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定 传说殿堂 图片幻彩 翻译作品 奇幻资料 关于我们 天人论坛 议事大厅  

天人之境>传说殿堂>原创集锦>简·M·本斯里奥>第二章


第二章 母亲

 

第一篇    亲  人      

  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小岛边缘坚实的沙滩,仿若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在向岸边静默的礁石诉说。
  暗夜里,伴随不绝于耳的海浪声响起的,就只有远方传来的鱼龙此起彼伏的短促的尖啸声。
  简,能够分辩得出,这不同寻常的啸声,意味着又有一条鱼龙出生了。
  虽然只有五岁的年龄,但对于海中的奇异世界充满神往的简,自然而然地记住了所能听到的关于海的一切。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一位功不可没的导师的教引。
  简喜欢独自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倾听大海的诉说,判断鱼龙的啸声,想象着自己在大海中游弋。
  “简,你又在这儿,快回家吧。”熟悉的声音照例在此时呼唤起他来。
  “来了,姐姐。”简清脆地回答着,跳下礁石,向迎面走来的女人跑去。
  姐姐,是简记忆中唯一的亲人。比他大十五岁,整日忙碌于采集荆棘,抽取荆棘丝,泡制,软化,撮成一根根丝线,制成做衣服用的布料所需的材质,最后送到负责制衣的村妇手中,换取仅供糊口的咸鱼和水,供给姐弟俩生活。
  幼小的简,真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成一个男子汉。那样的话,就能同村民们一起下海打渔,不用让姐姐终日辛劳地在荆棘丛中穿来钻去,手脚被荆棘刺划得伤痕累累了。
  女人上前牵着简的小手,抚摸他浓密的金发,脸上绽开满足的笑容。
  “猜猜今天我给你带回了什么?”姐姐柔声问,眼神里跳过一丝温暖的爱意。
  “嗯……”简抬头想了想,看着姐姐的眼睛,“是海砂吧,……或者是贝壳。”他猜想姐姐一定又采到了新鲜的梅果。从前,她总会将偶尔采集到的一点点鲜果,拿去与刚上岸的村民交换一、两样没人要的新奇的海生物,带给简一些惊喜。
  “回家就知道了。这次的和以往的大不一样哦!”姐姐牵着弟弟的手,俩人快乐地向她们的石屋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
  石屋的门开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在灶台边忙碌,是村长——一位在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村长,你又来帮忙了。”姐姐走上前,熟练地接过老人手中切好的鱼片,放进锅里。
  “今天打的鱼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干脆带来一起吃。”老人手上忙活着,将一条条鲜鱼刨净切成片。
  “村长,今天有活鱼吃吗!”简轻快地跳跃着,来到老人身边,抓着老人的裤腿,仰起小脸蛋天真地问。
  “是啊!我的小简,今天终于捕到了鱼,还很多呢。够我们吃上十天的。”老人笑逐颜开,看来今天是丰收的日子。
  在简的眼里,村长始终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和蔼的老人。对村民来说,他是严峻的村长;而对简来说,他是位知识渊博的导师。正是他,教会了简如何判断鱼龙的啸声,如何辩别海生物,如何根据月亮的出现来预见次日的天气……
  在村里,除了姐姐之外,村长就是简最喜爱的人了。实际上,他和姐姐早就把村长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鲜鱼汤做好了,三人围坐桌前,谈笑风生。
  村长向他们讲述今天的打渔经过,姐姐讲述如何发现了新鲜的梅果,简则讲述听到大海和礁石的对话。
  鲜美的鱼汤,新鲜的梅果,亲人的欢笑,温暖的石屋,今天是多么丰盛的一天啊!


第二篇   受  辱

  稀薄的晨光再次铺洒在海岛上,新的一天开始了。
  男人们精神抖擞,忙着推船下海;
  女人们喜笑颜开,忙着将昨日丰收的鱼货刨制、晾晒,做成咸鱼,以便储藏起来,日后食用。
  未成年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在海边追逐退潮的海水,嬉戏、叫嚷。
  昨日收获的喜悦,洋溢在一张张被海风吹皱的笑脸上。
  凯西照旧背上筐篓,去荆棘丛中劳作。昨天与村长、简共进晚餐的温馨,令她全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生活的艰辛。
  简坐在石屋门口,手中把玩着姐姐昨晚送给他的海螺。
  那是只精致小巧的莹蓝色的海螺,光滑的螺面上斜布着几条金黄色细纹。放在耳边,可以听到呼呼的声音,好象阵阵海风从耳边吹拂而过。
  简对它爱不释手。对于他这样幼小的孩子来说,没有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没有几件象样的玩物,因此,获得一只海螺的喜悦,当然是不可言喻的。
  “一、二、三……”简细心地数着金色的螺纹,全然没注意身边渐渐靠拢的三、四个身影。
  “拿来!”伴随着一声童稚的断喝,一个身影不由分说地夺走了简手上的海螺。
  简茫然地站起身,呆呆望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几个孩子。他们每个人都比他高一个头,因为营养不良而呈土黄色的肌肤,被太阳晒得显得更黄。
  “为什么抢我的海螺?”简不畏于这些比他高、比他年长的孩子。
  “因为你不配玩海螺,你不配玩这岛上的任何东西!”
  “你这怪物!”
  “瞧!它的肤色真难看!”
  “它的眼睛才可怕呢!”
  孩子们对着面前蓝身金眼的简指手划脚。
  “还我的海螺,那是姐姐给我的。”简向前伸出小手,乞求的眼神看着拿海螺的孩子。
  “给你!”那孩子作势递海螺给简,在即将交手的时候,却猛然举手,将海螺向石屋旁的开阔地使劲地掷去。
  海螺“噹”的一下摔到石地上,向前打了几个滚,躺倒在地。
  “你骗我。”简跟着跑过去,捡起海螺,抚摸着被摔缺的金色螺纹,眼里噙满泪花。
  “怪物出来了!怪物出来了!”孩子们指着离开家门的简高喊。
  简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个多么显眼的地方!
  姐姐每次出门时,都叮嘱他白天不要离开石屋,想去海边,也要等天黑了再去。他一直按着姐姐的话做。没想到,今天却无意中违背了姐姐。
  孩子们的喊叫,引来了在附近晒鱼的年轻村妇。
  “看啦!那孩子长得这么大了呢。”
  “他还是那副怪样子,好象一点都没变。”
  “凯西怎么不把他留在家里,跑出来多打眼啊!”
  “没父亲的孩子就是缺少管教!”
  “魔种!”
   ……
  女人们的言语象针锥一般扎向立在空地上孤立无援的简。
  这场评论不知要到何时才会结束。
  直到有女人在海边旷场上高喊:
  “税务官来了!税务官来了!”
  围在简身边的女人、孩子们拔腿向海边奔去。
  窘迫的简,这才脱身出来,惊慌失措的跑进石屋,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


