰都没有用,她总能点破宾布的心事,每当此时宾布就会觉得自己在夏露丽丝面前是完全透明的。

“为什么要替他挡箭?你不想我伤心,是吗?”

宾布默默点头,他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在夏露丽丝面前他只有永远的倾听,无言的凝视。

“可是你救了你的敌人,宾布。”

“背叛自己的同伴,冒生命危险救一个敌人,值得吗?”

为什么不值得呢?只要夏露丽丝不伤心,宾布即使赴汤蹈火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夏露丽丝心头最深的创痕恰恰是宾布留下来的,那伤痕永远也无法痊愈。

一想到这一点,宾布就感到胸中隐隐作痛。

“取走我的命吧,天父,在我出生的那天就取走我的命,那样我就没有机会伤害夏露丽丝了。”宾布有时候会这样想。

继承爱。

如果格龙德同样爱夏露丽丝,那么他就是宾布的爱的继承者。

这是宾布从艾凡克的戒指上得到的启示。

一个生命消逝了,要有一个生命来继承他,一颗心冷却了,只有另一颗温暖的心才能让它重获新生。

宾布的心冷了,他已经没有心,这是为了追求绝对力量而付出的代价。他为夏露丽丝做的太少,很多事他没有办到,今后也很难办到,但是格龙德却能够办到,在这 些年里关爱夏露丽丝的难道不是他吗?事实证明格龙德做得很好,夏露丽丝有一个称职的丈夫。

所以宾布不能让格龙德死,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不想看到夏露丽丝流下一滴眼泪。宾布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目的,如果说他还为了什么而活,为了什么而战的话,那么 这一点就是宾布的全部。

本来宾布有很多话可以跟夏露丽丝讲的,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说。

“下此交战时,你可以不顾忌我,直接和格龙德面对面吗?”夏露丽丝问。

宾布摇头。

“那好……”夏露丽丝叹了一口气,她从爱玛手中要过一个金色药瓶,拔掉了瓶口的木塞。

“宾布……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听我的话,是吗?”夏露丽丝轻轻问,实际上她并不需要宾布来亲口证实这一点。

“那么,假如我要你死,你也会去做吗?”

宾布不说话,他把目光放低,默默地点头。

两个人再次沉默了,爱玛悄悄守在牢门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夫人脸上的表情让爱玛直替她伤心。

夏露丽丝把手中的药瓶紧紧握在胸前,她闭上眼睛,像是要缅怀逝去的岁月,很久很久以前的岁月。终于她下了决心,夏露丽丝走到宾布面前,把拿着药瓶的手伸给 他,告诉宾布:“这是一瓶毒药。”

“喝了会死。”

宾布抬起头,夏露丽丝的神情是那么专注,好像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金色的小小药瓶在闪闪发亮,她的眼神中透着决断之色,然而她拿药瓶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宾 布的嘴角浮现了一抹微笑。

“看着我,把它喝下去。”夏露丽丝命令宾布,她的口气不容违抗,但是她的目光分明已经开始胆怯,她要宾布接过药瓶,可同时又把药瓶捏得死死的,仿佛害怕被 宾布拿走一样。

可宾布毫不犹豫地拿过药瓶,按照夏露丽丝的吩咐将药水一饮而尽。这药水大概是很苦的,凡是可以夺人性命的药水都不会好喝,但是宾布的味觉却让他相信这药水 是甜的,甜得好像蜂蜜,甜得融化了内心,甜得让宾布流下了眼泪。这么多年来,这是宾布第一次在夏露丽丝面前落泪,这是幸福的泪水,如果是夏露丽丝赐与的, 死亡也会变得甜美醉人。

眼帘落下前的最后一刹,瞳仁内印的全是夏露丽丝的影子。




破败的神庙,倾毁的圆柱,满目疮痍,遍地是残瓦和碎石。

也许这正是历史老人最常光顾的地方,历史总是活在废墟之上的。

远古巨人曾经在这里统治了几万年,直到连年的战争把他们自己也一块毁掉。文明、繁荣、美丽,都难以置信地消失了。

留存下来的只有他们的刀、剑、矛,还有极少数手工艺品。

这里是巨人遗迹。

亚西顿城近郊。

宾布站在这里,却记不起这是自己童年玩耍过的地方,他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直到一个脸上蒙着黑纱的女人告诉他应该往哪边去,他才开始漫无目的地走。

他很多次回头看,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似曾相识。

但是他终于没有回忆起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所以他只有怅然地走远。

“您不摘下面纱让他看一眼吗?”爱玛感觉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凑到公爵夫人身边,和夫人一起望着宾布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走越远。

“我觉得宾布先生很可怜呢。”爱玛小声说。

“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有什么可怜……”夏露丽丝在面纱后言不由衷地回答,她转过身,招呼爱玛:“快走吧,哈洛林先生说这瓶失忆药可以让服用者忘记最后 一个见到的人,可是……说不定他还会再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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