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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梦境

丽蒂雅

她抬起手指,从琴上拨出一串动人的音符。仿佛从她银色柔软的秀发流出,在黄昏的暮色中疲倦的舒展着。

在这家略微豪华的旅店,水晶灯的光线隐约透出厚重的窗帘。几位学者坐在桌子旁边,其中的一位向陌生的歌者看去,紫色的头巾挡住了她的面容,只有那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探出来,抚摸着琴。

“今天晚上是关于哪位英雄的事迹呢?”学者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弹琴的女子轻轻微笑,声音仿佛自远方传来,让原本充满笑语的餐厅寂静下来。

“还记得日光之城陷落的时候,王后在城墙上说的那番话吗?”她反问学者。

几位学者交换着眼神,那是10年以前,据说是世间最为美丽的女人,在倒塌的城墙上,对着日光之城下的最后的咒语。从此之后,曾经是这片大陆上最为美丽的城市,变成了反劫不复的毁灭之渊。

“那不是什么恶毒的咒语。”诗人静静地说,“那只不过是她用自己的爱情,封锁了那个城市所有的绝望,绝望消失了,希望也不复存在。生命即将寂静下来。”

学者们安静下来,交换着眼神。

她开始轻轻的歌唱……

 

20年以前,日光之城是一处幻境。

水晶打造的宫殿在绿色的白杨树中沐浴着阳光。洁白的街道上人们缓慢踱步,蔚蓝的天空下,鸽子在广场上飞翔。任何一位居民或者旅者都会停住脚步,赞叹地看着那鬼斧神工的神殿。

然而在城墙的外侧,则是环绕的河流。清色的河水十分温柔,然而如果任何人不小心掉进了河中,想象不到的恶灵便会俘虏他,用地狱之火将他烧成灰烬。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国王,为了保护日光之城的平静与美丽,命令最高级别的祭司,也是他的王后,设下的陷阱。

他们的国王,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他的名字叫做溪,他的名字叫做惘。

合起来,就是希望。

然而,其中的一个继承王位之后,另外一个必须离开这里。他们爱上了同一位女子。

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不厌其烦的上演着。头戴花环的女孩,坐在秋日的阳光下,绿色的裙子和金发在那个时间定格,然后浅浅化为心底的一抹温柔。

他们在同样的那个下午,花园中翠绿的草地上,打了一个赌。

如果硬币落下的时候朝上,那么溪就可以获得她。如果相反,那么就是惘。

银色的硬币飞向天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轨迹。然后,定格在空中。

吃惊的男孩子们转过身去,看见她在不停的笑。

一个小小的魔法,确是年轻女子的专利。

“卡桑德拉。快把硬币放下来。”

女孩顽皮的转过头去,“那么,你是要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还是落在侧面,稳稳当当的向你问候呢?”

他的脸色变成青色,他的脸色变成红色。卡桑德拉笑得更开心了。

 

最后的结局,溪当了国王。

似乎卡桑德拉成为王后的事情已经水到渠成。他信心满满的等待着那一天,等待自己继承这个国王,然后把世上所有的幸福,包进一个可爱的盒子,送给自己所爱的女人。

夜深,月光寂静。卡桑德拉徘徊在丛林中。她的魔法有了更大的长进。

白色的火光闪烁,银色的幽灵出现,荆棘爬满树木,邪美妖异的花朵盛开,唱出致命的歌曲。

这些,都是属于她的。白色的衣摆纠缠在灌木上,她注视着生命与死亡在她的手指中盛开。然而,光芒黯淡了,星光悄悄撒进她的眼睛。银色的轨迹冲破了她的防范。一个人出现在黑暗之中。

“惘。”她轻轻地说。

“明天,我就该离开日光之城了。”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我知道……”

“我爱你。”

“我知道……”

“为什么嫁给他?”他的声音起了波澜。

她摇摇头,“日光之城的魔法师懂得这个道理。如果我不嫁给他,那么谁会来协助他保护这个城市。”

“这里有很多的魔法师……”

“嘘……”她轻轻地说。

银色的火花飞扬,刹那间他们在风的翅膀上。满天的星光在她的长发流泻光辉。这个世界悄悄寂静。

他看着她,直到再也说不出话来。“我会为你回来的。”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只是他不知道,她目送着他,透过茫茫的黑色,直到地平线消失的地方。
 