第三篇  税 务 官

  “税务官来了!税务官来了!”
  伴随着一声声喊叫,村里的女人、孩子们象得到了集合命令似的,往海边旷场急奔。
  海面上,一道耀眼的黄光划过天穹,在即将到达海岛的瞬间,消失了。这就是旷场上的村妇们喊叫的原因。
  ——那是帝国税务官员前来征税的信号呀!
  正在海上打渔的男人们,也看到了来自远方的讯息,匆忙往回划桨。
  凯西被人从荆棘丛中叫出来,得知是税务官要来了,连忙赶回石屋,拿块粗布将闷闷不乐的简包裹起来,抱着他,一路小跑着,来到人群中。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旷场上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男女老幼。
  一个疑团,悬挂在每个人的心头。
  等待。
  静静的等待……
  惶恐的等待……
  
  *         *        *

  “呼咙!呼咙!”空气急促地对流,被挤压的空气向下将海水推涌得往四周闪躲。
  一群大鸟正直奔岛屿飞来。
  没见过此景的孩子们好奇地探出小脑袋,张望半空中有着美丽翅膀的奇异的巨鸟。但没看上两眼,就被身边的大人用粗布连头带身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巨鸟们飞到海岛上空,没有马上降落,而是绕着陆地转了一圈,才在村民们的面前轻盈地停稳。
  如果这些巨鸟不是怀着令村民们苦不堪言的目的前来的话,所有的村民都会惊叹巨鸟美妙的外貌。
  那真是十分完美的鸟儿。美艳的轻如薄雾的彩色翅膀,在柔弱的双肩后缓缓收紧;修长而纤细得让人感觉不到重量的人形身躯,是的,人形的身躯,但,又不完全似人类——尖而长的耳帘穿透光彩夺目的金发;细细的瞳孔闪烁着令村民心悸的银光,令人捉摸不透的冷僻的眼神;白腻得几近透明的肌肤,纵有经历千百年的风霜,也始终如一地保持着妙龄少年的风貌。
  他们是帝国的特派税务官——人鸟形态的翔空族——在这个魔族当道的暗界LORIADEAR(岁月)帝国中,拥有纯正魔族血统的高贵种族之一。
  “尊敬的大人,我——村长莫里——带领全村村民恭迎大人们的光临。”站在人群前的村长躬身弯腰,向税务官行礼、问候。
  为首的税务官瞟了一眼村长,冷冷地开口道:“人,都到齐了吗?”
  “回大人,全村人一个不少都在此恭迎各位大人。”村长十分谦恭。
  “如有隐藏不报者,当即国法处置。”税务官冷冰冰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这句冷言,让每个经受过二十五年前那场血腥“国法处置”的村民不禁倒吸一口寒气。
  二十五年前的一天,这几名税务官在清点了聚集在旷场的村民后,又从一座偏僻的石屋里,搜查出一位下肢瘫痪、不能行走的孤寡老妪,那是被无知的村民不小心遗忘的人。
  残酷的税务官不由村长等人的苦苦哀求,对老妪实行了“国法处置”。
  魔族特有的火系魔法,让在场的每一个平民窒息得无法呼吸,几欲晕撅。
  老妪的嚎叫,刺鼻的焦味,冲天的火光,在那以后的数年里都缠绕在村人的脑海中。而,“魔族”这个词,也成了令村民即恨又惧的字眼。


第四篇   交  税

  “清点人数。”为首的税务官对身边的同族吩咐道。
  一个税务官走进人群,一一清点村民的人头,对还抱在怀中的婴儿也不放过。
  另有一个税务官振翅向石屋座落的地方飞去,村民们知道,那是去搜查可能隐藏的人的。
  凯西紧紧搂着简,同时不断地,将从简光滑的身体溜下的粗布向上拉起,严密地遮着简打眼的身体。
  村长上前两步,走近为首的税务官,轻声问:“请问大人,我们村子五年前已经交过一次税,怎么今年又要交税,……不是十年交一次的吗?”
  “嗯?……”税务官抬起浓密的眼睫,轻蔑地盯着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老人。
  事实上,村长知道,他提出的疑问,也正是广大村民心里的疑团。
  “税法制改革,从今年起五年收一次税,你有异议吗?”这是税务官说得最多的一次话,眼神依旧是冷若冰霜。
  ‘五年?!天啊!这可叫人怎么活啊!’村长心里暗暗叫苦。
  “一百零一口。”负责清点人数的税务官报道。
  “人口税壹万零壹百帝毫。”为首的税务官宣布着。
  “请大人体谅民情,我们已经在上次把能交的都交给帝国了。五年的时间,我们凑不齐这么多的税金呀!……”村长几近哀求。
  “妄言。”前去搜查回返的税务官在半空中打断村长的话。
  停落后,他接着道:“大胆平民,你们的住处里全是新鲜的海鱼,还敢说交不起税。”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谁愿意将日后的口粮用来交税呢?!
  村长苦口婆心地解释:“我们已经有壹个月没捕到鱼了,直到昨天才有点收获。村民们还要靠这点鱼食渡日啊!请……”
  “交不起税,就纳命来。”为首的税务官轻描淡写地说,眼睛停留在纤秀的手指上。    
  此言一出,旷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村长知道,再向这些冷酷的魔族求情,肯定是枉费心机。
  “请给我一点时间准备税金。”村长向税务官请示,得到同意后,他安排村民们回家取出可以充当税金的所有物件,当然包括储藏的咸鱼。
  不管是否情愿,此乃性命攸关之时,村民们只有照村长的话去做。
  稍倾,旷场上堆积了一垛垛的咸鱼,以及向途经的商船交换的手工制品,但显然还是不够交税金。
  “就这些。”为首的税务官看都没看一眼。
  “是的,请大人清点。”村长心知不妙。
  两个税务官在一垛垛物品前来回走动,估算它们的价值。
  凯西面前的物品最少,仅靠做丝线换来的咸鱼,无论怎样节俭,数量还是少得可怜。
  税务官在凯西面前站住,冷冷的眼眸在凯西和她怀里被粗布包裹的孩子身上扫射。凯西昂起头,直视着比自己高一截的魔族,双手紧紧搂着简。
  “两个人就这么点税金。想死。”他举起了修长纤细的手指,只需一点魔法,就能把这矮小的平民化为灰烬。
  “等等!”村长急喊一声,“她们的税金由我来交。”他指指自己身前的一大堆手制品和咸鱼。
  税务官收回手,向下一户平民走去。
  凯西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曾多次出面为自己解围的村长。
  “还差至少两千帝毫。”清查完,税务官冷笑着,在人群中寻找下手的目标。
  村长一个健步跨上前,举起贴身佩带的青铜剑,“这个,总能值两千帝毫吧。”
  税务官拿过剑,抽出剑身,细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村民们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下。
  清收完税金的三个税务官,展开薄羽,飞到村民的上方,他们相对单手推出,只见一道椭圆的黄色光圈在三人之间形成,旷场上的鱼物等,象长了翅膀似的分类笔直跃进光圈里,好象被装进了黄色的大口袋。
  待税品全部进了“口袋”里,三个翔空族才振翅高飞,向海的另一端去了。
  村民们总算能够平静心神,为终于送走了魔族的税务官而松了口气。


