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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境>传说殿堂>原创集锦>千魂夜恸>第一章


第一章 七英雄

黑压

 

——

冷雨初停,微风阵阵,拂面而来。

“你们在这里吗?”阿洛尔右手轻扣在胸前,自言自语。

“你们并没有退出战斗,自我们响应召唤成为圣武士之时,我们就注定永远肩并着肩。……非常侥幸,教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把拉何尔卖给魔鬼,我不知道是什么拖延了他的计划,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将彻底阻止他。”阿洛尔继续向前走,同时牢牢地攥紧了拳头。

阿洛尔身后不远处,一个满脸泥污的小童正坐在墙角把玩从阿洛尔那里乞讨来的金币,并且用好奇的眼光打量阿洛尔伟岸的背影。他显然惊异于旅行者的慷慨,虽然这个旅行者的脸色既苍白又冰冷,但小乞丐还是很喜欢他。现在小乞丐考虑的是应该如何支配这枚金币,是去换一顿饱餐,还是添几件御寒的衣服,但是当小乞丐仔细观察金币上面的图案后,他发现手中的金币与他从前见过的不大一样。

金币正面铸印的并不是常见的龙首,而是一个胖商人的形象,在金币的边沿刻着一行字母,念出来应该是“达兰”。

“达兰?那是什么地方?可能是很遥远的一座城市吧。”小乞丐用污渍的袖子将金币抹了又抹,然后把这件宝贝小心地收进怀里。

是的,相当遥远,自由都市达兰,远在另一个位面!(①指平行宇宙)

阿洛尔本来也希望可以不使用另一个位面的货币做施舍,无奈现在他身上只有这种钱币。具有嘲讽意味的是:乞丐可以向他乞求食物,但他自己却应向谁乞求正义?花费十年,辗转三个位面,历尽千辛万苦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飘浮大陆法缔尔,他只感到疲惫,发自内心的疲惫。然而,有些事必须由他去完成,这不是任务,是目的。阿洛尔永远都不会忘记在自己的胸膛里,还有另外六颗圣武士的灵魂在熊熊燃烧。

天色渐暗,周围的景色也从小城镇换成了乡村,阿洛尔看着不远处的一间茅屋,脸上泛出一丝欣慰:毕竟我还不是一个人。

阿洛尔走到茅屋跟前,先在木门上连续敲击了三下,继而又慢慢地敲了两下。

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猎人模样的络腮胡子男子通过门缝向外观察,当他看清了门外站立的人是阿洛尔后,便笑着把大门完全敞开了。

“欢迎回家。”猎人亲热地拍了一下阿洛尔的肩膀,隔着被雨淋湿的长衣他清晰地感受到阿洛尔肩部隆起的肌肉,这时他的脸色却变得很奇怪。

“你真的没在外衣下面穿着铠甲?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大意呢!”猎人语气中略含责备。

阿洛尔看着对面同伴热诚的目光,心头升出一层感激。自从阿洛尔在阿托里亚大陆的里加山脉附近由食人巨魔的口中救下了他,这个名叫法赫多德的弓箭手就一直与自己并肩作战,直至今日。而且,当他听说阿洛尔要一个人回到法缔尔大陆为死去的同伴复仇的时候,法赫多德不惜身犯险地,自愿跟随阿洛尔来到这里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而赌注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生命。

“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感激。”

阿洛尔在心中默默想到,但是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更多的时候,他用行动来保护同伴不受伤害。

“连剑也没带,你简直太不小心了!”法赫多德埋怨道,他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说话也比从前罗嗦了许多,也许是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感到紧张吧,阿洛尔想。

“你一定猜不到。”法赫多德向阿洛尔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睛,转移了话题,“今天在你出去后不久,我的一个老朋友托人送给我一件武器,这件武器会对我们未来的冒险大有帮助!”

“老朋友?在法缔尔?以前怎么没听你对我说过?”阿洛尔诧异地问。

法赫多德冲他扮了一个鬼脸:“每个人都允许保留一点秘密的,是吧?想要看看那件特别的武器吗?我现在就把它拿出来。”说完,法赫多德就转过身去,走到屋子的另一端,在一堆杂物中翻弄起来。阿洛尔看着伙伴忙碌的背影,脑子里猜测这件特别的武器到底是什么,可以听得出来,法赫多德正试图把一个裹着几层油布的盒子打开,但大概10分钟过去了,他似乎还是没有成功。

“到底是什么,要帮忙吗——”阿洛尔觉得有必要催促自己的朋友一下,但眼前的情景立刻就让他惊呆了:站在茅屋另一端的法赫多德手中正握着一把上好了弓箭的青铜十字弓,而那尖锐的箭端就瞄准着阿洛尔的胸膛!