国王的婚礼充满了欢笑。卡桑德拉站立在城墙上,洁白的婚纱上停着几只鸽子。她的微笑仿佛秋日的阳光,魔法的焰火缓缓开放的夜空中。她做了他的新娘。

卡桑德拉,世间最为美丽的女子,在日光之城最为辉煌的一天中,成为了王后。

即使是诸神的怒火也无法动摇那高大的城墙。洁白的婚纱从红色地毯上飘然而过。她回头微笑,整个城市为之征服。

 

谁也没有想到,日光之城的神殿,倒塌了。

囚禁很久的古老灵魂苏醒了。他的怒火让日光之城的平和笼罩上了阴影。

所有的祭司都知道,如果不是人为的打碎了守护者的晶球,神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倒塌的。而出了国王,是没有人能够进入那幽闭的圣地的。

最后的交谈,是卡桑德拉亲自进入那地下的神殿,穿过了废墟和死亡。当她身后的石门缓缓闭上,她再度回头。溪看到她的双眼充满了泪水。

没有人知道卡桑德拉和古老灵魂的守卫者都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卡桑德拉出现在城墙上。她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她的声音充满了怒火。

“古老的灵魂的苏醒会带来日光之城的末日。我召唤黑暗和死亡的力量,来保护日光之城的未来免于覆没虚无!”

当她说完这些话,黑暗封闭了日光之城,城墙倒塌,变形,死亡笼罩了一切。恶魔的树木伸出弯曲的手臂,环抱住了日光之城残破的身躯。河流变成黑色,咆哮着环绕着已经成为死亡之地的日光之城。

 

她的声音悄悄寂静。几位学者赞许的点头。

“可惜无人知道卡桑德拉与守卫者灵魂的最后对话。”其中一位如是说,“溪也许并不是打破晶球的那个人。可惜,至今为止,他只有在这种指责中承受着,只因为他是国王,独一无二的国王。”

“他的确没有打碎晶球。”游吟诗人说,“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位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事实上,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日光之城。”

学者们面面相觑。诗人没有再说话。她站起身来,在墙壁上投掷下黑色的影子。

再度踏入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她抬起头来,让头巾掉落。如水的月光,漫天的星光突然冲破了重重黑暗,照在她美丽的让人窒息的容颜之上,在夜色之中有如水边的睡莲,清纯脱俗,不沾染任何的灰尘。

这就是世间最为美丽的女子,10年前,日光之城的守卫祭司,卡桑德拉。

她的胸口是一颗泪珠状的蓝色宝石,它莹莹闪烁,仿佛不安的灵魂在哭泣。

惘从来没有离开过日光之城,在那个清晨,他进入了古老的禁地,打破了守卫者的晶球,只希望能够留在在永恒的死亡之域中,静静的看着所爱的女人微笑哭泣,奔过草地。然而卡桑德拉不忍看到他在黑暗之中痛苦,用日光之城10年的光阴换取了他的灵魂。10年来,她从深幽的地下之河徒涉死亡和恐惧,只为了他的灵魂在她的胸口静静沉睡。

10年之后的今天,她站在天空下,世间已到,该让他离开囚禁的牢笼,任灵魂在风中自由的飞翔。而日光之城,也该取回她失落的光阴。

卡桑德拉最后的魔法在夜空下绽放出梦幻的花朵。也许,她想,另外一个10年之后,当她走过日光之城安静的街道,她会想起这一切。日光之城不会记得这场黑色的梦境,只有她会记得。守卫者的灵魂会忘记以前的过错,但是她仍然会记得。一切的错误,一切的毁灭,梦境中的梦境,仿佛哭泣的灵魂,幽幽的闪烁。

 

当我对星辰许愿
永恒也无法回答
日光之城沉睡了十年
宛若一场黑色的梦境
傍晚的风中,遥远的歌谣轻轻吟唱
泪水的痕迹中闪烁着寂寞的影子
清晨终会到来,梦会消逝
恍若昨日的影子
水中,这样温柔,不留痕迹