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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境>传 说殿堂>原创集锦>千魂夜恸>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寒霜

黑压

 

——

白石砌成的房子。

现在已经被血染红。

从“老板”那张像烤圆面包一样的胖脸上再也寻不到一丝暖意,他那两只时常眯起的眼睛现在也已张开,射出愤怒的光。老板狠狠地呼吸着四周混杂了血腥味的空 气。

在他对面二十步远的地方,索斯朗正洋洋自得地擦拭长剑上的血迹。这血迹来自于两个冲动的冥河成员,他们不自量力地向索斯朗发动突袭,结果只换来了永远的缄 默。如今,他们只能到地狱里去后悔低估了索斯朗的实力,并且因索斯朗那快如闪电的挥剑带来的恐怖而颤抖不已。

索斯朗在一瞬间就结果了他们,割开了他们的颈部大动脉,让代表生命的鲜血喷溅如水龙,染红了墙壁和地面,也让这恐怖的画面深深地嵌入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

“多么优雅的死亡,这样的死亡唯有我才能用剑描绘出来……”索斯朗短暂地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而站在他身后的三十六名教团骑士全副武装,严阵以待,正如老 板身后站立的二十一个冥河杀手。

屋子里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因为所有人都明白:现在已经毫无谈判的余地,接下来,只能用刀剑来说话!就这样,沉默和杀机充斥了整个空间,似乎每一把长 剑,每一把匕首都在呢喃着人类所不能理解的语言,渴望啜饮敌人喉头的鲜血。

“三十七比二十一……”老板冷静地分析敌我强弱,然而当他意识到这场战斗关乎[冥河]的存亡时,他推翻了自己刚刚得到的答案。

“三十七比二十二。”

十六年的时间,足够让一把锋利的宝剑生锈,可是那生锈的剑,是否依然可以挥舞,仍旧可以冲锋?

老板不知道。

所以,他要试。

肥胖的手指在衣袖里弹动了几下,灵敏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一根灰暗无光的芒刺就这样传递到了老板的指尖。

那毫无生气的小小芒刺,不就是曾经拿在宾布手中,剧毒无比的死亡精灵“芒卡”吗?

正是如此!

老板当然懂得如何使用“芒卡”,因为最早将这异邦植物用作杀人兵器的,就是他自己!

他要先拿索斯朗开刀。

看着索斯朗目空一切的神气,看着由他嘴角浮现出来的与其身份格格不入的虚伪狡诈,以及他那空有其表的骑士礼节,老板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阵阵冷笑。

……索斯朗,你有什么资格骄傲?你难道像我一样经历过[霸者之战]的洗礼?像我一样从刀剑如丛的站场走回来,换得一身的伤痕?不!你仅仅是一条只懂得取悦 教皇的狗!依仗主子的势力,飞扬跋扈,到处狂吠的狗!唯命是从,不敢有一丝违抗,以此换取肯赛思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并且因而怡然自得,心满意足的狗!—— 当休普陛下将手中的漆黑之剑指向拉何尔,指引我们跨过星辰河,将这神佑之城变做一片火海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难道不是龟缩在残垣断瓦之间瑟瑟发抖,无助 地乞求那个现在已经被你们抛弃的神?

你以为靠你,还有你身后那三十六个依附在教团骑士身上的魔鬼,就可以毁灭这个杀人者的巢穴……还有我!?

可笑!

不不不,没有人可以毁灭这里,谁也不能。

你甚至没有资格踏入我这[冥河]的大门,索斯朗。

你去死吧!

“咚”,一只长凳被老板用力踢飞,旋转着向索斯朗一伙头上砸去,趁对方躲避长凳,注意力分散的当口,老板深吸一口气,左肩下沉,右腿微弓,两只小黄眼珠眨 了又眨,猛地向前一窜。

电光火石!

血,从老板的腹部喷了出来。

索斯朗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是在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

老板盯着自己血如泉涌的伤口,呆呆地看,手心里渗满了冰凉的汗水,“芒卡”也掉在了地上,掉在了他自己的血泊中。二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老板没能握住死亡,而是让死亡征服了他。可是老板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肚子上会平白无故地长出一把刀来!