第五篇    抉  择
  
  令人心有余悸的魔族,终于离开了海岛。
  然而,由他们带来的困苦,却永久地滞留在了这座孤岛上。
  回到空荡荡的石屋,看着几乎荡然无存的鱼肉,村民们的苦难似乎才刚刚开始。
  为了维持生计,为了五年后新的税金,村民们必须日以继夜地下海打鱼,操持劳作。
  而夜间频繁出现的鱼龙,又阻碍了企图深夜下海的渔民。
  求生,还是等死,一日之间,成为了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残酷选择。
  “我们该怎么办?村长!”村民们围聚在村长身边,焦急地等待这个经历过众多大风大浪的老人的主意。
  没有人理会,失去了代表村长身份的镇岛之剑,老人已不具备村长的权威了。
  倒是老人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用象征权力、地位的武器,换取了数名生命的决策,却得到了村民们的敬仰和爱戴。
  “大家不要担心,天无绝人之路。”老人安抚众人,“事已至此,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多捕鱼。我有个想法……”
  老人突然停下,看了眼众人,才又开口,“有些冒险,但却很可行。”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呀。”村民们催促道。
  老人有点迟疑,接着说道:“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在晚上捕鱼。……我一直在观察,发现鱼龙并不是每天夜里都出现在海面的。大部分时间,它们都在很远的深海区或海底,对我们不构成威胁。而夜间又是鱼群最活跃的时候,这时捕鱼的命中率远比白天要高。大家讨论一下,如果觉得此险可冒,我会再教大家如何防避鱼龙。”
  村民们即刻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人同意,有人反对,有人模棱两可,一时没个定论。
  “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与其在岛上等死,不如冒险试一下。村长经验丰富,跟着他,不会错的。”说话的,不是阿公、阿里,也不是后生们,竟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凯西。
  “你说的轻松,又不用你下海冒险,当然不怕了。”持反对意见的村民尖酸地反驳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和你们一起下海打渔。”凯西坚定的回答声,响彻旷场。
  众人惊诧的目光,刹那间在这个二十岁的年轻女人身上聚焦。
  “凯西,你不是开玩笑吧?”老人也倍感惊讶。
  凯西望着眼前这个善良的老人,平静地说:“其实,刚才交税的时候,我就有这想法。光靠做丝线,是积攒不了多少咸鱼的。我想靠自己的能力交税金,不能总是麻烦您呀。简,还这么小,为了他,我是愿意冒险试一下的。”
  “女人怎么能下海?”有人小声地在人群中说。
  “怎么不能?!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她自愿的,有什么不能?难道等着五年后被税务官处死?!”
  “村里规定是白天不让女人下海,也没说夜里不能啊!”
  “也许凯西是与众不同呢。当初她掉进海里,不也一样没事?!”
  “女人下海,会不会……”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凯西能否下海打渔的问题上。
  老人觉得是该做决断的时候了。“村民们!”他喊道,“这样吧,但凡愿意跟我晚上下海打渔的人,不论男女,请站到我的身后。”说完,他坚定地走出人群,在空地上站定。
  凯西毫不犹豫地跟在老人身后走出人群,站在他高大的身影里。
  有两、三个阿公也站到了老人身后。
  稍后,又有几人走出了人群,站到老人身后。
  “咳!连凯西都去了,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接着,又有几个后生步出了人群,向老人走去。
  ……
  最后,老人身后共有二十七名志愿者,包括一名女性。
  老人将所有人分成四组,每组七个人,安排好明天集合的时间,就让大家回去早早休息了。
  
  *         *         *

  老人和凯西的石屋紧邻着,五年前,当简出生后,凯西为了简,放弃了祖传的井,搬到老人的石屋里住,而老人为了方便照顾她们,就在旁边又建了一个简易的石屋,用以栖身。
  回石屋的路上,老人和凯西没有说一句话。今天所发生的事,再次将俩人的心的距离拉近了,此时,言语已显得多余。
  默默地走着,默默地听着自己和同伴细碎的脚步声,在这茫茫大海中一个荒芜的孤岛上,两颗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心灵,在种种挫折、坎坷的磨练中,渐渐走到了一起,相互信任、相互依赖。
一种超越亲情和爱情的更神圣的情感,在两颗心中升华。
  到凯西的屋门口时,老人没有象以往那样径直往自己的住处走,而是停下来,用温和的眼神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女人。她今天的表现,令他刮目相看。
  柔顺的面颊,因过度的操劳而积聚了丝丝细纹;清澈的双眸里,分明蕴涵着坚毅和顽强。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单纯稚气的女孩,已经成长为一名坚强、成熟的女人了。
  “你今天的表现很让人钦佩。”老人注视着凯西的眼眸说。
  “你也是,很让我们敬佩。”凯西接受着老人的目光,喃喃地说。
  沉默。
  老人轻轻捧起女人的脸,用温暖的双唇,在那储藏智慧和勇气的额头上,深深地一吻。
  没有告别,没有言语。老人默默地走向自己的石屋。
  凯西进了家门,看到简甜甜的睡态,心里充满了甜蜜。今天,自己终于有勇气作出抉择,为了心爱的简,也为了敬爱的莫里。
  她陷入了沉思……


第六篇    委  屈

  傍晚,凯西和前几天一样,穿上厚实的粗麻布衣,在腰间插上鱼镰,做着打渔前的准备工作。
  简,小手里攥着姐姐给他的蓝色海螺,嘟哝着小嘴,一脸的怨气。
  “你又要出去吗?”简,对这几天姐姐的深夜外出,很是不满。
  “是啊!”凯西没有抬头,只顾着束紧宽松的裤腿。
  “为什么晚上也不陪我?你不喜欢我吗?”简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他又想起了村妇和孩子们对自己的评论。
  “怎么啦?”凯西诧异地抬起头,困惑地望着简,“简,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去打渔,晚上的鱼会多些的。只要打到了鱼,我们就可以天天吃活鱼,还可以交得起税金了。”
  “可我好怕!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屋里。你不要去嘛!我不吃鱼好了……”简上前拉着姐姐的衣襟,开始撒娇。
  “我必须得去。”凯西坚决地说,“晚上不去,白天又不能下海,我们总不能白白等着税务官来处置吧。”
  “为什么白天不能下海?别人都在白天下海的。”简的嘴撅得更高了。
  “可我是女的呀!村里规定,女人不能在白天下海的。”凯西拉开简的小手。
  “为什么我们家没有男的?我的阿爸呢?”简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凯西没想到简会问这个,冷不丁愣住了。
  “我的阿爸、阿妈呢?”简缠着姐姐问。他希望姐姐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以证明自己不是没有管教的魔种。
  “啊?!我的阿爸阿妈呢?你说,你说呀!”看见姐姐在发呆,简越发急于知道答案。
  凯西不知该如何向幼小的简说起,她本打算等简长大了,再告诉他自己的身世的。
  “你安静点!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这些,我要去打渔了。”凯西将拦在门口的简,拉到一边,径直走了出去。
  简失望地看着姐姐头也不回地向海边走去,只觉得鼻子酸溜溜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过了好久,才对着姐姐模糊的身影大喊了一声……
  