法赫多德脸上认真的表情告诉阿洛尔这不是在开玩笑,然而阿洛尔心中却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啊。

“为什么?”阿洛尔痛苦地问,他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下沉,同时另一种冰冷的感觉逐渐从脚底向上升,席卷全身。

“不为什么。”法赫多德狞笑着,“你只要知道我那个老朋友就是教皇肯赛思就行了!”

听了肯赛思这个名字,阿洛尔垂下了头,他回想起十年前自己的战友是怎样在教皇厅的阶梯前惨遭杀害。那时他只听见背后有人惨叫一声,那声惨叫应该就是伙伴中被称作“岩石”的大力士福克法发出来的,阿洛尔还没来得及回头,又有几声惨叫在背后响起,这个敌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可以在一瞬间将一小队圣武士置于死地。那时候,阿洛尔总是走在最前面,他年轻、强壮、机敏,所以每次总是他提出要充当前锋的位置,同伴中也没有人反对,并且大家都亲昵地称他为“前行者”。可是这一次,危险却来自背后,只有这个前行者保住了性命。当时,阿洛尔听到自己的同伴中有人念了一句咒语,随后他就被一只有力的手向前推去,跌入了由同伴仓促间打开的位面门之中。阿洛尔知道这个位面门是由通晓空间魔法的战友基瑞斯制造出来的,七个人中只有基瑞斯拥有这样的能力,他更可以感觉到,那只把自己推向前方的手在半途就变成了冰冷的,失去了生命。阿洛尔曾经努力地别过脸,想看一眼敌人的面孔,可是并没有如愿,他只看到最后一个战友倒在血泊中,而自己则被扭曲的时空撕扯着,消失在空间的另一端。

当时那个时空门并没有指定确切的目的,准确地说,那算不上一个时空门魔法,只能说是一种时空乱流。魔法总是这样,当你需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时,所消耗的法力就会很大,准备的时间也会更长,相反,如果想得到一个毫无规律可寻的结果,就不必费什么力气。就像在荒野中召唤一场无规则的大雷暴并不十分困难,而想召唤一道精确的闪电击中特定的敌人却只有高等法师才做得到。

所以,当阿洛尔从时空乱流中挣脱出来后,第一步踏上的土地却是血红色的。

他来到了地狱。

如果不是恰好有一位圣天使巡行至此,正在救赎悔改的灵魂的话,阿洛尔肯定要被地狱的熔岩吞噬掉。然而当圣天使询问阿洛尔是否要将灵魂交给她,由她接引至被称作光辉牧野的云端天国的时候,阿洛尔的回答是:“不!”阿洛尔只想立刻回到人间,即使是有更多的痛苦和伤害在等待着他,他都必须回去。所以,他又途经两个位面,花费十年,才回到了法缔尔这块伤心之地。

这就是现在他为什么站在这,为什么要以区区一人之力向法缔尔大陆上最大的权势者教皇肯赛思发出挑战。但他万万想不到,历尽万难回到法缔尔,第一个要面对的敌人竟是在阿托里亚与自己并肩战斗了整整三年的同伴!

阿洛尔抬起头,他那湛蓝色的双瞳悲哀地闪烁着,并不是出于对自己命运的感伤,而是出于对面前这个做出如此卑鄙行径的昔日战友的悲悯。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法赫多德嚷道,接着,他并没有立即致阿洛尔于死地,而是不厌其烦地冗谈了起来,仿佛喋喋不休的说辞就可以为自己的背叛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能让他扣动机簧时可以觉得比较心安理得。

“……踏上这块大陆我才知道,反抗教皇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事情!肯赛思的权力几乎覆盖半个大陆!和这样的当权者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你害怕,当初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阿洛尔目光炯炯,使得法赫多德几乎不敢与之对视,但他还是不忘紧紧抓住手中的十字弓。

“不,我早在阿托里亚就害怕了!非常害怕这趟前途未卜的旅程!但我不能不来,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如果我不提出一道前往,那我以后就别想在阿托里亚的冒险者公会混下去了。大家都会说我是个无胆鼠辈,并且不值得信赖!”法赫多德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为终于能够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而消解了胸中的块垒。接着,他的五官突然变得扭曲、丑陋,就像是真的中了邪,发了疯,他突然明白了对一个人来说,敢于袒露自己的卑鄙也是一件非常舒畅的快事,他薄薄的嘴唇恶毒地开启,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当我踏上一块完全陌生的土地时,一切都改变了!我不必在乎自己过去的名声,也没有人会来指责我的背叛!而你,才是教皇的权威的背叛者!杀了你,我可以从教皇那里得到我一辈子也挣不到的财富,一辈子也花不完呐!”