于是,老板把视线转向了背后。

紧紧贴在老板身后的,是那把刀的主人。

一个[冥河]成员。

“抱歉,老板,索斯朗开出的价码实在让我无法拒绝……”

说这句话的人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泰然,那么的心安理得,可是这句话带给老板的痛楚却是那么大,甚至于淹没了腹部被贯穿的痛楚,令老板像受了电击一样抽搐 起来,两只眼睛可怕地睁大,再睁大,双手狂乱地在空中抓着,他竭力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可是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背——叛——我!”

垂死的老板终于喊了出来,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怒吼着实让背叛者感到有些心惊胆战。不止如此,正当他闭着眼睛暗暗咒骂死神为什么不赶快取走老板灵魂的时 候,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老板非但没有立刻断气,反而像是传说中的狂暴战士那样嘶号起来,不顾利刃豁开自己的肚子,不顾青绿的肠子混着油脂滑脱到地上,硬生生转过身,两只手钢钳一 样向叛徒抓去。似乎死亡给了老板最后一个机会,让他把一生的力量都在此时此刻迸发出来——并且毫无保留。

只是“咔嚓”一声,背叛者的脖子便可耻地被扭断了,他的身体立即像一只装满了马铃薯的袋子一样沉沉地倒在人们脚下。

然而他刚一倒下,立刻有两个冥河成员填补了他的位置,每人手握一把锐匕,各向老板的肋部补了一刀!

奇迹没能再次发生,老板的嘴像搁浅的鱼一样翕动了两下,便重重地扑倒在地。

老板还没有死。

他已不能动,他的视觉和听觉都变得迟钝,尘世间的一切感觉都在离他而去。弥留之际,他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形在自己眼前纷乱地跃动,他听到模模糊糊的指责和咒 骂,似乎是原先隶属于同一组织的成员现在分成了两派,正在捉对厮杀,而在一侧冷眼旁观的,是穿着闪亮盔甲的一群。

没错,有一大半冥河成员被索斯朗收买,背叛了他,杀死了他,并将毁灭他苦心经营了十六年的[冥河]!

剑刃交击之下,不时传来几声惨叫,老板知道:这些惨叫来自于那些在最后一刻仍然忠于自己的人——这区区的十几个人竟然是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冥河]的最后精 英!

你们为何而战呢,杀人者?你们是一群将人命与金钱放在天平上称量的人,你们注定永远生活在影子当中,注定远离荣誉,远离忠诚 ……杀手的条件,你们当中有些人做到了,有些人没有做到。可是现在,我该称赞的,是做到了的那些,还是没有做到的那些?多么可笑!以培养杀手为己任的[冥 河],最后却毁在真正的杀手手中!

让我看一看你们,不称职的杀手们,让我记住你们每一个人的脸。

像是回应老板的呼唤般,昏天暗地中,一具尸体恰恰扑倒在老板身侧。那是一具年纪轻轻的尸体,他浑身是血,背部受了七处伤,身体的其余部分也伤痕累累,体无 完肤。看着部下血肉模糊的脸,老板突然发觉自己竟然认不出他是谁,叫不出他的名字,也许自己以往从未注意过这个小人物、小角色,想到这儿,老板觉得眼眶发 热,竟然生平第一次掉下泪来。

“不……!”不知有什么力量在驱使,老板居然抠着地板匍匐爬行起来,身下拖出了一道暗红色的长长血迹。老板一口气爬到吧台后面,用自己无神的眼睛寻觅着一 样东西。

在他眼前人影幌动,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老板已不想再看。

老板抓紧自己的头发,恨不得将全部头发都撕扯下来,现在他不会不明白:教皇已经有了更强大的帮凶,自己已经没用了!如果甘心做别人的一条狗,那就只能得到 狗一样的下场!