  *          *         *

  凯西走出家门,慢慢向海边而行,脑海里想象着,该如何告诉简,自己就是他的阿妈。
  走着走着,空荡荡的身后,传来一声满载哭腔的呐喊:
  “你是个坏姐姐!……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凯西只感到一股寒流瞬间由头至脚地贯穿全身。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确实是简的声音,她心爱的简的声音……
  这几天晚上,在凄冷的海面上打渔时,她克服了晕船,学会了撒网、收网,战胜了只有男人才能面对的种种困难,当她做这一切时,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脆弱的躯体:为了简,我必须勇敢地面对一切险阻。她从未曾奢望自己的付出,会得到怎样的回报,在她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职责——母亲的职责。
  然而不懂事的简,何时才能明暸做母亲的这份心呢?
  
  *          *          *

  海边旷场上,聚集了十几名渔民。
  近几天,鱼龙虽未出现,但鱼群似乎也消声匿迹了。白天,村民们没有一点收获;晚上,还是没有。
  饿得两眼发花的村民们,开始疲惫于晚上的工作了,今晚,就有数人推脱说家中有事,而没来。
  待到明月高悬苍穹之际,老者莫里倾听远方鱼龙的啸声,确定是在遥远的深海区,便一声令下,全体人员推着小船下海了。
  凯西和莫里在一条船上,这是莫里的安排,为了教凯西打渔,也为了照顾她。
  ……
  功夫不负苦心人!
  经过这几天的寻觅之后,渔民们终于找到了鱼群的踪迹。
  凯西第一次看着亲手打上来的活蹦乱跳的鲜鱼,心里的喜悦顿时驱散了简的哭喊留给她的苦涩。
  狂喜的渔民们一上岸,就将老人莫里高高举起,抛过头顶,以示他们对这位有远见的老者的感激。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村民,得知莫里带领的人在夜间的收获,不由得后悔当初的选择。
  太阳刚探出头,就可以看见海边旷场上,欣喜若狂的人们,顾不得休息,还在对错失良机的村民们讲述这次打渔的经过。
  凯西,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战利品,带着收获的喜悦,回到石屋,她要给简一个惊喜。
  推开门,简还趴在床头,正酣睡着,小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而有节奏地上下起伏。
  凯西不忍吵醒他,将身上的粗布罩衫脱下来,盖在简的身上,静静地看了会儿简平静的脸蛋,才轻手轻脚地出到门外,开始刨鱼。
  来不及休息,新的一天又在忙碌中开始了。


第七篇    海  难

  昨晚,村民们的渔获,鼓舞了全村人的斗志。看来,果真如老者莫里的预见——“天无绝人之路”啊!
  清晨,天刚麻麻亮,昨夜没下海的男人们,就迫不及待地推船下海,指望补偿昨夜错过的良机。
  莫里、凯西,以及连续几夜没合眼的渔夫们,则趁着收获的兴奋,在各自屋门前加劲地刨鱼、腌制、晾晒。
  村里再次呈现出一派繁忙的生机。
  ……  ……
  
  *            *           *

  一声尖啸从海面上传来,紧接着,又一声尖啸……
  海边旷场上正在劳作的村民,警觉地站起身,不约而同向海面望去。
  “鱼龙!”这两个惊心动魄的字眼,在每个听到尖啸声的村民脑海中电驰雷掣般闪过。
  “鱼龙出来啦!”
  “鱼龙在白天出来了!”
  惊慌失措的女人们用近乎嚎叫的声调喊着,她们不能不慌,因为她们的丈夫正在海面打渔呀!
  顷刻之间,岛上所有的大人们都集聚在海边,除了焦急的等待,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可是鱼龙啊!没有人能对付得了它们。
  ……
  终于,有一艘小船出现在海面上,稍后,又有几艘,正向岸边急驶。
  “快下去救人!”莫里高喊一声,带头跳下海,向小船游去。
  几个大胆的男人,随之跳下海去。
  数艘小船划到浅水区,莫里等人在旁边又推又拽,加快了船速,小船很快驶到了岸边,停下。
  船上的十数人在岸上村民的搀扶下,从松松垮垮的船里出来时,已是一个个双目发直,脸色铁青。
  “还有呢?还有船呢?”莫里即刻感到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丈夫呢?啊?我丈夫呢?”开始有几个女人急促地呼唤。
  “我的儿子在哪?你们不是一起的吗?”阿公、阿里们在寻找自己的孩子。
  “快说!其它的人呢?!”莫里使劲摇着一个瘫软在地的后生的双肩,紧张的神情令额部的青筋暴烈地跳动。
  “……他们,……他们……全让鱼龙……吃了……啊……”后生说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天啊!”莫里脑海一片空白,抓紧后生的大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那不是真的!不是呀……”得知丈夫遇难的女人们,茫然地坐倒在地,嘴里先是喃喃自语,继而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痛失孩子的阿公、阿里们捶胸顿足。
  刚刚还一片生机勃勃的旷场,这时已是哀嚎一片。
  ……  ……
  
  *          *           *

  一切已无法挽回。
  生命,短暂的生命,就在不经意时,消逝在海的那端。
  男人、女人、孩子,站在海边旷场,用揪痛的心情,为今早丧命鱼龙腹中的十二位同胞默哀。
  十二条生命啊!
  这逝去的生命,带给其家人的,又是怎样难以形容的悲哀啊!
  而由这无法形容的悲哀延续下来的情绪,将会给这个充满恐惧、充满愁苦的小渔村,带来什么呢?
  …… 