“就这些?”阿洛尔问道,声音中略带沙哑。

“对,就这些。”

两个人僵持着,站在一间狭窄茅屋的两头一动不动,法赫多德扣紧了手中的十字弓,恶狠狠地盯着阿洛尔的咽喉,而阿洛尔赤手空拳,两手紧握在身侧,孤零零地站着。

阿洛尔突然转过身去,背对法赫多德的弓箭。

“你干什么?”法赫多德几乎是咬着舌根叫出来,但他没有得到回答。

“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不只是一个人。”阿洛尔平静地说。

“是的,我当然知道,”听到阿洛尔谈论起这个,法赫多德松了一口气,“你们圣武士可以在濒临死亡的时候通过特殊仪式将力量转移给另一个人……你的身上,就有七个人的力量。”

“没错,虽然在他们遇害时我们没有进行继承仪式,但是我们七个人之间曾经有一个约定:如果其中有人不幸战死,他的力量将会留给活下来的人。所以……契约女神亚玛在那之后把六个人的力量都给了我,你不想了解得更详细些吗?”

“我不想听!”法赫多德怪叫到,然而阿洛尔不理睬他,自顾继续说下去。

“‘鹰眼’埃弗拉给予我神射手的能力;‘海王’肖森给予我身负甲胄仍能横渡江河的能力;‘智者’基瑞斯让我心思缜密;‘旋风’费劳恩让我奔跑如飞;‘岩石’福克法的力量让我可以空手搏熊……”讲到这里,阿洛尔突然停住不说了。

“还有一个呢?”法赫多德忍不住问道。

“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的队长柏西巴恩,他的力量我不知道。”

“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我的灵魂还未到达队长那样的高度,这力量正在我的身上沉睡,我相信它总会复苏,当那一天来临时,我就会知道队长的赠礼是什么了。”

“哼,”法赫多德奸诘地笑了,“太可惜了,就算今天就是你觉醒的日子,你的队长也不会给予你‘刀枪不入’的能力吧!”

“没错。”阿洛尔叹了一口气,他缓缓地伸出右手,用食指在面前的土墙上划了一个十字架。

法赫多德没有在意这个动作,他认为这只是圣武士在临死之前为自己做的最后祷告,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在阿洛尔画过十字的地方,突然窜出来一条条金色的火舌,吞噬着一切接触到的物体。那种和着杂草砌成的土墙本来是很难点燃的,现在竟也迅速地燃烧起来,并且从屋顶和地面向四外蔓延开去,当法赫多德重新镇静下来的时候,神圣之火已经燃烧到了他的身边。法赫多德几次想射出自己的弓箭,但是对于“第六种能力”的顾虑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知道只要一击不中,自己就必死无疑——他怕死。

两个人都处于熊熊火焰的包围之中,浓烟呛得法赫多德简直无法睁开双眼,他恐惧极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阿洛尔施展神术,阿洛尔神术的源泉——理性之神的力量是无法到达阿托里亚的。现在不同了,这里是他的家乡,他的力量就来自这。

“该死!你犯了个错误,”法赫多德恼很地对自己说,“你只记得阿洛尔是个危险的战士,却忘记了他是个圣武士!”

“可是,别以为你赢了!”法赫多德忍受不了浓烟的熏呛而闭上了眼睛,但他还在信心十足地威胁,“阿洛尔,你干得很漂亮,但没有眼睛我一样可以射击!我是个合格的猎人,你在这个狭窄的空间根本无法躲避,而且箭尖有毒,你逃不了的!”

火舌更加靠近了,法赫多德感觉到暴露在外的皮肤传过来阵阵炙痛,汗水从他的额头、鬓角流下来,火焰的烘烤使他的双手也覆满了油污,青铜十字弓传过来的热量已经使手掌热得发烫。

“射死他!”法赫多德催促自己,“没什么好怕的,让他那第六种能力见鬼去吧!”

“咔——”扳机扣下,法赫多德听见利箭射出的声音,耳边却没有传来期望的惨叫,反倒是那种弓箭有气无力地跌落在中途的声响。

恐惧使他不顾一切地睁开了眼睛,迎接他的将是阿洛尔无坚不摧的愤怒。

“为什么……”法赫多德只来得及从喉咙里吐出前半句话,因为他的脖子已经被阿洛尔牢牢扼住,他的整个身体被阿洛尔一只手提离地面,两只脚则在空气中绝望地乱踢。

阿洛尔还是那样悲哀地看着法赫多德那张恐怖的,两眼努出眶外的脸,在那声可怕的扭断脖子的响声发出后,阿洛尔闭上了眼睛。

“知道吗?我比你还要痛苦。”

法赫多德的尸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掉落在他眼前的十字弓将答案告诉了他:牛筋弓弦承受不了周围的热度,在最后一刻绷断了。

火继续烧。

阿洛尔身披金黄色的圣武士战甲,右手紧紧握住印刻圣十字徽的长剑,快步走在原野上,对身后升起的那一柱黑烟没有再看一眼。

“还有谁可以信任呢?”阿洛尔望着初升的天狼星问自己,良久,少年的记忆告诉他一个名字:“拿慕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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