终于,老板在桌前找到了那张蓝色的纸,现在他的眼睛唯独能看清这张纸片上熟悉的字迹,黄金菜单上醒目的字体闪闪发光,令人目眩,最前面阿洛尔和拿慕鲁的名 字记载了一条狗向自己的主人摇尾献上的最后忠诚。


“混蛋……”老板抬起自己颤抖的右手,把巴掌张开,想用血迹抹去阿洛尔和拿慕鲁的名字——他不能让冥河到死都做一条狗,可是正当他的手掌要覆上菜单的那一 刻,一柄冰冷的长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

老板一声没吭趴在吧台上死了,胸前的鲜血将菜单浸透。




索斯朗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冥河]毁于一旦,极少数逃脱的[冥河]成员由正规的教团骑士负责追捕。这些在拉何尔城街道上履行职责的教团骑士是正常的人 类,他们奉了教皇的命令铲除城内的毒瘤,而索斯朗和手下的三十六个魔鬼继续留在[冥河]总部内清理战场,并寻找金库的位置。

拉何尔城的居民不知出了什么乱子,一个个慌慌张张,教团骑士告诉他们教廷正在追捕盗匪,叮嘱居民们关窗闭户,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一时间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 有,全都是手持长剑的教团骑士,索斯朗派出了上百名教团骑士,命令他们务必要将[冥河]的成员尽数杀光,并且决不可以给他们在人前说话的机会。

天色渐暗,稀疏的灯火在拉何尔城街头亮起,手执火把的教团骑士们仍在继续他们的追捕。

从高塔上往下看,骑士的队伍就像一条条火龙在街道上穿行。

拉何尔城最高的建筑不是大教堂也不是骑士钟楼,而是一座倾斜残旧的法师塔。

十六年前,拉何尔城建有许多这样的烟筒状的高塔,目的是派法师和神学士驻扎在上面对抗龙骑兵——那种骑在尊贵的龙身上,手持长矛的战士,他们是千年古国杜 默独有的兵种。

[霸者之战]中,杜默大军跨过星辰河,直捣拉何尔腹地。暗之王休普及手下炎、青、黑、黄金四骑将锐不可当,最终攻陷了拉何尔城,将歌若肯护佑之地践于铁蹄 之下。虽然这段惨痛的历史只延续了十天,但也让经历过的拉何尔城居民刻骨铭心。

这种法师塔现今只留下一座,在它的最高层还有一根生锈的长矛牢牢钉在墙壁上,像是在随时警告拉何尔城的骑士不要忘记过去的耻辱。

这也是这座已经无法使用的法师塔仍旧存在的原因。

现在这座高塔里站了三个人。

宾布、珍妮芙和切列维站在四周有六扇窗洞的最顶层,望着脚下被火把照亮的拉何尔城。

高处的风很大,晚风吹拂着珍妮芙的头发,她揉了揉由于长时间注视火光而感觉发胀的眼睛,抬起头望望深蓝色的夜空,吸了一大口气。

她希望倚在另一扇窗洞旁的宾布和切列维也能像自己一样,至少不要那么沉默,塔顶的死寂令她十分不安。

宾布望着[冥河]总部里冒出的浓烟,叹了口气,这一切总会发生的,他想。于是他突然又笑起来,但是只在脸上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一切让珍妮芙看得心里 发毛。

“有什么可笑!”切列维愤怒地攥着拳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能接受,他一直相信老板会带领[冥河]打造出一个理想王国,实现他对自己的许诺,而切列维也 期待着用自己的剑将征服之路上的障碍尽数扫清。

然而现在他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握紧拳头,但是只握住了虚空,希望已经从指缝中溜走,老板已经死了,[冥河]的成员作鸟兽散,为了建国而储备的资金也将落入教皇的腰包,这一切……

为什么?

宾布发现切列维盯着自己看。

如果两年前你没有败,或者不离开[冥河],会发生这种事吗?那个只配代教皇交代委托的索斯朗算得了什么?何况你当年根本就不应该败,但是你却败了,而且今 天竟然再次败给了朗修!