第八篇    民  愤  

  按照村里的老规矩:一旦有人在海难中遇害,全村男女老少都要集中在海边旷场,静心为逝者默祷,祈求破碎的灵魂能早日合聚,重新投胎转世。
  今天,全村男男女女都自发地聚合在海边,用古老的仪式,为遇难者祈祷。凯西带着简,站在老人莫里身边,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同村民们一起低声默颂。
  一时间,旷场上,默祷声、抽泣声、哽咽声、嚎哭声,混合成一首悲痛的乐章。
  寡妇们哭累了,索性坐倒在地上,哭诉老天对她们的不公,如此残忍地夺走了一家之主。
  失去孩子的阿公、阿里们,跪在地上,捶胸痛哭,后悔让孩子今天下海打渔。
  悲哀、苦痛,笼罩着荒凉、颓废的海岛。
  ……
  “为什么啊!?为什么老天这样对待我们呀!……我们做错了什么呀!……”一个丧夫的村妇哭喊着,双手伸向天空,乞求老天的回答。
  “鱼龙从不会在白天出现的。为什么今天……”一位阿公愤愤地说。
  他的话音刚落,又一个悲痛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不是第一次了,鱼龙以前也在白天出现过。”
  “是五年前……”一个后生补充着,是亚欧。他还清楚地记得五年前自己聚众在凯西石屋的情景。
  “五年前?!”几位失子的阿公们顿时止住了哭泣,脑海中闪现五年前的一幕——同样的清晨,同样的尖啸,同样的日子……
  同样的日子!!!
  五年前的今天,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
  还处于幼年的凯西,未婚先孕,产下了一个蓝身金发的怪胎。
  没错!就是那一天——暗历114995年的今天——8月38日。
  ‘天哪!……难道是那怪胎……?’得出的结论,让阿公们側过脸,冰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蓝身金发的孩童。
  机警的莫里觉察出村民的情绪,将手放在简的头上,宽厚的大手,遮挡着简裸露的显眼的金发。
  一个悲愤的阿公突然从人群中往简的身边挤,嘴里高喊着:“别拦着我!我要看看那家伙,看他和这鱼龙有什么关系!”
  还在伤心的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哭喊声、默祷声、抽泣声,嘎然而止,有些不明缘由的村民莫明其妙地望着那名阿公,不知他要干什么。
  凯西发现阿公正气急败坏地向简走来,连忙下意识地将简搂到怀里。
  “这孩子!”阿公本想一把将简拉出人群,但没成功——简被凯西紧紧地护在怀里,阿公便向周围木讷的村人喊道,“他……他这个怪胎!……他出生的那天,鱼龙也在白天出现过。……和今天是一模一样呀!”
  此言一出,惊恐的人群迅即向四周扩散,其间的空地上,只留下简、凯西和莫里孤立地站在那儿。
  “大家不要怕!这孩子和鱼龙没有关系的,你们要相信我。”莫里向前跨出一步,挡在凯西、简与村民之间。
  “阿公说的没错!那怪胎是有来历的。”亚欧在人群中叫起来,“从他生下来那天,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魔族。”
  “魔族!”村民们或高或低地惊呼,这个词带给他们的恐惧感,绝不亚于鱼龙。
  莫里发现事态近趋严重,力求缓和村民的情绪,他和善地向众人解释:“这孩子不是魔族,绝不是。他和我们一样是平民,他并没有魔族的尖耳细瞳啊……”
  “别听他的!”亚欧充满敌意地声音,打断了老人的话,“他失去了镇岛之剑,已经不是村长了。”
  “你……”莫里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把魔族揪出来!”亚欧喊着;
  “为我们讨回公道!”寡妇们喊着;
  “把魔族扔到海里去!”阿公、阿里们喊着;
  “用魔种的血来祭奠被鱼龙吃掉的村民!”失去了家人的村民们,悲愤到了极点,情绪极端恶化。
  愤怒的人群向蓝面黄眼的孩童逼近,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骨节摩击声。
  莫里拉着凯西和惊惶的简往后退,但很快的,退路就被身后的村民截断了。
  “让开!莫里!”阿公们不想伤害到受他们敬慕的老人。
  “不!我不能让你们伤害这孩子!”老人坚定不移。
  “你老糊涂呐!竟然维护一个魔族。后生们,把他拉走!”说着,几个阿公一起扑向简……
  莫里上前拦阻,却被年轻的后生们抓住了手脚。可怜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莫里,终归战胜不了岁月的磨砾,枯竭的身骨已不似壮年时的可力挫群雄的钢筋铁骨,在几个后生的围攻下,很快就体力不支,败下阵来,最终被硬生生地拖进了附近的石屋,手脚给鱼绳牢牢地捆绑起来。
  凯西始终护着简,不让暴怒的村民把他从自己手中抢走。
  但柔弱的她,又怎是那些阿公、后生的对手,僵持了十几分钟,几只无情的拳头,暴烈地打向她的脸,鲜血,从嘴角、鼻孔中汩汩流出……一阵晕厥,凯西失去了知觉,无力地倒下了。
  简,脱离了唯一可以依赖的怀抱,惊叫着,哭闹着,挣扎着,被一双双愤怒的大手提着,粗暴地向海水处拽去…… 


第九篇   暴  行
  
暗界,一向阴郁的白天,却在今天显得格外明朗。
  因为,一向羞涩的太阳,今天要大胆地挤出阴云,探出它亮晃晃的脑袋,看清下面的尘世间,正在进行的一幕惨无人道的罪行。
  旷场上,男人、女人、孩子的咆啸声、怒斥声、尖叫声,正演奏着一场狂暴的人间交响曲。
  只见,几个气势汹汹的男子,粗暴地拽着一名孩童的身体,不由分说地向海水中大步走去。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圆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眼,喷射出愤怒之火,那眼神,恨不得将他们认定的魔种撕为碎片。
  “姐姐!救救我!”孩童在大人的手中扭曲着纤细的身躯,作着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
  “放开我的孩子!……”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子,从石地上颤抖地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向行进中的人群。
  她是凯西!
  女人不顾一切地扑向孩童,企图将他从粗糙的大手中抢救出来,但,她柔弱的小手又怎能扳开那灌注愤怒的大手呢!
  情急之下,她用了自己唯一的办法……
  “啊呀!她咬我!”
  “死女人,快松口!”
  人群停止了脚步,一阵慌乱。
  “快!快!扳开她的牙齿!……痛死我啦!”被咬的男人惊惶地大叫,并用另一只拳头猛力地捶击凯西的头部。
  其它的人也举起了拳头,几只重拳象冰雹般落在女人的头上、身上。
  但,凯西死死咬着那个男人的手背,就是不松口。
  那男人是亚欧。
  “把她拉走!”阿公们从旁边动手拉扯凯西的衣服,想把她和孩子分离开。
  亚欧一把抓住凯西的长发,使劲向后扯。
  衣服被撕开了,露出女性的娇嫩的胴体;头发被大片地扯落,露出白亮的头皮。
  “她一定是疯了。”阿公们惊愕地停下手,他们领悟不到,那个在他们认为是魔族的孩子,对凯西来说,却比生命还重要。
  亚欧终于从凯西咬紧的牙关中挣脱出来,手背上血肉模糊。
  抓住孩童的男人纷纷松开手,向两旁退闪。
  凯西一把将简搂进怀里,蹲在海水中,用裸露的母体温暖简因惊吓而冰凉的幼体。
  惊怒的人们,看着面前这对难分难解的母子,一时竟束手无策了。
  “疯子!那女人疯了”受伤的亚欧嚎叫着,“我要杀了她们!”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块,向凯西和她怀里的孩子使命地砸去。
  石块打到了女人的肩上,凯西电击般跪下身子,刹那间,鲜红的血液从白腻的肌体流出,染红了半边肩膀。
  凯西忍受着,双手紧紧抱住简,用自己的身躯为简遮挡每一块石头。
  一块,一块,……石块击打在凯西瘦弱的头上、肩上、背上、腰上,起初只是亚欧,随后,丧夫的女人们,不懂事的孩子们,怒火中烧的阿公们、后生们,也加入掷石的行列。
  凯西的身体蜷缩成团,将简包藏在怀中,免受石击。
  石块,或大或小的石块,它们是毫无意识地被暴怒的人群操纵着的,如果它们意识到自己在充当怎样的凶手,它们还会否这样坚硬?
  野蛮、残忍、暴虐,暗界常有的现象,终于无法避免地降临在企图远离邪恶的孤岛居民身上。
  命运,再次证实了它的不可抗性。


