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梆子

在充满雾气的清晨，他和她紧紧相拥的尸体从河中打捞了出来，已浮肿不堪。一个王朝的崩溃，令本被压制在黑暗中的真相浮出了水面。人们为此众说纷纭，或悲叹怜惜；或恶意嘲讽，难以平复。在这里，我恳请诸位，静下心来，细细思索，慢慢品味，我将要述说的：这对兄妹令人难以评价的一生。

第一章　兄妹

圣.西罗山

“宝贝，我得走了，本来是可以待到天亮的，但有紧急公务，你知道……”卡德罗满脸歉意的向情人解释道。

“如果哭着说请不要走你就会留下吗？我的殿下？”佩姬大笑着帮他穿上外套，这是个拥有着深邃五官和白金色头发的女孩。她年轻、美丽、富有智慧，特别是褐色的瞳子中经常闪动着某种难以捉摸的光芒。“别再碰她了，这个女人很危险。”卡德罗经常警告自己，但就是对她上了瘾，无法自拔。

“我说过，不必称呼我殿下，宝贝。”

“知道了，亲爱的卡尔。”佩姬用甜甜的声音唤着卡德罗的昵称，叫他几乎想抛开一切继续留在迷人的情人身边和舒适暖和的床上。

“殿下，请您快一些。”焦急的声音忽视厚实的墙壁和黄金镶边的门传了过来，让卡德罗不得不硬起心肠打消掉这个念头，仓促的吻了吻佩姬后，尽职尽责的殿下急急忙忙往门外赶去。

“真是个无趣的男人……无论哪方面。”佩姬松了口气，在评价着刚刚离去的情人同时，用纤细的手指拉扯自己齐肩的头发，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不良习惯，以至于在浓密金发的左侧总有那么一小缕头发的发梢向上微微翘起，略显零乱。

这会儿佩姬正把目光停留在枕边的一枚胸针上，是卡德罗留下的，镶满了钻石，既精巧又贵重的小玩意儿。

“这就是今晚的价钱？”佩姬咧开嘴笑了，她把胸针抓起抛上空中，随即又迅速准确的将其抓回，“亲爱的殿下”——语调中充满嘲笑的意味——“只靠这些东西无法叫人满足呀，我想要的即便是身为一国之君的你也无法承受得起。”佩姬轻巧的跳下床，裸露着身子走到窗前，用力将宽大的绛紫色帘子拉开，从这郊外别墅的窗口远远望去，富勒姆帝国的王都，因彻夜灯火通明而被称为不夜城的安卡拉城宛若包含着一团火焰的宝石散发着令观望者心醉神迷的热烈光芒。

敲门声将女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请进。”佩姬说道。

“小姐，请问今晚是回去还是待在这儿？”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望着佩姬未着半缕的身体，眼中燃起了欲望的火苗。

“这个家伙。”佩姬不屑的想道,他是卡德罗信赖的侍从威明斯，从表面来说仪表堂堂作风严谨，但佩姬了解，这是个坏胚子，无能又贪色，佩姬很早就把他迷住了，目前看来还是颗有点用处的棋子。

“我的威明斯，”佩姬的声音娇滴滴的：“出了什么大事，看卡德罗那一幅着急的样子？”作为卡德罗身边的眼线为自己提供情报，也就是佩姬拉拢他的目的。

“是边境请求援军的消息，金雀花有军事活动的迹象。”金雀花指的是富勒姆帝国的夙敌波恩王朝属下的第一军团，因旗帜上有金雀花的图样而得名。其作战勇猛，威名远震，历来是波恩对富勒姆战争的主力军团，目前波恩和富勒姆一直在交界处打着拉锯战，金雀花投入战场，预兆着战争有升级的趋势。

威明斯心不在焉的交代了几句，向前走了几步，把手搭在佩姬光滑的肩膀上：“陛下不会回来了，今晚够他忙的，我们是不是来点酒一起享用，愉快的待到天亮？”说着说着就把嘴凑到佩姬脸旁要吻她。

“天呀，他以为自己是谁？”佩姬在心中叫到，但并没有把不快显现出来，“现在不行，亲爱的”，她灵活的从威明斯怀中挣脱开，“我去淋浴，替我准备好回家的马车。”偶尔给点甜头就行了，可不能把这家伙宠坏了。

“这个放荡的婊子，在我面前总是装什么清高。”看着佩姬的背影，威明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暗自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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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举出个没落豪门的例子，考克家族再适合不过了。这个在富勒姆国中期因王子争位导致的内战中跟对了最后胜利的一方而立门的家族曾经显赫一时。只不过不知是运势已尽还是子孙无能，家族经营不善再加上几次政治上的错误，偌大的家族不但被没收了封地，还被强迫迁往王都便于监视掌握。如今王室虽然名义上恢复了考克家的爵位，但对没收的家产方面一直装聋作哑，叫考克家只是个徒有伯爵之名的空架子。贵族们之间曾流传着这样的笑话：“考克伯爵从不参加上流阶级的聚会，对外一本正经的宣称自己潜心学问，不想被俗事所扰，其实是根本买不起参加晚会必备的礼服。”亲戚们避之不及，王城的高官厚吏又瞧不起，考克家窄小的庭院就这样建筑于尴尬的晦暗中。