切列维全身颤抖起来,双手的骨节握得嘎嘎作响,胸膛内呼出可怕的喘息声,高塔好像也在跟着他一块儿颤抖。

切列维一拳将宾布打翻在地上。

这次珍妮芙没有上前阻止,她现在隐约明白了什么叫做朋友间的默契,她觉得宾布是明明知道对方打来还要故意挨上拳头的。

宾布从地上爬起来,摇晃了一下,用手背擦擦青肿的的脸,吐出一口淤血来。

切列维的眼睛里仍充满了愤怒,血丝在眼球上密布,嘴唇微微颤抖,像一头发狂了的猛兽。

切列维拔出了自己的剑。

高塔内立即被照亮,剑面反射出月亮的光芒,清冷,寂寞,夺人魂魄。

在这疑幻疑真的美中,珍妮芙呆了一下,然后她马上明白了切列维要干什么,她冲上前试图抢下切列维的剑,但宾布阻止了她。

“静静地看着,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珍妮芙只好为两个刀兵相见的朋友祈祷。

“切列维……[冥河]迟早有这么一天,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你想的一样……”

“住嘴!”切列维手里的剑一挥,一股奇强的气流向宾布袭来,珍妮芙的头发也随着这股劲风飘扬起来,这一剑的威力惊得她目瞪口呆。

宾布身侧的墙上多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猛烈的北风从墙洞里灌了进来。

“为什么不躲,以为我不会杀你?”切列维被宾布脸上毫无斗志的表情激怒,他反手又是一剑。这次剑斗气横着扫出去,将塔楼的顶层摧毁了一半,砖石下落的震动 让珍妮芙惊叫出来,再睁开眼睛时,宾布却已经在塔顶不见了踪迹。

宾布站在那根钉入墙壁的长矛上,孤单单的一个影子在拉何尔城的夜空中站立,从珍妮芙的位置望去,宾布就像是站在星星中间。

切列维轻轻一纵,也跳上了长矛,与宾布面对面。

珍妮芙担心得不知怎样才好,宾布他们只要一失足,就立刻会摔下去变成肉酱,但她又无能为力,她不懂,男人们的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晚风凄厉,切列维的剑射出夺目的寒光,他一步步向宾布走近,步履沉着而稳健,长矛在他的脚下微微颤动,仍旧保持了十六年前那样完好的韧性。

武器不会老,只有人才会老。

宾布没有后退,他已无路可退。

切列维的短披风和宾布的发带随风飘扬。

切列维两眼通红,他将手中的剑指向宾布。

“我不想再看见你!已经放弃了理想的男人……你去死吧!”

切列维又准又狠的一剑,他没有使用剑斗气,而是直直地向宾布刺来,宾布已经站立在长矛的末端,在他的下方,拉何尔城火光通天,忙于追捕嫌犯的教团骑士对头 顶上的决斗一无所知。

切列维的剑接触了宾布的身体。

剑尖戳穿了皮甲,刺入了肌肉,抵在了骨头上。

位置在心脏偏上一掌,大概是锁骨的部位。

当——

是金属相撞击的声音。

宾布的身体内部发出了金属声!

切列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宾布苦笑,他用右手抓住已经透入自己身体内部的剑,不顾利刃割伤手指,硬生生地将剑拔了出来。

教团骑士们这才发现高空上的两人,他们呼喊着从四面八方向这座塔涌来,很快形成了包围之势。

“……住手吧,切列维,我们合力杀出去。”

“妄想!”切列维翻动剑刃,一道剑斗气向宾布脚下袭去,宾布急忙跳起躲开,但当他再落回原位的时候,脚下已经没有可踏足的长矛,长矛已被剑斗气削断。

然而这时,宾布肩头鲜血淋漓的伤口中突然放出了冷白色的光,是那种释放魔法时法器发出的光芒。

羽落术!

宾布的眼睛里闪过一闪即逝的坚定,这是借助回忆而产生的坚定,似乎只有在回忆里他才可以拥有这些强大的力量。强风的羽翼托举着他的身体,阻止他继续下落, 而那被剑斗气削断,长一肘的长矛手柄也被风卷到了宾布手里。

切列维已经失去理智,他双手握剑,就要使用剑斗气对宾布作出最后一击。

宾布单手举起断矛,猛地向前方一指!

切列维立即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向自己袭来,他避无可避,急忙把剑挡在自己胸前。

没有用!

剑的中央多了一个边缘光滑的圆洞,力道仍未消尽,将切列维的肩膀划开,更将他整个人又送回到了塔的内部。

是剑斗气!

被称作罗那夫之矛的剑斗气!

宾布借助羽落术的保护向街心落去,在那里,密密麻麻的教团骑士正严阵以待。

“暂时帮我照看珍妮芙。”

这是切列维当时听清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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