第十篇   母  爱

  群愤!狂暴!鲜血!
  海水仍旧有规律地在岸边平缓地一进一退,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海水每后退一次,就会从岸边带走一滩鲜血——女人的鲜血——母亲的……鲜血。
  凯西始终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脸上,是满足的微笑,尽管,背后已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简,五岁的孩童,依偎在凯西的怀里,看不到狂怒的村民,如魔鬼般扭曲的嘴脸,他所能感受的,只是凯西温暖的怀抱,和微弱的呼吸……
  “我爱你!我的孩子……”简听到姐姐不断的喃喃声,感觉到这声音一句比一句轻微,一句比一句迟缓。
  “我……爱……你,……我的……孩子……”凯西竭尽全力从嗓子里发出声音,说给简听,也说给自己听。至死不渝的信念,让她忘却了狂怒的暴民、坚硬的石块、衰竭的肉体。
  “砸死那女人!砸死那魔种!”亚欧的怒气伴随着石块向泡在海水中的女人及孩子飞驰。
  暴怒的村民已经丧失了理智,强烈的报复欲,令他们把面前同自己一样的平民女看成了狰狞的魔族。
  无情的石块,一个接一个地,划破明媚的骄阳在海岸上投射的光芒,残忍地击打在女人毫无防护的胴体上,然后蘸着鲜红的血肉,绽开无声的狞笑,滚落海水中。
  在天穹中静静观望海岸上这一幕的怯懦的骄阳,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默默地收起了明亮的脸庞,藏到阴云后面去了。
  转眼间,阴云密布,天,要下雨了。
  ……
  “要下雨了。把那魔种扔到海里去。淹死他!”亚欧吼叫着,却并不敢上前,他对那女人发疯般的撕咬心有余悸。
  “淹死他!血债血还!”寡妇们尖叫着,停止掷石。
  众人都暂停了手中的报复行为,他们的目标不是凯西,而是蓝身金发的魔族——简。
  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海水中的女人和孩子,看到——女人的脸埋在胸前,紧靠着孩童的金发,她的双手牢牢抱着孩子的身躯。女人和孩子,仿佛一座雕像般座立在浅水中,纹丝不动,俨然是个整体,不容分离。
  “把魔种拉出来!”亚欧举着受伤的手嚎叫着。
  复仇心切的寡妇们,上前去试图扳开凯西和简的身体,手忙脚乱中,凯西血肉模糊的上身痉挛似地颤动了一下。
  寡妇们没防到,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慌忙跳开。
  “用鱼桨!”亚欧不知何时拿来了一只鱼桨,有了武器,他就不怕手无寸铁的‘疯女人’了。
  他慢慢走近凯西的背后,不声不响地,举起了鱼桨……
  “亚欧!别……”当一位阿公意识到亚欧要做什么,想要阻止他时,已经晚了……
  鱼桨重重拍落的刹那,女人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股血浆从她头部的裂缝处泉涌喷出,没有头发的白亮的头皮,眨眼间,变成了绛红色。
  女人,怀抱着孩子的女人,无声无息地,——依然座立在海水中——没有倒下。
  当然,她再也无法关爱自己的孩子了。
  “你疯了!你为什么这样做?”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阿公感到自责。
  “她该死!看看我受伤的手!”行凶的人举起证据,以证实自己才是受害者。
  血腥味逼迫众人不敢靠近已经失去生命的女人,有人用鱼桨——带血的渔具——从旁边扳开了紧密相连的两个躯体。
  蓝身金发的魔种睁大了淡黄色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围聚身边的村民,他的身体完好无损,竟未受到一点伤害——凯西将他保护得好好的。
  孩童从女人怀中被分离出来时,女人的躯体才倒下。众人借着阴暗的光线,看到这个承受了众多痛苦,最后被击毙的女人的脸上,竟然是满足、甜美的微笑。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存在这样的疑惧,因为他们永远无法体会——一个母亲为孩子付出时所感受的那份幸福。
  
  *            *           *

  生命!
  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一个平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世间。
  母爱!
  朴实而高尚的感情,
  能令人如此坚强,足以面对任何暴行;
  一位母亲,在生命的尽头,用无声的行动阐解了生命伟大的释义。
  雨水淋漓,是苍天哭泣的眼泪;
  海浪涛涛,是大海痛心的悲叹;
  一个无辜的生命,消融在无边无际的天地之间。
  一位伟大的母亲,屹立于广阔无垠的海天之际。


第十一篇   追  悔
  
  “把这魔种扔进海里!”亚欧上前一把拎起简。
  “对!把他喂鱼龙!”寡妇们高声附和。
  简伸出小手,想要拉姐姐的手,但被几只男人的大手粗暴地拦开了。
  男人、女人们伸过手来,抓住了孩童的手脚,将他丢进了破旧的渔船里。
  被解开了绳索的松松垮垮的小船随着海浪的摇晃,向深海区缓缓驶去。
  简,趴在船沿上,看着姐姐的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远,想着姐姐的话‘我爱你!我的孩子!’,幼小的他,还不知道说这话的女人,为了保护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然,他也没有发现,破旧的渔船底部,海水正由一个人为造成的孔洞向船舱中涌进来……
  简回味着姐姐的话语,脑海里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对姐姐的喊叫:‘你是个坏姐姐!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啦!’。
  ‘姐姐’,他在心里默念。
  他能感受到姐姐的体温还留存在自己身上,姐姐微弱的呼吸,喃喃的话语,满足的微笑,一切似乎近在眼前,但当他伸出手去捕摸时,它们又象烟雾一般消散去了。
  ‘姐姐,你在哪儿?……别离开我……’简的心在呼唤。
  雨点,浠浠沥沥地滴打在船舱里,雨水与海水汇合成一片,向简矮小的身体蔓延……
  远方,鱼龙还在欢畅地尖啸,寻获美食……
  ‘姐姐,我错了,你是好姐姐,我要见到你,我一定要……’简后悔昨晚的喊叫了,他甚至怀疑是因为那喊叫才使得自己见不到姐姐。
  ‘姐姐,我想你,我好想你的,你快来呀!’简感到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好象吃青梅果的感觉。
  姐姐的音容笑貌,占据了简空旷的脑海,简再次感触到亲情的温馨。和姐姐在一起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充满了乐趣,他想起了姐姐给他的海螺,可却记不清自己把它放在哪儿啦,失落感很快替代了他对温情的回忆。
  海水和雨水的混合物,在船舱内聚积、增高,不知不觉淹没了简的双肩。
  手足无措的简,模糊地意识到生命面临的危机,惊惶地向着空寂的海面嘶叫:“姐姐……姐姐……”
  回答他的,只有不远处鱼龙尖锐的欢啸声,和海浪撞击船板的轰鸣声。
  船沿愈来愈接近海面,当船体再也承受不起舱内的重量时,——船……沉了下去。
  简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求生,咸涩的海水灌进了鼻腔、口喉,“姐姐……”他竭尽全力浮上海面,只为了这声呼唤。
  姐姐,没有来。简清楚地记得:自己被丢进船时,看到的姐姐是卧倒在地的,脸上斑驳的血迹衬着一张苍白但始终微笑的脸庞。
  ‘姐姐!快来救我呀!’简在心里哭泣,下沉的整个躯体都在哭泣,‘姐姐,我错了,我不要离开你呀!姐姐!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阴冷的海水,无情地淹没了简忏悔的躯体。