考克.格兰，也就是笑话中买不起晚礼服的伯爵大人，此刻正心事重重的坐在昏黄的烛光下，即使是普通家庭都买得起光亮的晶矿灯，而格兰还用着几乎已被淘汰的蜡烛，这个家族的贫困可见一斑。

格兰伯爵身体修长，瘦弱，是所谓竹竿子的那种类型，褐色的眼眸和白金色的头发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使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他今年二十四岁，但给别人的感觉要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这是长期操心导致的结果。当然，叫格兰操心的对象并不是晚礼服，而是自己的妹妹，考克家唯有的两个成员中的另一个：考克.佩姬。

在整个安卡拉城中认为佩姬纯结的大概只有格兰一个人了，对关于佩姬有多少个情夫多么放浪之类的流言向来嗤之以鼻。也许是做哥哥的偏心，又或者是对事实的逃避，格兰对妹妹经常性的夜不归宿总是自己给自己找借口，用“她是在同性的友人家过夜”之类的话安慰自己。“虽然是哥哥，但不得不说他天真得也太过头了，都二十四岁了还无法面对现实的大人世界。”这是佩姬无奈的评价。

“为什么会是这样。”格兰悲痛的自言自语着。以往美好虚伪的幻想终究破灭了，因为担心妹妹，他特意调查了一番，这太容易了，佩姬的风流韵事是人们，特别是男人们之间不变的话题。而格兰也亲眼所见，妹妹的确是同时和几个男人交往，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

马车停下的声音、告别声、脚步声、受潮有些变型的大门被打开时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都打破了深夜的岑寂清晰的传入格兰的耳中，是佩姬回来了。

佩姬打着哈欠把大门锁上，她太累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赶紧回卧室睡上一大觉是个非常棒的主意。但当她转过身后，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舒服的床和被子看来要先搁在一边了，因为那位天真过头的哥哥正用伤心的眼神凝视着她。

“哥，还没睡呀。”

“佩姬，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兄妹对吧。”格兰的眼角带泪。

“……有事吗？哥。”

“我知道家里是很穷，虽然穷，可我们这个家不是很温馨吗？这比什么都好呀，哥哥也会努力的，未来会更加幸福。”眼角的泪快掉下来了。

佩姬再次叹了口长气，为什么自己的兄长总是说些不着边际，颇搞笑的话来呢？刚刚从大人的阴谋世界中回来的女子马上就被很童话的气氛包裹住，这种感觉叫佩姬非常不适应。“哥，你到底有什么事？我很疲倦，要休息，别拐弯抹角了。”如果不这么直接逼问，格兰会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你今天去什么地方了？”

“这应该是我的私事吧，你等我回来就为了问这个？”

妹妹眼里既单纯又会制造童话气氛的哥哥犹豫良久，还是吞吞吐吐把话说了出来，“你……有许多……许多异性朋友吧。”

佩姬知道格兰调查过她，也料到迟早会有这场对话。是呀，也该是叫这个迷惑不知所以的哥哥清醒一下了。

“没错，爱若侯爵、毕力爵士，腓力大公……是有很多。”回答得很干脆。

“你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子呀，应该纯洁、矜持才对，怎么能这样。”格兰快哭出来了。

“还有，你知道今天我和谁在一起吗？是卡德罗，我们富勒姆臣民们的国王殿下，年纪是大了些，但人很和蔼，你看……”佩姬拿出胸针，“……很漂亮吧，他送的。”佩姬和国王的交往是很隐秘的，几乎没人知道，这叫格兰呆住了。

望着格兰悲伤、难以至信的表情，佩姬觉得痛快极了。为什么你总是一脸的满足幸福？我为了所追求的东西负出了多少你知道吗？家族没财富，没地位，你又是个背负不起责任的无用兄长，我只有靠女人的天赋一步步的向梦想迈进，这有多辛苦你能够了解吗？你不应该那么快乐，否则岂不是对我的讽刺。哭吧，痛苦吧。哥哥，我爱你，但更加恨你。

佩姬轻蔑的看了兄长一眼，转身向二楼卧室走去，“今天应该会作个好梦吧。”她吃吃的笑着。

妹妹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做哥哥的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听娜西尔说腓力皇子和卡德罗殿下现在闹得不可开交，为什么妹妹她同时………”格兰似乎拥有着常人以上的洞察力，一瞬间就从佩姬脱口而出的话中察觉到了有价值的东西，如果是别的人就会按照逻辑产生佩姬是哪方面的间谍之类的联想，但格兰个性上的缺陷严重约束了思维的深度，“妹妹是为了调和他们父子间的疙瘩，刚才只是说和殿下待在一起而已又不代表做过什么，妹妹才不是那种会同时和父亲儿子发生关系的人呢…………”

正如佩姬所言，世上有这样单纯的人存在还真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