第十二篇 妖 惑
  
  ‘好冷!’简被冻醒了,‘我睡了一觉。’他在心里想。
  “你好呀!我亲爱的麦克斯!”一个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简很奇怪,这并非姐姐的声音,这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但自己却看不见她。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简疑虑地想明确身边是否还有其它人。
  “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认为呢?”
  “可……我不是麦克斯呀,我是简。”简纠正她的失误。
  “简?!”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响起,“这算什么名字,哪有你原来的名字好听,是那个蠢女人给你起的吧?”
  “是姐姐为我起的名,可她一点也不蠢!”简面显怒色,他不能容忍一个陌生人这样评价姐姐。
  “姐姐?你怎么会有个姐姐?嗯!管它的呢!”自言自语的声音。
  “你是谁?”简在黑暗中探寻声音的来源。
  “我是谁?!哈哈!我可爱的麦克斯,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就会知道我是谁了。”声音十分爽朗,象清晨微弱的海风拂过耳畔,令简感到很舒畅。
  “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姐姐?”简急切地想见到姐姐。
  “你的姐姐!”声音变得怪异,酸溜溜的,“她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咧。”简觉得这个答案是不容质疑的。
  “哼!亲人?!平民怎么配当你的亲人?!”声音狠狠地说,停顿稍会儿,才又显得柔和,“我的心肝,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你的亲人,知道吗?只有我!”
  “你?可我都没见过你,你长得象我的姐姐吗?”
  “别急,你就会见到我的,我亲爱的宝贝。”声音显得十分温柔,“另外,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你的姐姐了,一个平民不值得你这样挂念,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是比平民要高贵得多的。”
  “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姐姐,我要姐姐。哇……”简终于忧伤地大哭起来,就象所有与亲人分散的孩童一样。
  那女人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慑了,半晌没有动静。
  “你居然象个平民似的‘哭’,真让我失望。”声音终于又响起了,“不知那个傻女人怎么孕育你的,你怎会变化这样大呢。”
  “哇……”简毫无顾忌地继续放声大哭,全然听不见那个女人的声音。
  “让我好好看看你。”女人说着,采取了行动……
  流着泪的简觉得自己抹眼泪的双手被人拉开了,一双冰冷的柔软的手捧起了自己的脸,随后,衣襟也被解开了。
  “原来如此!”声音叹息道,“你的封印还没解除,你的魔力还未得到释放。我心爱的麦克斯·本斯里奥还在沉睡呢。”
  “不要哭了!”声音提高了声调,轻喝简,“我可不能容许你象个没用的平民一般过一辈子。”
  “姐姐,我要姐……”简茫然地望着黑洞洞的四周,没有停止哭泣。
  “看来我得帮你恢复魔力。”声音喃喃自语。
  “听着!麦克……哦!对了,是简。喂,简,你想不想再见到你的姐姐?”声音有些恼怒。
  听此一说,简停止了哭喊,满是泪痕的小脸蛋还在轻声地抽泣,他使劲得点点头。
  “你的姐姐对你好吗?”询问开始了。
  “好!……很好……呜……”
  “那你怎么会掉进海里的,不是她把你扔下来的吗?”
  “不是姐姐!村民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龙,姐姐不让,还被他们打得流血……呜呜……”抽泣快要变成哭泣了。
  “哦?……村民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你?”
  “他们说我是魔种。……可我不是,姐姐和村长都说我不是魔族……呜呜……”
  “不是魔族?”声音冷冷地反问道,“好啦,你别再哭了,你当然不是魔族,魔族哪有象你这样哭的。”
  “那……村民有没有打你?”声音继续追问。
  “没有,姐姐抱着我呢,可他们让姐姐流血了。”
  “是吗?那么,你想不想帮姐姐打村民,嗯?”
  “他们是男人,比姐姐强多了,我想帮姐姐,可我打不过他们呀。”
  “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去打村民吗?”
  “当然不是啦,那些个平民怎配让我动手。我是说,我帮你开启你本有的力量,有了这股力量,你就不会再受任何平民的欺负了。”
  “我有力量吗?”
  “当然啦!我的小心肝,看你这个样子,我简直快要不认识你了。”声音又带着愉悦了。
  “那你快帮我吧,我要去找姐姐。”
  “好,你现在照我说的做:想想,你要对付的村民的模样,你很恨他们……”
  “可我不恨他们呀!姐姐说,不可以恨任何人的。”
  “又是姐姐!……她教你的是错误的。现在,正是那些愚蠢的村民在欺负你的姐姐,那些人恨你和姐姐,而你也应该恨他们,只有仇恨,才能让人强大,知道吗?”
  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记住!要想不受欺负,你就得比别人强大,而增强力量的最好方法,就是仇恨。你想想,好好想想,你很恨他们,你仇视他们,蔑视他们,痛恨他们。你要让他们在你眼前消亡,任何与你作对的人,都要因为你拥有的力量而被消除……”
  简尽量按声音所描述的方式去做,实际上,越是听从声音,就越是被声音所具有的魅力而感染,简开始愈来愈喜爱这声音,总觉得似曾相识,十分熟悉。
  渐渐地,仇恨的种子在简幼小的心灵内萌芽、生长,象被施了魔法的带刺玫瑰,在阴暗的角落里迅速蔓延,充斥了每一滴血液……
  简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光束,光束在他面前逐渐扩大,成为了一个光圈。
  “进来!”声音悠悠地从光圈里传来。
  简,按声音的吩咐走进去,感到一阵寒流扑面而来,一种熟悉的感觉笼上心头,简觉得自己似乎很喜欢这股寒冷的感觉。
  他没有停步,径直向前走……
  一只奇异的剑展现眼前,通体蓝色的剑,和自己的身体一样的蓝色。
  简从没见过这样美妙的剑,比村长的青铜剑好看多了。
  他走近剑,寒流加重了,包围着他,简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自己靠近剑体。
  这时,声音从剑体处幽幽的飘来。
  “好了,我的可人儿,去报复那些愚民吧,记住我教你的,去寻回你的力量吧!……早点回到我的身边,我的本斯里奥。”
  简,失去了知觉……


第十三篇   母  亲

  简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海边,海水一阵一阵地抚摸他的身体,将他唤醒。
  夜幕中,他起身走上旷场,零散的村民发现了他,惊叫着向村里飞奔,“不得了啦!那个魔族又回来啦!”
  简没有理会那些村民,因为他看到,旷场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向那儿走去。
  走近了,简看清那是村长——老人莫里。莫里勾偻着腰,坐在地上,怀里分明抱着一个人——正是姐姐凯西,简匆匆跑上前。
  眼前的情景,让简惊呆了:
  一贯机敏、强干的村长,这时竟象傻了似的,痴坐在海水中,一张满是伤痕和皱纹的老脸上,泪水象破了题的洪流,正无声的从两只呆滞、红肿的眼睛里往外淌。
  他的怀里,躺着姐姐凯西赤裸的伤痕累累的身体。凯西的脸已被海水冲洗干净,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紧地闭着,只有那熟悉的微笑,一成不变地对着简。
  “姐姐!姐姐!”简焦急地叫着,企图唤醒姐姐。
  “不要吵醒她,让她睡吧。她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老人对于简的出现没有一点惊异的表情,他的身心都放在了怀中这个永远沉睡的女人身上了。
  “不,我要和姐姐说句话,我一定要对她说的。”简固执地说。 
  “那就这样说吧。”老人叹息着,低下头对着凯西冰凉的脸,“凯西啊,简在这儿对你说话呢,你一定要好好听,是你的儿子啊,你心爱的儿子啊!”
  简被老人的话弄糊涂了,纳闷地问老人:“儿子……谁?谁是姐姐的儿子?”
  莫里抬起老泪纵横的脸,颤抖的声音道:“你呀!就是你呀!凯西不是你的姐姐,……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啊!”简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简,喊妈妈吧!这是你母亲最想听到的啦。”老人机械地伸出右手,用干枯的手指梳理女人被残暴地拉扯后,侥幸留下的几缕稀疏的头发。
  “妈……妈,……妈……妈……”简默默地念叨着,这是他从未说过的话,却也是他一直渴望说的。
  “妈妈!”简终于喊了出来,激动的他使经摇晃着母亲的身体。
  “好啦!”老人长长叹了口气,“现在,她应该可以安心地长眠了。”
  “可我还有好多话要向妈妈说呢,先不要她睡着,好不好?”
简乞求的眼神望着老人。
  “不行呐,简,她已经睡去了,再也不会醒了。”老人无可奈何的说。
  “不!不行!我要她醒着!我要她听我说话!”失望的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摇着女人的身体。
  女人没有象简期盼的那样睁开眼,冰冷僵硬的躯体告诉了简一切。
  “她离开我了?是不是?她再也看不到我了,再也听不到我说话了,再也不能摸我的头发了,是不是?”简焦躁地追问老人。
  老人无力地低垂下头,干竭的眼里已流不出一滴热泪。
  “不!我不要!我不要她离开我!”简绝望地大叫。
  “妈妈……!”他仰起头,对着苍穹呐喊,他要把心里的话通过天际带给母亲,虽然他知道凯西再也听不到他的心声了。
  “妈妈!我要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好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
  悲痛的嘶喊声,在旷场上回响……


<完结篇>

第十四篇  异  变  
 
  经过了白天的一场泯灭良知的杀戮,村民们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现在听说那个小魔种又回来啦,这种不安的情绪马上转化为恐慌。
  村民们三三两两的从各自的石屋里跑出来,有的男人还拿着鱼镰、木棰,用作防身的武器。
  当这群人靠近那蓝身的孩童旁时,清楚地听到他嘶哑的哭喊声,每个人的心里不寒而栗,因为这魔种哭喊的人正是被他们暴虐地杀戮的呀。
  男人们缓缓在简的四周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女人们心神不安地在远处观望。
  白天的暴怒,已趋平静,但因自身的暴行而导致的罪孽,深深地镶嵌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生性懦弱的害怕报复的村民们,此时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对魔族的痛恨,令他们头脑发热,丧失理性;对魔族的恐惧,又令他们怯懦胆小,惶恐不安。
  当他们再次站在这个幼小的魔族身边时,没有人敢进攻,众人在心里猜测这个小魔种的来历,拿着武器的手在微微发抖。
  痛心疾首的简也看到了他们。
  老人莫里完全沉浸在凯西的世界里,对身周的一切已如同无视。
  ‘他们!就是他们!’简的心在说,‘就是他们把妈妈打成这样的,是他们害得我和妈妈分离……我恨他们。’
  ‘只有仇恨,才能使你的力量增强,不再受平民的欺负!……他们打你的姐姐,欺负她,侮辱她,……想要帮你的姐姐,你必须学会仇恨……’黑暗中的声音在简激动的脑海里回荡。
  ‘仇恨?!是的!我恨这些人,是他们夺走了妈妈的生命,是他们让妈妈永远地离开了我。’简的心在跟从声音的暗示。
  “我恨你们!”简咬牙切齿地对着身周的大人们。
  “我……恨……你……们!”简的心里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仇恨的毒刺刹那占居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的血液在奔腾……
  不可理喻的现象发生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恐惧中的男人们听不到海浪的怒吼,鱼龙的尖啸,寒冷刺骨的暗流穿透他们的身体,几乎要将他们的灵魂从躯体中剥离。
  几个提着武器的男人象触电般伸直手,全身剧烈颤抖,手部暴烈的疼痛令他们痛不欲生,倒在地上不停的翻滚、恶嚎。
  简双目怒视前方,额头竖直地裂开一条缝,蓝色的血液慢慢地渗出,顺着鼻端流下,但很快就凝固了;裸露的胸前,锁骨中央,一只蓝色的球形物体带着蓝血缓缓地从体内钻出来,在略微隆起时,停止了运动,固定在那儿了。
  站在远处旁观的女人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吓得失魂落魄,尖叫着向石屋奔逃。
  死亡和恐惧的阴影笼罩着这片孤岛。
  
  *          *           *

  无形的魔力终于诞生了,简,这个因诡异的身世而令其母惨遭杀害的可怜的异族孩童,将会怎样继续来之不易的生命呢?
  幼年时期的遭遇,又会带给成年后的简怎样的影响呢?
  生活在继续,
  我们的故事还没完……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